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一篇美文,转自百度“徐玉兰吧”
无事时乱翻频道看电视,看到一个不知什么名字的电视剧,说的是解放前打仗的事,是打小日本还是打老蒋我也没弄清。里面有个女战士喜欢唱越剧,结果牺牲了,一个喜欢她的男战士就坐在她的坟前一边烧纸钱一边哭一边唱她生前喜欢的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哎呀,真是对不起,他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这里差点把茶水喷进电视里。如果他唱的是“梁祝”什么的也没这么好笑了,偏要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红楼梦》真的算不上越剧传统戏,有徐王对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版本更是在1958年才首演,1962年摄制成电影,革命战士真是穿越好些年了。
不过,从这点荒唐里倒可以窥见一个事实,就是这一版《红楼梦》某种程度上确实已成为越剧的象征。单以知名度来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可以算是越剧里的第一名段了,犹如黄梅戏里的“夫妻双双把家还”。这个电视剧的编导肯定不谙越剧,也可能是北方人,想表现女性人物的南方气质,就想到让她与越剧沾边,而一沾到越剧,便理所当然地唱起这段来了。
是啊,一直觉得这部《红楼梦》的编剧徐进了不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非常口语化的唱词,让一见黛玉便知心的少年宝玉唱出来,是多么合适的活泼和亲热,而如此大俗之语,却又多么神似黛玉的前世来历和今生气质啊。
如果说徐进是让人尊敬的,那演宝黛的徐王,则让人敬畏。
资料确切地说,徐玉兰拍《红楼梦》电影时41岁,王文娟36岁。别的统统不说了,单是年龄,换作普通的电影电视剧都是万万使不得的。但虚拟性是中国戏曲的王道,中国人唱起戏来,就是无水能行船、无门就出入,把一种戏的清迈虚幻之美发挥得出神入化,名伶高龄而作青春相,在中国戏曲里根本不在话下。徐王之演宝黛而横绝越坛,算是把中国戏曲的这条王道诉到淋漓尽致了。
徐王红楼我看了很多遍,听的遍数更多,相信世上如我这般的戏痴不知有几多。有时候,我也不禁恍惚起来,说不清到底是这戏本身太好还是徐王这一对人太妙?
也许,只能说一切的一切,都彼此呼应融合得恰到好处,珠玉交辉,互不能失。戏写到这份上,也需有同样够份的神伶来配吧?
单单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几句唱,徐王的表演有戏情入骨。似有极致的光芒却如玉温润,有盛开的风采却依然含羞。宝哥哥是玉样精神,林妹妹更花般气息。
徐宝玉出场时那几步路,走得真是神气翩翩。转过一排雕花窗棂,宝二爷身披斗篷于门前清挺地一站,将手中甩动的檀香串轻轻一收,身姿与衣影里,仿佛处处飘荡风流的感觉,但不是满满的,而是细细的,正透出宝玉当时仅十三四岁的少年风华。那静静的一顿里,已深深地看住黛玉一眼。然后照规矩上前给老太太请安。接着走过去给太太请安时,便更加大方又恋恋地将眼波在黛玉身上缠住片刻,直到与王夫人礼毕,才正经过去与黛玉见礼。
这时黛玉起身逶迤而来,王黛玉这几步路,亦是走得飘飘若仙,真有弱柳扶风之感。及至宝玉跟前,盈盈施礼,两个人便如影随形似的柔柔绊住了。从宝玉开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到“心底恰似旧时友”结束,这种柔柔绊住的感觉从未消失,两个人之间的气息神韵始终是呼应交合在一起的,无一时错失,无一处脱落,眼神不对接时,身姿也是互衬的。
细看徐宝玉这几句唱之间,步态眼波追随着黛玉流转不已,手上的动作亦是十分温婉。
曾有戏迷说,徐玉兰演戏是上来就要你知道她是女的,然后演男子给你看,而不像有些女小生,上来就竭力要你以为她就是个男人,然后演着演着才露出女态来。这话在我看来是非常有理的。别的不说,徐玉兰演的小生,经常公然地、坦然地、大方地翘着一副漂亮的兰花指,这在别的越剧名小生那里也很少见。照我想来,徐生那么个做派才是对的啊。裴艳玲就说过:“男演男一般是演自己,我塑造的是我心目当中的理想的男性形象,这样,或许比男人塑造得更鲜明。”谁要你那么像真男人来?那还不如就叫真男人来演了。妙就妙在不是真的,看就要看那比真男人更添几分干净秀丽乃至娇媚的红颜小生、长发男儿。
看这红楼里,徐宝玉起腔唱林妹妹时,就那样婷婷地翘起一只兰花指,唱到“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时,更有一瞬间把两手的兰花指轻轻交叠。贾宝玉或许是中国古典男性中最具水性的一位,或许,若能让男人坦然地翘一翘兰花指的话,第一位就轮到他了吧?看戏至此,只能叹一声美哉妙也!
还是遗憾自己生得晚,这辈子看不到徐王红楼的舞台版了。好在有那样一部电影。戏是来听来看的,不是来说的。说又能说清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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