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太阳的光芒,在余晖的时刻总是非常的美丽。总是有在各种地方,各种场合,各种心情去看过那固定时刻的不同景致。有时的确如血般的鲜红,有时候又如同心情般晦暗。
总之,就是一个变化无常不可靠的家伙。哼!被欣赏了许多年岁,其实没有任何的意义,它不会铭记赞颂它的任何一个可怜虫。
不过,这些关我啥事?
我感觉得到有夏天的风从身上掠过,因为它让我感觉好温痒。快秋天了,今年尤其有些泛热,因为冬天就并不冷的缘故吧。总之,这是个温暖的季节,很喜欢。
你经历过在暖阳下午睡的欣喜,所以你会明白。
干线的高架铁道,铁轨被磨得锃亮,靠近了还有生铁的奇妙气息,很喜欢那个味道。我轻轻地走在木枕和碎石子之间,感觉被照耀一整天后的温暖的质感,然后就好想睡觉。嘿嘿。
可以在安静的时候,俯下身去静静聆听铁轨里面奇妙的声音,很有节奏的“咣当—咣当—”,然后抬起头,看见远处很模糊的一个影子,慢慢的靠近着。向后走几步,坐下来,眯上眼,舔舔嘴唇,动动耳朵,等着列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的惊悚感,空气流动地让人周身发麻,声音也相当的刺耳,我会抬头去用眼神触摸每个窗口里的转瞬即逝的眼神,瞬息的捕捉,瞬息的消逝,每一个都是充满特定意义的,总的看来每一个又都是没有价值的。像是快速的电影放映机上的一张张胶片,投影后离开,变成荒诞的连续的影像。唯一一次让我的眼神去主动捕捉的,是一个男孩的眼睛,很空洞,却并不哀伤,只是有瘆人的空洞,没有情感却能吸走一切般。我触及到他,然后扭头去跟随他的离开我的轨迹,很快的消失。
一个不寻常的过客?还是,每个都是?你多心了吧。
夕阳比正午冷很多。但总还是有茸茸的温度,可以让人很安心。远处,其实也并非很远的地方,有矮矮的小山坡,背着夕阳显得昏暗神秘。我轻手轻脚在高架的铁轨之上走着,看得见整个镇子的风景,屋顶常常是黑色瓦片堆砌成的,还有翘起的飞檐做调情的装饰。小镇的房屋,大都临街而建且都有两三层,从上面的楼里开窗外望,可以看见整条嘈嘈杂杂的小街道,很有异域情调,又有点小资,只是比小资更不羁一些。有爱花的在窗户下安上放花盆的铁架子,做成古典长凳的矢车菊金盏花式样,上面的蔷薇开的很高很美,葡萄藤常常攀上窗扉,和里面的白色窗帘造就一处绝妙的西班牙式美景。
我看遍的是小镇的风景,那些不常改变的草木建筑,然而,那些行路人的脸颊和絮语,却是永远不能够读尽的。
有时候会去想,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因为,我沿着铁轨的来回游荡,已然许久。
她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就是她的眼睛顺着阳光直直地盯住了我。
我很不习惯身后有个东西永远跟着我的感觉,后背被人永远盯着,你却不知道别人的表情,那表情从不被你所看见。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她跟着我。简简单单就跟着我了。
我其实还是喜欢走在这样的危险的地方,有最奇特的享受,也有最刺激的挑战,不过我习惯。干线上每天都有好多趟呼啸而过的列车,开过的时候我还是会肃然起敬些,我想让自己安静些,但是又少不了铁轨的轰鸣声。每天可以从小镇的这头走到那一头,因为铁轨没有拐弯,第二天再从那一头走回这里,日复一日的,没觉得无聊过,也没有任何想要打破这一切的意思。就这么简单的走,混混沌沌的,有时候真这么觉得,可是耸耸肩,跳过一级木枕,就又专心致志听铁轨的声音了。
“会飞的鱼。”她说。
好久都没有下雨了,是不是会有些显得干燥?地面踩着没有什么柔软度,感觉硬呼呼的。
小镇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些办活动的日子,这个有点边陲却又算不上边陲的镇子,很有传统的风习却也很会跟随现代的脚步。所以祭祖节过得很是隆重,严肃的像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而圣诞节也过得张灯结彩的,也不是西方的人,却能在十二月的下雪天里让整个小镇的人欢乐到沸腾。
太静谧太安详的小地方,需要能让它有生气的地方,否则,死死的,就死掉了。
我喜欢站在高架上看小镇突然热闹起来的样子,人们的眼睛似乎也比平时睁得大了,有神。街市并不宽阔,平日里看来只是有些稀稀拉拉的人群,这时候却变得拥挤起来。突然的不一样总是新鲜的,各种糖果铺子,杂耍团,偶尔还会有踩着巨大高跷经过的小丑,这些都是平淡生活里非常有趣的乐子。我看到过镇长那个小老头,总是在节日期间躲在家里,偷偷笑着数自己的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窗帘拉开的一隅,阳光撒进去,带来特别好的情感。
有过节日里走失的孩子,到最后哭哭啼啼的样子特别可怜,我从高架上向下看着他,手里的小泥人早就被自己的小手捏得不成了个样子,却没意识的不放手。这时候是不是能抓住什么都是好的?
最后当然被心急如焚的当妈的找到并且训斥了一顿。不过带走的那个一大一小的背影很是温暖人啊。嘿嘿,我就是这么奇怪的一只猫,从什么里面都能看出些美好的东西来。
“会飞的鱼。”她说。
在看列车又一次从身边开过的时候,在我从窗口里看见一幅又一幅众生像的时候,又是一个夕阳时,风很安静,温度不高。她说。
“恩,很好呢。”然后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是很漂亮的,没错,也很饱满,不像我,瘦瘦的。我没有说话,安静的让她在我肩头眯着眼睛,看列车最后一节车厢呼啸着开过。那原本轰鸣的声音戛然就消失了,变得不值一提,我的心中也仅仅有那么一秒的悸动而已。
然后夕阳照耀得如此明亮,我的眼睛甚至有些不能适应突然的刺眼。她还是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一直到夕阳完全消失在山坡之后。
“恩,对你来说,不会很无聊吗?”
“什么?”
“行走的每一天,同时又是重复的每一天。”
“有你的每一天啊。”她声音很轻盈,很空灵。
“呵呵,是吗?”或者说,其实很空洞,就像那个男孩的眼眸。
“会飞的鱼。”她说。
自那天以后,她不再跟着我,而是开始和我并肩走,但是,依然也算是跟着我,在小镇的高架铁轨上来来回回的行走着。我们开始有一些对话,开始没那么互不理睬。
然而,始终像是隔着什么东西,莫名的。
她经常给我去寻找些什么吃的东西,诚然,女孩子的能力挺强,我吃的比过去一个人的时候好得多。并不去拒绝她,毕竟走在一起,算是缘分吧,还是说,其实还是寂寞的。
寂寞其实是很可怕的东西,有时候可以让一个人一再冲破自己的底线。人世间难以逾越的障碍并不只有有形的那些,你说你可以的很多东西,到最后还不是挥着手嘲笑着自我否定了。
不过,既然是存在信仰的,就没有理由抛却它。坚持的和自己愿意的,没有必要中途断点。我看着她,对自己说。活命的法子自然有很多,这并非困难的事,然而,就看自己是不是能够有一个底线,有一个尺度,让自己算是活的不恶心。光线依然是柔和的,温暖的,我觉得这点很好,上帝在这点上不会吝惜给我,他太多了。我眯着眼看着她的小小的身体,心里想。
“会飞的鱼呢。”她说。
“什么是会飞的鱼?”我问她,于是她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很是得意洋洋。其实她早就在期待我回去好奇的问她这个问题了吧,等待我的提问等了这么久的可怜孩子,该是谁得意洋洋呢?
“呐——会飞的鱼,并不是没有啊。”她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着,显示得自己很是温柔。
“我没见过,你倒是说说。”
“嘿嘿。”她邪邪的歪了歪脑袋,尾巴扫来扫去的。
我从来不是一只够乖的猫。
出生的时候,全身被粘液覆盖着,感觉很恶心,光线很柔和的黄。然后一双手把我托起来。从那时候我就感觉我的生命就在那双手里面,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
主人是一个老妇人了,过着非常封闭的生活。衣食节俭,生活无趣,其实是很自我满足的一个人。母亲则早已不知所踪,整个房子内只有我和老太太两者。她也并没有太多的力气管我,然而,作为母性的本能,我还是被呵护得相当不错,至少从不会饿肚子,从不会感觉寒冷。但是物质的满足总是单薄的,贪得无厌是每个生命体的固有的本质。
其实吧,猫就是分为家猫野猫的,感觉渐渐快成为两个物种了。生活圈子是那么狭小:沙发、柜顶、老旧的唱片机、主人的梳妆台和镜子……没有乐趣。野猫则恰恰相反,我所拥有的以外一切,都是它们所拥有的。
总之就是没有意思,无聊,恶心。我说过我从来不是只乖猫的。
所以我才不甘心呢。
我一直在隔着窗玻璃的窗户边上看外面的景色,主人生活在一个类似住宅小区的地方,鳞次栉比的都是房屋,六层的。从我的窗口望出去就是对面那个楼的一个个窗户,黑黑的,望透了也不存在什么新鲜的东西。但是,毕竟是我触及不到的外界,总还是吸引人的。
后来我看见了一只猫。我知道那是只野猫。
于是这一切变成了一只哀伤的猫,倚着天窗看一只舔着打架伤口的猫。
不知道是谁更凄惨点呢?肉体的那种暂时的疼痛,恐怕根本无法与那种禁锢的痛苦媲美的吧?
也就是说,那是幸福的疼痛,至少对我来说。
很久很久了吧?一天,主人收拾东西,每天例行的打扫卫生什么的全都不再进行了。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了。生活的模式将要被打破了。于是在手提袋里呆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第一次被允许探出头来,就发现,空气连同色彩,都已经天翻地覆。
这是火车车厢。
列车向着哪里开去,我根本没有一点概念,只是窗户外的景色突变地让人头晕目眩,电线杆快速的向后飞去,看得出是在疾驰之中,远山、河流、稻田,非常美丽的外界世界。
我终于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大小。
看见会飞的鱼,该是个很偶然的一瞥。在新干线上高速飞驰经过那个极具祥和感的小镇子,夕阳的时刻,微风,这是一个让人有一辈子居住在这里的冲动的美丽的地方。黑色石瓦的小楼顶,悬挂的鲤鱼旗,在这里造就了非比寻常的景致。我幻想那会是很香的布料,榻榻米上的阿婆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挤出蓝草的汁液用毛笔画出的鱼鳞的花纹,用榆树树枝穿起鱼嘴,竖立在屋顶上迎风摇曳,似乎风一大就会突然如同活物一般起飞。鲤鱼大大的眼睛一下子在我的心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呵呵,我宁愿相信那真的是会飞的鱼,多么浪漫啊。
然后列车呼啸而过的时候,在瞬间即逝的光景里,还有一双放大的瞳孔的出现和消失。那里面仿佛有着什么禁锢的东西。那是你,也是任何其他。
到了札幌,天气变得冷,北边的气温总是这么让人瑟缩。时常会思念温暖的小镇和和风里的鲤鱼旗,我喜欢叫它们会飞的鱼,那很灵动。固然,我还不曾见过更大的世界,札幌的生活也只是呆在一处封闭的住所里,不是主人的家,有陌生的气味。压抑得很,甚至不如原先的地方。主人常常是忧郁而满含泪水的,似乎与悲伤有着密切的联系,悲伤与死亡。仅有的梦境里,唯一存在的就是那些梦幻般的会飞的鱼。梦醒,冷。
后来的一天,糊糊涂涂的,我再次被抱上同样的一辆反方向的车……
光线始终是不像烛火般摇摆不定的。太阳的下沉总是不紧不慢,这给了人们以充足的时间去适应黑暗。瞳孔渐渐放大,我似乎听得见那斑斑驳驳的声音。于是,她眯着眼微笑着看我,我也回敬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觉得后悔吗?”
“什么?”她歪头。
“中途跳车来我这里啊。”
她不置可否的耸肩,其实还是有提心吊胆的不安吧?离开那样一个养尊处优的环境,离开生活许久的密闭的家,虽然得到向往的自由,总还是对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家猫没有办法放得下自己是家猫的那份架子和魔障。
“我觉得很难以接近你,这让我对我现在的坚持越来越没有信心和勇气。”她脸色渐渐铁青起来,胡须颤动在风里,瑟瑟发抖。
“没有谁能坚持得了的,野猫也不行,何况小姐你。”我并不惧于她的神色,淡淡地说,然后继续看夕阳的光线打在石瓦上泛出乌亮的光。
“野猫……也不行?”
天气偶尔有泛凉的趋势,有时清晨醒来时,风有些许寒冷了。当然,正午的阳光曝晒后,夏日的影子依旧残存,给人们留在季节尾巴上的满足感。然而,从身上渐长的绒毛来看,秋日就这么来了。
秋高气爽,倒是不错的,空气里湿气没有那么厉害了,也仅仅是和煦而已。
可是,依旧是那样的行走的样子。马不停蹄,却只是周而复始的兜圈子,踩着自己不久前的足迹,累积了的距离似乎已经成为了浩瀚的工程,但是,表现出来的却只是微不足道的那么点小事物。
恰似忧伤。
“家猫野猫又有多少实质性的区别呢?”她安静的蜷缩在那里,眼神里没有悲伤,换上平静祥和的语调,我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样的问题。她应该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可以解释和说明的,那可以算是一种感觉,一股气息,或者是脑海里倏忽的意念。不同便是不同的,我说它不同,它便也就真的是不同的。同和不同本来就是自我的感觉不是吗?你不能触及的万千世界,又有什么不同呢?都只是未知的概念罢了。
我含糊其辞地搪塞了过去,走着猫步,想事情,或者装出是在想事情的样子。我开始觉得她有些烦了。
她可能始终走不进我的世界吧。
空气里开始飘满梧桐树的叶子,还有远处熟透的麦子的味道。街道逐渐有了疲倦的神色。弄堂里穿堂而过的风把塑料袋什么的刮得很高,飘出了小镇的范畴。鲤鱼旗快被人家收光了,屋顶重又恢复了光秃秃的状态。远山变得枯黄,变得萎缩不良。
小孩子在外面玩的也少了。做爷爷奶奶的都不让淘气包们出门,宁愿买布娃娃回去讨好不开心的小祖宗。
樱花树光秃秃得好像动画片里的迷之森林,我的爪子在夜里也枯冷起来,天开始转凉了,日子开始难过。我在想,我该坚持下去吗?为什么呢。
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自认为毫无疑问的事情,却逐渐产生了裂缝。以至于开始不稳定起来,而我,却是始终站在这条裂缝之上的。
我说:“你离开我吧。”
雪花飘下来的时候没有人能看清它们到底长成什么样的形状,颜色倒还是容易辨识的。你看见的大团大团的或是零星掉落的,不过是它们使得障眼法而已,就好像你怎么也猜不透不是你的人,他们究竟在如何思考。你看过它们的照片,知道它们是美丽的雪绒花状,它们会告诉你这只是被观察时迅疾地摆出一副最美丽的样子吗?
因为马上,它们就消逝了呢。
大面积来袭,漫天飞舞,每个都不一样,对人们来说都一样。厚厚地在地上积累起来。有时候会觉得冷,那是因为风很大的缘故,其实它们,这群小精灵,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的掌心里,捧着的,是它们快乐中死去的灵魂。
冬天就是这样,肃杀,但又迷人,你觉得那么美丽,但是又不愿久留。春夏固然让人惬意很多,但是缺少了这股魅力。我蜷缩起来,看雪,但却没有去接触的欲望。
在野外待多了的的猫儿们,或许都是这样的吧。
她开始学会做一只野猫,跟我一样蜷着身子,看着雪一直下,很开心,但是不会去伸爪子,冷嘛。
那你呢?在哪里?还好不好?当我还是一只家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