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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读艺术,往往不懂古人字画,文玩,典藏,博物馆也难找真迹,文物部门主要工作在保管和修复,能不展出就不展出。陈丹青有叹,出了国门,才真正了解中国的古代文化,大陆哪里有真正的博物馆呢?
《韩熙载夜宴图》首听是在陈巨来的《安持人物琐忆》,书中记录民国名人琐事繁多:傅心畲看不上徐悲鸿的画,他被徐威胁着不敢回京任职;吴昌硕七十左右纳妾,二年后跟人跑了,自嘲之,“吾情深,她一往”;徐志摩回国发觉张幼仪与其父苟且不端,毅然离婚,他还偷吃陆小曼的鸦片;张大千平生最爱女人,纳女学生为妾,听说溥仪从吉林出逃,所携古物流散北方,以二十大条(500两黄金)购得《韩熙载夜宴图》。他常常用副本示人,伪者缺年羹尧题跋,只留下一枚尚能辨出“双峰”(年羹尧)的朱文印章。解放后由徐森玉之子伯郊携此卷归国,由故宫博物院以四万美金收购。
后来,赵广超的《国家艺术 一章木椅》中又拾得此图,赵的五本书均谈及中国古典艺术,让人爱不释手。阅读开启一方天地,欲罢则不能。
当拿到雷绍峰的《臆说韩熙载夜宴图》,才真正了解画中掌故,书中提到故宫此卷应有四十六方印,可辨读三十九方,含张大千收藏印八方,独缺“双峰”印,另有年羹尧的一段题跋:韩熙载所为,千古无两,大是奇事。此殆不欲素解人者欤,积玉斋主人观并题识。
反复阅读思考陈巨来当年记录,似乎可以这样认为,年羹尧的真迹一直被宫中收藏,外人再也没见过。外面的副本有人作伪加上了年的印章,反而露出马脚。
一代大师张大千虽然善于作伪,但卖给国家的画,应该不会有假。听说,台北故宫博物馆也藏有一副,那是副本吗?
我们再来看看此画的人物历史。
南唐韩熙载,齐人(山东北海)也,朱温时以进士登第…后主(李煜)嗣位,颇疑北人,多以死之,且惧。遂放意杯酒间,竭其财、致妓乐,殆百数以自污。后主屡欲相之,闻其揉杂,即罢。常与太常博士陈致雍、门生舒雅、紫威朱铣、状元郎粲、教坊副使李家明会饮,李之妹按胡琴。公为击鼓,女妓王屋山舞六幺,屋山俊慧非常,二妓公最爱之幼…
画家顾闳中,南唐人,事后主为待诏。善画,独见于人物。是时中书舍人韩熙载,以贵游世胄,多好声妓,专为夜饮。虽宾客杂搡,欢呼狂逸,不复拘制。李氏惜其才,置而不问。声传中外,颇闻其荒纵。然欲见于樽俎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宏(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之。此图乃顾闳中之所作也。
《五代史补》载:“窥其樽俎灯酒间,门生朱锐及教坊副使李嘉(家)明兄妹等觥筹交错之态,为《夜宴图》一,《纵乐图》一赐熙载,使愧改,而载反复观之,宴然!”
概括来说,新登基的后主李煜皇帝想任命韩熙载为相,可又听说韩整夜在家不务正业,纵酒醉乐,蓄养家伎数十人,并放任她们与官员们纵情私通。皇帝让画家顾闳中和周文矩去他家查看,并各自绘图,为让韩悔改,皇帝赐画,可韩熙载反复观之,坦然,安心,依旧。后人猜测,韩的自污行为是有意为之,借此保住性命,婉拒官职。顾闳中完成了皇帝的任务,又救了韩熙载一命,足见其之高深。而周文矩的画作并未流传下来,是太写真?还是太淫秽了?
这幅画有点像现代的连环画,文字也是后人加的。它又像一场默剧,每一段有一个故事,故事之间的联系像运用了蒙太奇。
突然想起毛尖有关电影的文章,那个火红的年代,每个人都怀着生离死别,向遗体道别的心情来瞧一场电影,错过就永生没有机会似的。而现在,有太多渠道看到电影,那电影院就成了爱情昂贵的开幕式。
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
言归正传,《韩熙载夜宴图》共分五个片段。
第一幕,夜宴听曲,七男五女。韩熙载夜请新科状元郎粲到家中聚欢,两人坐于罗汉床上。古典家具称卧具只有床身,上面没有围子或其他装置的为榻;床上后背及左右三面安围子的叫罗汉床;床上有木柱,柱间装围子,柱上承顶架的曰架子床(解释出自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他们身下的这张罗汉床呈现罕见的“凹”型,三屏风独板围子嵌山水画,(明代唐寅临过此画,他把家具都换成明式,罗汉床也已经演变。现代家具中的沙发,正好替代了古人的罗汉床)韩熙载左手伏在床的矮栏上,目光呆滞,若有他思。对坐的郎粲,一身红装,盘腿,右手支撑着前倾的身体,好像已融入曲中。
唐寅《韩熙载夜宴图》
作陪的有太常博士陈致雍、门生舒雅和紫薇朱铣。陈致雍年岁要大一些,故分析有胡须正在打六板,靠近韩熙载的官员就是他。陈致雍,字表用,莆田人,博学,尤熟宪章典故,开元礼。“国之大礼皆折衷焉,与韩熙载最善。家无担石之储,然妾妓至数百。暇奏霓裳羽衣之声,颇以帷簿取讥于时,二人左降者数矣”。熙载诗,“陈郎不著世儒衫,也好嬉游日笑谈,幸有葛巾与藜杖,从呼宫观老都监。”其厅中置大铃,大署其旁曰:“无钱雇仆,客至请挽之。”可见,他与韩“志趣相投”,同样也是“帷簿不修”。
门生舒雅,字子正,宣城人,姿容秀发,以才思自命。其人思维敏捷,对答如流,深得韩赏识,成了韩的忘年交,座上客。《南唐书》卷二十二《归明传·舒雅传》附:“韩熙载性懒,不拘礼法,常与舒雅易服燕戏,糅杂侍婢,入末念酸,以为笑乐。”末和酸都是扮演男子的角色,在中国戏曲中,主要可分为生、旦、净、末、丑五大行当。进士出身的舒雅与状元郎粲对坐,似也适当,但见他无歌无和,双手交叉于胸前。叉手礼用左手三指握右手大拇指,左手大拇指向上伸直,小拇指向着右手腕,右手四指伸直。交叉的双手稍近胸前。如下级在上级身旁,奴仆在主人身旁侍立,犯人在官员面前站立,都行叉手礼。始于唐,而风行于宋。
朱铣,紫微郎,中书舍人的别称,善于书法,位列文臣第九。在画中看起来连坐的资格也没有,他手拿筚篥,拍打节奏,立于舒雅旁侧。(筚篥,西域传入的管状乐器,声音低沉悲咽,故有悲笳、悲篥之称。)
下首位,教坊副使李家明,庐州西昌人。性喜滑稽、诙谐、讽谏。后主主政时,李家明年事已高,不再受宠,教坊副使这一官职也不高。他斜着身体看着“妹妹”演奏琵琶。史书上并没有关于他妹妹更多的记载,这个“妹妹”也不知是亲,还是干的?如是亲妹妹能带到这里,颇有点不合符礼法,难道说李家明想送亲妹妹入宫当宫伎,才如此抛头露面?我看还是嫁给官宦子弟,更靠谱一些。我们姑且叫她李家妹,只见她叉开大腿,抱吉他式,拨弹着曲颈琵琶,这也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乐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家妹身上,就连李家明旁边的王屋山也暗自叫绝,“姐姐好功力,吾弗如也!”但闻得清音如玉珠落盘,圆润婉转,众人无语。王屋山,矮小,善舞,韩熙载宠伎也。
酒桌上,(夹头榫素牙头酒桌,有拦水线,双横枨。相当于现在茶几的高度。通常主客两人共用一桌,宾客多时,则人各一桌,大约清中期以后才流行多人围坐大圆桌。)摆着丰盛的水果与干果,清晰可见梨、柿子、石榴?以及时令水果,由此推断应在深秋,灯挂椅和罗汉床也都有一层软垫。桌上,酒注子放在温碗里(据考,喝温酒和温酒器具从宋代才流行,很多专家为此画断代是宋人临摹本,关于此画的断代迷案,后面再谈),两只杯盏,陈致雍的杯子还倒扣着,是否暗示着酒足饭饱后的“卡拉OK”才开场?还是陈已经酒力不支,罢喝了?另一只酒杯又是谁的呢?好像是只没有主人的杯子,或是茶杯?
有酒、有乐、有女、有男,人人神情自若,哪有放纵滥情的人?
果真没有放纵滥情?画家偷偷一笔,暗示在罗汉床后面的架子床上,暂且不论客厅里是否能有睡床,赭色帷幔为何不放下,大红缀白花的被子也不整叠,曲颈琵琶躺着,似有歌伎在床,一个人可没那么大的动静,高拱的被子好像遮盖住两个人的春意盎然,谁在床上忙碌着?
看起来是谁不重要,画家要告诉皇帝,韩熙载家天天都是情人节,床也不干净,有一股香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