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重复一下公告里的相关事宜:
一、此博客为专门连载云荒系列故事之用。主要用来网上更新《云荒·羽》系列,可能也会偶尔贴一些信手写的其他番外短片或者设定更新。二、博客上所有文章版权为作者个人所有,任何网站、平面媒体和杂志不得转载,违者必究。(偶是认真的)。大约在4月下旬开始,会在《今古传奇·奇幻版》上开始连载。
三、希望大家在此处阅读,不要转贴,以便于将来进行版本更新时,可以统一的修改和撤除。(毕竟这里是现场施工的草稿版)。
四、一周更新1-2次,不定时(偶会加油的啦~)
好了,废话少说,上大餐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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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羽》
卷二
赤炎之瞳
序章
一轮冷月映照在黑暗的大海上,彷佛缺了一角的冰玦。
入夜后,海上的风更大,一个个浪头高达百尺,如同小山一样移动着。在一层层浪的山峦里,有一艘快艇划开碧海,从西海飞驰而来——月光照耀着船头那一面白色的军旗,上面用墨色写着一个“宸”,猎猎迎风飞舞。
已经是三更时分了,船里却有人尚不眠。
微小的飞虫围绕着寒灯飞舞,灯下三十许的戎装军人眼神冷而亮,整个人挺拔冷峻,宛如一把脱鞘的剑。空桑元帅坐在从西海前先急速返回大陆的快艇上,正微微蹙着眉,用手指拨弄着面前一个陶罐,凝视着里面蓝色的东西。
那是一种奇特的凝胶,在舱内冷色的灯光下折射出某种诡异的光芒。
那些冰夷,到底在秘密地计划着一些什么呢?
根据密探拼死发回的情报,在空明岛底下那个秘密的茧室里,冰夷在用这种凝胶装着那一批失踪少年,封印在透明的水晶柱子里,一排排的“人柱”陈列在地底密室,彷佛银白色的森林——在密探所发回的情报里,那些被描绘成“可以通神”的器具。
通神?那些冰夷,不是只擅长于机械格致之学的么?
沉思中,那些盘旋飞舞的寒蛩里,有一抵不住温暖的引诱,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灯火,嗤啦一声,便被焚毁了一侧的翅膀,拖着焦黑的身子跌落下来。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拼命地挥动另一边仅存的翅膀,螺旋状地跌跌撞撞落下来,到最后,居然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到了那个诡异的陶罐里,挣扎了几下,便被胶住,再也不动。
白墨宸蹙了一下眉,然而,就在他准备用一枚银耳挖将虫子剔出来的那一瞬,奇迹发生了——那只已经不动了的飞虫,忽然间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短短的片刻,垂死的虫子彷佛神奇般地复原了,在银耳挖接触到的一瞬间,忽然一振翅膀,从蓝色的凝胶里飞了出去!在白墨宸从愕然中反应过来之前,它就从舱室的窗口里直飞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黑色大海之上。
那个垂死的小东西变得如此的迅捷,双翅搅起的气流居然熄灭了案上的灯。
白墨宸垂下头去,看着手里的东西——
银质的耳挖,居然被那个飞蛾硬生生地撞得扭成了麻花状!
灯灭后,那一陶罐的蓝色凝胶在夜里发出了微弱的光,映照着舱内的一切。白墨宸坐在黑暗里,凝视着同样黑暗的大海,眼里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甚至夹杂着一丝罕见的恐惧。
或者,这就是冰夷们所谓的“神之手”计划?
——连一只小小的飞蛾偶入其中,转瞬都会变得如此,那么,盛在所谓“人柱”里面的那些少年,将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寂静中,听到底舱里传来隐约的呼号,一声声的合着海浪声传入耳际。那个声音已经持续了很久,渐渐微弱,然而忽然间又拔高了,惨厉非常地叫了一声,旋即沉默。
白墨宸的眼角跳了一跳,彷佛醒来似地忽然一掌拍在案上,站起走下了底舱。
舱里的空气令人窒息,滚热的气流里夹杂着血腥焦糊的味道,铜炉里架着烧得通红的烙铁,案上放着一列列的药剂。升腾的热气里,影影绰绰站着四五个人,一看到他从上舱进来,纷纷单膝下跪:“白帅!”
“还是不肯说么?”他看着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形,冷冷蹙眉。
“是。”跟随他返回云荒的十二铁卫垂下了头,“那冰夷的嘴很硬。”
白墨宸沉默了一下:“用过药么?”
“用过了。”十二铁卫低声,面有愧色,“前后用了三次,最后不得以,将剂量加到了最大——但他在陷入昏迷之前,却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什么?”白墨宸眼神陡然严厉,“怎么搞的!”
十二铁卫齐齐下跪:“请白帅降罪!”
白墨宸默然无语,许久才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怪你们。”
——冰族一贯是硬骨头,宁可战死也不肯屈膝,所以十几年的交锋里他的军队虽然歼敌无数、却少有生擒。这个人,是三年里战场上俘获的冰族最高阶的军官,征天军团的副将,曾经驾驶着风隼几次袭击后方舰队,杀死了数百空桑战士。后来终于陷入了布下的包围,十六门大炮一起发射,交织成火网,将那一架风隼击落。
操纵风隼的鲛人傀儡启动了自毁程序,那架机械在爆炸后四分五裂地坠入大海,整个风隼上只找到这一个幸存者。
他这次临时返回帝都面圣,轻装简行,却没有忘了带上这个俘虏。本来想要在面见帝君之前,从这个冰夷口中拷问出那个“冰锥”计划,不料费尽了力气却还是问不出什么——甚至,连对方的嘴也已经永远闭上。
这些冰夷的骨头,难道真的是用钢铁做的么?
空桑元帅默默走到了那个吊着的冰夷面前,冷冷地看着。那个人已经睁不开眼睛,神智也陷入了模糊,然而彷佛下意识地感觉到了来自外部的冷厉的目光,忽然间睁开眼睛,用血红的瞳孔恶狠狠地盯着他。
那只眼睛滴着血,仿佛是从地狱里看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白墨宸的指节发出了轻微的喀喇一声响,眼睛微微眯起,有一股冷意慢慢升腾起来——这个冰夷,杀了他属下数百空桑战士,竟然还敢这样瞪着自己!
“不说也没有用,”白墨宸冷冷地和那只血红的眼睛对视,“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秘密。”
那个冰夷血色的眼里露出一丝冷嘲的神色,扭过头去。
“你以为我是在讹你么?”白墨宸手腕加力,硬生生将对方的头再度拧了回来,迫使他和自己正视,只听咔嗒一声,颈椎发出了一声毛骨悚然的裂响。
“你们所谓的‘神之手’计划,是不是就是将被选中的孩子封印在这种特殊的凝胶里,然后培养他们身体里某种超越于人类之上的力量?”白墨宸摇晃着手里的陶罐,一字一句地逼问,眼神冷锐得洞察一切,“可以用一个眼神杀人?不老不死?摧毁一切?那些‘人柱’,就是你们的武器么?”
那一瞬,那双充斥了血丝的眼睛里有一掠而过的震惊和恐惧,然后,那个血肉模糊的冰夷军人冷笑起来,一口血痰被啐到了空桑元帅脸上。
白墨宸一震,眼里的神色冷酷而暴烈,然而手指缓缓握起,指节咔咔作响——周围的十二铁卫知道这是白帅心里怒气即将爆发的前兆,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单膝跪在一边。
“既然你不说,那么,我就成全你吧。”忽然间,空桑元帅淡淡说了一句,在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来之前,一拳忽然落在了那只血红的眼睛上!
“给我空桑数百好男儿偿命来吧!”
那一拳力道极重,毫不留情,登时将那只眼睛打爆,血一直飞溅到了周围人的脸颊上。然而白墨宸眼里怒意勃发,咬着牙,并没有停止,每一拳都毫不留情,只听到接二连三骨骼断裂的响声,似乎丝毫没有留下活口的意思。
那一瞬,元帅的眼神令舱里所有人都心里一冷。
在战场上,无论怎样的恶劣情境,这个沉稳如山岳的男人总是如此冷静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然而这一刻,他眼里竟然有了如此阴毒狠辣的怒意,彷佛狂战士附身!
随着残忍的击打,那双血红色的眼里终于真的被鲜血浸没,眼里的锐气随着神智渐渐消散。白墨宸沉默着横过手掌,重重斩向对方的侧颈,只听喀喇一声断响,那个冰夷模糊地叫了一声,沉沉地垂下头去,头颅和身体呈现出诡异的平行角度。
“呵,”元帅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冷笑,“原来也不是铁做的骨头?”
然而,就在他将那具死去的尸体从刑架上扯下,准备叫人拖出去处理掉的时候,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眼睛”,而已经是一窝深陷的血水。然而,在血的深处,却彷佛回光返照般地泛起了一丝冷锐讥诮的光——被打断的颈椎骨忽然奇迹般地抬起了一瞬,死死看着空桑的元帅,血肉模糊的人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
白墨宸脸色微微一变,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衣领:“什么?!”
“你说什么?”他厉声问,扯住冰夷的脖子,用力摇晃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冰夷的头颅沉重地垂落,这一次,是真正的永远不再抬起。
然而,白墨宸的手却僵在了那里,没有丝毫放开的意图。
“白帅……”侍卫长忍不住轻声提醒,“他死了。”
白墨宸震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从胸臆里吐出一口气,打开舱室的窗,扬手将那冰夷的尸体扔入了外面漆黑色的大海——只听噗通一声,外面便再无声息。白墨宸回身看了一眼跪倒了一地的下属,眼神锋利如刀。
当那一眼划过,所有人都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白帅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将沾满了血的双手浸入铜盆里,洗去了上面的血水,眼神也渐渐从暴怒里冷却,重新变回了深不可测。那个冰夷临死前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回响,因为咬断了舌根,声音带着奇特的咕噜声,含糊不清,他只听清了其中几个字——
“冰锥……赤炎……破军复苏……”
这些冰夷,到底在进行着什么样诡异的计划?
白墨宸一边沉思,一边用一块白色的手绢擦着染满血污手指,头也不回地问下属:“还有几天能到叶城?”
“禀白帅,还有两天便能抵达博浪角。”十二铁卫恭谨地回答。
“哦。”白墨宸应了一声,侧脸看着外面的月色,眼里的煞气渐渐散开,喃喃低语,“那么说来,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海皇祭了啊……”
将士们有些惊诧,不知道戎马半生的白帅为何会惦记着海皇祭这种事。
白墨宸走出了封闭的底舱,将那血和火的味道撇在身后,在船头长长透出一口气来。冷月如钩,高悬碧海。极目看去,四周沧海茫茫,没有边际,令人觉得自身如同一粒微小的尘埃——西海上血战了十几年,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他从不曾后退半步。
然而这一刻,面对着高空冷月,眼前沧浪滔滔,天地茫茫,他心里却第一次为之一空,掠过一丝冷醒的、敬畏的感觉来。
或许,一切自有天意,不为人力左右。
这十几年来,他日夜血战西海,率军守卫空桑门户,不让敌人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然而,追溯源头而上,一百多年前,统治云荒大地的不也是这个被如今斥为“冰夷”的外族人么?再往上追溯万古,传说中,冰族和空桑族甚至曾经是一源而出的同宗同族。
云荒只有一个,可争夺着这片土地的却有太多人。
所以,注定了一部分失败者只能永远漂流海外,不得踏足一步。
“快了……”他迎风而立,忽然喃喃说了一句——十八年前,他不过是一个贫寒的北陆乡下孩子,一无所有。十八年后,他站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上,拥有了年少时做梦也不敢想的一切,也为之付出了无数的代价,双手染满鲜血。
少年时,在乡下的他喜欢听评书和看戏,曾经对爷爷说:自己将来要成为西京那样的一代名将,建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世之功——那时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笑这是梦呓,甚至爷爷也要他实际一点,不如多想想明天去哪里打工能多赚到一个铜子为好。
然而如今,他离那个梦想只有一步之遥。
是的,快了。等拿下棋盘洲,夺下本岛,灭了冰夷,那么空桑上千年来的心腹大患就此灭除,这样惊人的功业,空前绝后,震铄古今,的确是昔年西京大将也没有完成的——甚至千古前的光华皇帝真岚、万古前的星尊大帝琅玕都不曾完成!
这才是乡下贫寒少年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他血管里一直燃烧着的不肯熄灭的野心之火。为了这个,他可以不计较宰辅素问在朝堂的大权独揽,不在乎诸位藩王的拉拢或者排挤——因为,他的战场,在这一片西海上,在这些血和火之间。
可是,如果一旦抵达了那个终点,又该如何呢?
或许应该去问问“她”吧……他前半生的命运紧握在自己手里,而他后半生的命运,则在她的手上。她可以决定他今后的人生去向何处。等七海靖平、天下无战,他就该功成身退,回到故乡北陆,铸剑为犁,重新过上原来的生活了吧?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她还会不会在自己的身边。
白墨宸想了很久,眼神默默变幻,低下头,望着手心——握在军人粗砺掌心的是一方女子的冰绡,精美而秀气,触摸起来如同她的肌肤般柔软清凉,然而,却已经被他手上的鲜血染红了大半。
白墨宸用手捏起了那一方丝绢,对着海上的冷月展开——透过月光,可以看到一角绣有两个小小的字,如一对秀丽的花苞:
夜来。
-
当空桑的主帅孤身连夜返回帝都时,在遥远的西海上,百万大军依旧在对峙着,旗帜猎猎飞舞。从半空看下去,冰族所在的棋盘洲列岛如同棋盘上被围困在一角的棋子,每一条出路都被空桑人的军队死死围住,像是被逼到角落里的困兽。
在空明岛的高台上,十巫静静而坐,齐声祝颂。
在仪式的咒语声里,首座长老巫咸垂下头,凝视着手心里的水晶球,看着那一缕缕的烟在里面凝聚了又散开,变幻无方——终于,一个个字在里面凸显,凝成了一个预言。
一模一样的预言,也曾经出现在白塔顶上空桑女祭司的水镜里。
“星辰黯淡后的第九百年
亡者当归来
魔王从地底复苏
血海从西汹涌而来
月蚀之夜,大灾从天而降
神祗于红莲烈焰中呼号
孩童的眼眸里 看到天国的覆灭
当暗星升起时,
一切归于虚无,
如轮回倒影。”
巫咸一字一顿地读完了最后一个句,将水晶球紧紧握在掌心,白袍无风自动,猎猎飞舞,他霍地抬起头,看着其余元老院里的同僚,须发一瞬间飞扬起来,大声——
“看到了么?诸位?天意在我们这一边!
“诸位,时间已经到了!
“我们要让那些空桑人、那个所谓命轮,在赤炎里呼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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