大学:最重要的是什么?
梅贻琦认为:“大学之大,不在大楼,而在大师。”有大师方能成格局,成气象,成浩然之大学精神。
但更为重要的是:大学须去行政化,获得独立性。大学不能独立办学,独立设置课程,处处受权力钳制,一切皆如官僚机构般运转,即使有大师,大师也会变成小师,最终被改造成官僚机器上的一枚螺丝钉,丧失活气与尊严,也就谈不上大学气象与大学精神。作为愚民之术的马哲马经毛邓三之类在哪个大学都是必修的,若说教材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又来了什么“七不讲”之类的言论控制。在这种禁锢下,即使是蔡元培、陈寅恪再世,又能怎样?即使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金箍子套上头,纵有天大本事,又能怎样?
蔡元培时代的北大秉承“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宗旨,成就了中国历史上最好的大学。自由,按哈耶克的说法,就是免于镇制。大学只有免于权力的镇制与干涉,自身获得“与天地精神独往来”的独立性才能谈得上自由。所谓“独立之精神与自由之思想”,没有独立,谈何思想自由?蔡元培时代的北大没有党委,也没有什么党委书记,一切教授自己说了算,教授治校,教授就是天。梅贻琦时代的清华也是如此。梅校长认为,校长的工作不过是给教授们搬搬椅子,倒倒茶水而已。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指示,一概顶回;送钱来,钱收下。
袁大总统曾到北大视察,蔡元培不准他到处瞎转。认为你一小政客,平时只会玩弄权术,打打杀杀,于教育,于学术,完全外行,你来视察什么呢?你能视察什么?后来袁世凯在蔡元培的冷遇下灰溜溜地离开。这是典型的外行指挥内行,是权力的作威。权力想在每一个角落宣示它的存在,因为权力的本性就是无孔不入的镇制。但蔡元培拒绝了不可一世的权力,捍卫了大学不媚权的傲然独立性,捍卫了自由与学术,这才是真正的大学精神。它大到让手拿权杖者自惭形秽,它的傲慢让权力在精神面前感到卑下、猥琐。
以权力去蔑视思想,蔑视艺术,蔑视精神,甚至用权力来打压,焚书坑儒,无不是流氓行径。秦皇,即使统一了六国,被张艺谋吹捧为“英雄”,但其焚书坑儒、严刑峻法的罪恶行径则永远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刘邦,一介草莽。初做皇帝,上朝时因为听不懂大臣们的高谈阔论,于是当众在人家帽子里撒尿,想用权力来侮辱知识,岂不知完全是自取其辱。在知识面前,只有谦逊才是最有尊严、最高尚的品格。
毛泽东曾与梁漱溟论辩。毛辩不过人家,大发脾气。梁向毛要雅量,毛直言:“没有!”权力的霸道不会让思想矮下去,只会让自己矮下去。而思想在权力面前保持尊严不会让自己矮下去,只会让自己高上去。美国总统里根在任期间曾想让他中途辍学的大学颁发毕业证书,结果遭到校方断然拒绝,理由是:里根在校期间并不是个好学生。因为埋葬了苏联、东欧的共产极权制度,里根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但他的大学在伟大总统面前却表现得比他更伟大。细想,没有伟大的大学,何来伟大的总统?
1996年11月5日,英国牛津大学各学院的学监们以259票对214票的表决结果,否决了沙特阿拉伯亿万富翁瓦菲支·塞义德的提议。后者建议向牛津捐款340万美元,让牛津建立一所“世界级的工商管理学院”。而前者的理由是:“有着古老传统的牛津大学应该远离沾满铜臭味的工商教育”。在滚滚的商业大潮中,牛津以其伟岸的精神之躯坚守着自己的独立性,不为所动,这才是真正的大学精神。余杰盛赞:“牛津确实像固执坚韧的‘老牛筋’”。继而指出:“牛津的执拗背后,是对现代教育出现的偏差的纠正和反思。今天的教育朝着制造技术人员的特定目标前进。结果,教育趋向功利义务,教育所产生的‘智识分子’逐渐沦为技术团体唯命是从的工具。教育家艾禾指出:‘教育不复是启迪人类智慧,揭开人心茅塞的伟业。它不再引人入胜。它的结果也不难预测:教育只是附和依从的例行课业,教人在工艺世界中当学徒,学习精巧的设计而已。’”(余杰:《向“牛筋”一样的牛津致敬》)
大学,最重要的是独立的大学精神。大学有精神方才有个性,有气质,有尊严,有气象。众多大学才能有百花斗艳,万艳争奇之势,才能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气,各有各的色彩,各有各的声音。如此,才能五彩缤纷,百家争鸣。像目前这样,中国高校虽多,其实不过是千校一律,万校同悲(悲在没有独立性)。怪不得有人说,中国只有一所大学,即教育部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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