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外婚姻的水到底有多深? 辽宁省涉外婚姻登记处
“也许你忧郁伤心、孤独寂寞、辛酸无奈,因为你充满爱的心无人欣赏,找不到一个疼爱自己的好老公。没有关系!海外有几千万个高素质的男士等着你!一条通往洋房花园的大路等着你!”这是一则海外婚介的广告,看到这样夸张的宣传,你或许会觉得有些可笑。但是它确曾引发了无数单身女性的异国梦。一些中国姑娘一心想嫁到国外过上“幸福”生活,而一群别有用心的外籍人士和涉外婚介,就利用她们的这种心理,一步步设下骗局。多少人因此被骗得血本无归、人财尽失。
涉外婚姻的水到底有多深?花园洋房的背后又藏有多少阴暗的陷阱?
一位离异妈妈的自述
阿荣是此次涉外婚姻骗局调查中第一个走进记者视野的女子。作为涉外婚介的一名受害者,她把自己的经历写在了一个论坛上,几经辗转,记者联系到她,在得知记者的采访意图后,阿荣激动地说:“希望姐妹们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很快,她就约见了记者。
阿荣出生于广东的一个农民家庭,18岁进城打工,几年后与邻厂的工人结婚,23岁生了女儿。一年后,她“抄”了丈夫在外面的“第二个家”,一纸诉状结束了婚姻。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在广州生活,住在工厂的宿舍里。去年,又带着孩子来了北京。
“中国男人,80岁的还想娶18岁的,而且他们嫌弃带着孩子的女人。”离婚后,很多人给阿荣介绍对象,都没成,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就在阿荣为婚姻苦闷的时候,报纸上一家名为“伊×缘”婚介公司的广告引起了阿荣的注意,“37岁女会计带女儿嫁39岁外国英俊电力工程师!”,“40岁售货员带20岁儿子嫁50岁的外国庄园主!”对于阿荣这样的中国女人,这样的故事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广告还声称“无效退款或结婚后再缴费”。阿荣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咨询情况。之后,对方每到周末就会发来短信,邀请她参加公司组织的茶话会。
阿荣说,每次活动至少有近20人参加,大多是30岁到40岁之间的女人。“离异、生过小孩、下岗”是她们的基本特征。每一次茶话会上,公司都会安排一对新婚的跨国夫妻来跟大家见面,讲述他们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公司还把这些故事拍摄成短片,放给她们看。
“感动”,阿荣用这个词来形容参加完茶话会后的心情。她告诉记者,当时自己被“老外不讲究门当户对”、“喜欢你这样高素质的女人”、“90%以上的成功率”、“2到3个月成功”等说辞打动了。她像其他姐妹那样,“每周请半天假去这家婚介公司查看邮件,希望能有一个外国男人将自己带离这个伤心地,也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出国留学的机会。”
其实,阿荣心中也有顾虑。第一个问题是语言。高中没毕业的她对英语基本上一窍不通。但是,公司保证会有专人为她翻译来往信件,解决前期的沟通问题,客服还一直在鼓励她,“从今天起一天学一句,三个月内基本的沟通就没有问题了!”她自己也认为,“只要有爱情,语言障碍是可以克服的。”
高昂的费用是另一个问题。按照双方签订的协议,阿荣要先交1.9万元,剩下的1.9万元,等事成之后再付。“事成就是指外国的男友来广州见面,双方谈及婚嫁或者结婚了。”阿荣说,公司承诺为她提供两年的服务,主要是替她与国外男友通信。就这样,在又交了几百元的额外费用后,公司带阿荣去公园拍了漂亮的户外艺术照,开始张罗她的婚姻大事。
很快,阿荣的第一个“男友”找到了。对方是名美国人,60多岁,已经退休。从一开始,“老美”就发来了热情洋溢的信件,他让阿荣重新找到了少女时代被热切追求的感觉。一个多月的邮件来往后,这个美国人说,自己很喜欢阿荣,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这封信让阿荣心跳不已,但是接下来的文字却又让她如坠冰窖,对方说,再等待一段时间,先得筹到机票钱。
阿荣说,再三考虑之下,她决定跟对方断绝联系,因为“一个连机票都买不起的人,又怎能承担起两个人未来的生活”。
不久,公司又给她介绍了一个50多岁的澳洲商人,阿荣比较满意。一天,公司突然告诉她,外国男友要来跟她见面,让她尽快交钱,好安排见面。“公司竟然跟我说,见面地点在(广州市)中山八路某地铁站出口。”阿荣说,她一听就猜到,这是个骗局。
不久之后,另一件事引起了阿荣更大的怀疑。阿荣偶然在公司遇见了公司放的短片中的女人“尤姐”,一个宣称已经成功嫁到外国的女人。“当时的感觉犹如晴天霹雳。”阿荣忿忿不平地说,“一年多的时间和1.9万元钱就这样打了水漂”。
在美国沦为“性奴”
阿荣止步于和“老外男友”的通信,这段经历被她认为是“很失败!很惨痛!”可真的嫁到国外,就是成功了吗?
记者听一位留美人士讲过一个真实故事,此案在美国曾轰动一时。20岁的中国姑娘迟某曾经也对国外怀有“人间天堂”般的想象。2008年1月,远在美国的欧里雷开始在网络上寻找中国女孩,他频频光顾征婚网站,与中国女孩搭讪聊天。7月,他结识了迟某,两人很快开始了一段跨越大洋的恋爱。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迟某匆匆地与这个比自己大27岁的男子结了婚。临走前的告别聚会上,迟某只顾向朋友们炫耀自己“嫁得好”,却没有告诉大家,丈夫是美国加州萨克拉门托县一所监狱的管理员。在出国前最后一次和父亲通电话时,她还很笃定地说:“我会幸福的。”
就在迟某抵达美国半个月后,丈夫开始殴打她,并用利器击打她的脑部。随后,举目无亲的她竟从此被丈夫囚禁在房中,沦为丈夫的“性奴”。在长达1年零10个月的时间里,迟某多次遭到欧里雷的虐待。她每天都在惊恐中度过,“如果你逃跑的话,就会立即把你杀死,就算你报警,警方也会把你遣返回中国或判你坐牢。”
直到2010年年底,走投无路的迟某下决心报了警。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女警官西泽·美特卡尔夫回忆:“当时她(迟某)满脸都是泪水,一看到我就立即朝我冲来。我看到过许多受惊吓的人,但从没看到有人如此恐惧。她先是试图打开锁住的车门,又拼命地想从车窗爬进汽车。我说,‘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答道,‘我的丈夫要杀我,他有枪!’我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一个男人,他正端着枪!”
这个惨剧曝光后震惊美国。据当地警官达尔·尤班克斯介绍,迟某的入境手续完全合法,她早已成为美国公民。然而,由于欧里雷的淫威以及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再加上欧里雷是她在美国唯一认识的“亲人”,导致她迟迟不敢报警。
一家境外签证服务机构的总经理张涛极其痛心地告诉记者:“攀比是想嫁出国的女人的通病。其实,多数人嫁出国后并不幸福,有的甚至沦为性奴,有的则与保姆没有什么区别,真正幸福的,可以说寥寥无几。但是,碍于面子,这些女人回娘家时总是报喜不报忧。”
涉外婚介的重重内幕
记者在网上搜索“涉外婚姻”一词,立刻出现了上百家自称“专业”的婚介公司,它们大多内容雷同,有的甚至连“成功案例”都是同一对“新人”。
一位从事过涉外婚介服务业的王小姐向记者道出了涉外婚介的内幕:“涉外婚介承诺,征婚者交费后,就把征婚者的照片和资料放在国外网站上,供老外选择。他们一般不允许征婚者查看所谓的国外网站,如果顾客坚持要看,涉外婚介就会把顾客的照片和资料放在假的外文网页上,不懂外语的顾客查看后,也是一头雾水。”“而且,征婚者不能和老外直接联系,必须通过婚介所”。王小姐说,“双方的邮件都是由婚介所负责翻译和转发,至于那些邮件是不是真的,只有婚介知道。”
国内知名婚介网站“珍爱网”的一位负责人梁先生告诉记者:“目前,亚洲地区涉外婚姻较为活跃的国家主要集中在越南、马来西亚、韩国和中国。想嫁到国外的女人,年龄主要在35岁到50岁之间,且离异的居多,还有一些年轻女孩觉得在国内找工作不容易,也想嫁到国外去。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认为出国就是享福。同时,这些女人的学历往往不高,辨识能力很低。有些女孩去使领馆签证,甚至连自己外国老公的全名是什么,做什么工作的,住哪里都不知道。”
“骗婚主要有三种形式。”梁先生介绍,“第一种,也是最多的,就是非法涉外婚介,他们会捏造甚至冒充外国‘成功男士’,以‘不成功不收费’为诱饵,让想嫁出去的女性掏钱;第二种是通过社交网站。很多骗婚者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情况进行诱骗,加之受害人警惕性低,不法分子会屡屡得手。第三种,是老外自己到中国进行猎艳行骗,这种现象目前也呈上升趋势。”
今年的5月31日,济南破获了一起4名外籍人士冒充“富二代”在中国骗婚骗财的案件,从2008年开始,这4名自称来自美国的男子在酒吧频频和中国女孩搭讪,佯装自己继承了大笔遗产,“期待着娶一位年轻善良的中国女孩共度此生,带她环游世界”——就是这样的小伎俩,竟有13位姑娘受骗,诈骗金额达200多万元。
“那些外籍男士诱骗中国女孩的手段无非以下几种:许诺带她出国,声称自己继承了遗产或是某公司高管,赞美中国女孩传统、美丽等等,并不高明。而实际上,骗婚者往往是在本国已经混不下去才来中国寻找机会,他们或者在当地从事一份很普通的工作,甚至有靠领取政府救济金维持生计的。”梁先生说。
很多涉外婚介也帮助外国男子将婚姻和财产状况“模糊处理”,或者告诉征婚者“中国大使馆会为你把关”,或者说“老外很注重个人隐私”,以此搪塞征婚者。
“信息不对称,是涉外婚姻的一个很大的隐患,”一位驻外使馆的工作人员在接受采访时曾说过,许多跨国婚介机构为了赚钱而隐瞒一些重要信息。“曾经有一位中国女孩,通过非法中介嫁到韩国,8天后她被丈夫刺死。后来才被发现,这个韩国籍男子在过去5年中曾因精神分裂症接受过57次治疗,而为这个女孩安排这桩跨国婚姻的中介机构却对她隐瞒了这一事实。”
7万元保证嫁出去
6月1日,记者佯装成一个25岁,希望寻觅海外或港澳成功男士的女子,致电号称“中国成功率最高的国际婚姻机构‘情人桥’婚姻介绍中心”,一位自称顾老师的女士接听了电话,并成为记者的“配对老师”。
顾老师听了记者的要求后,马上表示:“这样的男会员我们很多,我旁边就坐着一个!”
根据她的介绍,“情人桥”是一家在广州经营了十多年的、民政局下属的老牌婚介,名列广州800多家婚介所之首,24小时服务。其海外业务配套齐全:包翻译、顾问和心理咨询,除海外的合作机构外,在香港还有实体分店。当记者询问,香港的分店地址在何处时,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会,说要先看看,1分钟后答复“在弥敦道”,并称港澳台的会员每周六日都会过来,有的半个月就能配对成功。
为增强记者的信心,她讲了个故事:不久前曾为一名中年离异女性介绍老外男友,那个美国人不仅为她来中国,还送了一堆首饰。临走,美国人留下5000美金用于买机票。现在所有的手续都已办齐,马上就能“飞”了!
当记者询问费用时,顾老师告诉记者:“公司的服务分为三个档次,1.8万元、3.8万元、6.8万元。都是服务两年,但是对象差别很大。最高级别的会员,我们介绍的都是年纪在三四十岁的工程师、律师。”推销的第一步到此完成。
随后,记者又致电另外几家婚介机构,发现营销手段基本类似。“四海缘婚介”称,只要一入会,就能“挑花眼”,“不满意就回来再推荐。7万不讲价,保证嫁出去”。
电话咨询后,记者就不断接到“四海缘”的来电,每次都称有大型相亲活动,邀记者先来“体验”。并反复强调“四海缘”在美、英、德、法、澳、加等各国都有会员及网络,会员能同时和4个老外谈恋爱。“多方比较,从中挑选条件好的结婚。”
记者称感到不太可信,对方力劝:“这是因为你现在没有体会,尝试了才知道是真是假,你就不要再迟疑了。”记者要求看会员照片,对方发来了中外一男一女的结婚证,称是“已经成功的”。
被虚荣心葬送的幸福
据记者了解,早在1994年,国务院办公厅就颁布了《关于加强涉外婚姻介绍管理的通知》,规定国内婚姻介绍机构和其他任何单位都不得从事或变相从事涉外婚姻介绍业务,任何个人不得采取欺骗手段或以营利为目的从事或变相从事涉外婚姻介绍活动。
但为何仍有机构和个人明目张胆地从事这类业务?深圳市人大代表、罗湖区消委会主任杨剑昌告诉记者,一方面,涉外婚介有市场。“对金钱、国籍的盲目追逐成为主要诱因。”2005年前后,婚介所就打着“代理移民”的幌子,骗取介绍费,但实际上做的是涉外婚介的业务。打击了两三年后有所减少,但这一两年又有明显回升的趋势。 另一方面,婚姻介绍机构目前处于管理真空状态。涉外婚介涉及外籍人士,需要民政局、公安局,乃至外交部等部门审批,婚介所根本没此职能。但成立婚介机构,只需到工商部门注册即可,注册要求与一般公司无异,并没有核定过“涉外婚姻介绍”的经营范围。
社会学博士陈锐认为,婚骗现象的屡屡发生,固然有政府监管不力的因素,但女性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增强辨识力。更重要的是要树立正确的婚恋观,对国外的生活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既不能盲目崇拜也不可妄自菲薄,不要因虚荣心而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有关涉外婚姻的调查显示,中国女性和外国新郎的年龄平均相差10.5岁,其中有13%的夫妻是两代人,差了20岁,最大的甚至相差54岁。这个数据不得不让人怀疑中国女性选择与异国男士结婚,有多少是因为爱情。
采访中,一名中国女孩建议记者上天涯论坛,看看一个美国人留下的一段话:“我遇见过很多特别开放的中国女孩。在酒吧里,会主动跟我打招呼,我出于礼貌请她们喝一杯酒,她们就把手机号码告诉我,这在美国是不可想象的……我觉得这些中国女孩特别傻,以为外国男人看不出她们的目的……我感到奇怪的是,在中国街上往往会看到年龄差距很大的情侣走在一起,在美国这样不般配的情侣是会被别人嘲笑的。我不想去当别人的‘爸爸’。”这个女孩说:“看到这段话,那些想找老外的人不觉得脸红吗?如果连尊严都没有了,怎么会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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