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昨天宾大牙学院系里的派对一开完，众人就急急作鸟兽散了。这还离圣诞节有近一周呢，得找点什么事儿做啊。安博士打听到费城的马特医学博物馆离我们的住地不远，于是两人今天上午就直奔那儿了。
是个私人博物馆，比较小，但上百年馆藏却塞满了两层楼，挑几个有趣的藏品讲讲吧。
先讲镇馆之宝，爱因斯坦的大脑。
爱因斯坦去世后，一位负责他遗体解剖的普林斯顿大学医生瞒着家属将他的大脑制成了数百份病理切片，最后家属终于同意不追究以后，这些切片被送到一些著名医学研究单位进行研究。但结果其实也是一些较为粗浅的发现。比如，爱因斯坦大脑顶叶比常人稍大，胶质细胞比例偏高，侧脑裂较不明显，等等。想想也不奇怪，人类的大脑是迄今了解最少的一个神秘领域，远少于人类对浩瀚宇宙和深邃地心的了解。爱因斯坦大脑标本中的一套数十张脑组织切片最后转辗来到了马特博物馆。
看着放大镜下那一小片如峰峦起伏的脑组织，想象当年就是其中电光火石的一闪，相对论就此诞生了。这片纯粹的物质，如何能与大师神驰天外的想象力相关联上的？我蓦然忆起美国诗人奥登哀悼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句：
Hebecame his admirers.
(他成了他的崇拜者)
成为了物质世界一部分的爱因斯坦遗体，和这个世界一起成了他的膜拜者。
头骨陈列墙，不是安博士后来喊我走，我简直就被迷住了，一直在那里徘徊。
上百颗人头骨，从近天花板一直排到墙脚，每个头骨都有名字，性别，年龄，职业，死因，国籍，有些还有所信奉的宗教。它们多来自十九世纪的中东欧地区，和奥地利、意大利等国。其中有不少匈牙利人自杀者，原因或殉情，或贫穷，或厌世，这吻合匈牙利高居各民族榜首的自杀率的历史。但这里多数死者还是病逝和死刑。以下为死因较特殊者：
两位奥地利男孩，分别为13岁和16岁，都是因为被发现有偷窃行为，而上吊自杀；
意大利年轻警察，被人刀捅而亡；他的同胞，一个意大利匪徒，在山区被警察射杀；
一位俄罗斯盗墓贼在被残酷折磨后杀死；
一位黎巴嫩窃贼被斩首而亡；
一位捷克布拉格19岁男仆，因怀疑欺骗女主人而服毒自杀；
最令人叹息的，是一位叫薇罗妮卡的18岁奥地利少女，在莫扎特的美丽故乡萨尔斯堡，因杀死了她自己的婴儿而被处死，现在陈首于一群罪犯、自杀和病亡者头颅之间，给百年后的游人观览。一位同情她的纽约女孩用电脑三维技术复原了她的面容放在网上，一脸凄苦，让人不忍多看。这位女孩认为其实薇罗妮卡的所谓谋杀婴儿罪，很可能只是主动堕胎。
想起电影黄土地里的那首凄婉的歌：
五谷里数不过豌豆圆，
人里头数不过女儿可怜，
女儿可怜···
男女偷食禁果之后，女人就承担了最无可逃避的后果。非婚而孕，这无论在中外，都曾经是毁灭年轻女性一生的可怕灾难。软弱者自杀避辱，希望偷生者就有如这位奥地利少女一样，干下了那个时代所认定的罪行。想起我大学一位好友，曾经当过堕胎药商代表，我戏言其为天使杀手，他却正色道：他的药救人无数，那些本来只有自杀一途的可怜少女，现在可以逃出生天了。现在想想，这位老兄的话也不无道理。
头骨墙对面的陈列柜，让我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几本书籍，为精致皮革封面，一个黑色钱包，几张薄薄的皮革，有浅灰色，也有黑色。文字介绍：它们都是人皮。大惊之下细看书的封皮，还可以发现上面那细细的人皮毛孔。其中一本书的封皮来自一位26岁的寡妇。难以置信的是，它们多为十九世纪一位叫约翰·斯托克顿·霍夫的美国医学家所为。而在当时，这并非犯罪或公认的恶行。实际上，这种人皮书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美国及世界许多图书馆都藏有这样以人皮作封面的图书。比如，美国布朗大学图书馆藏有数本这样的“人皮书”。其中一本是解剖学著作。哈佛大学法学院图书馆就曾购买了一本在17世纪初出版的西班牙律师实习手册。直到1990年图书馆管理员戴维·费里斯才在无意中发现，在该书的目录里面有一条注解，称该书封面是用一个叫乔纳斯·怀特的人皮装订的。此前，翻阅过该书的学生们压根儿不知道它的封面竟然是人皮。
在几个世纪以前，用人皮作为书籍封面并不罕见。在人皮书中，有很多是作为惩戒和警示作用保存下来的。英国一博物馆内收藏的一本人皮封面书，人皮来自19世纪一个谋杀犯威廉·葛达，他因杀死了情妇而被判处死，当时英国的惯例是，谋杀犯被处决后就要被解剖，看看他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而用被解剖下来的皮制作各种物件，尤其是人皮书，则表示最严厉的惩戒。于是，在他被吊死后，当地的外科医生马上解剖了他的尸体，用他的皮做成了一本描写该案经过的书。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是，该书被做好后，封皮上的毛还一度在生长。现在你用手去摸封皮，仍可感觉到那些突出的毛茬。
同样，在波士顿图书馆也藏有一本1837年版的人皮书人物传记。这本传记的主角是当时著名的大盗乔治·沃尔顿。他也是在被捕死后被割下皮肤，用来包装图书封面的。事后，当地政府把这本书送给了一名曾经遭他抢劫的受害者，以示对受害者的赔偿。
我面前的人皮书，原来是十九世纪费城医学家约翰·斯托克顿·霍夫亲自装订的。据说，当年霍夫诊断出费城首例旋毛虫病病例，在该病人未去世前，征得了他的同意，在那名病人去世后，用其皮肤装订了3本书籍。对此有人认为，这些医生是用此种特殊的方式，来纪念那些为医学研究作出贡献的人。
看来，人性的进步在历史上都是一步一步有迹可循的，从同类相食，到活人殉葬，到血腥肉刑，到人皮书。现在它们终于都成为了历史的陈迹，这实属人类之幸。
（草草于费城Park Towne Place公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