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秀吉vs德川家康 丰臣秀吉被灭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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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你要是不啼,我就弄死你。”

——织田信长

“杜鹃,你要是不啼,我就软硬兼施,想尽千方百计让你啼。”

——丰臣秀吉

“杜鹃,你要是不啼,我就等到你啼为止。”

——德川家康 背景:

早期的日9本社会由很多部族组成,各部族均由一位世袭的祭司酋长统治。后来又发展成了一些分散的奴隶制国家。公元4世纪末,以大和(今天日9本岛中部京都和大阪之间的奈良县)为中心的大和国统一日9本,统治者称天皇,日9本民族遂自称“大和民族”。

从公元645年起,为了巩固中央集权,日9本向唐朝学习,把全国划分成为若干“国”和“郡”,由天皇任命的国司和郡司管理,将土地收归国有,分配给农户。但由于传统贵族势力的强大,这种改革很不彻底,旧贵族保留了许多大地产,而且这些大地产通常是免收税赋的,成为*河蟹*行政体制以外的庄园。

随着天皇政权的腐朽,农民的负担越来越重,为了逃避赋税,大批农户将自身连同土地托付给享有免税特权的庄园主。于是地方封建势力日渐强大,大庄园主开始有了自己的小规模军队,步兵的头领被称为“武士”,对日9本民族影响至深的“武士精神”开始形成,其核心就是对家主绝对忠心和勇于牺牲。

地方势力无视中央政权的存在,开始互相争霸。最后,以镰仓(今天日9本东京附近)为中心的诸侯源赖朝取得胜利,于1192年被封为“征夷大将军”,建立“镰仓幕府”,统治日9本。习惯上称天皇政权为“公家”,幕府政权为“武家”。

1333年,镰仓幕府被*河蟹*,国内又陷入混战。1338年,足利尊氏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1392年,足利尊氏的孙子足利义满再次统一日9本,在京都的室町建立“室町幕府”。

到了1476年(应仁元年),室町幕府内部因为继承人的争端爆发战争,这场战争持续了11年,史称“应仁之乱”。战争摧毁了日9本的经济,室町幕府衰落,群雄割据的局面再度出现。从此,日9本进入了长达一百多年的“战国时代”。

一、第一次过招:本能寺

(1)高松城

六月是日9本多雨的时节。公元1582年六月3日的夜晚,大半个日9本都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日9本岛西南部“中国”地区与中部“近畿”地区交界处的高松城也不例外。

高松城位于备中境内,临近备前和濑户内海,依山而立、傍水而坚,扼南北之要冲,极尽地利之险,为兵家必争之地。但现在,这座易守难攻的边境重镇却陷入了一片汪洋,在六月的凄风冷雨中飘摇不定,如同风中之烛、浪里偏舟,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洪水已经漫至墙头,只要再稍一上涨,整个高松城就将遭受灭顶之灾。

原来,统率织田氏大军进攻“中国”地区的将领羽柴秀吉在依次拿下边境城池客路、冠山、加茂、日烟、松岛、庭濑之后,集中兵力攻打高松城,围城一个多月也未见成效。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受连日暴雨的启迪,突发奇想,花钱雇佣当地农民,在下游建起了一道长达300米的土堤,使高松城附近大井川和乳吸川的两川之水倒灌,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水漫高松,大有“淹不死也要困死你”之势。

就在土堤修成之后三天,“中国”地区的统治者毛利辉元派来的三万大军赶到了,主帅吉川元春,副帅小早川隆景,这两人都是毛利辉元的叔父,辅佐年幼的毛利辉元处理政事。援军虽然数量占优,但面对一个硕大的人工湖,如果贸然出击,对方炸掉长堤,那真要上演日9本版“水淹七军”了。所以只好占着西南面地势较高的丘陵地带,无计可施。

更糟糕的是,据可靠情报,羽柴秀吉的援军也随时可能到达。

面对如此危局,吉川元春只有屈服。经过谈判,毛利氏用五国之地换取高松城中数千守军的性命——并非吉川元春有什么菩萨心肠,战国时期的日9本人口稀少,兵源极为难得,所以大凡精明之人,都不惜用一城一地的丧失来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

羽柴秀吉并不满足这样的条件,坚持要求将另一样东西和五国的土地一起交付:高松城城主清水宗治的人头。

其实,只要援军赶到,不仅五国之地唾手可得,要彻底吞并毛利氏也并非难事。羽柴秀吉所以答应和谈,是因为织田信长不久将亲自到前线督战,届时如果自己能亲手把清水宗治的人头和五国的地图交给信长,将会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啊。信长一定会高兴的握着他的手说:“猴子,干得不错嘛!”——自己征战四年、灭国无数,所期望得到的回报,不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么?

这一天不会太遥远了,协议早已达成,明天就是清水宗治剖腹自裁的日期。现在,清水宗治正在平静的等着死亡的来临,对宗治来讲,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人死以后,有足够的时间休息,这最后的时刻,还是用来回想一下自己这忙碌而又短暂的一生吧。而羽柴秀吉也觉得大事已定,早早的睡下了。

然而,有谁知道,在这个看似一切都被决定的夜晚,其实一切都已经被改变。命运,这个不安分的淘气包,又一次突然从伟大人物们的运筹帷幄中溜了出来,把自己交给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普通的通信兵,从近畿中部赶来,要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带给毛利氏的军队。这个消息,将彻底扭转当前的形势,给胜券在握的羽柴秀吉以毁灭性的打击。

此刻,他已经悄悄的来到人工湖旁。他熟悉这里的地形,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湖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羽柴秀吉正在围城,还是他已经占领了高松城,正被毛利氏的援军围攻?

他看见上山的火光,那里有军营。那会是谁的军队呢?

按理,他应该等到天亮了看清旗帜或者找当地的农民打听清楚再做决定。但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片刻也不能耽误。

——他也许并不知道,当今日9本众多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羽柴秀吉、德川家康、明智光秀、柴田胜家……的荣辱、成败、生死,乃至整个日9本的历史,都将因为他即将做出的这个决定而改变。如果他知道的话,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一定会谨慎很多。

但他只是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便决定趁着天黑下雨,冒险走近一些看个清楚。

(2)羽柴秀吉

据说称霸日9本的实力者、右大臣织田信长最喜欢两样东西——马和猴子。

信长一生,爱马如命,派人四处搜罗天下名马,共得二十余匹,每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信长年轻时最爱骑着马四处游荡。22岁那年,他在打猎途中发现了一个比宝马更有趣的东西——猴子。

他从草丛里探出头来,身材瘦小,脸又黑又瘦、颧骨凸出,一双小眼珠却很有精神,咕噜噜乱转,活象一只机灵古怪的猴子。信长第一眼看到他就哈哈大笑,叫道:“哈哈,猴子!猴子!”笑得几乎要从马上跌落下来。

于是,这个17岁的年轻人就此结束了长期的流浪生涯,成了信长的贴身小厮。

他六岁时父亲去世,母亲带着他和他姐姐改了嫁。继父是一个农夫,他不喜欢这个怪模怪样而又不安分守己的小家伙,尤其是自己也有了孩子之后。母亲只得把他送进寺院当小沙弥。进去之后第二天,就被另一个早两年进来的沙弥暴打一顿,他决定不在寺院里受这个窝囊气,也不愿意回家让母亲为难,干脆独自流浪。至于到底要去哪里,去干什么,都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宁愿饿死也不会回到寺院里去,不做出一番成就,他就决不回家见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让村里的人和继父瞧不起。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在等级森严、注重血统的日9本社会,象他这样出身低微、相貌丑陋,甚至连身体也十分单薄的流浪儿,要想出人头地,几乎没有可能。流浪几年之后,他衣食无着、饥肠辘辘的躺在路边的草丛里睡觉,却被一阵讨厌的马蹄声惊醒,他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好奇的爬起来看个究竟,不料……

织田信长收留了他,让他不再忍饥挨饿,后来又慢慢发现:这个“相貌惊人”的猴子身上,竟有一种更加惊人的统帅才能。于是不理会别人劝阻,把他一步步提拔到今天的地位——也只有织田信长这种看似形骸浪荡、实则野心勃勃的乱世枭雄才可能不顾陈规,重用一个出身如此低贱的家伙。相传织田信长还没有当上国主的时候就说:人称日9本第一名将的武田信玄只配给他提鞋,被认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如今人们不得不承认,尽管武田信玄能否胜任提鞋的工作难以考证,但那个曾经给信长提鞋的小厮,现在所取得的赫赫战功已经足以与当年的武田信玄相提并论了。

如今,这个流浪儿已经44岁,拥有了二十万石的封地,继父已经死了,他就把母亲接到府上,过上了奢华阔绰的生活。27年来,从颠沛流离到名满天下、威震一方,对织田信长的知于之恩,他片刻也不能忘怀。唯一能回报信长的,便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的去指挥军队,在战场上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协助信长实现其“天下布武”的雄心壮志。

随着唯一能与织田氏对抗的毛利氏的屈服,这一目标已经指日可待。统一了日9本之后,应该干什么呢?日9本太小,终究是个岛国,只有在无边无际的大陆上,才能创下真正的盖世武功。下一步将是朝鲜,而真正的目标,乃是辽阔的大明疆土。然后,自己就功成身退,在杭州的西湖边养老,唯其如此,才足以报答信长的知遇之恩,亦颇不负自己平生之志——在这样的美梦中,羽柴秀吉沉沉睡去,等待着明天胜利的到来。

“主公,快醒醒,快醒醒,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羽柴秀吉的心腹谋臣黑田如水顾不得臣下的礼节,连推带攘的把秀吉叫醒。

羽柴秀吉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着黑田如水惊惶失措的表情,问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黑田如水见秀吉醒来,神色安定了许多,等着秀吉披上衣服、穿上鞋子、坐在床头,精神完全清醒之后,才附到秀吉耳边说道:

“巡逻兵抓住了一个前往毛利氏营中报信的探子,我亲自审问得知,前天晚上,明智光秀在京都发动兵变,信长主公……已经*河蟹*自尽了。”

羽柴秀吉听得两眼发直,这最后几个字象一颗子弹一样“砰”的一下打进他的耳朵,脑子里一片空白,呆若木鸡。过了片刻,黑田如水听得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羽柴秀吉那单薄的身躯已经猛的扑到地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能隐约听见从地上传来的抽泣声,原来他在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拼了命的用十指抓住地面,像个小孩子一样静静的痛哭。

黑田如水不无怜悯的看着这一幕,无话可说,只能任由秀吉把眼泪哭干了,慢慢的恢复了理智,站起身来,他才连忙吩咐卫兵给秀吉烧水洗澡。

秀吉洗浴更衣完毕,对黑田如水说:“这件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还有抓住探子的两个巡逻兵。”黑田如水答道。

“他们人现在哪里?”

“都在我的营帐里,我走的时候吩咐他们看着那个探子,等我回来,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很好,立刻将他们连同那个探子一起杀掉。”羽柴秀吉断然下令,“还有,马上派人封锁前往中国地区的所有路口,一切前往中国的商旅行人全部遣返。派人通知海军,派出所有船只封锁濑户海面,截住所有驶往中国地区的船只。绝不能让毛利氏和我军士兵得知这个消息。”

“是!”黑田如水接受了命令,本该立即下去执行,但他认为还有一个很有见地的想法有必要告诉秀吉——也许他只是想宽慰一下秀吉糟糕透顶的心情,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其实秀吉主公不必过于忧虑,此时正好以为信长主公报仇为名,回师征讨明智光秀,一举夺取天下……”

话还没有说完,黑田如水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羽柴秀吉狠狠的瞪着他,样子可怕极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3)清水宗治

第二天,秀吉起得很早,穿上他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颇有兴致的巡视了一下军营,然后挑选了十余精骑,直奔毛利氏援军的前哨阵地。由于协议已经达成,对方士兵对于突然出现的十多个敌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见羽柴秀吉一马当先,冲到阵前只有十多步远的地方,大喊一声:“我乃羽柴秀吉是也!”说罢张弓一箭,直飞入对方阵中,拨马便回。

哨兵把箭拾起,箭上裹了一张纸条,急忙飞奔前往主帅大营。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打开一看,不由得大惊,原来上面是羽柴秀吉亲笔书写的一首连歌:

“两川合一,入我湖里;

毛利辉元,危在旦夕!”

这个“两川”,既指倒灌形成人工湖的乳吸川和大井川,也暗指这两位主帅,显然是一种含蓄的威胁。

“这个猴子,他想做什么?难道他想毁约不成?”吉川元春显得有些生气。

“我看是他等得不耐烦了吧,催促我们尽快按照约定行事。”小早川隆景说道。

“嗯。”吉川元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唉,事已至此,只好照着他的意思办了。高松城的守军早一些撤出对我们也有好处。”

秀吉回到营寨中没多久,清水宗治就派人前来送来手书,说他将在今天正午时分*河蟹*,请秀吉一定要遵守诺言,放过高松城中的数千将士。秀吉十分高兴——看来信长之死的消息并未走漏,立即提笔给清水宗治写了回信,保证遵守诺言,还把他勇于牺牲的精神着实夸奖了一番,并派人给宗治送去不少美味佳肴。

正午的时候,高松城中驶出一叶小舟,穿过湖心,朝着秀吉营寨方向驶来,清水宗治身着白色的素服翩然而至,同行的还有几名忠心的随从和一名专门负责给死者断头的介错武士。

*河蟹*仪式就在中军帐前的空地举行,案桌和座垫都已经摆好。清水宗治坐到了场地的中央,秀吉就坐在斜上方不远,双方互相礼貌的躬身示意,没有说话。

秀吉微微点了一下头,站在身边的侍从端起一碗酒走到宗治面前,席地而跪,双手将酒奉上,大声说道:“这是秀吉主公送给你的美酒,请接受他向一个勇于牺牲的武士由衷的敬意。”

清水宗治并不答话,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将酒碗放在了面前的案桌上,长身而起。从怀中掏出一把白扇,缓缓展开,白色的身形翩然而动,舞起了一曲“誓愿寺”。动作极慢、极柔,而又极美,恍若一个美艳绝伦的白衣歌妓,在这血与火、生与死的间隙,轻罗曼舞,竟有一种如鬼如魅之感。

一曲舞毕,清水宗治重又坐下,举刀向腹,乃歌曰:

“我所舞兮,艳丽俗世;我所歌兮,幻般浮生!

武士之名,松柏长青——”

随即刺腹,须臾而死。

就在宗治的尸体将倒而未倒的瞬间,旁边的介错武士手起刀落,白光一闪,已将宗治的人头砍下。与宗治同来的几名随从,目睹这凄婉艳丽的一幕,也齐声作歌,引刀*河蟹*,随宗治而去。

羽柴秀吉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场近乎完美的死亡,只等清水宗治的人头一落地,他终于如释重负,忍不住振臂呐喊,欢呼胜利。秀吉身边的武将全体士兵也跟着欢呼起来。数万人齐声呐喊,巨大的欢呼声一直传到远处毛利氏的军营,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由此得知:清水宗治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秀吉随后立即和对方的使者交换了各种文书,还特地宽宏大量的少要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并互派人质以担保协议的执行,直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一切手续总算是忙完了。

这时,秀吉才对黑田如水说:“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到我帐中议事。”

(4)大撤兵

羽柴秀吉神色严峻的环视诸将,平静的说道:

“信长主公已经遇难了。”

见诸将毫无反映,秀吉又接着说:“前天上午,明智光秀在本能寺发动叛乱,逼死信长主公。现在,我们必须立刻回军消灭叛乱,为主公报仇。诸位可有什么意见么?”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我们现在就行动,时间紧急,必须在毛利氏知道这个消息之前到达安全地带,具体的方案只能在回军的路上再商议了。”

“主公!”黑田如水插话了。

“嗯?”秀吉眉头一锁,“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请将殿后的任务交给我吧!”黑田如水说道。

“这……”秀吉有些犯难。在任何撤退中,总需要留下一小部分人殿后,一旦敌人追击,就必须拼死阻击,由于大军已退、以寡敌众,殿后者往往都是以牺牲自己来延缓敌人的追击速度。黑田如水是他的心腹谋臣,与明智光秀一战少不得他出谋划策,怎么能让他承担如此危险的任务呢?但以羽柴秀吉的知人之明,很快就明白了黑田如水的用心:他昨晚一时唐突,最后一句话既非他作为“外人”所宜言,也伤害了正处于丧主之痛中的秀吉的感情,害怕秀吉起疑心,所以主动要求担任殿后,以重获主公的信任。

“好吧,就由黑田如水率800人殿后,另外由森勘八率领50人守土堤,一旦敌军来攻,就立刻毁掉土堤,放出堤内之水淹没道路,然后回撤和黑田如水一起殿后。”——森勘八是羽柴秀吉的养子,这个最危险的任务,只有交给他才能让诸将心服。

“大家各回本部做好撤退的准备,仍旧按时造饭,天黑之前巡逻、放哨、换防等一切照旧,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原因出营寨一步,违令者处死。天黑之后立即撤退!”

……夜幕刚一降临,羽柴秀吉就率领他的远征军启程了。

对秀吉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织田信长已死,他的法定继承人、长子织田信忠也在兵变中丧生,其余诸子都与乃父相去甚远,决不具备雄霸天下的才略。应仁之乱以来一百多年的战国纷争,眼看要由雄才大略的织田信长一统天下,谁知变乱突生,壮志未酬身先死,群雄再度割据的局面恐怕在所难免。这对一心辅佐信长的羽柴秀吉而言,既是悲剧,又是机遇。他从未将夺取天下纳入自己的人生规划,但以秀吉的智慧,当他停止痛哭、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无论织田信长对自己如何恩重如山,毕竟他已经死了,织田氏气数已尽,谁能统率诸侯剿灭叛乱,谁就将是天下的霸主。所以他不仅必须回师征讨明智光秀,而且必须在他最强有力的两个对手——柴田胜家和德川家康之前取得胜利。柴田胜家在越前、德川家康在三河,而从备中到京都的距离几乎相当于越前到京都和从三河到京都的距离之和!所以速度是压倒一切的,其它的象发布檄文、召集诸侯、制定战略……都只能在行军途中进行了。

然而,就在秀吉撤军之后八个小时,一艘小船冲破了封锁,将本能寺兵变的消息传给了毛利氏方面。

“岂有此理!”吉川元春拍案而起,“这个泼侯欺人太甚!骗走我五国之地也就罢了,竟然还赚了我一员大将的人头。说撤就撤,全然不把我军放在眼里,看我怎么教训他!”

“二哥有何计较?”小早川隆景问道。

“那还用问?他仓惶撤退,自然士气低落,我军趁势追击,且人数占优,保管打他个落花流水,以解我心头之恨!”

小早川隆景微微一笑,又问:“二哥可还记得惠琼师父几年前的一句话?”

“什么话?”

“早在数年以前,我们派惠琼师父前往京都了解织田氏的情况,他回来之后说了一句话‘信长必不长久,猴子取而代之’。二哥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又如何?”

“惠琼师父不愧为一代高僧,真是明鉴啊。”小早川隆景笑道,“织田信长虽然有王霸之略,但性情粗暴,不讲信义,自然难以长久。而羽柴秀吉既有信长之能,又能信守盟约,宽以待人,他弟弟羽柴秀长更是王佐之才,此番回军,有胜无败。我们刚刚和羽柴秀吉签订盟约,背之不义。羽柴秀吉足智多谋,虽然仓促撤退,必然留有强兵殿后,我军背约追击,未必能够取胜,充其量不过消灭他的殿后部队,出口恶气而已。羽柴秀吉获胜之后,必来找我们算帐,那时候即使求和也不可得啊。”

“唉……”吉川元春自知智谋不及三弟,但总觉得吃了个哑巴亏,心中难平,只得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尽管没有毛利氏的追击,羽柴秀吉面临的形势依然严峻。由于信长之死的打击,以及在泥泞中没日没夜的高速行军,军心动摇,士兵逃跑事件不断发生,等部队到达秀吉的封国首府姬路城的时候,士卒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剩下来的也都疲惫不堪、士气低落,整支队伍几乎可以用溃不成军来形容。

秀吉把负责军需的羽柴秀长叫来——他是秀吉的母亲和继父所生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与秀吉血缘最近的男人,也是最得秀吉宠爱的小弟——问道:

“我们还剩多少钱粮?”

“金子八百枚,银子七百七十七贯,粮食八万五千石。”

“很好,现在立即把所有金银分发给步兵班长、洋枪队长和弓箭队长,把所有粮食平均分发给全体士兵,一点也不要留下。”

“这是为什么?”

秀吉正色说道:“如今生死一战,胜负难料,胜则号令天下,败则性命不保。金银再多,杀不死一个敌人,将士用命,则可以横行天下。孰轻孰重,不是很清楚吗?”

秀吉说完微微一笑,走过来拍拍秀长的肩膀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还有一件事,这次讨伐明智光秀,我打算让你留守姬路。”

“什么?”秀长显得有些生气,“行军打仗你让我管军需,现在生死之战你又让我留守姬路。你肯让森勘八守堤,却不肯让我冲锋陷阵,难道你认为你弟弟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母亲年事已高。我为主公报仇,死而无憾,只怕万一兵败之后,她老人家无人照顾。”

“哼!”羽柴秀长冷笑一声,“你这就错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明智光秀知道我在守城,必然要斩草除根,大军一旦失败,区区一个姬路城难道还受得住?城破之日,难免玉石俱焚。倒是你我都死在战场,他说不定还会放过母亲。再说你为主公报仇,诸将无不抱定决心拼死一战,你却留我守城,谁都能看出你有私心。只怕你散尽金银钱粮,想让将士效其死力,却因为这一念之差,功亏一篑!”

这番话可谓掷地有声,羽柴秀吉听完沉默不语,长久的看着秀长,终于拔剑在手说道:

丰臣秀吉vs德川家康 丰臣秀吉被灭门了
“好,不愧是我羽柴秀吉的弟弟!”说完“哐”的一下,已将桌案的一角砍断。

——“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5)明智光秀

对于明智光秀来讲,杀母之仇,是一定要跟织田信长算清楚的。

那还是四年之前,羽柴秀吉率领大军攻打播州,为了牵制敌军,织田信长派明智光秀进攻失上城的波多野氏。为了劝降波多野氏,明智光秀将自己的养母作为人质,波多野兄弟感其诚恳愿意投降。但是,织田信长断然拒绝了波多野氏的投降,下令杀掉波多野兄弟。消息传到失上城,愤怒的波多野军立刻将明智光秀的养母处死。

明智光秀从小父母双亡,是养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成人。他永远都不能原谅织田信长的这个错误。

不过,明智光秀也深知,在注重武士精神的日9本,家臣弑主意味着什么,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首席家臣柴田胜家率军在越前和上衫氏作战,另一位重臣丹羽长秀也正在积极攻打四国。而他身平最为忌惮也是对信长最为忠心耿耿的羽柴秀吉远在备中,秀吉刚刚派人来报,说高松城难以攻下,毛利氏援军将至,急需信长派兵支援,看来他不仅救不了信长,说不定还可以借毛利氏之手将其一举消灭。

当然,还有信长最忠实的盟友三河先生德川家康,此人深藏不露,尤其可怕。也真是天助光秀,织田信长邀请家康来京都做客,兵变之后,正好可以一并杀掉。

但织田信长将自己从一个流浪武士,提拔到现在的地位,其恩情也不可谓不重,每每想到这一点,光秀又总觉得狠不起这个心,不由觉得心乱如麻,痛苦不堪。

“光秀!光秀!”织田信长见明智光秀居然连叫两声都不答应,“咣、咣、咣”拍起桌子来,“听不见我在叫你吗?”

“啊,主公,什么事?”明智光秀慌忙回答。

“你这个成天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能办好事?”织田信长怒气未消,“过两天家康先生到我这里来做客,我任命你为飨应奉行,负责招待家康先生!”

“是。”光秀唯唯答道。

“家康先生是我的贵宾,二十年来始终遵守盟约,为我‘天下布武’的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提到和家康的友谊,信长的火气立刻小了下来,“上次消灭武田胜赖之后,我到富士山游玩,一路蒙他热情款待。这次是我回请,一定要竭尽所能、好好招待,绝不能有半点不周之处,你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还不下去赶快准备?”

“是。”光秀说完走了出去。回到家后,闷坐良久,不由得仰天长叹,垂泪不已。

“主公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又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显然是对我信赖有加。我如何忍心叛之。杀害家母的波多野军早已被我诛杀殆尽,也算是为她老人家报仇了。”想到这里,明智光秀更是泪流满面,欲罢不能……

两天以后,德川家康到达京都附近的琵琶湖畔。随家康同行的,还有刚刚归降家康的穴山梅雪。穴山梅雪本来是甲斐国主武田信玄的附庸,武田信玄死后,其子武田胜赖平庸无能,于是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联合关东地区的北条氏,共同瓜分武田氏的领地。穴山梅雪是个聪明人,知道武田氏气数已尽,在关键时刻投降家康,既加速了武田氏的灭亡,也好歹保住了自己的领地。作为奖赏,家康就带他一同游玩,也有向织田信长表功之意。

当天晚上,织田信长设宴款待家康一行,果然十分丰盛,席间还有颇具京都文化特色的歌舞助兴,明智光秀则频频为信长和家康添酒。德川家康从小饱受人质之苦,后来艰苦创业、征战半生,虽然雄霸东海道,却一直无暇享乐。如今协助信长称霸日9本,眼看天下将定,只带十余家臣拜访,轻身而行,一路上无不招待备至,半个月来吃喝玩乐,倒也十分惬意。信长见了家康,也很高兴,颇为得意的喝酒吃菜,一边和德川家康高谈阔论。突然——

织田信长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光秀!你在干些什么?竟然用这种臭鱼招待客人!”

“啊……”明智光秀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几块鱼肉带着鱼汤已经泼到了他的脸上,一下愣住,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织田信长并不理他,向德川家康问道:“你的还好吗?”

家康用筷子夹起鱼来,立刻闻到一股扑鼻的臭味,他只好和部下面面相觑,“啊!”了一声。原来那条鱼还是特地从界港运来,并刻意烹制的,可惜由于天气炎热,多少有点变味,明智光秀弄巧成绌,因为这一条鱼,害死了两个战国英才,却又成就两位乱世枭雄。

光秀见状,情知不妙,立即俯首在塌塌米上求饶:“我确实不知这是一条臭鱼,请主公恕罪,我马上换新鲜的来。”

信长盛怒之下,哪里还听得进这样的辩解,抓起面前的膳盘,朝着光秀一通乱掷,其中一个正好击中光秀前额,头破血流。

“晚膳全部换掉!光秀,免除飨应奉行一职,明日率军驰援秀吉,听令于秀吉!”

“是……”明智光秀伏在地上,血也不敢拭。

“还不给我滚出去!”

“是。”

明智光秀退出以后,织田信长仍然愤愤不已,对家康说道:“今天的事实在抱歉。要是猴子在,是绝不会出这种乱子的。”

德川家康看到这个场面,觉得十分尴尬,说道:“明智光秀曾屡立大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一条臭鱼算不得什么,想来他也是无心之失,还望右大臣您不要过于责怪。”

“这个混蛋,做事情总是这样心不在焉,将来总要坏我大事。”织田信长见大家都没有兴致再吃下去,就撤了歌舞,对家康说道,“今天失礼,实在抱歉。此处不远就是界港,十分繁华,京都的很多贵族们也常常到那里游玩。我已经吩咐当地官员好好接待你。秀吉派人来请求我发兵增援,我还要处理这些事情,就不能陪你了,由长谷川秀一陪你们吧。在界港玩两天之后再到大阪看看,然后返回京都我们再见面。住宿我也安排好了,你们好好休息,明天就出发吧。”

德川家康再三表示感谢,到了住地以后,又派人去慰问明智光秀,说今天的事实在抱歉,请他不要往心里去。但派去的人回来说光秀已经回他的封地西近江去了,家康以为他是奉信长之命准备驰援羽柴秀吉,也就不再多想,第二天天一亮就往界港去了。

原来明智光秀受了这番羞辱,退席以后便直接返回西近江的龟山城,将他的几个心腹——明智左马助、明智右卫门尉、藤田傅五、斋藤内藏助、沟口胜兵卫五人召集起来,把酒席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说道:“信长与我有杀母之仇,如今又被他如此当众羞辱,我已决意杀之。诸位愿从我则从之,如若不从,请砍下我首级,献与信长,自然是大功一件。”说完抽剑掷地,环视诸将。

“岂有此理!” 藤田傅五听罢勃然大怒,“士可杀,不可辱。我等跟随主公多年,主公的耻辱就是我们的耻辱,岂能因此卖主求荣。主公如想报仇,我藤田傅五愿舍命相从!”

其他四人也齐声答道:“我等愿为主公报仇!”

明智光秀这才把剑拾起,说道:“谋变事大,须得小心从事。诸位各自下去挑选精兵五百,只说前往高松城支援羽柴秀吉,同时暗中散布我在席间受辱之事。待我探明信长住处,就立刻出发。”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有消息来报,织田信长今晚在京都附近的本能寺过夜,没有兵将随行,只有二三十个侍臣。天一黑,明智光秀就带着两千多人出发了。

天亮的时候,部队已接近本能寺。明智光秀命令队伍暂停前进,自己骑马走到阵前,猛的一下把头上包扎的白布拉扯下来,顿时鲜血直流,大声说道:“大家听好!想必各位都已听闻,我担任飨应奉行,招待德川家康,结果被右大臣信长当众用膳盘打得头破血流。织田信长背信弃义、害死我母,如今又令我受此奇耻大辱,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日誓报此仇!诸位如愿相助,即刻随我攻入本能寺!”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跟着藤田傅五等五人齐声高喊:“我等愿为主公报仇!”声音惊天动地。

织田信长刚刚起床,听见外面人声鼎沸,连忙派人出去看个究竟,明智光秀早已率众杀了进来。那几十个侍臣拼死抵抗,不过螳臂当车,尽数被杀。织田信长对他的贴身侍卫森兰丸说道:“事已至此,决不能让叛军取我首级。我即刻*河蟹*,我死后将我尸首焚烧。”

说完席地而坐,拔出身上的佩剑,那是父亲临死前留给他的,刀鞘上还刻有父亲生平最爱读的一首和歌《敦盛》。朗声歌曰:

“人生五十载,

去时恍如梦幻;

天下之内,

岂有长生不灭者?”

随即大喝一声:“兰丸,我去了!”森兰丸正在门口把守,转过身来,信长已经倒地,连忙推倒纸门,点火焚烧。见到居室火焰熊熊燃起之后,森兰丸盘坐在走廊中央,追随信长自尽而去。

一代枭雄,就此殒命。

明智光秀率军冲到门前,火势极大,身旁安田作兵卫大喝一声:“我为主公去取织田信长的首级!”说罢冲入火海,只听得“啊”一声惨叫,大火已将房屋烧塌。光秀无奈,只得退出,看着本能寺在大火中熊熊燃烧,跪地痛哭:

“母亲!儿今日终于为你报仇了。苍天,你为何不让我取他首级!”

这时藤田傅五跑到面前:“织田信忠正率军前来救援。”

明智光秀止住痛哭,厉声说道:“杀!”

织田信忠率领一百余人赶来,看见本能寺火光冲天,知道父亲必然无幸,正要撤退,明智光秀已经杀到,寡不敌众,*河蟹*而亡。

明智光秀杀红了眼睛,又派兵四处搜寻,将京都附近织田信长的家人近臣,杀个干干净净,这才罢休。

等这股疯狂得劲头过去之后,明智光秀才开始冷静下来认真盘算自己的处境:

丹羽长秀不足为虑,羽柴秀吉一时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啊,德川家康,怎么把他忘了,立即派兵前往界港诛杀德川家康。只要家康一死,自己唯一的劲敌就是在越前和上衫氏作战的柴田胜家了,须得马上派人去侦察柴田胜家的动静。

过了几天,探子来报,柴田胜家已经得知本能寺兵变的消息,正在整顿人马,准备征讨光秀,现在可能已经启程了。

然而,就在明智光秀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北上与柴田胜家决一死战的时候,六月10日,本能寺之变后第八天,却传来了羽柴秀吉已率大军抵达京都南部不远的尼崎城的消息。

“这不可能。”明智光秀无法相信这个消息,“再探!”

——羽柴秀吉回来了,这怎么可能,毛利氏的大军干什么吃的?光秀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这时,又有人来报:“德川家康在宇治被我军抓住,人头已经送到。”

“是吗,太好了。”明智光秀好像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快拿上来我看!”

早有人把一个被鲜血染透的布包递了上来,明智光秀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啊!”的一声,几乎晕阙在地:

——“这不是德川家康。”

(5)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一行来到界港以后,受到了界港行政长官松井有闲的热情招待。

界港是日9本的外贸港口,那时正是西欧殖民扩张的“大航海”时期,距麦哲伦第一次环球航行已有六十年,葡萄牙人纷纷而至,世界各地的物产汇聚于此,火枪等也在该处制造,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令家康一行大开眼界。三河人生性简朴,这次又因为一路有人招待,没带多少钱,东西虽好,无奈囊中羞涩。松井有闲颇能体察人情,就派人去买了许多欧洲的珍珠、法国的毛织品、波斯的皮革制品,遍赠家康及其陪臣,诸将收了礼品,一个个喜不自胜。

然而,所谓乐极生悲,就在大家喜气洋洋的离开界港,满载而行前往大阪的路上,却遇到了从京都赶来的茶屋四郎次郎。茶屋四郎次郎是个衣料商人,靠着织田信长的支持在京都大发其财,也与家康交好,那天琵琶湖畔的酒席他也在场相陪。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本多平八先突然看见茶屋,吃了一惊。茶屋四郎次郎已经面无人色,几步冲到本多平八面前颤声说道:“遇见阁下真是太好了!出大乱子了,今天早上明智光秀在本能寺谋反,信长公已经被杀。”

本多平八顿时失色:“果然是了不得的事,得立刻禀告我家主公!”于是立刻往回而去,见德川家康正与穴山梅雪骑马并行,不便相告,家康见了他的脸色,知道出了事情,就把本多平八叫到旁边一条小路上说话。

听了本多平八的禀告,家康几乎落马,幸亏本多平八连忙扶住。沉默良久,家康悲叹一声道:“与其落到无名之辈手里受辱,不如自裁以谢信长公。”

——当时的情形下,这也许是家康唯一的选择。兵变之后,明智光秀必然派人四处截杀。即使逃过追捕,信长被杀的消息一传开,各地的百姓也会纷纷袭击落单武士,夺取盔甲和金银。战国时代被称为土寇的恶民,是不会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的。家康主从不过十余人,虽然都是能征善战的武将,但如今虎落平阳,势单力孤,又不熟悉地理,与其被这样的人杀害,还不如自杀的好。

本多平八沉默不语,主公的意思不便反驳,只听家康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长谷川秀一和穴山梅雪先生,还有茶屋四郎次郎先生,我们先把这个消息跟他们商量商量吧。”

德川家康将众人聚集起来,公布了这一消息,然后表明了自己想要自裁的想法。手下诸将都默默无语,只有长谷川秀一沉吟片刻道:“我追随信长主公多年,深感厚恩,也愿一死已谢主公。但如今羽柴筑前守秀吉大人远在中国,柴田修理亮胜家大人在越前作战,其他重臣也都难以与明智光秀为敌,如果家康先生也随信长主公而去,只怕无人能为主公报仇,秀一死难瞑目啊。”

诸将听了长谷川秀一这番话,这才纷纷劝道:“是啊,主公要是死了,谁为右大臣报仇呢?”

德川家康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想为信长公报仇,只是路上杀机四伏,我们又不熟悉地形,要想返回三河,难啊。”

“这个家康先生倒不用担心。”长谷川秀一说道:“秀一随信长主公多年,虽然官职低微,但各地官员豪族要晋见主公都得经我通报。我向来不曾为难他们,所以也大都和我有些交情,明智光秀仓促起事,必然来不及拉拢各地强豪。由我出面相求,他们决不会见死不救的。”

茶屋四郎次郎也赶紧说道:“我经商多年,对这附近的地理非常熟悉。如今身上带了不少金银,到时候实在找不到路,可以重金聘请当地居民带路。只是……此去三河,必然经过伊贺,当地民风彪悍,前些年信长公征讨伊贺的时候吃了不少亏,一怒之下在当地大肆屠杀,积怨很深。信长公一死,伊贺必然大乱,家康先生是信长公的好友……恐怕得想点别的什么办法才好。”

德川家康这才释怀,笑道:“这个茶屋先生倒不必担心,只要我们能通过大和,到达伊贺,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随即正色对手下诸将说道:“我们得轻装而行,除了金银和兵器外,所有的物品全都扔掉,即刻动身。”众人无不大喜,连忙将身上那些世界各国的珍玩异宝尽数丢在路旁,由茶屋四郎次郎带路出发。唯独穴山梅雪觉得自己和明智光秀无冤无仇,跟着德川家康反而危险,于是不肯同行,带着自己的两三个武将从另一条路走了——不料后来却被明智光秀的手下当成德川家康抓住杀了,把人头送往京都,也怪倒霉的。

茶屋四郎次郎果然熟悉地形,带着大家专走人迹罕至的小路,有时候实在记不得,就不惜重金找当地樵夫农民带路。偶尔有小股恶民拦路,也被手下武将拼死杀退。这一行人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进入大和境内。长谷川秀一找到当地豪族十市常隆介,说明原委,十市常隆介倒也不忘以往交情,十分乐于相助,通过自己和大和境内各地豪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使得家康一行在大和境内畅通无阻。

第三天,进入伊贺,德川家康命本多平八到前面探路。过了一阵,竟然来了一百多号人,各个手持利刃,茶屋四郎次郎大惊失色。却见本多平八带了一人过来,那人见了家康,半跪行礼,说道:“三河先生大恩大德,伊贺人感激不尽。如今先生避祸到此,我等愿护送先生回国。”

原来当初织田信长下令杀尽伊贺武士,身为信长盟友的德川家康却阳奉阴违,命家臣服部半藏暗地招纳逃亡的伊贺武士,以为己用,所以伊贺人对德川家康无不感恩戴德,“德川家对伊贺人有莫大的恩惠”,成了伊贺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一回,家康可从伊贺人身上捞购了回报。

在伊贺人的护送下,家康等人顺利穿过了伊贺。六月六日的傍晚,到达了一个叫白子浦的小渔港。茶屋四郎次郎又花重金从当地的一个贸易商人那里租来了一条大船,经过一个晚上的航行,终于平安返回了三河。

“主公此时正好以为右大臣报仇为名,征讨明智光秀,便可一举称霸天下。”在返回首府滨松城的路上,刚刚死里逃生的本多平八就迫不及待的向家康进言。

“嗯。”德川家康点点头,“得回去好好准备。”

回到滨松城以后,家康虽然信誓旦旦要出兵为信长报仇,却一直只打雷不下雨,天天督促士兵们加紧训练,就是不肯出征。折腾了五、六天之后,好不容易出发了,却总是走走停停,哪里像是去打仗,简直就是在阅兵。搞得手下的武将们莫名其妙。

一向老成持重的家臣酒井忠次也忍不住了,向德川家康问道:“明智光秀仓促起事,主公率军为右大臣报仇,利在速战。行军速度如此缓慢,如果被柴田胜家等人赶在前头,岂不是大为不利。”

“明智光秀虽然不得人心,但他跟随织田信长十多年,屡立战功,提拔的速度甚至超过羽柴秀吉,绝非泛泛之辈。如今他固守京都,我劳师远征,胜负难料。赢了固然好,万一输了,我苦心经营多年积累起来的这点实力岂不毁于一旦?”

“可是,”酒井忠次还是觉得应该冒一下险,“本能寺之变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一旦错过,恐怕再难遇得到了。”

“只要有实力,机会总会有的。” 德川家康对忠次的这番话不大以为然,“织田信长的家臣中,能让我担忧的,唯有羽柴秀吉而已。如今他远在中国,错失良机。柴田胜家与明智光秀,无论谁胜出,都定然不能持久,将来我要想战而胜之,不愁没有机会。十年前我一时冲动,冒险与武田信玄争锋,结果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当时你也在,多少爱将因为我的不谨慎而丧命。如果不是武田信玄突然暴病身亡,我哪里能活到今天。我忍辱负重几十年,好不容易为我德川家开创了这点基业,岂能随便拿去冒险?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我是再不会做了。”

“唉……”酒井忠次见主公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发表意见,退了下去。

就这样,德川家康带着他的“远征军”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好不容易出了三河,到了尾张国境内的海鸣城,又下令住扎,静观其变。

终于,在六月十四日晚上,一个来自京都的使者告诉他:

“十三日,羽柴筑前守秀吉大人在川崎讨伐了逆贼明智光秀。”

德川家康一直都在等待类似的消息,但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具体内容的时候,仍然不得不为自己的行动迟缓和过于谨慎而感到无比的懊悔和失落。

……“筑前守大人让我转告德川三河守家康大人,讨伐逆贼的事情已经结束,劳驾阁下班师回国。”

二、第二次过招:小牧山长久手

(1)坐拥五国

错失良机之后,德川家康决定趁织田氏内部纷争之际,在东方扩大自己的实力。

从信长与家康联合北条氏灭掉武田胜赖后,北条氏取得上野一国,德川家康家康取得了骏河一国,而甲斐、信浓两国则成为织田信长的直接领地。现在,信长已死,甲斐和信浓就成了“无主”的土地。当然,由于织田氏在名义上并未灭亡,所以“有主”“无主”之间,其实是十分暧昧的。

正因为如此,德川家康才不能直接出兵占领,不然盟友一死,就去占了人家的领地,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德川家康就把家臣本田百助忠俊叫来,对他说道:

“我听说甲斐河尻肥前守与四郎在当地横征暴敛,百姓多有不服。如今右大臣信长公不幸遇难,恐怕生乱,我派你前去协助一下肥前守吧。”

“这……”本田百助忠俊在家康的家臣中地位很低,突然接受如此重要的任务感到有点受宠若惊,而主公又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不知这个“协助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下去做准备,明天就出发。”德川家康最后看了一眼本田百助忠俊,忠俊无奈,只得退了下去。回到家后,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既然是主公交付的任务,那只能竭尽全力把它做好,第二天就带着几个随从出发了。

本田百助忠俊前来拜访的消息令河尻与四郎大为震惊,对幕僚前原惠家说道:“德川家康派人来是什么意思?”

“那还用问,自然是想趁信长公新逝,夺取甲斐,把肥前守您赶走。”

“那该如何是好?”河尻与四郎问道。

“在下觉得,不妨如此如此。”前原惠三附在河尻与四郎耳边献了一计。

“好!”河尻与四郎听罢大喜,“你快快下去准备。待会儿我摔杯为号,立刻动手。”

前原惠三走后,河尻与四郎便接见了本田百助忠俊,问道:“不知德川三河守家康先生叫你来此有何贵干?”

“我家主公派我来此协助肥前守您治理甲斐。”本田百助忠俊恭恭敬敬的答道。

“岂有此理!”河尻与四郎已然变色,“我奉右大臣信长公之命治理甲斐,并非德川家康的部下。如今我既没有犯什么过失,也没有听说织田氏要将甲斐交给家康先生管理,他凭什么派个人来监视我?”

“右大臣信长已死,我家主公听说你在此横征暴敛,不得人心,恐怕生乱,所以派我来协助一下肥前守。”

“胡说八道!”河尻与四郎早已怒不可遏,“我奉信长公之令治理甲斐,自然应该尽甲斐之民力,以支持信长公‘天下布武’的大业。多收一些钱粮算得了什么?请你回去禀告德川家康,就算甲斐人都饿死光了,也用不着他来操心!”

“主公只叫我来协助肥前守,并未叫我回去禀告什么,忠俊恐怕难以从命。”本田百助忠俊正色答道。

“大胆!这是我河尻与四郎的官邸,岂能容你如此放肆。来人,给我拿下!”河尻与四郎说完掷杯于地,前原惠三立即率领四五十个武士冲了进来,将忠俊等人团团围住。

本田百助忠俊见势不妙,低声对身边的几个随从说道:“他们必然冲着我来,呆会儿我朝河尻与四郎方向冲杀,你们杀奔门口,谁能逃脱便立刻前往家康主公处报信。”

诸位随从齐声道:“我等愿护送主公杀出重围!”

本田百助忠俊说道:“主公将如此重任交给我,如今未能完成任务,岂有面目去见主公?我意已决,不必多言!”随即大喊一声“本田百助忠俊在此!”,拔剑向河尻与四郎冲去,立刻被数十人包围,转眼已身负数创。其余几个随从杀向门口,终于有一人死战逃脱,仓惶回奔滨松城,禀告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闻言大惊,立刻召集诸将商议,掩面流泪道:“本田百助忠俊做事干练勇猛,素来为我所器重,这次本想让他去协助河尻与四郎,平息甲斐百姓的怨气。不料竟被小人所害,唉……”

本多平八大怒:“河尻与四郎胆大包天,竟敢杀我德川家的武将,待我率军将他碎尸万段!”其余诸将也都表示要立刻进军甲斐,诛杀河尻。

“嗯,既然如此,须得好好准备,待时机成熟,便杀入甲斐,为忠俊报仇。”

“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准备。”本多平八说道,“河尻与四郎手中无兵,手下不过百十来个武士,都没有上过战场,又不得民心。只消我带领300人便可长驱直入,取了他的首级来献主公。”

“凡事总是谨慎为妙。”德川家康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你们都下去认真准备,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轻举妄动。”

诸将领命退下,只有首席家臣石川数正留了下来,德川家康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主公这条计策虽然不用劳师动众,便能让甲斐人取了河尻与四郎的首级来献。但不惜让本田百助忠俊这样忠心耿耿的家臣不明不白的去送死,恐怕会让为主公效命的人心寒啊。”

德川家康听罢脸色微变,冷冷道:“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以后我会注意的,你下去吧。”

果然,德川家康还是只管练兵,扬言要为本田百助忠俊报仇,却又迟迟不肯行动。没过几天,有人来报,说甲斐武士已经杀了河尻与四郎,现在提着河尻首级来献,请德川家康前往甲斐主持大局。家康大喜,立刻率军启程。

原来河尻与四郎长期在甲斐征收重赋,为织田信长敛财,搞得甲斐民众苦不堪言,但畏于织田信长的势力,不敢公然反抗。织田信长死后,大家又觉得德川家康是信长好友,恐怕会*河蟹*甲斐人的反抗。如今却听说河尻与四郎杀了德川家康的家臣,德川家康即将起兵报仇,也就顾虑全无,一百余名甲斐武士在一个叫三井十右门卫的带领下冲入河尻的官邸。甲斐是当年“日9本第一名将”武田信玄起家的地方,甲斐武士的精悍名震天下,河尻与四郎那百十来个没见过世面的武士哪里扛得住,转眼就被杀得干干净净。

德川家康进入甲斐后,立刻宣布降低租赋,又将武田胜赖死后流散民间的甲斐武士重新召集,组成了自己的甲斐部队。想到十年前在三方原惨败给武田信玄,而十年后,这支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部队竟被自己编入麾下,得意之情油然而生。

取得甲斐以后,德川家康的“仁政”在相邻的信浓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信浓国的实力人物小笠原信领等人比较有头脑,为了免遭跟河尻与四郎相同的命运,很快向德川家康表示臣服,并将人质送到。

这样,以谨小慎微、信守盟约而著称的三河先生德川家康,在盟友的织田信长死后不到五个月,便已不声不响地将织田信长的甲斐、信浓两国据为己有,成为了拥有三河、远江、骏河、甲斐、信浓五国的强大诸侯。

取得两国之地后不久,柴田胜家的使者到了。

德川家康立即接见。

(2)胜家之死

“羽柴筑前守秀吉自恃诛讨逆贼有功,又挟持年幼的小主人三法师,笼络诸侯,打击异己,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柴田修理亮胜家大人,联合三公子织田信孝,泷川伊贺守一益,共同讨伐羽柴秀吉。修理亮大人希望家康先生能够不忘与织田家的盟约,出兵相助。”

原来,在诛杀明智光秀之后,羽柴秀吉威望骤然提高,他在参与讨伐明智光秀的众多诸侯的支持下,将死于本能寺之变的织田家长子织田信忠的儿子,年仅三岁的“三法师(小名)”,推举为新的家督,并取得了对三法师的抚养权。从而排挤掉了柴田胜家推荐的候选人织田信孝。

本能寺之变后,柴田胜家以首席家臣之尊,因为行动缓慢被羽柴秀吉抢了先机,在家督的继承人问题上又被秀吉抢了风头,颜面尽失。胜家一直瞧不起出身卑微的“猴子”,认为他是靠着织田信长的宠爱才一步步攀升的。如今,眼看羽柴秀吉羽翼渐丰,诸侯纷纷投入其麾下,他首席家臣的地位荡然无存,如何能不恼怒万分?这才联合织田信孝和泷川一益向羽柴秀吉挑战,又派使者前来拉拢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听完使者的话,不置可否,命人安排使者休息,召集家臣前来商议。

“诸位认为柴田胜家与羽柴秀吉相争,谁能够胜出?”

一下子七嘴八舌,有说柴田胜家老成持重、实力雄厚、德高望众,必然取胜;也有人说羽柴秀吉足智多谋、行动果断,又有诸侯支持,消灭柴田胜家不在话下;还有说两人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谁胜谁负可能取决于一些偶然的因素……发表完意见之后,大家都习惯性的等着主公作结论。

“柴田胜家平日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不得人心。羽柴秀吉为人宽厚,又立下平叛大功,诸侯自然心服。若论军事指挥才能,柴田胜家又比羽柴秀吉差了很多。所以,”德川家康说道,“最后胜者必然是羽柴秀吉。”

“这样说来,我们该回绝柴田胜家,支持羽柴秀吉罗?”有家臣说道。

“正好相反。”德川家康摇了摇头,“柴田胜家不足为虑,羽柴秀吉才是心腹大患。如果柴田胜家败亡,则以我德川家现在的实力,将再难以与秀吉为敌。柴田胜家固然不是秀吉的对手,但我方刚刚招纳甲斐精锐,加上原有实力,足以与羽柴秀吉一战。如果能和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织田信孝四面夹击,羽柴秀吉必败无疑。”

众人听了,都觉得言之有理,纷纷议论道:“如此则大事可成了。”

“不过现在出兵似乎还不是时候。”酒井忠次进言道,“柴田胜家的封地在北陆,现在正是冬天,一路冰雪覆盖,难以行军。不如让他暂时与羽柴秀吉议和,等待明年春天雪化之后,四路大军齐发,则可以轻取羽柴秀吉。”

“嗯。”德川家康点了点头。随即令诸将退下,叫人把使者叫来,说道:“我十分原意与修理亮大人联合讨伐羽柴秀吉。只是现在甲斐、信浓两国刚刚平定,民心不稳,不宜远征。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公,就说最好能暂时与羽柴秀吉达成和约,等明年春天天气变暖以后再合兵讨伐不迟。”使者告辞而去。

送走柴田胜家的使者不久,又有东边的北条氏不满德川家康独吞两国之地,起了五万大军前来讨伐。德川家康率八千人迎敌,只是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北条氏不知底细,又畏于家康的威名,不敢贸然进攻,就这样对峙了数月,人心思归,被小股部队偷袭了几次之后,更是觉得心惊胆战。想要撤退,又怕被德川家康追歼,于是主动提出承认德川家康对甲斐、信浓两国的权利,还和家康结成姻亲之好。北条氏这一场远征,可谓虎头蛇尾,活象一场闹剧。

有了北条氏的盟约,德川家康更是踌躇满志——这下,自己联合柴田胜家征讨羽柴秀吉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不过,当他返回滨松城,听到关于贱岳会战的消息时,原本良好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

“四月二十日,羽柴秀吉率军在近江境内的贱岳大败柴田胜家,柴田胜家已经被迫*河蟹*自杀了。”

“啊……这么快,这么快?”德川家康失去了他稳重的神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柴田胜家和羽柴秀吉达成和约,等天气变暖之后再战吗?”

“柴田胜家确实派使者去和羽柴秀吉和谈,羽柴秀吉满口答应。谁知他刚刚送走使者,转身就唆使二公子织田信雄去讨伐织田信孝,自己南下围攻泷川一益,还派人策反了柴田胜家的养子柴田胜丰,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从柴田胜家手里夺取了长滨城。柴田胜家一怒之下,花钱雇佣农民挖雪,挖出了一条通道率军征讨羽柴秀吉。结果在贱岳被秀吉击败,全军覆没。”

听完探子的汇报,德川家康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是啊,和秀吉的迅速崛起,自己在东方的一连串胜利显得微不足道。而在消灭了柴田胜家之后,自己将不可避免的成为羽柴秀吉的下一个目标。

为今之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3)小牧山

贱岳会战后,对于羽柴秀吉将继承织田信长的基业,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了。

变化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在天正十年,公元1583年六月二日,本能寺之变一周年的日子,京都附近大德寺织田信长的灵前,竟然格外冷清。这位叱诧日9本二十余年的乱世枭雄,去世不过一年,就因为权势的变迁,而被世人淡忘。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千古之下,尤令人感慨不已。

但是,英雄的事业,难道只有传之于子孙万代,才能算是绵恒久远吗?

六月的京都,已是初夏,早过了樱花烂漫的时节,只剩下满山遍野的枝繁叶茂,小雨轻飘,微风乍起,吹皱了路旁的几个小水洼,“嗒、嗒、嗒”几声清脆的马蹄声,终究还是有人前来祭奠。羽柴秀吉带着几个随从轻身而行,来到信长灵前,恭恭敬敬的祭拜了一番,想起往事,又不觉泫然。他还邀请二公子织田信雄一道前来,却被信雄拒绝。织田家的人们,似乎都已对羽柴秀吉充满了怨恨,而对他为信长报仇、隆重下葬的事情视而不见,他越是表现得殷勤,就越是遭人嫉恨。羽柴秀吉祭拜完毕,就急匆匆的回大阪去了——他已将其定为自己的居城,并正在努力修建。

回到大阪以后,没过几天,就有人来报:“德川家康派家臣石川数正前来拜访。”

羽柴秀吉闻言大喜,说道:“快快有请。”

石川数正进来之后,跪拜道:“我家主公欣闻大人讨伐了逆贼柴田胜家,特派我来向大人您表示祝贺。并奉上‘初花’茶具一套。”说完将茶具献上。这套“初花”茶具据说是唐朝杨贵妃用过之物,曾由织田信长送给德川家康,现在家康又将他送给羽柴秀吉,显然有推崇秀吉之意。

羽柴秀吉接过茶具,对石川数正道:“家康先生是我家主公的好友,又对我有救命之恩,秀吉一直铭记在心。只是这许多年来事务繁忙,不曾深交。前番征讨明智光秀,他就派人来贺;如今又有劳数正先生亲自前来,送上如此贵重的礼品,实在是过意不去。”

石川数正又倍言德川家康对羽柴秀吉的推崇。秀吉听得十分欢喜,设宴款待石川数正,席间又说:“我听说当初家康先生的大公子信康被今川氏扣为人质。家康先生想要与信长主公结盟,又怕因此激怒今川氏。是石川数正先生冒着生命危险,去将大公子救了出来。先生真是忠勇可嘉啊。”

听得石川数正几乎老泪纵横,说道:“老臣这点陈年旧事,早已没有几个人记得了,何足大人挂齿?”

羽柴秀吉又说:“只是可惜,后来大公子竟然密谋*河蟹*,实在令人痛惜。”

“唉……”说起这件事,石川数正不禁摇头叹息,“其实此事与大公子信康无关,信长公因为听信谣言,就命令我家主公处死大公子。我家主公虽然知道其中误会,但仍以盟约为重,命大公子*河蟹*。后来信长公又考虑不周,致使明智光秀的母亲被害,才有了本能寺之变。如今大人秉承信长公遗志,不可只逞武力之强,还需以信义待人,才能号令天下、大业可成。”

羽柴秀吉答道:“多谢先生指教。家康先生信守盟约,天下有目共睹,秀吉也一直十分佩服。应仁之乱以来,各地诸侯混战一百多年,民不聊生。秀吉希望能与家康先生一起,平定天下,同享太平,决不食言。”

石川数正回到滨松城后,转达了秀吉的意思,还着实把秀吉夸奖了一番,德川家康听完之后笑道:“嗯,只要他满意就好。”于是叫茶屋四郎次郎返回京都,仍旧做他的衣料生意,暗中替自己搜集情报。又抓紧练兵,将大批甲斐武士整合入自己的队伍,等待时机。

转眼又是一年,羽柴秀吉为德川家康从朝廷求得了一个从三位参议的高贵官职——比秀吉自己的四位参议还高了半级,不过这次德川家康却毫无反映,连派个使者道谢的表示都没有,这让羽柴秀吉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劲。

不多久,就传来了德川家康联合织田信雄,统帅六万大军,声称羽柴秀吉对不住织田信长的知遇之恩,意图谋反,自己身为织田家的盟友,仗义讨伐。

原来织田信雄糊里糊涂,受了秀吉唆使,逼死织田信孝,自以为作为织田信长唯一的儿子,就可以继承家业。谁知柴田胜家死后,根本没人理他,全都去奉承秀吉。越想越生气,又想起德川家康,就来找他帮忙。德川家康知道织田家这位二公子是个糊涂蛋,正好利用他对付羽柴秀吉,于是统兵三万,联合织田信雄的三万大军,杀奔京都而来。

羽柴秀吉得知这个消息,倒也不太吃惊,只是自己一直忙于修筑大阪城,准备不足。他深知全日9本除了自己以外,无人能与德川家康交锋。于是下令各地守将,只许坚守城池,不得出战,以延缓德川家康的进攻。自己一面派人拉拢西边的毛利氏以及“四国”地区的诸侯,一面召集军队。召齐了十二万大军之后,才浩浩荡荡前来迎战德川家康。此时,德川家康已经一路过关斩将,在尾张与美浓交界处的小牧山营建好了防御工事,严阵以待,与羽柴秀吉决一死战。

(4)长久手

期待中的大战并没有爆发。两大高手各自挖沟筑垒,在荒原上对峙。谁也不敢贸然出击,谁都希望对手因为意志动摇而露出破绽,然后给予致命的一击。

德川家康在小牧山布阵,羽柴秀吉在犬山城下寨,两军相距不到一里,营寨相望。看着头上的天空变黑变亮,雨水在中间的荒野里汇成一条条小沟,转眼又被晒干……天气从寒转暖,已经是四月了,山上的樱花骤然盛开,为一片肃杀的战场增添了几分妖艳——却又匆匆凋谢、落英纷纷。可是双方主帅的耐心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好像要这样一直等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主公兵力是德川家康的两倍,为何如此避而不战,任凭德川家康拖延时间?” 老将池田胜入斋终于忍不住向羽柴秀吉发问。

“德川家康号称‘日9本第一野战高手’,除了已经去世的武田信玄外,天下无人能敌。如今又将武田信玄手下的甲斐精锐招入麾下,实力之强,前所未有。小牧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坚守不出,我兵力再多也无法取胜。他再趁我军攻城疲惫,大举反攻,可以稳操胜券。所以现在只能和他比拼耐力了。”

“那主公以为耐力能胜过德川家康否?”池田胜入斋追问道。

“这……”羽柴秀吉一时语塞。

“德川家康的谨小慎微天下闻名,以前信长公逼他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他因为实力不足,竟然立刻照办,二十年来不露声色。再怎么等下去,要想让德川家康着急恐怕只是一厢情愿。而且他只有五国,后方稳固。而主公却有二十余国,长期对峙,对主公不利。在下倒有一计,可破德川家康。” 池田胜入斋这才开始道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噢,你有什么妙计?”

“德川家康虚国远征,国内防备必然薄弱。只要派少量部队,绕道偷袭三河,可以轻易得手。德川家康失了后方,军心自乱,到时候不愁没有机会将其歼灭。”

“嗯,这个主意倒是不差。只是万一失手,岂不是落了被动?”羽柴秀吉还是心存疑虑。

“这个任务就交给在下吧,在下一定小心行事,保证马到成功。如若不成,愿提首级来见。”池田胜入斋见秀吉有些心动,连忙请战。原来池田胜入斋本是织田信长的家臣,后来投入羽柴秀吉麾下,一直寸功未立。而他的女婿——羽黑城的守将森武藏不久前违抗羽柴秀吉“只许坚守城池,不得出战”的命令,擅自领兵出城挑战德川家康,一战被歼,丢了羽黑城,只身逃脱。池田胜入斋觉得实在是脸上无光,立功心切,便想出了这招“渗透作战”的计策。

羽柴秀吉觉得池田胜入斋言之有理,又见他如此自告奋勇,于是命池田胜入斋和森武藏带领六千人为第一队,堀秀政带领六千人为第二队,秀吉的养子羽柴秀次带领八千人为第三队,共计两万人绕道去偷袭三河。

池田胜入斋深知此行的意义和危险,于是制定了夜间行军、白天潜伏的方略,于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六日出发了。

尽管池田胜入斋如此小心谨慎,但还是在四月七日中午的时候,被德川家康察觉了。德川家康开始不敢相信羽柴秀吉会犯这种错误,还以为是秀吉的引蛇出洞之计,于是派人反复侦察,终于在七日傍晚的时候得到池田胜入斋又拔寨向东而行的情报。

德川家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事情已经很清楚:这支队伍想要经过长久手夺取三河的岗崎城。

“大家觉得我们该从哪一支队伍下手呢?”德川家康召集众将商议,“池田胜入斋是信长手下的老将,经验丰富,森武藏勇猛异常,有‘鬼武藏’之称,应该留到最后。堀秀政也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将领,只是对羽柴秀次不太了解,不知该先取先取哪一队?”

“我倒对羽柴秀次有所耳闻,”酒井忠次说道,“据说他是全日9本装备最好的武将。”

“喔?这是什么意思?”德川家康显得颇有兴趣。

“羽柴秀吉膝下无子,羽柴秀次本是他姐姐阿友的儿子,所以秀吉对这个血缘最近的养子十分喜爱,从小就委以重任。此人最大的嗜好就是搜集有名武将的武具。他所用的作为大将徽记的马标,是一面金色的大旗。本是柴田胜家所有,胜家死后他从秀吉那里要来的。”酒井忠次细细道来,“他戴的头盔是一顶仿照唐国的头盔制作的唐冠,此物本是秀吉手下任备中守的日根野弘就的武具,秀次多次索要,才勉强弄到手的。那件用鸟毛制作的披肩,也是他从秀吉手下武将木村常陆介那里要来的。可以说是集当代英雄豪杰的战场装束于一身。”

“是吗?”德川家康听完忍不住失笑,“好,那咱们就先从羽柴秀次下手。由水野忠带领五千人从后面消灭羽柴秀次的第三队,我自率九千人去攻打堀秀政的第二队,然后合兵一处去围歼池田胜入斋。酒井忠次负责守卫本阵,不可让羽柴秀吉看出我军动向。”

水野忠立刻率军出发,黎明的时候已经接近了羽柴秀吉的八千人队。就在太阳刚刚升起,五彩的阳光把树林映照得斑驳迷离之际,秀次的士兵们听到了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枪声。

经过一晚上的行军,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正要躺下休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慌了手脚。水野忠随即率军杀出,羽柴秀次毫无还手之力,眼看损伤过半,也就无心抵抗,把他那一身宝贝装备全部丢掉,混在普通士兵中逃窜。可怜八千人的队伍,就此全军覆灭,还算羽柴秀次逃命的本事不错,竟然被他独自跑回了秀吉的大营。

水野忠取胜过于轻松,反而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干脆率军前去支援德川家康,向堀秀政第二队的方向赶来。堀秀政听见后面枪声大作,知道秀次被袭,于是转过头来布阵,排好火枪手,只等水野忠匆匆赶到,一阵排射,杀伤了不少敌军。德川家康缓缓而行,还在小心翼翼的穿插包围,得知水野忠已经和堀秀政交上了火,连忙发动进攻。

“报告,后方又有敌军来袭。”早有人报知堀秀政,“打的是德川家的金扇旗。”

堀秀政闻言大惊:“啊,德川家康来了吗?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赶快撤退吧。”于是立刻率军退走。

德川家康也不追赶,与水野忠合军一处,直奔池田胜入斋所在的长久手而来。

此刻,池田胜入斋对于自己身后所发生的一切,还全然不知,在长久手一个谷地的树林中扎寨休息。

一阵猛烈的枪声打破了他的美梦,池田胜入斋荒忙起身,想要组织抵抗,突然有人来报:“森武藏大人已经阵亡了。”池田胜入斋大惊失色:“啊,这么快?”

说来也是森武藏运气不佳。十六世纪的日9本人在和西方殖民这有所接触后,发现欧洲的火枪不错,于是认真学习,用于装备军队。与现在通用的线膛枪不同,当时的火枪还处在滑膛枪的时代,威力很大,但是准星极差,无法瞄准。而且所用的子弹是*河蟹*,日9本铅产量很少,所以并未大规模使用,只是在阵前设一队火枪手,进攻之前先进行排射,杀伤敌军,造成混乱,然后再由骑兵和步兵上前冲杀。森武藏刚一上马,准备作战,却被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子弹,正好击中脑门,真是倒霉之极。

森武藏一死,军心大溃,只剩下被屠杀的份。混乱之中,只见前方金扇旗一展,德川家康穿着耀眼的西班牙铠甲骑马悠然而出,当池田胜入斋看到德川家康从容而冷酷的表情时,他终于明白,自己作为武者的生涯即将结束了。于是放弃抵抗,任凭无名小卒轻松取下自己的首级。

羽柴秀吉见秀次独自逃回,知道池田胜入斋必然无幸,立刻亲点两万大军,高速驰向长久手,想要趁机消灭德川家康。到了长久手以后,才发现德川家康早已收拾好人马,龟缩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城里。

“哼哼,”羽柴秀吉冷笑了两下,“这里可不是小牧山,区区小城不在话下。我是不会在这里跟你比耐心的。”随即下令道:“天色已晚,就地住扎,明天一早攻城。”

第二天天一亮,羽柴秀吉见城头旌旗招展,立刻下令攻城。城内毫无抵抗,一攻而下,原来昨天晚上不知何时德川家康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出去,返回了小牧山的本阵。

“哈哈,好!”看着空空如也的城池,羽柴秀吉竟然没有一点沮丧之感,“德川家康,果然智勇双全,不愧为当世名将。能与这样的对手过招,真是大快平生。我羽柴秀吉有生之年,一定要让你向我俯首称臣!”

三、第三次过招:大阪城

(1)织田信雄

长久手之战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仍旧是无聊的长期对峙。时间又经过了夏季,进入了秋季,山谷间也出现了美丽的红叶。不过,双方统帅的内心都多少发生了一些变化。主要是羽柴秀吉已经不打算用武力来对付德川家康了。于是派遣使者津田正胜前往清州,拜访在那里负责留守的织田信雄。

织田信雄以十分冷淡的态度接待了津田正胜,津田正胜彷佛没有看见一般,冷冷说道:“阁下将有大祸临头,还不知道么?”

“哼!我有什么大祸?小牧山长久手一战,羽柴秀吉被我军打得落花流水。羽柴秀吉背叛我织田家,正是活该报应。”

津田正胜微微笑道:“正是如此,阁下才有大祸。若是我家主公赢了,阁下仍然是织田家的二公子。德川家康与织田家有杀妻杀子之仇,如今为了对付我家主公,才勉强与阁下联合。如果他胜了,阁下难道还有活路?”

“家康先生与先父私交很好,又能信守盟约。我才不会听你们这样的小人挑拨呢?”

“哼!好个信守盟约。德川家康年轻时不过是三河国内一个小小的城主,依靠远江的今川氏的保护才得以生存。今川氏被信长公打败后,他就联合武田信玄瓜分了今川氏的领地;武田信玄死后,他又联合信长公和北条氏瓜分了武田氏的领地。后来信长公不幸遇难,他又马上独吞了甲斐、信浓两国。可以说他今天的领地,全都是靠背信弃义所得,不知哪点能看出他信守盟约来。”

“这……”织田信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转口说道,“羽柴秀吉也不是好东西,想要篡夺我织田家的基业,休想!”

“织田家的家督之位是众家臣共同推举的三法师,不是二公子你吧。”津田正胜寸步不让,“我家主公曾经与二公子相约讨伐柴田胜家,承诺获胜以后给二公子一百石的封地。后来虽然知道二公子对他心存不满,不还是将领地尽数给了二公子吗?不然阁下哪里来的三万大军和德川家康联合?这难道还算不讲信义?我倒想问二公子一句:阁下以为凭自己的才能,能够与我家主公和德川家康中的哪一位相抗衡呢?”

“这……”织田信雄更是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德川家康虽然取得了长久手之战得胜利,但我军实力未损,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双方已经对峙了九个月,谁都不愿意在这样下去了,只是缺一个人从中撮合而已。就算最后分出个胜负来,阁下恐怕都别想讨得什么便宜。为二公子计,不如从中促成两家和谈,则两家都感谢二公子的好意。二公子的领地正好处在两家中间,将来谁要想对二公子不利,你都可以和另一边联合。如此才是上策,愿二公子三思。”

见信雄迟疑不决,津田正胜说道:“今日打搅,在下告退。”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织田信雄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去小牧山找德川家康,想要和谈。

“我此番出师,本来就是为织田家讨个公道。既然二公子原意和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德川家康听完织田信雄吞吞吐吐的解释,早已明白其中三昧,“不过,须得羽柴秀吉先行撤军。”

“这样最好。”织田信雄大喜过望,“我这就去跟他们说去。”

羽柴秀吉果然完全同意,于是双方达成和议,羽柴秀吉随即撤军,德川家康也和织田信雄各自率军回国。

德川家康刚刚回到滨松城不久,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有消息来报:

“羽柴秀吉亲率大军征讨织田信雄!”

(2)丰臣秀吉

织田信雄万万没有料到羽柴秀吉会来这一招,急忙派人到德川家康处求援,但德川家康这次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织田信雄哪里是羽柴秀吉的对手,接连丧师失地,叫苦不迭。就在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津田正胜又来了,急得他连忙上去苦苦哀求道:“前番正是听了先生的话才和羽柴参议秀吉大人谈和的,如今闹成这个样子,还望先生救我。”

津田正胜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道:“上次我来,是为了让阁下免遭大祸,这次还是来为阁下指明生路的。阁下自知才能不及我家主公与德川家康,偏偏这一百万石的领地又在二者之间,岂有能够长久之理?我家主公不取,德川家康也早晚要取。德川家康与织田家有深仇大恨,我家主公却时刻不忘信长公的知遇之恩。如今我家主公要取阁下首级,已经易如反掌,却念及二公子您如今是信长公唯一的儿子,不忍相害,所以才派我来。为二公子计,不如就此罢兵,我家主公可以向朝廷保奏二公子担任大纳言的高贵职位,高官厚禄,享用不尽,省得夹在两家中间受罪。”

“好好好,”织田信雄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连忙拉着津田正胜的手说道,“我这就随先生去见秀吉大人。”

羽柴秀吉降服了织田信雄,也不继续进兵征讨家康,班师回国,刚刚回到大阪,就有人来报:“德川参议家康大人派首席家臣石川数正前来拜访。”

“是吗?”羽柴秀吉笑道,“请他进来吧。”

石川数正进来以后,行礼说道:“我家主公欣闻大人征讨织田信雄获胜,特派我来向大人道贺。另有礼品奉上。”

羽柴秀吉朝礼品看了一眼,笑道:“这次的礼品,似乎不如上次珍贵啊。”

“这……”石川数正情知不对,跪下俯身在地道:“前番老臣前来与参议大人谈和,不料我家主公后来自叛盟约,数正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在此向参议大人请罪。”

“此事并非先生之过,先生何必如此。先生对德川家的忠诚和对朋友的信义,秀吉一直都是十分钦佩的,先生万勿见疑。”羽柴秀吉说着把石川数正扶起,“德川家康背叛盟约,我本来要兴师讨伐。但是念及二十年前,他和信长主公共同征讨越前的朝仓氏,不料国内发生叛乱,不得不紧急撤退,由我担任殿后。就在我被朝仓氏逼得几乎自尽之际,是家康先生突然率军返回,救了我一命。我一直想找报答家康先生,苦于没有机会。所以这次我就不再追究,只是想问家康先生要一样东西,不知他是否原意给。”

“什么东西?”

“人质!”

“呃,”石川数正觉得到了这个份上,索要人质也是很正常的,“好,我这就回去禀告我家主公。”

石川数正回去后不久,德川家康就把年仅十一岁、小名叫“于义丸”的次子送到了。羽柴秀吉大为满意,因为家康的长子信康已死,这就算是长子了——“德川家康肯把次子作为人质,我也不能太过分。”于是,秀吉就决定将于义丸收为养子,以避免德川家康的尴尬,起名叫做“羽柴秀康”,“秀”字取自秀吉,“康”字则取自家康——当时的日9本,恐怕再难找出比这更加显赫的名字了。

送次子作为人质的举动,实际上表明了德川家康对秀吉的臣服——尽管这种臣服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而言。而德川家康也因为成为第一个击败过羽柴秀吉的人而名声大震——尽管这种胜利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而言。不过,双方总算达成了某种默契,德川家康可以安心治理他的领地,羽柴秀吉也可以更加从容的进行他统一日9本的大业。各地的诸侯,都纷纷向羽柴秀吉臣服了。

公元1585年,天正十三年七月一日,日9本天皇正式任命羽柴秀吉为关白,统领全国军政事务,地位仅次于天皇,而实际权力则远远凌驾于天皇之上,成了日9本真正的统治者。

同年九月,天皇颁下诏书,在日9本传统的四大贵族姓氏源、平、藤原、橘之外,另设一姓“丰臣”,赐予秀吉——“猴子”,这个出身卑微、相貌丑陋的流浪儿,依靠自己三十年的不懈奋斗和命运赐予的良机,终于用“丰臣秀吉”这个名字将自己永远镌刻在了日本历史的丰碑之上,震烁古今。

(3)朝日姬

“关白大人衷心希望参议大人能够亲自到大阪一叙,以表明大人您对关白大人的支持,请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哼!丰臣秀吉欺人太甚!”向来持重的德川家康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我已经将次子送给他作为人质,他竟然还想让我亲自到大阪去受他屈辱,休想!”

“关白大人以诚相待,大人何必如此绝情绝义呢?”

“哐!”的一声,不等织田长益和泷川雄利说下去,德川家康已经气得一脚踢翻了椅子:“送客!”说完径走了出去。

二人被赶了出来后,并不死心,又四处打听,得知德川家康已经前往一个到吉良的地方狩猎,于是又匆匆忙忙的赶去。

“你们还来干什么,我已决心不去大阪,难道是你们逞口舌之利就能够说服得了的吗?”德川家康正骑马捕猎,肩头上停着一只凶悍的猎鹰,说完就要挥鞭而去。

“阁下莫非真的要回绝我家主公的好意么?”织田长益说道。

“罗嗦!”看到主人如此动怒,猎鹰也吓得把它的翅膀扑楞扑楞的拍个不停。

“家康先生未免有些不识好歹。”织田长益的口气也严肃起来,“如今的形势已非当年小牧山之时可比,关白大人能够调动的兵马不下二十万,而阁下仍旧还是那三万兵马。关白大人一旦动怒,兴兵前来,阁下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笑话!”德川家康冷笑一声,“我德川家康难道还会怕这点威胁!回去转告丰臣秀吉,让他尽管领兵来战,就在这只鹰一飞冲天之际,我就要取他项上人头!”说完将鹰一撒,飞驰而去。

二人这才死心,回到大阪,将拜见德川家康的情形一五一十讲了,织田长益又说:“德川家康狂妄自大,完全不给关白大人您面子,大人何不干脆起兵征讨,杀了德川家康,看看天下诸侯谁还敢不听大人号令。”

“是吗?”丰臣秀吉倒并不生气,“德川家康还真是个固执的家伙,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和我交手。你们二位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我这就整兵出发征讨德川家康。”

第二天,丰臣秀吉就宣布要讨伐德川家康,下令备战。德川家康得知消息,连忙派人前往关东联络北条氏,要求他们支援,同时立即将手下三万大军召集起来,加紧训练,准备迎战丰臣秀吉。对这场战争,德川家康实在觉得把握不大,不过亲自前往大阪的危险更大,也更屈辱,所以只能背水一战了。

就在德川家康积极备战的时候,丰臣秀吉的使者浅野长政到了。

“你来干什么,我说什么也不会大阪,关白大人要战便战,何必再多此一举?”

“我并非为此事前来。”浅野长政答道,“关白大人听说参议大人自从夫人去世后,一直没有另娶,所以想将其妹妹朝日姬嫁给参议大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哼,”德川家康听了忍不住一笑,“关白大人倒还真会纠缠不休啊。”

“关白大人有此美意,大人何必拒绝呢?”

“关白大人如果真的只是想将妹妹下嫁于我,别无它意,我也不便拒绝。只是须得答应我三件事?”

“不知是哪三件?”

“第一,我已经立三子德川秀忠为我的继承人,我将来若与朝日姬生下男孩,这个孩子不能继承我的家业;第二,不得索取秀忠为人质;第三,承认三河、骏河、远江、甲斐、信浓五国为我所有,并且将来秀忠有权全部继承。只要答应了这三件事,我就愿意娶朝日姬为妻。”

“这个参议大人尽管放心,我有关白大人亲笔文书在此,请大人过目。”浅野长政说完取出了一张纸来,正是丰臣秀吉亲笔写的一份约定文书,文中声明愿将妹妹朝日姬嫁与德川家康,对于德川家康提出的所有条件,一切照办。

“好吧,那我就迎娶关白大人的妹妹。”德川家康收过文书说道。

丰臣秀吉得知德川家康同意这门亲事,自然十分高兴,于是叫来了弟弟丰臣秀长,把事情一说:“此事须得你去说服妹妹和母亲。”

“这……”丰臣秀长一万个不愿意,“叫我如何开口?”

“你去跟副田甚兵卫说,就说只要他原意和我妹妹离婚,我就赐给他五万石的封地。”

“这不是封地不封地的问题。”丰臣秀长反驳道,“这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如果他不同意,那就杀掉他!此事事关我丰臣家的大业,我已经答应德川家康,岂能出尔反尔?”

“好吧,我这就去说。”丰臣秀长说完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丰臣秀长就来找到了丰臣秀吉,秀吉急忙问道:“怎么样?”

丰臣秀长没有正眼看自己的哥哥,冷冰冰的说道:“副田甚兵卫已经答应离婚。不过他拒绝了那五万石的领地,你以前给他的五百石的领地也不要了,他一个人离开了大阪,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嗯,那妹妹和母亲呢?”

“哼!你觉得她们会有什么反应?”

“唉……”丰臣秀吉轻叹一声,“德川家康是拥有五国的大诸侯,又是名震天下的武将。妹妹嫁给他,也不亏待了她。她现在伤心难过,将来就会慢慢好的。既然他们已经离婚,那你快快下去准备,明天就送妹妹前往滨松城。”

“这件事情关白大人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在下告退。”丰臣秀长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丰臣秀吉自知理亏,对弟弟无可奈何,只得另外派一个亲信家臣送朝日姬前往滨松城。各方诸侯听说丰臣秀吉的妹妹要嫁给德川家康,自然纷纷派人恭贺,德川家康也十分重视,于是择日成亲,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朝日姬是秀吉的母亲与其继父所生的孩子。按照秀吉的设想,德川家康既然有了自己的妹妹作为人质,择日前往大阪拜访身为郎舅的丰臣秀吉,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不过,德川家康又一次让丰臣秀吉失望了。

(4)大阪称臣

“妈妈!妈妈!”朝日姬老远就看见了坐在轿子上的那个老人,顿时泣不成声,连哭带喊的跑了过去。

老母阿仲听见声音,急忙下令停轿,朝日姬已经跑到面前,母女相拥而哭。“那个德川家康没有欺负你吧?”老人心痛不已的问。朝日姬只是一边痛哭一边摇头,也不知是想说德川家康没有欺负她,还是德川家康对她不好。二人哭成一团。

“看来此人确实是丰臣秀吉的母亲。”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德川家康说道,“我只能答应丰臣秀吉,到大阪去一趟了。”

“丰臣秀吉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然他肯逼自己的妹妹离婚嫁给主公,未必就不会牺牲自己的母亲来对付主公你啊。”酒井忠次在一旁提醒。

“即使丰臣秀吉杀了我,我也不会后悔。”

“主公真的决定前往大阪吗?”

“嗯。”德川家康坚定的点了点头,“丰臣秀吉对母亲的孝顺有口皆碑,他先将妹妹嫁给我,如今又以探亲为名,将母亲送到滨松城做人质。我要是再不去大阪,会被天下人耻笑,说我贪生怕死、不讲信义。不久前石川数正背我而去,投靠丰臣秀吉。数正跟随我数十年,对我军的战法非常熟悉。我短期内难以调整战法,如果丰臣秀吉领兵来战,我军必败无疑。而且,秀康也长大了,我听说秀吉非常喜欢他,只是周围的人常常说他是人质,看不起他,还为此事起过冲突,我想去看看他。”

“哼!”一旁的本多平八提起石川数正就生气,“狗还懂得知恩图报呢,我看石川数正这个家伙连狗都不如。”

“数正追随我数十年,对我德川家向来忠心耿耿,绝非见利忘义之徒。这次突然离去,相必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人各有志,我也不怪他。”德川家康心里也不太好受,“我们这就回去准备起身前往大阪。”

德川家康回到滨松城,将秀吉的母亲款待了一番,又命手下好好招待,不得无礼。这才带了数千护卫人员,浩浩荡荡前往大阪参见丰臣秀吉,同时又命酒井忠次带领一万余人到边境住扎。一旦有变,自己也可以率众逃回,酒井忠次则率军接应,以保安全。德川家康一走,本多平八等人就命手下将朝日姬母子监视起来,不得随意外出,又在她们的住所周围布满柴火,只要一听到德川家康在大阪遭遇不测,就要放火烧死二人。

德川家康一行来到大阪的时候,正是下午,丰臣秀吉派了藤堂高虎负责接待,说秀吉知道家康随从众多,已经命令弟弟丰臣秀长将他的大宅院腾出,供家康等人休息,明天一早接见,还送上酒食若干。

德川家康命人接过酒食,深表谢意,但是对所赠酒食一口不沾,只吃自己带的食物。晚上的时候,又命数千护卫分成两队,轮番戒备。

就在德川家康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关白大人前来拜访。”

“啊!”德川家康吃惊不小,“他带了多少人来?”

“只有两名随从。”

“是吗,那赶快迎接。”德川家康连忙整理好衣冠,准备出迎。旁边有一名家臣说道:“丰臣秀吉亲自前来,身边随从又少,主公何不趁机……”

“啪!”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耳光。德川家康也不理他,走了出去。

秀吉一见家康,没等他说话,就满脸笑容的上来抱住德川家康的双肩:“家康先生,好久不见啊!我想与先生见面的心情实在迫切,所以忍不住深夜前来,你可不要见怪啊。”

德川家康连声说道:“岂敢,岂敢。关白大人亲自前来,家康不胜荣幸。请到大厅说话。”

二人来到大厅坐下,丰臣秀吉又命随从拿出酒食,和德川家康一起食用。德川家康也就放心大胆的吃了起来,两杯下肚,气氛顿时变得轻松。德川家康说道:“我因为一直忙于国内事务,未能前来拜访关白大人,实在过意不去。关白大人又将尊妹下嫁,实在是不胜惶恐。这次来到大阪,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先生与我是多年的朋友,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也就实话直说。”丰臣秀吉笑道,“我虽然位居关白之职,又蒙天皇陛下赐姓丰臣,但到底出身卑微、资历尚浅。诸侯和朝廷百官,虽然看似对我十分尊敬,其实未必就真的心悦诚服。我也常常为此感到非常不安。先生与信长主公结盟二十多年,以信义闻名天下,多年征战,武功赫赫,诸侯无不敬服。而且先生又是源氏后裔,出身高贵。如果象先生这样的人物,能够当众向我表示臣服,那么全天下就没有人再敢对我心存不敬了。所以才一再邀请先生屈尊前来大阪,还望先生帮我。”

“关白大人既然如此看得起家康,家康岂能不识抬举。大人有何吩咐,我德川家康一律照办就是。”

“好,既然家康先生原意帮忙,那就不妨先在大阪小住。过几日,待我召集各方诸侯和百官,在京都的聚乐第举行典礼,由诸侯一一对我进行参拜。先生排在第一位,按照参拜仪式,少不得有委屈先生的地方,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大人身居关白之职,总领天下兵政大权。我们这些属下自然应该按照礼节参拜,哪有什么委屈的地方。家康到时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德川家康恭恭敬敬的答道。

“哈哈,好。”丰臣秀吉举起酒杯道,“来,我们满饮此杯。”

秀吉喝得高兴,就除去外套,露出了一身火红色的短袄,德川家康看了,离坐俯身对秀吉拜道:“我想请关白大人将您的这身短袄赐给在下,不知关白大人是否原意?”

“嗯?”丰臣秀吉借着酒意假装推辞,“这是我上阵杀敌的时候穿的,不能顺便送人。”

德川家康大声说道:“只要有我德川家康在,就不会让主公您再穿上甲胄!”

“哈哈哈哈!”丰臣秀吉朗声大笑,一面脱下短袄,起身扶起德川家康,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真是我的好妹婿啊,你们听见没有?他决不会再让我穿上甲胄!”

四、尾声:死神的召唤

公元1587年,天正十四年十月二日,德川家康在京都的聚乐第当着各地诸侯和百官的面,按照臣下之礼正式参拜了丰臣秀吉。丰臣秀吉运用他雄厚的实力和巧妙的政治手腕,赢得了德川家康对他的完全臣服。德川家康也继先后依附于今川氏和织田氏之后,进入了他人生中第三个漫长的潜伏期。

公元1589,天正十七年七月,得母亲阿仲生病的消息,朝日姬立即赶往京城看望母亲。阿仲的病痊愈之后,朝日姬坚决不愿意再回到滨松,终日郁郁寡欢。自那以后,她的身体日见衰弱。第二年的一月十四日,这个在政治漩涡中身不由己的女人,终于如愿以偿,在母亲身边死去,时年四十八岁。她的前任丈夫副田甚兵卫据说回到了故乡,在附近的一家寺庙里落发为僧,卒年不祥。朝日姬死后,丰臣秀吉没有把她的遗骨送还给德川家——既然她生前都不愿意回去,秀吉也就不再勉强这个命苦的妹妹,把她葬在了京都附近的东福寺内。

朝日姬死后不久,丰臣秀吉就联合德川家康,消灭了日9本最后一个拒绝向丰臣政权臣服的诸侯北条氏,最终完成了他统一日9本的大业。战后,丰臣秀吉命令德川家康放弃其原有的五国领地,迁往原属北条氏的关东地区。尽管这实际上违背了德川家康在迎娶朝日姬的时候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德川家康还是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并在那里营建自己新的居城——江户,也就是现在的东京。后来,丰臣秀吉再次违背诺言,命令德川秀忠到大阪城居住,德川家康也立刻照办。

公元1591年,天正十九年1月22日,丰臣秀长病逝,时年五十一岁。这个世界上唯一敢于顶撞丰臣秀吉的男人死后,秀吉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狼子野心,他将关白之位让给自己的养子丰臣秀次,自任太阁,专心筹划针对朝鲜的军事行动,希望在征服朝鲜以后进攻当时中国的明王朝,以实现他“泛舟西湖、终老杭州”的梦想。但他先后于1592年和1597年发动的侵朝战争都以失败告终,终其一生都未能踏进中国的领土半步。

公元1593年8月3日,丰臣秀吉的儿子秀赖出生,从此,秀吉对丰臣秀次的态度开始改变,并最终以谋反的罪名迫使丰臣秀次自杀,将丰臣秀赖定为自己的继承人。

朝鲜战争的失利和继承人事件最终耗尽了丰臣秀吉的精力,这个统一日9本的英雄人物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于公元1597年8月18日去世,时年六十三岁。死前,他曾经多次命德川家康等重臣立下永远忠于丰臣秀赖的誓言。

丰臣秀吉死后,天下再无人是德川家康的对手。德川家康很快战胜了所有的挑战者,于1603年2月12日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在江户设立幕府,成为了日9本的统治者。与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不同,德川家康在掌握军政大权以后,有足够的时间来巩固自己的权威和培养继承人,从而使得自己的政权得以巩固,开创了持续了三百多年的德川幕府时代。

公元1616年,元和2年,德川家康早已把将军的职位让给了儿子德川秀忠,静静品味了多年胜利者的安详。这年的1月21日,在外出狩猎的过程中,他来到了骏河国的都城骏府。

这个地方,德川家康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五岁的时候,父亲被迫将他送给今川氏做人质,谁知半路上被织田信长的父亲织田信秀派人劫持,反做了织田家的人质。在尾张的万松寺,他认识了比他大六岁的吉法师,也就是后来的织田信长。两年以后,今川义元击败织田信秀,把他抢了过来,就扣在骏府,又当了整整十二年的人质。直到后来织田信长在桶狭间战役中一举击败今川义元,他才得以返回自己的领地岗崎城。

骏府旁边有一条安倍川,江畔正是自己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现在,74岁的德川家康徒步走上了安倍川的土堤,看着浩浩的江流,回想起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感慨万千。

“正纯,你过来。”德川家康转身对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贴身护卫本多正纯说道,他是德川家康的家臣本多正信的儿子。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曾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曾经听家父说起过。”本多正纯恭恭敬敬的答道。

“嗯。那你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吗?”

“知道……”

“我在这里做人质啊。”看着本多正纯略显尴尬的表情,德川家康自己说出了答案。他指着面前的一块空地说道:

“那个时候,好多小孩子都喜欢跑到这里来玩。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用小石块来进行会战。可每次分边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和我一队。他们会说:‘他是个人质,我们才不要和人质在一块呢。’每次我听到这句话,我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难受。我不和他们争,任凭他们把我象皮球一样的踢来踢去,最后哪边缺人,才勉强把我叫上。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们等着瞧,我一定要战胜你们。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摆脱这任人摆布的命运,我要做天下的至尊!’”

“正因为您忍受了世间少有的痛苦,所以才成为了一名伟大的武者吧。”本多正纯被这一番话说得颇有感悟。

“是啊,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从小在别人家里做人质的痛苦。漫长的人质生涯,让我从小就学会了忍耐,再屈辱再痛苦也要忍耐。我依附于今川氏,今川氏逼我和他们家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女人结婚,我只能接受,不仅如此,还必须尽力讨她喜欢,因为只有她去为我求情,我才能偶尔的回岗崎看一看。

后来我又和织田信长结盟,织田信长逼我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我也只能接受,因为我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向织田信长挑战。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我德川家的灭亡,到头来妻子和儿子还是保不住。织田信长死后,我又向那个出身低贱的猴子卑躬屈膝,将秀康送给他做人质,还娶了一个我并不喜欢的女人。

有人骂我是老乌龟,还有人编了一首连歌来笑话我,说什么‘信长把米磨成粉,猴子把粉做成糕,不劳而获是家康’。可是,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德川家的基业吗?”

“其实,正纯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倒一直都觉得,在形势不利的时候委曲求全、忍隐不发,往往比时机来临的时候大展身手要可贵得多。”

“嗯。”德川家康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川义元、织田信长、丰臣秀吉,这些风云一时的英雄人物,都曾让我拜倒在他们脚下。可是他们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的领地,都将成为我的国土,他们的子孙,要永远做我德川家的臣民。我终于实现了我小时候的誓言,成了天下的至尊。”

德川家康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努力的向面前的空地上掷去,好像又回到了六十多年前,声音也变得响亮起来:“怎么样,你们看见了吗?我现在已经胜过你们了。你们来打我呀,你们来打我呀?哈哈哈哈……”

这是德川家康一生中最畅快的笑声,响彻了安倍川的两岸。一个多月后的4月17日,德川家康在骏府病逝。他去世以后,他的子孙做了三百多年的将军,直到现在,整个日9本民族都还在被这个笑声所感染、所激励。“忍”,也就成了其国民精神中最深沉,也是最可怕的部分,传延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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