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大地上空旷而寂静,望眼四周尽是断壁残垣枯草连天。外表尚还完整的楼房墙壁上长满了青苔和菌类,一度充斥地球的高楼大厦似乎被粗糙地砍断,墙体和合金东倒西歪。即使是穿越了千年前的城市与国家,地球依然一片寂静,再也没有森林里的鸟语和孩子的笑声。阳光还是千年前的阳光,蓝天仍是千年前的蓝天,然而这个世界只剩了千分之一还在苟延残喘。
那些执拗的不愿意离开的人们聚集在千年前地球上一个最美丽的地方,做着清醒时候的悲哀的梦,在小小的聚落里自欺欺人地营造千年前的温暖美好。他们不愿意看到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衰败,用残缺的玻璃与木片搭起一个个如同旧日的屋子。他们努力让生活一如既往,努力流着泪微笑。他们做一切千年之前的事情,纺织、种植、蓄养牲畜……他们画着人类没有迁往外太空的时候的梦,他们唱着地球没有枯萎的时候的歌。他们依旧种花植草,然而每一个留在地球上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千年大梦,罢了。
终于,外太空的那些新人类派了长官回到地球。外太空看到的地球是一个蓝灰色星球,长官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的母星改名为蓝灰色星球呢。然而那个聚落就像星球上一片闪耀着的梦幻,似乎只是大气折射的美丽幻觉一样,一星一点的春天穿过真空遥遥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在那里降落吧。”
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小小的聚落的人类活得很好。
至少,是看上去,很好,很好。
他们笑着迎接他,就像一个远行的人回到了自己的村庄,他们带他周游了聚落,语气兴奋地说着这几年来的变化。他们很认真地说:“我们的花店是最令我们骄傲的。”
那个人人口中的花店的确有与地球完全不同的美好。阳光轻易洒落在花房内的栀子、杜鹃、虞美人和蓝白玫瑰上,白色的屋角上挂着吐蕊的吊兰。后院是艰难生长着的白丁香和山樱花等等,这个店主,还真的把这些花都任性地种在了这里呢。
他看着花店主人的明媚笑容,突然就有流下眼泪的冲动。
“它们把氢气转化成可以呼吸的氧气,而氧气在地球上和空气一样是至关重要的。” 店主人脸上的笑容明媚如同千年之前的樱花。
这是我的花,我的世界。
他想把面前微笑的女子语气中悲哀的天真与得意抹掉。面对着这样可笑、可悲……可怜的人们,他心里泛起了一种早已在人类之间消失的心情。
“但我还是要说,它们只是花儿。”他已经不很会表达,迁往外太空之后的人们都忙着建造一个新的“家园”,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
“如果你愿意的话……”女子偏了偏头,长发上缀的青色缎带轻快地跳动了一下。她依旧安然微笑,那微笑里面带着一种倔强。
这是只属于我们的世界,没有人可以改变的美好。
“你出售它们吗?”他饶有兴趣地说道,面前的女子那一种倔强是地球上的人们都有的。
“恐怕不。”她依旧不卑不亢。
他突然感到一种对她不明不白的歉意,还有对其他人们的歉意。这种歉意莫名其妙,然而他的心痛得无法再感觉别的什么。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女子的瞳孔仅仅是张大了那么一瞬,随即便恢复到原来的清澈,让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的白色长裙在风中轻轻地摇曳出一个笑容的弧度,黑色长发不客气地带过。
对我们的世界,你又能做什么。
在地球上度过的这两天,他的心一直在痛。
越来越痛。
他不知道这几个世纪来地球是怎样苟活下来的,而这些人奇迹般地一代又一代艰难而固执地留在了地球——这个失去了一切的星球上。
他不懂爱一个地方的执着。
终于,他要回去外太空了。虽然,还是没有买到那家花店的花,但他必须要走。不知不觉间,他似乎也对地球有了些微的感情,似乎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地球上的人们抱着如此一种对虚幻的梦想的执念。这是一种名为家的东西,一种对于“家”的留恋。
再见了,地球。
他走向停机场。身后的房屋衬得那架只能容下三个人的飞行船像个巨大的怪物。那些房屋的前面遗存着不多的几痕人影,他知道其中有一个是她,对他那卑微的同情不屑一顾的她。
对不起、对不起……
身后似乎传来一些在风中扩散得细弱的声音,但他心中莫名的剧痛让他无法再回头看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地,狂风吹起,那不属于春天的冰凉卷起漫天的洁白花瓣,花香若隐若现地在这个荒芜的星球上弥漫开来。他惊愕地转身,然而那华丽的白色花雨把渺小的人类和渺小的房子悉数遮掩,只有一个隐隐的人影从繁花中递上一捧还带着露水的小花。
陌生人,你好,再见。
他把那捧花装入随身带的水晶瓶,瓶子放进口袋。在渐渐消失的地球上的人们面前,飞行船轰然驶向那人们未知也永远不会去知道的太空。
灿烂的星河下蓝灰色的星球静静地悬在真空之中,一如千年前那样安详。透过星光的那点春天,光芒直射着他手中空空如也的水晶瓶。
他终于肆意地流下眼泪,一颗一颗如同那捧花上的露水在瓶里聚集成小小的湖泊。他知道那些花朵一定是追随着地球上的生命的舞蹈而去了,他知道那些花朵终是无法离开家的。
荼靡花上的那几点晶莹,是露珠,还是清晨不小心在上面洒下的泪花?
后记:
像这样子听一首歌,然后自然地写出一篇文章,真的是令人很感动很开心。
其实这个故事完全就是根据FlowerDance前面那几句台词想出来的……全文唯一的台词段就是曲子里的那一段~这首曲子真的特别触动我,虽然说是不算安静的纯音乐,但是有种意外的令人感动的力量。
一定要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首歌读这个故事哦。
这个曲子出自电影《Outer Space》,也正因为这个电影的名字,所以才能想到是外太空啊什么的未来什么的事情。
那座美好的花房里的花朵都代表纯真。
关于未来世界,我总是有种悲观的看法,即使有一些关于华丽的交通工具、发明、物理化学武器等的描写,字里行间还是带着一种悲哀的。我只觉得,能够活在现在这个世界,真的很幸运,很幸运。这个世界是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个世界,而过去和未来对于我们都是迷茫的。
这篇文章和那篇《被生命》(也就是关于克隆人的被我写成小说的作文)我想说的事情是相同的。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怀旧的人吧。我也相信这个地球上有和我一样执着于过去、历史、厚重、古老的人,文中的聚落里应该就是这样一些人吧,他们不愿意离开故土去接受那个新的家,他们只是因为地球曾经那样坚忍地支持了人类在上面胡作非为千万年而爱这个星球。他们喜欢旧日的安静、平和、缓慢的生活,所以他们就任性而又固执地在这里一代一代活了下去。
最后我想说,地球上的人们给那个外太空的人的礼物——荼蘼,是女子想说,没关系,去吧,我懂得你的温柔,我们知道我们自己正在末路之上舞蹈,但是你没有必要为我们担心,因为我们是在快乐地舞蹈呢,即使,是要燃尽一生的美丽。没有人能够改变的,我们依然会为了那个梦而奔跑直到死去。
荼靡代表着,末路之美。
by:李处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