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蓬 山 此 去 无 多 路
——敦煌游记
（2010.6.19—20）
没有着意去想的事情，往往来的很突兀，这就叫幸福从天而降。算是很偶然的一个机会，要去青海石油管理局，我到了敦煌。
小时候读点闲书，西域疆陲往往弥罩着神秘的面纱，其中敦煌的名气就大得很，河西走廊，丝路花雨，险关要隘，莫高石窟，都是些想也不敢想的向往之地。漫漫黄沙驼铃叮当，在山岭上留下的一串串驼队剪影，也曾多少次闯入我年轻时的梦境。然而今天，一瞬之际，在西安登上飞机，两个小时，脚下这片神奇的土地就是敦煌了。
敦煌的机场很小，没有登机台，小小的候机楼恐怕也是我去过的机场最小的了。飞机降落还要靠人工引导员举着小旗为其指示停机坪。机场外黄沙蒙蒙，绿色很少，想不出让人魂牵梦萦之地，初次给人的印象竟会是这样。
现在的敦煌是个县级市，归酒泉市管辖，人口仅十几万。当年青海石油管理局走下高原，从格尔木迁到了这里，在离市区七公里处的七里镇建了一座石油城。光人就来了三四万，各个机关、后勤拖家带口，马上就把一个小镇建成与市区分庭抗礼的都市了。
古代敦煌充满了奇迹，这里有很早的人类活动遗迹。进入有史社会，一直是西域少数民族和中央政权的争夺的咽喉通道，玉门关、阳关等文化传奇色彩的古关隘就在城市的周围。丝绸之路使这里的文化、商贾、军旅生活丰富多彩。敦者，大也；煌者，盛也。敦煌三面环山，祁连山上融雪涓涓沿着党河缓缓流入，西边100公里就是神秘的罗布泊。中间绿洲式的盆地坐落着这个古代边陲重镇，文化的宝库，行商的走廊，真是得天独厚了。
鸣沙山就在七里镇边上，车行几步，浩浩黄沙就呈现在眼前。此山说山不若说是岭，连绵纵横数十公里，全系细细黄沙堆成，微微的风在不停的修饰它，表面光洁极了。远远望去，山顶像薄薄尖尖的竹片。山高不过100米，陡峭林立，人向上攀援，走一步要下滑半步。但有人工制的竹梯，上去就简单了。山半腰有滑沙游戏可作，乘一竹板，顺山滑下，风驰电掣，靓男俊女，大呼小叫，也是一景。我没敢爬山，随行的刘东和青海的同志上到了峰顶。
山凹里挤满了骆驼，是那种小型的双峰驼。夏日刚被剃去驼毛，越发显得娇小玲珑。游客们可以选择骑驼进沙丘，也不贵，一个驼队几匹到十几匹，前面一个拉骆驼的小姑娘。其它骆驼乖巧的鱼贯跟行，悠扬的驼铃在风中传得很远。不过，骆驼有股臭味，夏天犹甚，望而却步。我又这么胖，多应锻炼，别让人说我虐待骆驼，又远之了。
沙很细，流动也是悉悉索索的响，怎的会鸣。同去的司机老张是老青海老敦煌了。他说，原先月牙泉边有座古庙，沙山上一起风，庙宇就响，现在不响了。我感觉不对，还是沙山本身的孔隙被风吹响吧，如乐器像笙像埙。可是它们呜呜咽咽为谁呻吟呀？
月牙泉就坐落在山洼里，有一百米长，不宽，弯弯的似上弦新月。据说原来更大些，但历经千古，水位下沉，但不枯不涸，水色依旧清澈。在沙山之中也不掩于沙，何方神圣保佑，亦不知水源何处。沿泉四周许多草木，还有芦苇。依山傍庙之处散落的老树也有些年头了。我们走近去看，有几棵杨树，竟冠之名曰胡杨。啊，这就是生之千年不死，死之千年不倒，导致千年不朽的沙漠戈壁精灵——胡杨吗？与普通杨树无二矣，也是绿叶婆娑的，一点没有想象中那老气横秋的悲壮。还有几棵柳树，冠曰旱柳，没有柳条依依，攀折他人手的媚态，枝条挺拔，随风婀娜。遍地的灌木是沙枣，花刚谢，有许多小枣已伶仃枝头，青黢黢的颜色。泉后面有一座新建的庙宇，远远望去，水泥钢筋的，大煞风景，纵有飞檐翘廊，也难勾起人们思古的幽情和游乐的兴致。
我的运气一贯很好，天阴乎乎，风很凉爽，气温只有二十四五度。张师傅说，夏天的敦煌难得这样的天气。这儿夏天总是晴朗，阳光足足的，冬天才连日不开，阴风怒号呢。游山的时候，要租一个鞋套，扎在小腿上，连鞋包在里面，橘红色。山上山下，星星点点，尽是这醒目的橘红。
午饭小吃，在城里的顺张驴肉黄面馆进行，这家面馆五代传世，称为敦煌小吃之首。弯弯曲曲走了好深，偏街陋巷，仍是食客盈门。驴肉煮的挺香，但不及河间的香烂，分腱子和肚腩，蘸以辣子和醋蒜。还有板肠炒辣椒，驴皮炒辣椒，以及一盘钱肉。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好。黄面，是盛在盘里，拉面般粗细，浇上以鲜蘑菇为主的菜码卤子，很好吃。面在和时，用一种碱性的植物木灰滤水调面，微黄色，很筋道，故而口感很好。这里小麦日照时间长，面筋多也好吃。这家小店很简陋，普通的木桌条凳，但人满为患，客人还有不少在门外等候翻台。有一大木匾介绍此店的来历渊源，据称彭德怀大元帅和李政道都在这里用过餐。
敦煌古时曾属瓜州和沙州，除了有沙，瓜果也堪称美味。西域的甜瓜早有领教，甘甜如蜜。这里有种杏子也是驰名遐迩，名为李广杏，想是飞将军当年在这儿戍边与杏子有了些渊源，故名之。李广杏是七月下市，集市上少有卖者。好歹有一家半青半黄，吃了几枚，果然名不虚传，主要是一股浓郁的杏子香气，难以明言。卖家说，现在只能摘几个树稍向阳的杏子，熟好了金黄如蜜蜡又甜又香。据称此杏只能在敦煌生长，好事者移得树苗，南橘北枳，得不到此味。还吃了几枚新疆小黄杏，也是不错。西域光照充沛，雨水珍缺，又高原离近太阳，使得美味佳果多糖矣。
莫高窟，千佛洞，世界的奇迹大观。中国佛教四大名窟，此仍榜首，慕名之久。下午饭后，天上微微飘几个雨星，距城里很近，20几公里，一会儿就到了。莫高窟和鸣沙山属同一山脉，延展过来，沙子没了，山体露出本色，一种青灰色的砂砾岩。树丛掩映之中，一段峭壁上，有150多米，自东晋五胡十六国起，开始了凿洞塑佛壁画活动。而后北魏、隋、唐、西夏、宋、元、明、清不停的建设，形成了七百多个石窟，现在还存有近500个。砂砾岩不能直接雕塑，佛像都是泥塑，精美的壁画大多是西凉西夏时期，吐蕃党项民族风格，峨冠博袖，色彩至今依然明艳，美仑美奂。
莫高窟规定导游只准带游客参观十个洞，由他讲解，洞内无灯光，不允许照相，凭导游一支小电筒照射，随光照之处讲解。16、17号洞是著名的藏经洞，里面有个暗室在1900年被一个叫王圆箓的道士发现，五千多卷多种文字的佛经和其它典籍，手稿，画卷。这个大傻瓜，民族罪人，被英国人斯坦因骗去24箱。后来法国人、日本人、俄国人闻讯而至，又纷纷得手。最后，中国只剩下不足千卷，而且残缺不全，好东西都让鬼子们给掠走了。陈寅恪大师曾道，敦煌文化史是一部中国的伤心史。96、130号洞是大佛像洞，佛高30多米，是唐代造佛，昂头望望，释迦牟尼肥头大耳，平眼看去，只能见到大肥脚丫子。唐代以丰腴肥白为美，故大佛们都美的像杨贵妃。还参观的237，244，251号洞，几个北魏、隋代造佛，老释就阳刚的多。旁边大弟子迦叶双手合十，瘦骨伶仃，苦行苦修；小弟子阿难则胖胖的，笑嘻嘻的，修行又是一种快乐。墙上壁画，多为图案或佛像，几个飞天多在边角作修饰，但画的飘逸，动感十足。反弹琵琶的画在一幅庆典之作，舞女颈、腰、腿扭成三道弯，一足独立，一足横摆，造型奇特，呼之欲动，栩栩如生。
莫高窟之行，真是有意义，虽是走马观花，也受益不少。敦煌之学，博大精深，不敢轻言涉足，略知之一二，也是惊叹不已。不过，这些偏远的知识，和我们恍若隔世，纵把它翻得烂熟于胸，把佛家精髓倒背如流，又能怎样，佛能给我们饭吃吗。
晚饭，我们去敦煌夜市，看有何入口小吃。先是一地方风味的炒羊杂，在一大平底锅上堆满，要多少，稍一翻炒即上。我们要了一肝一肚，辣椒洋葱，炒的浓香四溢，不知是什么佐料，溜溜的顺下一瓶啤酒。羊蹄子很烂，也很肥，像唐朝的，但不腻。又走一处，吃了一碗浆水面，浆水可以随意喝。甘肃、青海家里都会做浆水，用面汤放芹菜煮开，凉后放浆水引子，即酵母发酵。做好微酸，即是夏天冷饮。切一手擀面煮好放入，撒上香葱就是浆水面。吃一口也不错，就点咸菜和辣子，吃了半碗。最后走到烧烤，戴着白帽的回回，羊是阿訇杀的，肉很新鲜，现切现串，烤得很香很嫩。凉州啤酒，也不难喝。又吃了烤羊腰、羊筋肉，馕坑肉，羊排，最后吃了一串烤羊皮，都不错，只是吃不下了。西域烤肉味道淡，辣子和孜然不少。羊皮有些嚼不烂，牙不行了。这里的羊肉真好，不膻，瘦肉不柴，肥肉不腻，吃到嘴里糯糯的。打个滚儿就咽下去了。
西出阳关，平沙大漠，一片戈壁滩，天莽苍苍。古老的烽火台，古城墙遗址，经常闯入眼帘，难以辨识这些历史的痕迹了。从敦煌向西，是汉以来与西域边塞数不清的争持关隘。玉门关就是其一，两侧的石砬子一眼望不到头，远远的祁连山脉呈现隐隐的轮廓，南边鸣沙山脉波涌起伏，戈壁上只有骆驼刺和红柳，丛丛的在长。我不愿相信这座四方的土堆就是玉门关，哪有黄河远上，哪有一片孤城。关下有一片绿色的沼泽，好像是古河道，斑驳的土墙，城门只有两米宽，怎可能鸣镝铁马，长车踏破。也没有城墙，何得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古老的西域军旅文化，给我们了太多幻想，几个平凡的土堆确实太令我失望了。据说阳关也是如此，不过那里环境要好些，已有成片的葡萄的在那里生长了。
再西行700公里，甘肃的最西边，和新疆的罗布泊连为一体了，这里有一片神奇的雅丹地貌，地质学的名字叫风蚀残丘。
这种地貌神奇，却很年轻，它们是第四纪开始形成的，距今只有200多万年。和喜马拉雅山一样，属于年轻的造山运动的结果。也是沧海桑田的变迁，早先的罗布泊是水草肥沃的盆地湖泊，淤积、充填、地壳运动上移，风蚀，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河西走廊是个风口，南北两侧为山，罗布泊凝聚了巨大能量的风，咆哮而来，飞砂走石，日月无光，故此地又名魔鬼城。上移的泥岩层被吹打的千奇百怪，断面层理清晰，又有成了形态各异的雕塑。国家命名为地质公园。我在滚烫的戈壁上走了走，一望无际的小黑石子，没有棱角，捡了几粒，滚烫的拿不住。远处雅丹残丘土堆纵横陈列，却悄无一人。若待星空明月，独立徘徊，吟咏往昔，四野沉壁，那会何等撼人心魄。
国家之大，疆域万里，风物无限，天地悠悠，走到这儿，纵有些感受，回去再慢慢地咀嚼吧。
时间太短了，还有那么多的未知，让我无尽的依恋。
回见吧，敦煌，我还会再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