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变性男孩的故事 变性男孩漫画

译者:sophiachung原文作者:'The New Yorker' / Margaret Talbot 2013-09-06 12:14:55挑错 | 查看译者版本

斯凯拉出生时是个女孩,14岁时改用了这个男孩的名字;16岁时,他开始注射睾丸素,并做了乳房切除手术。他不在意自己有没有“男子气概”,计划跟男孩子约会。摄影:Pari Dukovic

像斯凯拉(Skylar)这样的高中毕业班学生——住在繁华的郊区,有宠爱他的父母,上的是名校,成绩优异,课外活动经验丰富——对于他们来说,申请大学时遇到的最大难题通常是个人陈述。一般来说,他们会被要求写一些改变人生的重大经历,但如果他们的童年幸福,没有什么戏剧性的经历,就很有可能会望着空白的屏幕发呆,无话可写。但对斯凯拉来说,这并不是个问题。

斯凯拉是个男孩,但出生时是个女孩,并以女孩的身份活到了14岁。用斯凯拉的话来说,他认为,自己虽然在生理上是女性特征,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男生。他只是背负着一个需要通过药物和外科手术的调整,方能显示出其本来性别的身体。16岁时,他开始每两周注射一次睾丸素;在他快到17岁时,他切除了双乳。斯凯拉申请了芝加哥大学的预录取。学校的个人陈述要求学生撰文描述他们的“顽敌(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构的)”。斯凯拉的回答是“(人们)对拥有两条X染色体先入为主的成见。”无论人们的看法如何,斯凯拉写道,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个女孩”。

斯凯拉是个女性跨成男性者,近些年,这类人越来越明显可见。过去,那些想像男人一样生活的女性很少做变性手术,部分原因是这样便于她们得到公众“认可”;如今,她们渴望更彻底的改变。在相对年轻的年纪,斯凯拉就开始使用荷尔蒙并做了乳房切除术。这在十年前是不可能的。然而,即使有了新外表,他也没有苦下功夫把自己打扮成传统男性那样。和很多同代的跨性人一样,他很适应性别模糊,也觉得没必要有他所说的“男子气概”。他还不确定年纪再大些时会不会接受生殖器再造。

斯凯拉住在纽黑文市(New Haven)附近一个富裕的小镇,这里树木众多,文明开放,没有人会严厉反对他变性的决定。他的一些同龄人甚至表示羡慕他。正如他在申请陈述中所说,同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斯凯拉,这是你最本质的东西。你不可能做完整套大学申请而不提到这点。(讽刺的是,我没有。)这会是你进入梦寐以求的学校的门票。”这种说法惹怒了斯凯拉,所以,他写道“我的人生总算进展到了这样一个阶段-----我的转变不是在消耗我的人生。”

许多变性的孩子过得很艰难。他们在学校受人欺负,遭家人排斥,被迫过着边缘的,甚至是绝望的生活。被鉴定为跨性别者的青少年是抑郁、自杀的高发人群。但是,像斯凯拉这样比较顺利的故事也越来越普遍。如今的中产阶级父母更积极地帮助孩子解决人生道路上的问题,并相信“早期干预”是解决各类情况的最佳途径。在谈及一些非常年幼的孩子们时,许多治疗专家也开始称他们为跨性别者,(过去很少有临床医生会将他们这样归类)。整容手术、纹身、人体穿刺也让人们更容易接受身体改造。在这样的环境下,大龄儿童的变性手术可能不再显得那么极端。因为这种变化发生得很快,又受到一系列多持积极态度的媒体关注,很难再将其看作是一场激进的社会实验。

跨性别已取代同性恋成为了最前沿的人权问题,争取跨性人权益的积极分子们已经发表言论并组织起来。爱丽丝·德雷格尔(Alice Dreger)是西北大学的生物伦理学家、科学历史学家,她说:“来自跨性别者群体的有效干预和直言不讳使得很多人自我认同为跨性别者,有的人甚至还很年幼。”最近一项针对三千五百名跨性别美国人的调查显示,受访者年纪越轻,越可能“在年少时就接触到了跨性别人群和资源,并在年少时就认同自己的跨性别身份。在一项跟进调查中,18到22岁的受访者中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表示在确认自己跨性别的身份前已认识了其他跨性别人,而这一比例在53岁及其以上的人群中仅占四分之一。

如今,那些没有在生活中遇到过其他跨性别年轻人的孩子,也可以容易地在流行文化和社交媒体中找到他们。比如《欢乐合唱团》(Glee)和《迪格拉丝中学的下一代》(DeGrassi)中的某些角色。在互联网上,Tumblrs[1]、Listservs[2]和YouTube[3]上成千上万的视频记录了青少年的性别转变。用网络摄影机在家里地下室,以及在混乱的、贴有海报的卧室里拍出模糊的视频,五花八门地充当着日记,指导手册、音乐手册和宣言。去年春天,沃伦·比蒂(Warren Beatty)和安妮特·贝宁(Annette Bening)的小孩斯蒂夫(Stephen)——出生时叫凯瑟琳(Kathlyn)——为“我们是快乐的跨性人”网站制作的关于自己的视频引来了各方关注。斯蒂夫那时20岁,是莎拉劳伦斯大学(Sarah Lawrence College)大二学生。他说,在14岁时他就已经进行了社会方面的改造,取了新名字,以男孩的身份入学。他的独白说得很聪明,很古怪,满是行话。他说:“我是个跨性男人,一个基佬女王,一个同性恋,一个怪咖,一个怪胎斗士,一个作家,一位艺术家,一个需要理发的人。”他表示他正在用睾丸素同时还是“以女性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还有,“终于能把自己的身份跟人们讲清楚是件很好的事情。”

斯凯拉告诉我:“互联网的存在,提供了现成可用的资源。”这在他做出变性这个决定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传播观念变得更容易,”他说,“而这只是另一个要传播的观念。”

* * *

上小学时,斯凯拉就是被通常称为假小子的那一类。他把他浅茶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polo衫和大口袋裤子。(我还是用“他”来指代小时候的斯凯拉。我不知道他之前的名字——这是他过去的残迹,他不愿分享。)上小学低年级时,他在休息时间跟男孩出去玩,到处跑着玩真人版的电子游戏,尽管如此,他也有女闺蜜。服务员、售货员常常把斯凯拉当成男孩,他的父母——梅丽莎(Melissa)和奇普(Chip)也很快清楚地意识到斯凯拉并不想让他们来纠正这一错误印象。

斯凯拉的家人并不反对女儿没有女孩样儿。奇普是一位穿戴整齐、耶鲁毕业的信息技术顾问;梅利莎拥有林业硕士学位,现在管理一家公益环保组织机构。在斯凯拉九岁的时候,他们离婚了。尽管当时分手特别痛苦,但梅利莎和奇普仍然是对紧密团结的家长,当谈起斯凯拉和在波莫纳学院上大二的姐姐达科塔时,他们心中总是充满喜悦和信心。梅利莎说:“斯凯拉从来不愿穿裙子。我有什么好操心的呢。我才不会强迫我的小孩们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显然,那是我最不愿做的事。

部分是因为斯凯拉的家长对此事能够支持理解,部分是因为外界容易接受女孩带点男孩子气-但相比而言,不那么容易接受男孩太女孩子气-斯凯拉的小学生活还算一帆风顺。当我问起他小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尴尬的事,他想了想,然后提到有一回,一位魔术师在全校师生集会上点名要找几个男生志愿者。斯凯拉举起了手,而且被点中了。“小朋友们都开始嚷嚷起来,‘不,那是个女孩!’”他回忆到。后来,学校辅导员把斯凯拉叫到一旁谈话。“我只是迷惑,为什么他们不把我当男生。我有时会假装威胁说要痛扁他们一顿。但作为一名和平主义者,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我想我只是有点讨厌他们。但是,我想重申一下,我并不特别在意我的外表和身体。我也不在乎人们怎么看我,因为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看我的。”

青春期总是烦恼多。斯凯拉说:“当你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的时候,你总感觉混身不对劲。这确实感觉不怎么好,就好像穿着一件永远也脱不掉的外套在四处走动。”一个天色暗沉、阴冷的下午,我们聚坐在他父亲家的起居室里。斯凯拉双腿盘坐着,穿着宽松的运动短裤、彩色袜子和帽衫。他留着松软的刘海,洁白牙齿,还有小酒窝,耳朵上戴着一个钻石钉,手上戴着一串橡皮腕套。睾丸素疗程使得他的声音降了一个八音度,而且他说话语速也慢;他的语音语调不如一般女孩那样变化多,说完每个句子时,他的声音也不会微微上扬。有一次,我问他的身高多少,他回答:“5.65英尺或者5.7英尺。我花了大量时间在思考是否可以合理地认定我有5尺7。”他一边吃着脆玉米片,一边向我介绍他钟爱的电视剧,像《神秘博士》和《福尔摩斯》等。如果我是第一次见到斯凯拉,我觉得,眼前的斯凯拉就是一个活泼可爱,有点怪怪的小男孩,一个不服输而又紧跟潮流的小顽皮。

凯拉十三岁时,有一次在巴诺书店(Barnes & Noble)[4]浏览翻阅图书时,碰巧发现一本埃伦·维特林格(Ellen Wittlinger)[5]写的青少年小说《鹦嘴鱼》(Parrotfish)。就像《月神》(Luna)、《我是J》(“I Am J)等书那样,这本书是跨性别儿童的试金石。《鹦嘴鱼》描写的是格雷迪的故事-出生时他叫安杰拉(女孩名)-正如此书第九页写的:“他逐渐认识到,在这个奇怪的、总是不对劲的女孩身体里,其实住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一丝认同感在斯凯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几个月以后,经过一番网络资料搜索研究,他郑重地向梅利莎和奇普宣布他是跨性人。

斯凯拉想要马上开始睾丸素注射疗程-他想要胡须,想要更低沉的嗓音,还有阳刚气的身材。梅利莎和奇普对此没什么意见,但仍需要些时间考虑此事的风险。梅利莎说:“斯凯拉很信任我们,他对我和奇普出奇地耐心,让我们慢慢将此事消化,再详细地了解具体情况。你知道,整个睾丸素注射疗程会使身体发生永久性的生理变化。所以,做之前,你应该想清楚了。虽然斯凯拉自己很有把握,但毕竟他当时只有十四岁啊。

那时,斯凯拉开始接触一位来自纽黑文市的社工,这位社工主要负责跨性别青少年工作。他最终写信证明了斯凯拉患有“性别焦虑症”(gender dysphoria) [6],除此之外心理正常。通常内分泌医师在正式同意启动变性荷尔蒙常规性注射之前,要求这样的证实文件。

在斯凯拉刚开始上九年级后不久,他修改了Facebook主页上的性别及名字,正式向外界宣布他的男性身份。他说,当时,老师和同学们对此的反应各有不同,有很平淡看待的,也有热情拥护他的。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学校生活。斯凯拉正在上一所公立高中学校,他是一个有上进心却又行事低调的孩子,由于表现优秀,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尊重他。不过,也有令他尴尬的事:他不知道该使用男洗手间还是女洗手间。刚开始,他得到允许,可以使用校长办公室或是护士办公室的洗手间。但当斯凯拉开始使用男洗手间时,没有人说什么,这就该如此。

* * *

在他家附近的小镇上,斯凯拉找到了一个跨性别青少年互助组织。这个组织成立于2008年,当时只有两个孩子参加。而到斯凯拉加入的时候,这里已经发展到有60个注册会员电邮名单的规模。其中大约15名会员经常参加集会活动。这里还有专门为跨性别青少年的家长、同胞兄弟姊妹以及低于12周岁跨性别儿童设立的组织。

这个跨性别青少年组织的负责人叫托尼·费拉约洛(Tony Ferraiolo),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蓄须、短寸头,壮硕的男人,他的手臂如同大力水手那般粗壮,上面刺有纹身。白天,他在一家生产机器开关及感应器的企业工作,负责监督管理30名员工。托尼出生时是个女孩,但在42岁时,他做了变性手术。

这个组织每隔三周开一次会,组里大部分成员是女性跨成男性者(F.T.M.s)。组里大多数孩子已经改了名字和人称代词,不过仅有少数人使用荷尔蒙激素或者已经做了手术。一些成员曾遭受过伙伴们多次恶意攻击,一些成员已经跟他们的女朋友或是男朋友发生了性关系,还有一些成员可能得有了性冲动后才能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到底是什么。斯凯拉说他愿意跟男孩们约会。在过去,这种转变轨迹是很不寻常的:一个典型的女性跨成男性者,从以女同性恋身份生活转换为以直男身份生活。但斯凯拉想走的这条路—从女孩变成同性恋的男孩—现在也没那么稀奇了。无论如何,这还是带有点假设性。斯凯拉认为,跟性别身份问题相比,现在考虑性取向问题还为时尚早。他告诉我:“性方面的事情不算大事,我从没有出柜过。有时候,我都忘记了出柜是件大事。”还有一回,他跟我说:“我绝不会拒绝跟女孩或者女人出去约会,但我更有可能和男孩出去。”

在跨性人圈子里,性取向和性别认同是两码事,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对我们中的一些人来说,将性与性别区别看待是一件困难的事。托尼经常拿一幅由跨性人拥护者绘制的简笔画来举例说明。漫画中的“性别人”,状如一个姜饼人,有一个卡通的心脏表示“性取向”;一个卡通的大脑,表示“性身份”;他的胯部区域象征着“生理性别”;一条虚线围绕人物,表示“性别表现”,即你通过怎样的行为和着装向世人展现你自己。

考虑到斯凯拉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性生活上,我认为问他的父母如何看待斯凯拉改变性别对他未来爱情观的影响,是很不礼貌的。男同性恋者会同他约会吗?梅利莎告诉我她并不担心这个,她说:“我们每个人在开始谈恋爱之前都会想到这个,你是如何找到爱你的人呢?我想这个会比较复杂,但一定有人会爱上斯凯拉的。”她受到莱恩(Layne)故事的鼓舞,莱恩是一位女性跨为男性者,他去上大学之前,一直参与跨性别青少年组织活动。莱恩初中时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女同志,但从高中时开始把自己当作一个男孩(“我有皮夹克,靴子,仿莫霍克发型。”)。他只是想像以男生身份去爱女孩。当他被纽约的新学院录取的时候,他迫使母亲同意他开始注射睾丸素,虽然她并不情愿。他说,如果不以男生身份去,他是不会去上大学的,于是他的母亲心软同意了。在新生介绍会上,斯凯拉遇见了一个来自西雅图的叫做米米的开朗女孩,他立即被她吸引了;然后他们开始约会,即使到了大二时,他们依然在一起。梅丽莎说:“现在的年轻人之间有各种各样的关系,这在我16岁的时候是无法想象的。“奇普附合道:“如果两个人看上了眼,动了情,无论他们是异性或是同性,都有享受爱情的可能性。”

托尼的组织中有许多成年人,包括奇普、梅丽莎和她的新丈夫罗杰(Roger),他们已经成为跨性别青少年支持者。但有的父母并不愿在团体里露面,只是由朋友或者祖父母带孩子过来。有的家庭,父母中只有一个人赞同孩子改变性别,后来导致了婚姻的破裂。组织里曾经有个开始变性的女孩,后来她的父母离婚了,离婚时,她的父亲声明他自己也是一个跨性别者。

托尼告诉这些父母:“你们必须倾听孩子们的声音,给与他们肯定,并且支持他们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同时,他提醒青少年们,当他们为自己的性身份感到激动和着迷的时候,不要忘了,这并不是唯一一件和他们相关的事。他告诉我:“没有人会边走边说‘嗨,我是一个男人’。然后我说,‘好,你是个纯爷们啦,是挺开心的事儿。可是,你得想想,长大后你到底想成为什么。’”

他还试图去帮助孩子们理解父母的怀疑和忧虑。“我对孩子们说,‘当你们出生的时候,父母把你们抱在怀中,对你们充满着希望。他们不会说:‘哦,看我漂亮的女儿,有一天她会成为我的儿子!’”

这种耐心的劝导并不容易被理解。在一次聚会上,一个十五、六岁刚开始变性的女孩觉得自己开始得晚了。在那个更低龄的团体里,大部分孩子正在大厅旁的房间里乱涂乱画。他们基本上是在小学时就开始社会性别转变的。聚会的推动者之一,雷切尔(Rachel)——一个25岁从事电脑程序设计工作的漂亮的男性跨成女性者发言道,“我直到18岁时才对外公布,我觉得挺好的。”另外一个孩子说道:“的确是这样的。我直到16岁才公布,晚一点转变也不是件坏事。”显然,“迟”和”早“的概念对青少年来说意味不同。

在聚会的一开始,托尼和每一个孩子分享了三周以来的“高潮和低潮”。当有人宣布他或她已开始服用跨性别荷尔蒙或已经预定了手术,其他人就会鼓掌表示支持。去年四月,斯凯拉分享了他的一件大事:九天前,他完成了胸部手术,去除了他的乳房,使他的胸部看起来更男性化。他的内分泌科医生和治疗师曾向他推荐一个住在马萨诸塞州的斯普林菲尔德的整形外科医生,名叫梅丽莎·约翰逊(Melissa Johnson),他可以为18岁以下的孩子做变性手术。当欢呼声结束后,小伙伴们问道:“当他手术后醒来时感到很痛吗?手术后输液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是不是激动的完全不能自已?”斯凯拉说道,手术后的几天里,他所需的只是几片止疼药;除此之外,一遍遍的看“吸血鬼猎人巴菲”(Buffy the Vampire Slayer)的前三季就足以分散他的疼痛感。他说,他期待在沙滩上穿着仅仅只有三角裤的防磨衣(他还需要保护切口位置一年内不被阳光照射到直到愈合);最终,他就可以去袒露胸背了。托尼说道:“是啊,这多棒啊,再也不用穿好几件上衣了,一件又叠一件的”。斯凯拉在六周内不能提起任何超过10磅的重物,在学校里他要让朋友们帮他背着自己背包,但是这也并不太糟。

梅利莎告诉我说,她最初对于斯凯拉渴望改变性别的想法怀有一些担忧。她回忆起,当斯凯拉要求购买束胸时,就是那种尼龙和氨纶材料的背心,穿在衣服下可以压扁乳房,她说:“当你意识到他们并不喜欢自己身体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我们,作为女人,希望长成为人们所期望的样子,像是体重应该是多少,乳房该有多大,我见过有的女人为了去迎合大众的眼光而损害乳房。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想法。”但是梅利莎认为她当时的反应是“完全不对的”。她解释说:“以前,我就是这样,会对他不能接受自己身体等等事实而伤心不已,但其实,我没有了解到他内在的身份与他外在的生理特征是完全不匹配的。”

去年春天,我问奇普当斯凯拉要求做变性手术时他有何感受,他说:“我试着不去回想那时的情景。这也算是个人经验吧,因为一想到这个,我就会感觉一片混乱。所以我只是告诉自己,'把后视镜拔下来扔了吧。'它只会妨碍我到我想要去的地方。对于斯凯拉,我用了同样的办法,不再回想。这是他想要的,让他过什么样的生活不是我能决定的。”有时候,我和奇普谈得深入时,他会提到自己也有疑虑,但他想说清疑虑具体是什么时,他说得有些含含糊糊,尤其是斯凯拉在场的时候。比如有一次,奇普认真地说:“我们家经历了如此复杂的事情后,我仍然会时不时地想,也许斯凯拉会后悔自己不该做变性手术——即使不做这个手术,自己也可以像男人一样生活。”

* * *

一天下午,梅利莎和我去“本色大会”(True Colors Conference)上接斯凯拉。“本色大会”是斯托尔斯(Storrs)康涅狄格大学(the 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为同性恋和跨性别青少年举行的一年一度的大会。斯凯拉在乳房绑定主题研讨会上和其他人一起教授乳房绑定的方法(他警告大家说不要用“布织绷带”(Ace bandages)——他们勒得太紧了)。“你的绑定研习班上有多少人?”梅利莎问他,“有50多个人吗?”

“一百多个吧。”斯凯拉坐在汽车后座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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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太不可思议了。”梅利莎感叹道。

同斯凯拉和他的朋友们交谈让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那是八十年代末期,每当我们说起“性别的社会构建”,都会不断地互相提醒“性有一段自己的历史”。一天,斯凯拉正在给班里的同学朗读《吉尔伽美什史诗》,后来他对我说:“想想就很有趣——老师让我们坐下后说,‘是的,吉尔伽美和恩奇杜是情人。但他们不一定就是同性恋,他们只是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又有一次,他公开宣称说:“性别并不是分为两大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别,并且,自己的性别由自己决定。”斯凯拉并不是在玩文字逻辑游戏,他正在把理论付诸实践。

可以肯定的是,斯特拉认为自己已经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另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就是他应该以“变性男”的身份生活还是以“男人”的身份。很明显,他渴望成为后者——以一个没有复杂的性别经历的男人的身份进入大学,不再总是跟人谈自己的变性经历。但他认为“遮遮掩掩”是完全没必要的,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如果人和人之间关系在更亲密的情况下,纸是包不住火的,不管怎样,自己只是上半身做了变性手术。但他也觉得自己有义务跟别人讲授变性的经验:讲给记者,讲给学校管理员,讲给有疑问的青年。这些天一直抛头露面让斯凯拉压力很大——但他得承认自己的身份,然后向这个世界骄傲地宣布出来。

正是这种想法促使斯凯拉在接受乳房切除手术前做了一个决定。乳房切除手术有两种形式,一种留疤;另一种不留,但是可能需要动第二次手术。他选择了前者。“我知道这些疤痕永远也弄不掉,但我还是选择了留疤手术,为的是给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留下一个印迹。”他说,“为什么不留下点东西做纪念呢?”斯凯拉的母亲唯独在这件事想改变他的决定。

* * *

在见斯凯拉一家几个月之前,我见了一位叫丹妮尔(Danielle,化名)的母亲。她住在旧金山港湾区,有一个正在做变性手术的十几岁的女儿。(她的女儿拒绝了我的采访,为了保护孩子的隐私,这位母亲要求我用假名称呼她女儿。)她的女儿安娜(Anna,化名)曾患过抑郁症,现在就要去一所音乐学院上大学了。丹妮尔不觉得对性别的困惑是女儿患抑郁症的根本原因,她之所以这么认为,部分原因是安娜直到最近才提出了关于自己性别的问题。

安娜是一个喜欢绘画,热衷于幻想的女孩,在学校饱受苛责后就变得焦虑不安。上幼儿园时,她曾爬到一个树洞里,待在里面不肯下来。安娜从没有认真地约会过,但上高中时,她告诉丹妮尔她可能喜欢女孩子。那时,丹妮尔仍旧没有看出安娜有不同寻常对的男性化,甚至是中性气质的迹象。在安娜上非传统性高中(alternative high school)[7]的最后一年,她给丹妮尔写信说自己想开始服用睾丸素,之后再做变性手术。丹妮尔带她去看一位专攻性别问题的精神科医生,医生开了一些抗抑郁药,但是安娜拒绝吃药。她说她知道很多孩子,吃了这些药仍然于事无补。后来医生建议安娜上大学之前先休学一年,然后抓紧时间做变性手术,这样在她被录取之前,她的性别身份问题也就明确下来了。这样的想法让丹妮尔有些担心:艺术一直是安娜的支撑。

丹妮尔离过婚,家里还有几个更小的孩子,这几个孩子欣然接受了姐姐做变性手术的主张。现在安娜使用的是一个男孩的名字——暂且叫他艾丹(Aidan)——他的弟弟妹妹也很快接受了他。丹妮尔和她的前夫还有联系,她的前夫对于艾丹的性别转变并不排斥。丹妮尔去东海岸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时,他就带着艾丹去诊所服用睾丸素。我和丹妮尔坐在米申区(Mission)的一个馅饼店大厅里聊天,她说她作为一名曾在研究所学习文学理论的律师,仍然对艾丹想变成男生这件事疑惑不解,她说:“我觉得有许多孩子,包括我女儿在内,可能正在身份认同的问题上挣扎,都在试着确定自己的性别。”(我们吃饭时,一个在我们对面学习的大学生有礼貌地插话说自己也要做变性手术,成为一个男生。)谈到艾丹时,丹妮尔一会儿用“他”,一会儿用“她”,她说:“我仍然不相信服用激素是个好办法,也不相信在大多数情况下,它能解决所有问题。我知道诊所给这样的建议时肯定认为自己在做了不起的事,在拯救生命。但是这些孩子都是因为不同的原因才抑郁,性别困惑也许是根本原因,也许不是。”

丹妮尔说她曾遇到过许多青少年,他们认为自己的身体通过穿洞,纹身,甚至通过养生锻炼,有无尽的可变性。她想知道在青少年的眼中,性取向作为确定性别身份的一种单一形式,是否也已开始变得无趣了;那些打算要结婚的同性恋者,他们的择偶方式也许太固定了。

“这些孩子性情急躁,追求时尚,会为浮华事物所吸引——变性是他们在宿舍经常谈论的话题。”丹妮尔说道,“历史的浪潮正在涌进,当它消失殆尽的时候,一些人被搁浅了下来。六十年代的毒品文化随之带来的是艾滋病,八十年代的性文化随之带来的也是艾滋病。这次的变性浪潮可能和之前的浪潮一样。我不想我的女儿成为受害者。”

* * *

历史上男人和女人穿异性服饰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果当时他们能够塑造自己的身体,那么其中的一些人毫无疑问会做手术。二十世纪以前,技术根本还达不到。但是在十九世纪,德国与澳大利亚的科学家对全新领域中的内分泌学感兴趣,他们开始试图来转变动物的性别。实验豚鼠和老鼠成功变性的成功也激励了医生,使他们能够对渴望变性的人做出积极的回应。在1931年的柏林,一位名叫鲁道夫·芮切特(Rudolf Richter)的德国作家进行了变性手术,更名为多拉。同年,一名丹麦艺术家艾纳·维格纳(Einar Wegener)接受了几次手术成为莉莉·易贝(Lili Elbe),但在植入女性生育器官失败后不幸身亡。他的案例被编进了书中,该书名英译为《由男到女:一次变性的真实记录》。

在美国,直至二战以后医生才公然谈论起变性手术的可行性。1949年,一位名叫大卫·考德韦尔(David O. Cauldwell)的精神病医师开始用“Transsexual”这一词条来定义那些和同性人疏远,想要改变自己性别的人。内分泌学家哈里·班泽明( Harry Benjamin)率先推广了该想法,把对同性不满的人划分在精神分析领域之外。在精神分析学界,对同性不满曾被诊断为一种性欲障碍(通过意志力和谈话疗法是可治愈的),学界把它视为一种先天体态错位的病症(通过激素和外科手术是可修复的)。在班泽明帮助下确立了一项协议,该协议要求病人在接受注射激素和进行外科手术之前接受性别辨别障碍的诊断。许多变性者对这种医疗的把关,特别是可能遭受精神疾病影响感到十分愤懑。在1973年,同性恋这一词条从《精神障碍病人诊断与统计手册》当中删除。同时,一些变性激进份子经过多年努力争取,使得“性别辨别障碍”这一词条也被删除。最近,这些人取得了又一胜利:五月份发行的新版《精神障碍病人诊断与统计手册》中,“性别焦虑症”取代了之前的词条来形容那些为自己性别感到痛苦的病人,该词条与之前的相比显然并没有那么病态。这种诊断结果的好处在于:它允许一些保险公司来足敷变性过程的开支。

美国首个因变性手术进入公众视野的人是克里斯丁·约根森(Christine Jorgensen)。在1952年只有哥本哈根能做变性手术,因此他不得不去到那里,那时他还是一个26岁风华正茂的男人。(当约根森回到在纽约的家时,《每日新闻》的头条写道:“昔日的士兵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约翰·霍普金(Johns Hopkins)创办的美国医疗中心就开始做变性手术了。一开始,临床医师通过淡化性别征强调先天体态出错来争取手术的认可。大多数可能接受手术的病人都像约根森这样人,他们一旦变性,好像就可以成功地像个真正的女人一样生活,不会再因自己之前的性别而感到不安。

少有女性寻求变性手术,部分原因是女性可行的外科手术技术落后于男性变性手术。但还是有人会做手术。许多由女性转为男性的人都做了乳房切除以及子宫切除手术,但相对很少的人会做“臀部手术”。由男性变女性的人通过某种特定方式使阴茎倒置,因此一般会有阴唇和阴道构造,通过一种方法使阴茎倒置。这样的手术大约要花上1.5万美金。而一项创造阴茎的阴茎成形术则要花上超过10万美金。(通常大部分费用或全部费用均由病人承担。)克利夫兰一名做变性手术的整形外科医师丹尼尔·梅铎莱(Daniel Medalie)对我说:“做出与自然阴茎功能相同的阴茎确实是非常困难。相反,做出阴道却要轻松很多。移除总比再添加上要容易得多。”

* * *

对于变性人人数的估计确实缺乏可靠性,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数据存在着遗漏。长期引用瑞典在1976年研究得出的数据得出,仅包含了接受性别障碍治疗的人当中,3万7千人中有一个人做了男性变性手术,10万3千人中有一个人做了女性变性手术。而许多考虑变性的人要么是能够支付治疗费用的人,要么是感觉有必要这么做的人。实际上,在八十年代盛行的词“跨性别”是一个集合类别词,它包含了那些仅仅只是注射荷尔蒙的变性以及通过穿奇装异服和化妆来表示对本身性别不满的人群。

越来越多的跨性人正选择把他们自己置身于男性与女性之间:他们服用激素一段时间,随之又停下来。避开医疗通过混淆性别的方式来塑造他们的外貌;自己的外貌开始和异性混淆时,又终止医疗进程。据估计,性别焦躁症患病率在男性和女性中各达到了万分之一。

近些年来,变性人群显著的变化是年龄趋向低龄化。外界鼓励一些儿童尽早在学前进行社会转变。此外,根据数据显示,数以千计的美国少年正在服用激素,这能让他们在决定自己是否想要通过药物和手术来转变他们生物性别之前遏制住青春期。从20世纪70年代,医生就开始为那些经受严重青春期早熟的孩子开这种激素处方。2000年,荷兰的一家诊所开始向那些正在与性别认同作斗争的孩子开同样的处方。患者年龄必须至少为12岁并且已经开始青春期。这种药物使他们性发展处于搁置阶段。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患者可以终止激素服用,让青春期恢复正常过程,或者开始服用跨性别激素,这种激素所产生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发育阻滞剂给患者带来的好处是让某些功能不会完全发育。对于由女性转男性的人来说,胸部不会发育,月经也不会来。对于由男性转女性的人来说,胡子、喉结、和男性面部特征也不会很明显。由此发育阻滞剂和早期的手术塑造出更明显可信的男性和女性的相貌。荷兰研究者Baudewijntje P. C. Kreukels和Peggy T. Cohen-Kettenis观察后说道:“通过对比那些成年后才开始接受治疗的人,早期开始便开始性别干预不仅仅是会产生很好的心理效果,还会使变性者改变相貌,为人所接受的过程更易操作。”

2009年,波士顿儿童医院成为了第一个为跨性别儿童提供青春期发育阻滞剂的美国医疗中心。随即纽约,洛杉矶,旧金山,西雅图等城市也建立了同样的医院和诊所。当我最近与一个负责波士顿项目的内分泌学家诺曼·斯巴克(Norman Spack)聊天时,他说,十多个城市的医生都计划接受青春期抑制协定——其中包括芝加哥,克利夫兰,费城等。

医生往往将儿童性别认同问题归因于关于他们越来越多的媒体报道。电视上有许许多多令人称赞的故事:孩子们是可爱的,父母是值得信赖的。而最具影响力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叫爵士(Jazz)的孩子,他生下来的时候是个男孩,但他在自己蹒跚学步时期就做了变性手术。在六岁时,他作为一个美人鱼爱好者、唇彩光鲜亮丽的女孩出现在“20/20”节目中。爵士随后接受了“60分钟”的采访,并出演了一部纪录片《“我是爵士:我的家庭正在转型中”》,这部纪录片还在奥普拉·温弗瑞电视网上播出了。爵士的父母从那时起就开始创建了一个名为‘性别反转儿童紫色彩虹基金会”的倡导性组织。一段爵士向大家说明自己有“一个女孩的大脑和一个男孩的身体”的YouTube视频已经被浏览超过一百万次了。现在爵士12岁了,他已经开始接受青春期发育阻滞剂疗程。

有些人对那些拥有像爵士一样孩子的家庭表示同情,但是他们担心社会是不是太急于接纳孩子的跨性人身份了。他们指出,对于少儿性别焦虑症的长期研究发现,只有约百分之十五的患者在青年和成年后还有这种焦虑症状。(这项研究的数据来源于荷兰和加拿大的两个研究小组,这些研究的研究对象仅包括因性别焦虑去诊所就医的孩子,据推测现在越来越多的孩子都在一定程度上遭受性别焦虑症的困扰)此外,长期研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当这些曾经遭受性别焦虑症困扰的孩子长大后,他们明显比其他人更有可能成为同性恋或者双性恋者。换句话说,许多孩子们自称灵魂被卡在了错误的身体里,他们可能只是在试图掩饰自己心里对于同性恋的渴望。

德克萨斯州加尔维斯顿市的儿童精神科医生兼儿科内分泌专家沃尔特·迈耶(Walter Meyer)给孩子们开了青春期发育阻滞剂的处方,并且认为这是一种可以让孩子们节省时间的有效方式。但是,迈耶在去年三月的儿科杂志上呼吁家庭成员不要妄下结论,不要一下子就把他们暴躁的假小子女儿或者爱好洋娃娃的儿子认作性别错乱者。“许多公众媒体上的发言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有跨性别行为的孩子就必须改变自己的性别,或者至少也要评估这种变化,“他写道。“公共领域很少讨论正常的性别质疑和社会性别角色探索,实际变化其实十分少见,”当我问迈耶时,他说:“如果人们从媒体中学习到了一些东西并且觉得,嘿,我那个5岁的小儿子就喜欢玩娃娃。我昨晚在电视上看过这个节目,现在我明白了:我的孩子希望他自己是个女孩!所以我想在那篇文章中说,孩子们啊,性别的差异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是这也是个常见问题。我要对那些父母说,和一个性别模棱两可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是有点难,但是你们只需要观望和等待。大多数时候,你们的孩子并不会想要改变自己的性别。”

伊莱·科尔曼(Eli Coleman)是一个人类性别教育节目的负责人,明尼苏达大学医学院的心理学家,同时也在该类委员会的领导机构担任要职。2011年11月,世界专业协会起草了最新的跨性别健康指南,医生和其他卫生保健工作者都应该按此来帮助患者。委员会赞同一些孩子使用发育阻滞剂,但是科尔曼告诉我,在这件事情上必须要谨慎:“我们仍然不知道这种疗法是不是会对大脑功能或骨骼发育产生某种细微或是潜在的长期影响。许多人都认识到,这种治疗方法并非百利而无一害。"

生物伦理学家爱丽丝·德雷格(Alice Dreger)针对激素疗法和变性手术说道:“这可是不一般的医疗干预。大多数情况下你拿走的都是患者们的生育能力。在你成年之前你怎么能真正了解自己?没有一个孩子在他们生命早期就能决定自己的性别,不论他们有没有性别焦躁症。”她接着说,”我并不想冒犯那些真正的跨性人,但是也许孩子表现出了与其自然性别相反的特征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文化现象告诉我们,女孩不能射箭,不能玩粗糙的东西,不能当拳击手,或者其他的什么。我担心我们正在创造一个像交感神经那样的反馈回路。在我儿子的幼儿园班上有个孩子,在这个孩子三岁时,他相信自己是一列火车。这并不是说他喜欢火车,他的意思是他是一列火车。我们没人会说,‘是的,你是一列火车’,我们会和他一起玩,但是很明显我们都在迁就他。几年后,他决定成为一名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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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家长担心,近期出现的强调有性别焦虑的孩子应该做变性手术的言论,会让他们的孩子过早地受到限制。旧金山的一位叫萨拉·霍夫曼(Sarah Hoffman,化名)的母亲向我讲述了她家庭的故事。她说他的儿子叫"山姆“,山姆性格温和,留着一头金色长发。在幼儿园时他就喜欢穿公主装,手里还要拿着一把剑。近几年他上小学了,已经不穿裙装了。他喜欢积木,神奇宝贝,酷爱歌剧,并且讨厌运动;他的朋友们大多是痴迷于科学的女孩子。山姆很自然地认为自己是个男孩。总之,他是他自己。但是霍夫曼和她的丈夫(他是个建筑师和童心未泯的儿童图书作者)对于要把他们的儿子归类为跨性别者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压力。有一次,当山姆在学校被男孩们骚扰的时候,校长告诉他们,萨姆需要选择一种性别,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孩子们可能对他不太友善。他既可以抛弃他的粉红色卡洛驰鞋(Crocs)并且,剪掉他的头发,也可以做变性手术,以女孩子的身份来学校上学。

霍夫曼忽视了校长的意见。她跟我说,“难道我们要把每个不融于其性别群体的男孩都认定为跨性别者吗?不要把不属于那个范围的孩子强归于此。”霍夫曼的丈夫仍然说,“人们很难接受一个性别模糊的孩子。”在学校,一个明显得了某种综合症的孩子需要一系列特殊的生活条件(比如,新名字被大家认可,使用浴室的权利和他/她想要的有锁的房间),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比起处于中间地带的疑惑的孩子更容易适应这个世界。

很多父母们认为,如果现在帮助孩子把性别疑惑解除,那么他们的小孩在未来就会免受其苦。这种冲动的念头被很多成年跨性人认可,这些人说他们多希望跳过那段性别错误的青春期时光。

在费城一个致力于跨性人健康的会议中,我参与了一个父母座谈小组,和他们讨论起了那些性别模糊的孩子。出席的一位男士说他有一个儿子“两岁时,非常明白地告诉我们他是如何渴望穿上裙子,并且得到众人的瞩目。现在,他快三岁了而我正在尝试让这个时期成为改变性别的阶段,但是我想知道这样是否抑制了他的本性。比如说,我是否该问他,‘你想被人叫做他还是她?’”一位在座的女性打断了谈话,就自己的想法说道:“我们想要知道——你是否是跨性人?”

上个夏天我遇见了凯瑟琳·蒂尔克(Catherine Tuerk),一位在华盛顿特区启动了支持性别模糊孩子项目的护士。她给我看了一张她自己在九岁还是十岁时的照片。在这张照片中,她看上去就像个男孩。她的头发剪成鸭尾巴式——她回想起曾经冲进一家宾夕法尼亚小镇上的理发店,要求剪个平头,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了之。在她十五岁到十九岁的青春期中,最美好的记忆便是穿着牛仔裤,系着牛仔腰带,穿着高帮鞋在小镇里四处骑着自行车逛悠——“一件衬衫本可以毁掉一切。”蒂尔克说。她把这个时期称为她的“黄金时代”,并且,有时她很好奇为何她的女性同事不如她那么热衷于“像个男生一样”。这是个矛盾:她所成长的年代在性别角色上是限制严密的;然而,作为一名年轻女孩,她的限制没有那么多,因为在一定程度上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如何影响自己成年以后的样子。作为一名异性恋且已婚的幸福母亲,她承认这样的记忆将美好地保留下去因为她并没有因为性别身份而受到困扰。“但是谁又会知道如果我继续像那样成长最后会发生什么呢?”她说,“我猜我将会成为卡尔(Carl)[8]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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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青少年大脑的可塑性成为了人们普遍谈论的话题。最近从健康和人类服务部门备忘录上所引证的一项研究表明,大脑在青春期仍然有“组织、调节冲动,衡量风险和收益的能力得到提高。”因为大脑回路仍在形成中,青少年很难“在做选择之前批判地思考”,他们更易被冲动驱使。在法律范围内,这项研究对未成年犯人应该被宽大处理的想法给予科学支持。在家庭中,这项成果有助于让犹豫不决的父母们停止焦虑并接受延迟到来的成年期。而变性政策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其更倾向于让青少年们更早地做出这个具有深远影响的、不可再改变的决定

在其最新的指导手册中,世界跨性人健康职业协会仍然建议美国人等到18岁再做生殖手术,不过胸部手术应该更早去做。这样的定位背后有其科学依据:研究者发现如果年幼的小孩性别焦虑一直持续到青春期开始以后,他/她很有可能在成年时也有那样的感受,就像斯凯拉那样。

然而,一些做变性手术的外科医生对于早期的手术持怀疑态度。查理斯·格罗莫尼(Charles Garramone)是劳德代尔堡区的一位整形医生,不为未成年人做变性手术。他说,“因为父母要对这个手术的不可逆性有充分的预见。”除此之外,格罗莫尼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十六岁的孩子胸腔之下的骨骼结构会完全发生变化,第二次手术不可避免。凯瑟·鲁默(Kathy Rumer)是一名费城的整形医生,拥有大量变性手术经验,却减少了给未成年做手术的数量。“有父母们来恳求我,”她说,虽然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我不希望有人在二十五岁时回来找我说,‘我真的不想这样。这是我父母的想法。’青少年是变化不定的。我不想在人生这个阶段就做出永久性的改变,因为无论你经历过什么,做出这种决定都是很难的。”

同时,一些提倡者想拓宽做变性手术的人群范围,使之对年轻的父母也适用。一名在北加利福尼亚接见过很多跨性别者的心理学家告诉我,他想让世界职业协会考虑放宽对青少年的指导方针。“我举个例子,”这名要求不透露姓名的心理学家说,“我见过一女孩,当时3岁现在7岁了。她很明显是位女性,没有性别模糊或者矛盾。她能像个女孩一样去上学。但唯一的阻碍是你必须等到她的身体长大有足够的组织来形成阴道。”这位心理学家过去专注于成人患者,但是现在他也关注小孩和青少年。他是一名发育阻碍剂的强烈拥护者,据他所说应该在十六岁之前提供给这些孩子相反性别的荷尔蒙。“我认为今后我们也要寻找能更早地进行手术的方法。”他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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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性在任何时期都会是次戏剧性的经历,而对于青少年它更是能产生特别强烈的影响。这明显地体现在了许多青少年记录下他们转变历程的Youtube视频中。这些视频有时只是表现了他们对微小的生理变化(一小撮胡须鬓毛,乳沟的一道阴影)自恋的关注,以及对那些怀疑或不理解孩子变性愿望的成年人的不屑与无奈。其中许多都是从婴儿照起开始播放的配有流行情歌的幻灯片视频。但同时,也有很多视频就跨性人的生活给出了细致实用的建议和贴心的日志式的探究。一些更有意思的视频则关注了“被认可”背后的伦理和逻辑。一般来说,孩子越早开始使用跨性别荷尔蒙——尤其是如果他们使用了发育阻滞剂——就越容易变得不着痕迹,令人信服地采用起新的性别而不用公开他们的变性身份。但即便是在年龄更大时才开始变性的人也必须决定如何讲述他们的过去。一些转变中的孩子就谈到了他们关于被认可的困惑或自责。在一个视频片段中,娜塔莉(Natalie),一位戴着厚实眼镜,留着长黑头发的男性跨成女性者坦白道,“我越是觉得我被认可为一个基因上的女人就越是受其困扰,因为我并不是个生理上的女人。”

一些孩子会发布他们跟男朋友或女朋友在一起的视频,并经常骄傲地强调他们的同伴是“单性人(cisgendered)”——形容生理性别与性别认同相符的人的术语。也有些人对约会中的窘境直言不讳。一段视频中一个留着络腮胡、戴着棒球帽的女性跨成男性的大学生抱怨说这年头的约会进展得如此之快,一下子就到了身体接触阶段,他还没怎么了解一个女孩子就被逼得要对他的外阴给出解释。一位帅气的荷兰女性跨成男性者说他决定不在约会网站上公开他的变性身份,因为当女孩子“见到了你,并发现你和其他男生除了一点相当浅层的东西外几乎没有任何不同”时再告诉她会更恰当。

在一系列叫作“变得不够(Not Trans Enough)”的视频中,年轻的女性跨成男性者们谈到当他们没能表现出更加传统意义上的阳刚时,感觉受到了其他跨性人的排斥和品头论足。他们所说的毛病有:“我不健身”;“我不玩Xbox”;“我想到的不只是性”;“我情愿看迪斯尼电影也不看动作片”;“我上课时画爱心涂鸦。”更糟的是,他们没有在幼儿时就开始社会角色上的转变——这是货真价实的新标志。当然了,采用新身份并不能诠释你的一切,它也不意味着你接纳了的社会就会反过来也接纳你。如果你还很足够年轻,这样的认识可能会显得极为重要和让你无从适所。

即使是没有“充分变性”的孩子,也长久地梦想着能找到自己最合适的位置。在本色大会中一次名曰“挑战(性别)二元论”的讨论会上,发起人在黑板上写下了特定的性别标签,他写得太快以致我试着抄下来时差点没扭伤手腕:“两性皆非,性别酷儿,双性,三性,无性,两性之间,泛性,中性,第三性,雌雄间性,双灵人,自我定性,性别徘徊。[9]”这些越来越细分的标签将会得到解放,使人们能够各就各位,可他们似乎还总是驻足于关于男人和女人的刻板观念中。毕竟,一个不爱健身,不玩Xbox的人依然可以是男人。或者一个女人也不一定就要特别有女人味。斯凯拉曾一度告诉我说,他有时会向往着有朝一日我们将彻底免去这些标签。

* * *

我跟丹妮尔,湾区的那个女人,保持着联系。艾丹按时去上了艺术学校,而没有听精神病医生的意见休学一年。就丹妮尔所知,艾丹也在使用睾丸素,既然他已年满十八她就不再获得那么多关于他治疗进展的直接信息。大一秋季学期时他经历了一次医疗险情——心律不齐以及血压飙升——一位医生认为是由睾丸素引起,或激发的。他穿着束胸,让他看着更为阳刚,人们现在见到他时都会以为他是男的。但艾丹不再多谈做手术的事情,他看着也更高兴了。丹妮尔觉得艾丹的天赋在艺术学校得到了赏识,并且有一个创作性的发泄途径也使得他能“暂时把注意力从他的身体移开。”

近来,艾丹一直在创作抽象,诙谐,且通常无关性别的装置艺术作品。其中一个还在一家商业画廊展出过。丹妮尔觉得他可能正在“从‘解决痛苦的方法是成为男人’而转向‘解决痛苦的方法是成为艺术家。’”但她知道要做什么最终还是艾丹自己的决定。

斯凯拉现在高三。他已经被芝加哥大学录取并拿到学术奖学金。一月份我和奇普,梅莉莎,还有她的现任老公罗杰一起吃饭时,斯凯拉看着比我第一次见他时更自信了——自在,风趣,不再那么无精打采。他也在改善他的打扮风格。身穿一件蓝色格子衬衫,外披粗花呢背心,脚蹬旅行靴,再配上新剪的头发,他简直就像是Urban Outfitters[10]商品目录上那些围在老式电唱盘边的男模中的一个。我问他是不是感觉像个先锋时,他被这个词弄得不好意思了。但他提到,自我们上一次谈话后,他学校里又有四个人公开了自己的变性身份。

一家人开始讨论斯凯拉大学毕业后的生活可能会是什么样。梅莉莎生动地想象出了斯凯拉唯一可能遇到约束的情况:国际旅行。她谈到支持小组里一些去了中国的跨性别孩子,他们“很担心文件会过不了,如果有人没过怎么办。”

斯凯拉说:“我的确会考虑我可能遭遇的局面——比方说假如我告诉了错误的人(我变性的事)会发生什么。”

“很遗憾你要顾虑这些事情。”罗杰说。

秋季时,斯凯拉的高中宣布说要首次选举“返校节国王与皇后”。一些学生指出,如斯凯拉所讲,“不是每个人都能符合这(非王即后的)标签”,然后学校就改用了“返校节王室”这个说法。斯凯拉决定和他的朋友茱莉娅(Julia)一起报名参选,茱莉娅认为自己是“性别酷儿”。他们赢了。返校节舞会上,斯凯拉穿着件潇洒的灰色背心,打着领带,茱莉亚则头戴飞行员墨镜,身着黑色紧身背心裙。他们被“加冕”了配套的金色塑料头饰。

第二天,斯凯拉参加了一场关于青年领导力的讨论会。会上他做了演说,回忆起在返校节上当选的经历,尽管他和茱莉娅都“穿着荒唐,公然酷儿”。他并非夸耀,他说——他就是“很欣慰这种好事能发生在他的学校”。斯凯拉感到很搞笑,也受宠若惊,因为后来另一所学校的一个女生走到他跟前对他讲,她和她的朋友们觉得他很可爱。那天下午有一阵子,几个女生一直跟着他转,对着这个新的迷恋对象又是痴笑又是媚笑。

译注: [1] Tumblrs:美国的一家社交网站。 [2] Listservs:一个商业邮件列表管理系统。 [3] YouTube:美国的一家视频网站。 [4] 巴诺书店(]Barnes & Noble):美国最大的零售连锁书店,以大型的实体零售书店闻名,畅销书的促销价格很有竞争力。书店设有咖啡厅,可以销售由星巴克提供的咖啡,但咖啡厅仍属于书店。 [5] 埃伦·维特林格(Ellen Wittlinger):出生于1940年10月21日,美国伊利诺斯州贝尔维尔市,是一位美国著名的青少年小说作家。 [6] 性别焦虑症(gender dysphoria):又称社会性别焦虑症、性别认同障碍、性别认同困惑、性倒错及易性癖。这一名词是用来界定那些生理上是男人,但其内心感觉自己是女人,或一个生理上是女人,但其内心感觉是男人的情况。 [7] 非传统性高中:非传统性高中是美国为学生提供特殊教育的高中,与传统高中比,非传统性高中班容量小,师生关系更密切,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课程。 [8] 卡尔(Carl):指全能型的好男人。 [9] 两性皆非(non-binary)和性别酷儿(gender queer)都是统称,指所有无法归进传统的非男即女二元体系的性别认同;双性(bigender):同时有两种性别认同,且这两种性别可以是性别谱中的任意两种;三性(trigender):指性别认同在男、女、和一个第三性间切换;无性(agender):没有性别认同;两性之间(intergender):性别认同处于男/女之间;泛性(pangender):不认同自己是男性或女性,也不急于将自己归为一种第三性,安然地处在性别游离状态;中性(neutrois):找不到性别认同;第三性(3rd gender):自愿或被社会共识上认为不属于男/女;雌雄间性(androgyne):同时认同自己身为女性和男性;双灵人(two-spirit):在北美原住民部落中,双灵人通常被视为体内拥有男女两个性别之灵魂的人,服装混合了男女两性的服装,在部落中有其特殊的身分与社会角色。例如在某些部落中男身双灵人会作巫医,辅导师或埋葬死者的工作,又例如也有女身双灵人作的酋长与猎人的工作的纪录。自我定性(self-coined),性别徘徊(genderfluid):性别认同在男/女两性间切换或徘徊。 [10] Urban Outfitters:美国平价潮牌

本文协作成员:

负责人:sophiachung

译者:sailing0201、果松松、fstarry、蜡笔小斐、SistaCarrie、白了个白、jessiechen、elza

协作翻译,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欢迎加入译言协作翻译大本营,协作q群:153822117

原文来源:newyorker.com 原文标题:About A 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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