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元之乱】
久寿二年(1155),年仅十七岁的近卫天皇病殁无嗣[1],被鸟羽法皇逼迫退位的崇德上皇希望由其子重仁亲王继位[2][3],关白·藤原忠通(鸟羽上皇时摄政·藤原忠实长子,其女圣子本为崇德天皇中宫,但因圣子无后而与崇德上皇交恶)极力反对重仁继位,主张雅仁亲王之子守仁继位。但守仁年幼且雅仁亲王仍在世,于理不合,鸟羽法皇于是让雅仁继位,是为后白河天皇[4],守仁为皇太子。崇德上皇极为不满,密谋复辟。鸟羽法皇意识到气氛的紧张,召集了十名年轻武士立誓效忠新皇,平清盛、源义朝等均在其中。保元元年(1156)七月,鸟羽法皇驾崩,崇德上皇召来了左大臣·藤原赖长(藤原忠实次子,其养女多子为近卫天皇皇后),武士平忠正、源为义、源为朝父子参与行动。与之对应,后白河天皇则有藤原忠通的支持,其手下武士的领袖也出自源、平两家,分别为平清盛和源义朝(平清盛是平忠正之侄,源义朝为源为义长子)。作为晚辈的清盛和义朝没有丝毫手软,发动夜袭,仅用半天时间就剿灭叛乱。藤原赖长战死于木津川,崇德上皇也被流放赞岐岛,重仁亲王被迫出家,平忠盛、源为朝及其子嗣被处斩,史称“保元之乱”。在这场政变中,武士集团成为斗争双方的主要力量,他们开始公然介入贵族政治内部,这也奠定了武士集团的政治地位。平定争乱后,后白河天皇为巩固皇权,重用藤原通宪(出家法名信西),施行一系列新政,包括整顿庄园、管束寺社与僧侣、禁止在京城闹市佩刀等。为推进国政改革,信西选择了平清盛作为武力支持,甚至拒绝了源义朝的求亲而主动与平清盛结为亲家。平氏一门也被委以重任,清盛担任播磨守、赖盛为安艺守、教盛为淡路守、经盛为常陆介。源义朝在保元之乱后虽晋升为左马头,但与平清盛担任的播磨守自然不能相比。而他在战乱中与自己的生父对立,作出巨大的牺牲,到头来却前途不如平氏,内心极不平衡,深感自己成为源氏的罪人,对信西和清盛恨之入骨。保元之乱为源、平家族的世仇增加了砝码,也为三年后更大规模的平治之乱埋下祸根。
【平治之乱】
鸟羽上皇皇后·美福门院(藤原得子)是后白河天皇长子守仁的养母,她继承了鸟羽上皇的大半庄园,成为当时最大的庄园领主,其心愿就是守仁能够即位亲政。在美福门院的强大压力下,保元三年(1158)八月,藤原信西与美福门院协定,后白河天皇让位于守仁亲王,是为二条天皇[5],自己以上皇身份实施院政。由此,后白河院政派与藤原经宗(二条天皇舅父,源懿子亲弟)、藤原惟方(二条天皇乳母·俊子之子)为核心的“二条亲政派”开始对立。后白河上皇意识到必须提拔更多近臣来维护自己的地位,于是选择亲信武藏守·藤原信赖就任管理院厅军马的马别当。藤原信赖的知行国在武藏、陆奥,与源义朝的关系密切。信赖的崛起,引起了信西的警觉,二人同作为后白河院政派的中流砥柱,却走向了敌对(信西曾把信赖比作安禄山,信赖也曾说信西是出世的邪魔)。同时,二条亲政派也想乘机除掉信西。平治元年(1159)十二月四日,平清盛及其嫡子重盛等一族前往熊野参拜,信西的守护力量空虚。十二月九日深夜,藤原信赖和源义朝的军队袭击了院御所·三条殿并放起大火,许多准备逃出火场的士兵和女眷被残杀,后白河上皇被控制,信西本人则幸运逃脱。义朝麾下的源光基是美福门院家臣·源光保的外甥,义朝以其联络二条亲政派取得了支持,负责京都治安的检非违使别当·藤原惟方就站在信赖和义朝一方。翌日,信西之子俊宪、贞宪、成宪、修宪全部被捕,处以流刑。信西一路逃到山城国原野,仍没有摆脱源光保的追击,自杀后首级在京都示众。控制了二条天皇和上皇的信赖、义朝,名义上控制了朝廷,随后封赏信赖为近卫大将,源义朝为播磨守,其子赖朝为右兵卫权佐。但信赖、义朝的独断专横与血腥屠杀却引起许多贵族的反感,二条天皇也感觉到信赖、义朝并不可靠,密谋寻找离反机会。同时,自东方带兵前来的源义朝长子·义平主张出阵阿倍野,阻断平清盛回京之路,而信赖却认为清盛与他是姻亲,反倒可以拉拢入伙,没有听从建议。闻知政变消息的平清盛本考虑前往九州积蓄力量,但他听从属下劝谏,认为时机一旦错失只会更无胜算,于十七日返京,十九日进入六波罗。二十五日清晨,清盛假意向信赖提交名簿,表现恭顺之意,并送回女婿信亲(藤原信赖嫡子)。被先前胜利冲昏头脑的信赖大喜,但源义朝则颇为担忧,秘密纠集兵力准备交战。同时,信西派的内大臣·三条公教因不满信赖举动,转与二条亲政派的经宗、惟方接触,准备让二条天皇行幸六波罗。当晚,后白河上皇得知二条天皇准备移驾,就先行逃到仁和寺。二十六日丑时,大宫二条发生火灾,亲政派趁乱将天皇乔装女子送进了六波罗。之后,上皇、女院、公卿、诸大夫都陆续奔赴六波罗。有了天皇、上皇等人的支持,清盛立即着手汇集官军,准备讨伐信赖和源义朝。二十六日早朝,信赖才得知天皇和上皇都已出逃,义朝痛骂信赖为“日本第一不觉人”,斥其行事大意、反应迟缓。但为时已完,信赖只好与越后中将·藤原成亲一起支持义朝勉强出阵,准备向平清盛发动进攻。源义朝的武力基础在关东,由于此前是秘密行动,所以仓促之间所汇集兵力不多。与之对应,平清盛的大军抢先渡过加茂川,兵分三路进攻阳明、待贤、郁芳三门。义朝仅八百骑,而清盛全军有三千骑之多,战斗开始后双方态势便已分高下。义朝等人虽奋力死战,怎奈军心涣散,最终在三条河原被击溃。义朝在家臣山内首藤俊通、片桐景重的拼死冲突下,才逃出战场。义朝兵败后,藤原信赖作为谋杀信西、袭击三条殿的主谋被处以死刑;另一方面,义朝率领长男义平、次男朝长、三男赖朝,同族的义隆、义信、重成,家臣镰田正清、斋藤实盛等党羽准备逃向东国,但途中遭到野武士袭击,朝长、义隆、重成身亡,年少的赖朝失散,义平逃到飞騨。十二月二十九日,义朝抵达尾张后,住在家臣尾张内海庄司·长田忠致宅邸。但长田一族起异心谋杀了义朝,首级送往京都六波罗。义平曾潜回京都试图刺杀平清盛,但被难波经房家臣·橘俊纲捕获,在六条河原处刑。三男赖朝也被平赖盛家臣·平宗清捕获,于二月九日送到京都,经平清盛继母池禅尼求情,最终被判流放伊豆国的蛭岛(原因可能是赖朝曾为后白河上皇同母姐·上西门院的藏人,而上西门院曾向池禅尼求助)。战乱结束后,平清盛深得朝廷器重,平氏一门加官进爵。二条亲政派的势力也被意图卷土重来的后白河上皇令平氏清除。因此,平治之乱中,白河院政派与二条亲政派的公家都遭受了打击,天皇和上皇的实力都因此被削弱,而出身武士的平氏地位却扶摇直上。但平清盛却没有完全抛离公家建立独立的武家政权,这还需要再有一次争乱和变革,唯一能与平氏相抗衡的就是源氏。战争的火种没有熄灭,平治之乱揭开了将来源平合战的序幕。
[1]近卫天皇(1139~1155),日本第76代天皇,1141~1155年在位,名体仁。鸟羽天皇第九皇子,母亲为中纳言藤原长实之女、皇后·得子(美福门院),因鸟羽上皇对中宫·璋子的疏远而备受宠爱,体仁一出生也就被册立为皇太子。体仁自幼体弱多病,而得子则认为这是崇德天皇和藤原赖长的诅咒所致,对崇德天皇一直心存愤恨。
[2]鸟羽天皇(1103~1156),日本第74代天皇,1107~1123年在位,名宗仁,堀河天皇独子。堀河天皇温文尔雅又性情随和,不同于刚烈跋扈的父亲白河天皇,对于政事也没有兴趣,完全任由白河天皇院政操纵,甚至皇后也是白河天皇将自己的妹妹笃子指婚,这场乱伦的婚事也无果而终。堀河天皇年仅二十九岁病逝,四岁的独子宗仁继位,是为鸟羽天皇。鸟羽天皇继位后,朝政仍由祖父白河法皇实施院政,并没有实权。白河法皇去世后,鸟羽上皇随即废止了白河法皇时期的政令,排斥了白河法皇任用的所有朝臣,重新起用关白藤原忠实,建立新体制。据《国史略》载,“帝通天文及音律,好脩容仪”,“又多内嬖及男宠,而美福后被最幸,遂为乱阶云”。传说鸟羽天皇有一宠妃天生丽质,并且身体可以散发光芒,天皇赐名“玉藻”;但不久后天皇病倒,廷臣则怀疑玉藻作祟,乃发现其为九尾狐妖化身。九尾狐妖玉藻前,是日本三大恶妖怪之一。
[3]崇德天皇(1119~1164),日本第75代天皇,1123~1141年在位,名显仁。鸟羽天皇长子,母亲为藤原公实之女、白河天皇养女、中宫·璋子(待贤门院),因白河天皇与璋子之间一直存在不正当关系,因此《古事谈》说崇德天皇为白河天皇与璋子所生,也一直不得鸟羽天皇的宠爱。保安四年(1123),白河法皇令鸟羽天皇退位,显仁继位,是为崇德天皇。大治四年(1129)七月,白河法皇去世,崇德天皇失去了保护,院政为鸟羽上皇所把持。永治元年(1141),鸟羽上皇出家,他唯恐日久生变,在美福门院的唆使下,迫使崇德天皇退位,改立美福门院之子体仁为近卫天皇,并继续把持院政。保元之乱发生后,崇德上皇逃入仁和寺,投奔同母弟觉性法亲王。但觉性却将其逮捕,关押在宽遍法务的旧房里,由源重成看押,十日后押解流放赞岐国。据《保元物语》记载,崇德上皇到达赞岐国后,过著软禁生活。他投身于佛教信仰中,愿往生极乐世界,三年间抄写了五部大乘经(法华经、华严经、涅槃经、大集经、大品般若经)献上京都,希望借此积善赎罪。但后白河天皇拒绝接受,此后崇德上皇对后白河天皇恨之入骨。据《国史略》载,崇德上皇发愿“愿为大魔王,扰乱天下。以五部大乘经,回向恶道。”《保元物语》载,“愿为日本之大魔缘,扰乱天下。取民为皇,取皇为民(皇を取て民となし、民を皇となさん)。”自此不食不修,愤懑而死,死状犹如夜叉。死后乱世相仍不止,世间以为祟。被称为“日本第一怨灵”、“日本第一大魔王”,是日本三大恶妖怪之一。
[4]后白河天皇(1127~1192),日本第77代天皇,1155~1158年在位,名雅仁。鸟羽天皇第四皇子,崇德天皇同母弟,院政时代最后一位天皇,被源赖朝斥责为“日本第一大天狗”,他的亲信藤原通宪也称他是“和汉史上最大的昏君”。后白河天皇继位前不务正业,不文不武,鸟羽法皇对其资质抱有疑问,但却有意立其子守仁亲王为天皇,但鉴于守仁亲王尚年少、兼且雅仁亲王仍在世,若守仁越父即位会影响名声,故由雅仁暂时即位,守仁立为皇太子,崇德上皇系皇族的皇位继承权再一次被否定。保元之乱后推行了《新制七条》等改革措施,之后让位给守仁亲王并实施院政。此后的三十二年间,二条天皇、六条天皇、高仓天皇、安德天皇与后鸟羽天皇五代都由后白河院政所操控。在他治世期间,日本发生了保元之乱、平治之乱、平氏专权、源平合战、镰仓幕府初建等一系列重大政治事件,他的驾崩也宣示着日本天皇统治体制的终结,武家幕府从此开始成为日本政治的核心。
[5]二条天皇(1143~1165),日本第78代天皇,1158~1165年在位,名守仁。后白河天皇长子,生母为大纳言藤原经实之女、左大臣源有仁养女·源懿子,鸟羽天皇皇后美福门院养子,相貌极为俊美。守仁生母源懿子在生产时因难产而死,被祖父鸟羽法皇指定由宠妃美福门院收养,因此与生父后白河天皇关系冷淡。守仁九岁时随伯父觉性法亲王出家,两年后在关白·藤原忠通奏请下还俗。久寿二年(1155)七月,后白河天皇继位时,立为皇太子。二条天皇在位的七年间,朝廷和院厅、父与子的对立贯穿其始终。平治之乱后,二条天皇迎娶自己叔母、近卫天皇的寡后·多子为皇后,这遭到了后白河上皇与其他朝臣的激烈反对,但二条天皇是在借此培植和巩固自己的势力。但是,随着亲政派核心的藤原经宗、藤原惟方被后白河上皇罢免,美福门院病逝,亲政派势力大大削弱。应保元年(1161)九月,后白河上皇第七子宪仁亲王出世,后白河上皇欲立宪仁为皇太子,二条天皇立即做出反应,将院政派主要人物平时忠等罢免,废除上皇院政,召还被流放的藤原经宗等近臣,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后白河上皇由此出家。长宽二年(1165)二月,亲政派重臣、太政大臣·藤原伊通病逝,二条天皇也病重,六月让位给仅两岁的儿子顺仁亲王,是为六条天皇,次月驾崩。《今镜》称赞二条天皇是“末世的贤帝王”(末の世の贤王におはします),《源平盛衰记》则认为二条天皇一生与自己亲生父亲作对,这“大为违背孝道”(孝道には大に背け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