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之秋——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绪：
从前，我们家是大户人家（现在所说的地主），至于当上地主，那是300多年前两个祖爷爷跟着爱新觉罗氏南下，打仗英勇，一人得了一件黄马褂，然后被留在辽宁丹东的凤城，在隽秀的凤凰山下，给划了片有山有水的土地，改为汉姓，建立家谱，就过起了寻常百姓的日子，逐步繁衍起了后代。到我这会，大概是第八代，六代的爷爷永春和二爷永钧是亲兄弟。爷爷长二爷10岁，所以我们这支子，就由爷爷当家，爷爷永春力供弟弟永均读书。
听我奶奶某高氏（锡伯族）讲，永钧二爷（小叔子），是个彻头彻尾的书痴。
有一次奶奶灶膛里的柴不足了，叫二爷去取，半个时辰没取回来。奶奶说：就是上山去砍都回来了，柴就在家的后院，却好像很艰难的样子。于是奶奶去看个究竟，二爷正倚在柴垛上，认真地看书，连奶奶走到跟前都没发现。书痴的永钧爷爷深孚众望，考取1925（大概年份）年辽宁凤城县国高第一名。县长颁发证书。几个差役一路敲锣打鼓把永钧爷爷送回家。据说可光贵（荣耀）了。读书的传统也传到现在我们这里，我们家的四个孩子，都努力考上了大学，当然爷爷那时候是秉承“学而优则仕”的封建思想，的确二爷“优则仕”了，做了满洲国的警察厅的某处长，后来又转为抵挡苏联前线的某县县长。光复后，国共在某省都有政府机关，被选为光复后第一任县长还在工作，后来全家都没了消息。（《伪满中坚分子300人》一书中记载，大意：“某永钧能书会画，妻子某如磐，大家闺秀，永钧从政郁郁寡欢——”但，我从爷爷的嘴里知道过去二爷是个进步青年，和爷爷谈论国家兴盛慷慨激昂。如此这般。然而全家在47年惨遭杀害，传言是自杀，我现在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我认为被派到前线，是消除异己还是自己主动请缨为和平做贡献？因为四四年秋，日本战败已成定局，伪满官员躲都来不及，被置派到苏联近地，这里一定有秘密。）
1、
那时候，永钧爷爷考上了国高（17岁），我爷爷就张罗着给他娶妻。这个婚姻是典型的封建婚姻。二爷没有见过新娘子。只是听我奶奶——他的嫂子说：闺女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好女孩，20岁，家庭虽不太富裕，但是这样人家的姑娘，最吃苦耐劳。我二爷对婚姻的事情不比他读书，十分懵懂，见哥嫂给订的终身大事也就唯唯诺诺地同意了。于是就娶亲了。
二奶是一个模样不出众，个子矮的女人。脸黑黑的，扁扁的，还有不少雀斑。三寸缠足，金莲小脚向外撇，路走得小心翼翼的。
新婚的第二天，第一眼见到弟弟的表情，爷爷知道二爷心里委屈，便开导道：丑妻近地家中宝。你念大书在外面，找一个本分的，知根知底的也把握，娶亲就是生儿育女，传递香火，这样也好对得起祖宗。
结婚后，二爷没有与之同房。二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连日办的工程大学，然后到日本留学，一直不与之同房，从日本回来，突然同房。众说纷纭，日本女人才丑，不比不知道，所以回来一年就留下一个种。然而遗憾的是挨接着三个女儿。应该有个男孩，爷奶背后这样说。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三个儿子，而弟弟却恰恰相反。从哥嫂时而露出的焦急神态中二奶感觉到了压力，于是蹩着小足，多次上娘娘庙烧香上供。
二爷喜欢吃辣椒，二爷回来时，我奶奶从地里摘了一筐辣椒，二奶说：嫂子，那辣椒是留种的。奶奶纳闷地说：留种，还没到秋个。奶奶突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所谓的“酸儿辣女”。我喜欢吃辣椒反而生了三个儿子了，这和生男生女没关系。的确，二爷回来十天就喜欢家里的辣椒，每顿饭都少不了佐菜。而二奶却愁上眉梢，心惊胆战的，时不时就扭了小脚，摔个大前趴子。二爷回来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写字。去二奶屋里，最多两次最少一次。爷爷明白，自己包办的婚姻让弟弟坐跟就不满意。
2、
老二家生了，老二家终于生了个儿子了。奶奶兴奋地告诉爷爷，爷爷马上笑脸盈盈的说：赶快去拍电报。
电报拍走了，一个月却不见回音。我爷爷亲自给隆重地置办了满月酒，乡里乡亲都来祝贺。老天爷长眼啊，终于可以拴住老二的心了。爷爷望着天上的星星，不无希望地说。
孩子和二奶长得一样，短粗胖，扁扁地脸，塌鼻梁。奶奶摇头说，这个孩子长得像老二家的，老二看了还不伤心。爷爷呛道：丑妻近地家中宝，男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就是有福气啊。
——亏了你还是女人，孩子就像地里的小苗，越发式，越像样！
奶奶伺候月子。捡着婉转话唠：老二家的，去年老二走，你没惹他生气吧？
没有。那都给他发了两封电报了，咋还不回来。你哥哥要去盛京找他去呢。
哥哥要去盛京？哎呀，二少爷忙就不要回来了——你看看我的鞋子还没给他做好呢，咋办，咋办（二奶搓着手，汗从脑门，鼻尖都渗出来）——要哥哥等几天啊。说完她就慌忙找笸箩拿鞋底和鞋帮，穿针引线，忙活起来。
你不要做了，老二在盛京穿皮鞋的。二奶说：那是上班时候，回到家里还是穿布鞋舒服，他有脚气，布鞋养脚。
好好，你不要着急啊，现在你身子虚弱，好好奶孩子，这可是你最重要的啊。那一宿，二奶的屋里煤油灯一直燃到天亮。
有人回来，说二爷娶小了。爷爷恼。这小子真的这么做了。爷爷把一粮食垛的高粱都卖了。奶奶说：你去盛京，也用不了这么多的盘缠啊。
女人不要管得太多。爷爷瞪着眼睛反驳道。
老二家的，你哥哥嗑（满语：走，去的意思）盛京了，就会把老二带回来了。
哎呀，鞋子都做好了。赶紧去拿。
别拿了，半夜就起程了，现在都快到了。
老二家的你的手怎么了。奶奶见二奶右手肿起像个馒头。
不赶紧，让锥子扎了一下。
可别孬夫（化脓）了。
没事我用大烟水洗了。
好了，这个月的饭班我替你了。（几个月之后二奶的手烂到胳膊肘处，不截折不足以保命，这就是后来我看到她老人家，一直用黑布里面加上棉花抱着一个假手臂的原因。）
3、
爷爷得了卖粮食的钱，马上赶往盛京。在有日本士兵严格把守的盛京兵工厂的大门外等了有大半天，后来等烦了，就到对面的小茶馆喝茶，继续等。傍晚，人屡屡行行的出来。他看到二爷和一个同事一起往外走，就迎上前。
二爷看到大哥来了，先是一愣，和同事告了别，就急忙拽着爷爷到附近的饭馆去，点了两个爷爷喜欢的菜肴。
哥俩谈话期间，弟弟总是躲闪，一个劲地给哥哥夹菜，倒酒，忙乱不自然。
你不回家是有原因的，——我们家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必偷偷摸摸的，有事就摆到桌面上来。
二爷忐忑不安地说：大哥你知道了。
知道了。
我……
——如果方便就领回去吧，老二家不会……
二爷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没有告诉她我有家室。她是……是我老师的女儿。
那，你说家里怎么办，你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哥，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实在不能和这个女人睡在一个屋檐下。
你说的是什么荤话。不睡——咋有四个孩子了。
哥，我就是想给她留个后，她终于有了儿子，可以给她撑个门面了。
弟弟，你好糊涂啊！哥哥无比埋怨地说。
再有，我岳父——我现在的岳父，要求我去新京工作，我还正想和你商量商量。
干什么呢？
新京警察厅。
你行吗？读大书的，还是搞技术的，能干了那个吗——
我也不想，可是，她们家里已经给办好了，我不能不去！我岳父就在新京总务厅工作，媳妇也想让我——而且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全家都在新京，我不能不去。
这个主意你自己拿吧——爷爷心里像打破了的五味瓶子。
两件事情在哥哥这里算是过了关。二爷非常高兴，于是到附近的金店里买了一个金手镯，交代说：嫂子辛苦了，帮我照顾四个孩子，这个送个嫂子吧。本来爷爷把卖粮食的钱都带来了，听二爷说，在这里当工程师每月500元，还想给家里寄点呢。爷爷很吃惊，觉得没有白供弟弟上学，真是“知识就是金钱“啊。最后爷爷还是给了二爷1000元，嘱咐是给新京两个孩子的红包。
在爷爷上火车之前，自己又去了金店，买了一个手镯，他想把二爷送给奶奶的手镯，转给二奶，谎称是二爷送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妻子受“衍“就再买了一个，家里的两个女人都照顾到了。可是一件意外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