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长:枉凭裙带系浮华

竟宁元年(前33年),随着汉元帝驾崩和汉成帝刘骜继位,刘骜生母王政君由皇后升为皇太后,王家兄弟更加大行其道:长兄王凤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把持朝政,其下兄弟五人同日封侯:王谭为平阿侯,王商为成都侯,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为高平侯,世称“一日五侯”。与成帝的这些国舅爷们相比,那时的淳于长还只是来自王太后娘家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表弟,在宫中做着一名默默无闻的黄门郎。

淳于长进入皇帝的视野,是在进宫十几年以后。《汉书·佞幸传》载:“会大将军王凤病,长侍病,晨夜扶丞左右,甚为甥舅之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权盛一时的大将军王凤大约才意识到,如果仅从血缘来论,眼前这个卑贱的黄门郎与当朝天子一样,都是自己的亲外甥。于是在自己临终前,将这个孩子托付给太后和皇帝,让他们把淳于长当成娘家亲人好好待称。国舅爷发话,对当朝天子来说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毕竟这个小表弟在舅舅病榻前也表现得可圈可点,于是,“帝嘉长义,拜为列校尉诸曹,迁水衡都尉侍中,至卫尉九卿。”在以经治国的西汉晚期,以一个“义”字将一个黄门郎拔擢至如此高位,实也不足为奇。

现在来看看淳于长这次“三连升”爬上的官职——卫尉。该职位是秦朝九卿之一,汉朝沿袭,为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淳于长获此职,也就得到了每日不离天子左右的良机。偏偏汉成帝又是史上最为好色的君王之一,他将汉家社稷放心地全部托付给了王氏家族,自己终日沉迷后宫,其沉迷度毫不愧称后世那位日日不早朝的唐明皇之祖。恰恰此时,“微服猎艳”出宫的成帝又偶遇了那位与杨贵妃并称史上双绝的美女赵飞燕,便立飞燕、合德姊妹“俱为婕妤”,从此“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后来,许皇后因色衰爱弛,坐犯“巫盅”被废,成帝欲立赵飞燕为后,得不到皇太后准许。淳于长就以成帝近侍兼王太后亲甥的独特身份“数往来传语”,终于探清了太后不立飞燕是缘于其出身低贱。于是成帝马上封飞燕父亲赵临为成阳侯,将问题迎刃而解。几个月后,赵飞燕终于当上皇后,淳于长自然功不可没,免不了又要升官。但这次仍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便翻出淳于长曾建议停止在修建昌陵时迁移百姓,避免过度劳民的旧功,再以一个“仁”字,赐封淳于长关内侯,迁定陵侯。

淳于长两度大获升迁,由此“大见信用,贵倾公卿”,变得炙手可热。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仁”啊“义”啊的理由,不过是些骗人的道具。真正的成功之道,则是利用了裙带关系的潜规则,靠讨好皇帝身边的亲族以及后妃,才得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由于他近侍天子身边,又是与王家“五侯”比肩的当朝贵戚,所以那些身在地方,远离帝都的“诸侯牧守”们,也都纷纷上门交结讨好,行贿请托,以至“赂遗赏赐亦累巨万”。每日身伴后宫生活极度腐化的汉成帝,淳于长的上行下效便也“顺理成章”。他“多畜妻妾,淫于声色”,大把地挥霍着到手的金钱;同时,淳于长也走上了奢极而妄的道路,开始“不奉法度”,肆意胡作非为。许皇后废处长定宫,她的姐姐龙额思侯夫人许孊此时也正在守寡。淳于长与许孊私通,并将许孊娶为“小妻”。被打入冷宫的许皇后试图恢复婕妤身份,重回到天子身边,于是视淳于长为救命稻草,通过姐姐许孊向淳于长大量行贿,请求他帮助做皇上的工作。对此,淳于长甚为得意,照单全收,不仅先后“受许后金钱乘舆服御物前后千余万”,满口答应替她向皇上求情,而且表示可以将她“立以为左皇后”,使她重燃满心希望。更为胆大包天的是,许孊入长定宫看望其妹,淳于长竟然通过与许孊传书的形式,夹带轻薄之辞“戏侮”许后,“嫚易无不言”。传载,许后与淳于长之间“交通书记,赂遗连年”,对他的贿赂,已由单纯的物质行贿渐渐夹杂其它。

淳于长以前所未有的良好感觉,企图利用与许家新建立的裙带关系再次获得更多利益,却正在丧失他迈向人臣极位的一次良机。王凤死后,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的辅政大臣之位,在王氏兄弟中几易其人,此时已传至曲阳侯王根。而王根因辅政期间久病,无心恋栈,已“数乞骸骨”请求退休。淳于长以外戚身份居九卿之位已经多年,按照资历和伦次,王根一旦退休,这一职位便轮到淳于长接替。自从王政君在元帝一朝封后,王家至此一共先后有九人封侯,五人登上大司马高位。淳于长得意于即将打破王氏天下神话,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过去在王氏家族毫不起眼的同龄人,此时也正在悄然向他靠拢过来,即将与他展开一场殊死的争夺。他就是在西汉哀平末世成功篡夺汉家政权,建立了新王朝的王莽。《汉书·王莽传》载:在王政君诸父兄中,王莽的父亲王曼因为去世太早而未及封侯。王莽的叔伯兄弟们“皆将军五侯子”,他们趁着父辈有权势的时候,生活奢侈糜烂,相互夸耀攀比。只有王莽一个人孤独贫穷,也因而待人谦恭,生活俭朴。他学习《仪礼》、《周礼》勤奋不懈,“事母及寡嫂,养孤兄子”十分谨慎检点。尤其是阳朔年间其伯父大将军王凤那次病中,王莽不仅也曾像淳于长一样侍候左右,而且还“亲尝药,乱首垢面,不解衣带连月”,其苦劳有过之无不及。王凤将死,也同样“以托太后及帝”,只不过王莽年小起步较晚,在淳于长完成“三连升”而官至九卿时,王莽则刚刚“拜为黄门郎,迁射声校尉”。但后来叔父们看到王莽人材可喜,都为他在皇上面前进言,“上由是贤莽”,王莽最终被封新都侯,追赶上了与淳于长之间的竞争差距。更为可怕的是,王莽还私闻淳于长“取许孊,受长定宫赂遗”等很多秘密,并暗自留心,掌握了不少相关罪证。

淳于长:枉凭裙带系浮华

假如淳于长稍有一丝清醒,还能以当年微贱时服侍王凤那样,对如今病榻上的前辈王根表示些许关心,事情将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但因“成检败奢”规律使然,日渐穷奢极欲的淳于长,只能拱手将机会让给王莽。后者借服侍曲阳侯王根趁机挑拨说,淳于长已私下安排好自己的党羽,只等取而代之;并“具言其罪过”,将其所掌握的种种罪证告诉王根。王根大怒,命令王莽向太后举报;太后听了同样大怒,再令王莽奏报皇上。成帝闻奏,只好免去淳于长在朝廷担任的所有官职,将其以定陵侯的身份缱返回封国。其后,不甘失败的淳于长又以受贿之资贿赂红阳侯王立父子,试图美言于上,反而弄巧成拙,被成帝以“戏侮长定宫”及“谋立左皇后”深究其罪。这个以裙带攀炎附势的高手,竟被困在他自己编织的裙带死结里不得解脱,因“大逆”之罪死于狱中。王莽则如愿接替大司马大将军之位,继续向他的终极野心迈进。而当年被淳于长推上后位的一代美女赵飞燕,因不能生育而祸乱后宫,杀害皇嗣,多年后被王莽废为庶人而自杀,在民间留下“燕飞来,啄皇孙”的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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