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十月十日,都是“世界精神卫生日”。治愈精神症,在全世界范围而言,希望都显得那么渺茫。但人性的伟大,恰恰如同钻石,往往在高温强压下才能显示出卓越剔透的光华!
今年一月三十一日,秦怡迎来九十四岁华诞!
秦怡是宋代文化名人秦观第二十八世孙。这位周恩来总理称为“中国最美丽的女性”,如今依然美得风华绝代,动人心魄!她的美丽、从容与豁达。其中一部分,就来自于她那个与她相依为命半个多世纪的精神分裂症儿子。
喂药洗澡,她照顾了儿子四十二年
从艺七十多年,秦怡留下了《铁道游击队》中的芳林嫂、《青春之歌》中的林红、《林则徐》中的阿宽嫂、《女篮五号》中的林洁等近百个令观众难以忘怀的角色。秦怡2008年被授予中国十大女杰称号,2008年被授予华语电影终身成就奖艺术家,2009年获得第十八届金鸡百花终生成就奖。
在灿烂光环的背后,却是日复一日的琐细繁杂的财米油盐,吃喝拉撒,缝洗浆补。年近九十岁时,秦怡无论到哪儿拍片,都会带着五十多岁的儿子。秦怡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她与施瓦辛格、姚明以及一些运动员的合影,那是2007年上海特奥会开幕式上拍的。施瓦辛格曾在早几年的“特奥慈善拍卖会”上,以两万五千美元拍走秦怡儿子金捷、乳名“小弟”的画作《衡山公园写生》。而施瓦辛格上海特奥会期间见到秦怡时,小弟已经于2007年3月离世了。
金捷是秦怡与丈夫、影帝金焰的孩子,“他出生时,很健康、很聪明,学东西又努力又快,心思细腻。”但因为夫妻俩都是电影演员,无暇照顾家庭,“儿子只能交给托儿所,上学时有同学拿球砸他的头,拿刀片在他手上划口子,欺负他。而他好像觉得给父母告状更孬种,就一直不说。我知道后去找老师,可小孩子调皮真的管不了。儿子心里痛苦却找不到解忧的出口,直到17岁爆发,从抑郁症发展到精神分裂症。”
性格内向的金捷不知如何排遣自己对父母的思念和牵挂,宣泄自己的孤独与烦恼。他渐渐地远离同学,原是班干部的他渐渐地不听老师的话了。他把家里的书乱涂乱画,涂画够了就撕,撕了就叫妈妈买书。秦怡发现儿子的行为明显反常了,才焦急地将他送进医院,结果诊断为患了急性轻度精神分裂症。儿子病了,秦怡的心在滴血。
经过医生的及时治疗,金捷很快安静下来,恢复了智力。不久,康复了的他又背上书包,走进了课堂。可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了,胆小的金捷吓得整天闭门不出。突然有一天,一些人冲到他们家,一个造反派头头把金捷关押在一个小房间里盘问:“你爸爸妈妈都是反革命,你必须揭发他们的罪行!”
吓呆的他半天才怯生生地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反革命,我是1948年生的,解放前的事我不知道呀!”
“秦怡是坏人,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反动话?”
“秦怡不是坏人,若妈妈是坏人,在家里她会要表露的,她从不假装……”
这样的盘问,以后每次抄家都少不了。原来就有病刚康复的金捷无法抵御这莫名的凌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父母怎么了。他的思想又被搅得纷乱了,他脑子里的问题成了疙瘩,却无人倾诉。
直到秦怡一次回家,见儿子一个劲念叨着:“妈妈不是坏人,妈妈不是反革命。”她才意识到儿子的病又复发了。她抱着儿子痛哭,哭着叫他冷静。可是他却再也冷静不下来,使劲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又精神错乱了……
这一年,秦怡又被诊断出肠癌。临上手术台,她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病,而是儿子!手术后,医生给她开了一年的病假,可过了两个月,她又被送进了“牛棚”接受改造。她不得不经常偷偷地跑回家送儿子去看病。金捷病情复发后,金焰无法自持,不久原本有病的他也住进了医院。
金捷出院后,为了护理他,秦怡特地搬进了他的房间。白天为他按时喂药,晚上只要他有什么动静,再冷的天,她也要从被窝里爬起来,把他照料好。这一照顾,就是漫长的四十二年。
尽管医生告知,金捷的病很难再恢复,秦怡却从没有绝望。“因他低能,我必须给他加倍的爱!”
儿子病后,什么事都不知道做。她除了按时给金捷吃药外,还要给他洗头、洗澡、换衣。直到如今依旧如此。
金捷的病时好时坏,如他按时服药就很平静,是个非常温顺听话的孩子,几乎说什么他都不违抗。但他自己做不到按时服药,吃什么药、吃多少,都需要秦怡照顾。有时金捷拒绝服药,一看到秦怡拿药,就会没头没脑地朝她打去。药吃下去睡一觉醒来,看到妈妈身上的伤痕,他问是谁打的,半夜还会到她房间看看。
秦怡出差,经常得带着儿子。1978年拍《海外赤子》时,因为拍电影时间长,秦怡也把儿子一起带去了。外景地是海南兴隆农场,那里气候炎热,气温达四十多摄氏度,没病的人都非常难受,而精神分裂症的人更不能适应这种夏天的炎热。金捷的病加重了,变得狂躁易怒,经常动手打人。但他从不打别人,专打给他吃药的妈妈。
秦怡每天拍完戏已经精疲力竭,但当大家休息的时候,她还得匆匆赶回招待所的小屋,给儿子喂药送饭,洗衣洗澡。可是,一回去,金捷就抓住妈妈不放,往死里打。他有一米八的个子,正好打秦怡的头。秦怡为了拍戏,脸要保护好,只好抱住头和脸弯下腰去,让儿子打自己的背。有时秦怡想逃出屋,又怕儿子打了别人,没法收拾,只好让儿子打自己。
在秦怡悉心照顾、百般呵护下,金捷总是穿得干净整齐,个子长得酷似父亲金焰,高大、魁梧、英俊,不与他对话看不出他是个病人。秦怡说:因他低能,我必须给他加倍的爱!
虽说低能,但金捷也知道妈妈对他好。只要秦怡在家,他总跟在她后面转,嘴里不停地亲热叫着“妈妈,妈妈”。别人问金捷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他说:“就是做啊做、做啊做……”秦怡说:“我这一生的事情,我觉得都不如小弟的这六个字形容得好!”
爱她的金焰走了,儿子又病成这样,孤独的秦怡白天守着儿子,夜里常常坐在阳台上,与金焰精心培育的小白花对话:“我有勇气活下去吗?”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整个身心仿佛跌入绝望的深渊!
一次,家里保姆要回家一阵儿。金捷知道秦怡忙,就采取早上不起床的方式说:“让妈妈少为我做一顿饭。”
秦怡感动地告诉儿子:“妈妈再忙也要为你做好饭!”
秦怡七十岁生日时,至亲好友一定要为她过生日,为她至今仍光彩照人活跃在银幕上、更为她成功的母亲角色而庆贺。这一天,金捷举着酒杯郑重地向妈妈祝福,嘴里冒出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妈妈,我祝您健康,我以后再也不跟您乱吵了!”惹得大伙捧腹大笑。笑过后,人人泪眼汪汪的,秦怡也不住地用手帕擦眼睛……
当有人问秦怡儿子说:“金捷啊,妈妈死了你怎么办?”他瞪了秦怡一眼,摇摇头说:“妈妈不会死的!”
停了一下,他突然又说:“妈妈死了我也死!”
秦怡看着儿子那似混沌未开的眼睛,想着他的未来,禁不住悲从中来!
有人问秦怡:“秦老师,您都八十多了,您太苦了,是否考虑把金捷送往有关的护理院?”
她微笑着说:“这不叫苦,这是爱,苦并快乐着。我如放弃儿子,那才叫苦,而且永远没有快乐。我想过把他送到护理院,但想想他哪儿不舒服,生病不知道说。如发烧,谁会天天去摸他的额头,如腹泻,谁会注意他一天去几次厕所,他又不知道说。再说现在又得了糖尿病,自己不知该吃什么,吃多少?想想还是不放心!”
低能的儿子,给予秦怡超人般的勇气
儿子的病,没有使秦怡放弃自己心爱的事业。这个曾被丈夫金焰称为“电影疯子”的她,仍然是个工作狂:担任上海影视公司的董事长;拍片、演出、访问、创作、写剧本,还有许多社会活动。
可是,她也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许多困难和烦扰。这时,她就与儿子一起画画,画大自然的山水花草。等一张画画好了,当金捷欢呼他比她画得好,她就觉得她的心里好像被爱和欢乐充满了,一切辛苦和烦恼自然都跑得无影无踪。她深情地说:“是儿子给了我坚强和勇气。每次命运把我推到人生的边缘时,都是我紧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让我坚强地站稳了。”
她是那么亲切、随意,丝毫没有大名人的架子。大家见她虽已年过古稀,却依然雍容端庄、清秀美丽,特别是那双大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明亮。她那清醇而略带沙哑的嗓音,还是那么吸引人。许多女士忍不住请教秦怡青春常驻的秘诀,秦怡说:“努力工作。在家里上上下下,粗粗细细的活儿都干,给儿子洗头洗澡,吃剩饭剩菜。”
秦怡的女儿金斐姮说,几年前,秦怡因为肠道疾病做了场大手术,可术后她不仅不关心化验结果,反而更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的确,经历种种生活磨难的人,又怎么会在意生命的长度,她更在意生命的深度和广度!
秦怡的美,来自她的外表,更出于她坚毅柔韧的性格和信仰。“秦娘”是秦怡的一个雅号。吴祖光在随笔《秦娘美》里形容:“秦怡具有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身处逆境而从不灰心丧志。能够以极大的韧性迎接苦难克服苦难。永远表现为从容不迫。”
2007年3月7日,五十九岁的金捷因尿毒症并发肺炎在上海去世,那时秦怡已经是位八十五岁的老人。当记者问:“如果有下辈子,你会希望你们还是母子吗?”
秦怡开心地说:“要是有这种事的话,我太愿意了,因为我今生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知道因为我最近写剧本太疲劳,或者也快要死了,总能经常想起他,感觉他一直没离开我!”
秦怡说:“1983年,金焰走了。2007年,儿子走了。2008年,我妹妹秦文也走了。慢慢地,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我幸福过、快乐过,也怨恨过。我这辈子在工作和家庭上吃苦、受难很多,人家都说我心态好,人终究都有过美好生活的愿望。但我从不认命,我会分析,就像剥桔子,把这些心结一个一个、一层一层地剥开。”
秦怡是个心宽的人,做人真实、自然。四川汶川地震后,她先后捐款二十余万元,青海玉树地震后,又捐款三万元。她说,这些钱原本是想给小弟用的,现在小弟不在了,做母亲的就把这些钱给最需要的人,几乎是倾囊而出--要知道,跟现在的明星不同,秦怡那时候是没有片酬的,她拿的是根据国家规定的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工资。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再多的钱也好、别人再怎么说你漂亮也好、得再多的奖也好,总有一天,你是要走的。你走了,一切就都消失了,多好的东西你都拿不走。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最要紧的东西是什么?还是一个价值。就是自己给予了这个世界什么。别人不会在乎你得到了多少,而是看你付出了多少。”
这是秦怡朴素而精彩的价值观!
秦怡因为她的性格和品质的美,才能塑造那么多美丽的人物,塑造许多伟大的母亲。
而金捷作为她的儿子,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不仅有一位出色的艺术家母亲,更有一位伟大坚强、充满爱心的母亲。
让我们为伟大的母爱,和东方这位伟大的女性喝彩吧!
中华秦观宗亲联谊会上海分会的宗亲代表,前往华东医院看望初愈的秦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