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菌集中营一部分 病菌集中营txt

病菌集中营
第一章 显微镜下的袁猎猎
每座医院都是一座病菌集中营。
人类成员中最先探得此事的,是丁永辉。
丁永辉从医科大学毕业后,到一家历史悠久的大医院的化验科工作。丁永辉喜欢穿着白大褂坐在显微镜前俯视微观世界。每当丁永辉注视显微镜下的病菌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自己是上帝的奇怪想法。丁永辉觉得,上帝可能就像他看病菌这样看人类。
这是一个清静得令人有些难以忍受的上午。自从医疗改革后,来医院看病的人与日递减。如此人们才明白,原来公费医疗制度是致使人们患病的头号杀手,要不怎么医疗改革后一夜之间人们就不去医院了呢?
丁永辉全神贯注地观察显微镜下的病菌,他一边看一边做笔记。丁永辉计划写一篇有关病菌的学术论文,他在搜集第一手材料。
完成记录后,丁永辉准备将放有病菌的长方形玻璃片插进消毒液中清洗。
“求你不要杀我!”这声音吓了丁永辉一跳。
丁永辉回头环顾化验室,只有他一个人。丁永辉使劲摇摇头,他认为是自己的耳鸣,这几天丁永辉在患重感冒,前天发烧后,丁永辉出现了耳鸣。
丁永辉伸手去显微镜下拿玻璃片。
“再一次求你不要杀我!”那声音又出现了。
这一次丁永辉听得相当真切,他判断声音发自显微镜下。丁永辉将一只眼睛凑到显微镜上。
“是我在求你。”一个病菌对丁永辉说,“你如果把我放进消毒液,我可能就死了。”
“你在和我说话?”丁永辉难以置信。
“是我。”那病菌说,“你放大显微镜的倍数,就能看清我的表情了。”
丁永辉拧显微镜的倍数旋钮。
“看清了吧,确实是我在和你说话。”病菌的嘴一张一合。
丁永辉说:“你是病菌,怎么能向医生喊救命?医生是你们的敌人。”
病菌说:“我不是一般的病菌,我是文物。杀了我,你就犯法了。”
“我杀了你犯法?”丁永辉笑,“你明明是一个祸害人类的病菌,怎么会是文物?”
“我叫袁猎猎,我姓袁,怎么不是文物?”
“姓袁就是文物?什么逻辑!”
“你们人类历史上哪位名人姓袁?你好好想想。”
“没什么特有名的人姓袁呀!”
“能坐在这屋里的,都有大学文凭吧?”
“没错。”
“亏你还上过大学,连袁世凯都不知道?”
“袁世凯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袁世凯身上的病菌!”
“胡说八道!”
“还从来没人怀疑过我的身世。你可以考证呀,袁世凯在你们医院住过院,我就是他那次住院时留在你们医院的。”
“你别胡诌,我的小学同学李霞现在是市社科所中国近代史专家,我给她打电话。”
“太好了,你打吧。我还可以告诉你,袁世凯住你们医院得的是名人精子库发炎病。”
丁永辉没听过这种病,他问:“什么病?”
“名人精子库,你们的学名叫阴囊。”
“无稽之谈!”
“这你就不懂了,对于名人来说,那里是名人精子库。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狗蛋。”
“照你这么说,”丁永辉笑,“我的就是狗蛋了?”
“你将来肯定是名人,大名人。”袁猎猎说,“只要你不杀我,我能让你成为名人。你也就从狗蛋升级为名人精子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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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淡。”
“不信走着瞧,只要你不杀我。”
丁永辉找出通讯录,给李霞打电话。
丁永辉拨通电话后说:“社科所吗?请找李霞。”
李霞说:“我就是。你是?”
“都听不出我了?我感冒了。我是丁永辉。”
“你好,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有事向你这个专家咨询。”
“有偿还是免费?”李霞开玩笑。
“我请你吃饭。”
“我得认真回答你的问题。”
“熟悉袁世凯吗?”
“特熟悉,最近我正给电视剧《袁世凯》当史学顾问,天天琢磨他。”
“袁世凯住过院吗?”
“住过,就是你现在呆的医院。”
丁永辉一愣,他不由自主看了显微镜一眼。
丁永辉问:“什么病?”
“阴囊发炎。好像还有脚气感染。你等等,我开电脑查查,我得对得起你的饭。……还有痔疮。”
“谢谢你。后天周六,我请你吃饭。再见。”
“说话要算数。再见。”
丁永辉挂上电话,对显微镜下的袁猎猎说:“袁世凯住院光是狗蛋发炎?”
“放肆!你怎么能管袁世凯的叫狗蛋?你杀了我吧!”袁猎猎抗议。
“我杀你还不容易?就像上帝杀人一样易如反掌。”丁永辉说,“你不想活了?”
“士可杀,不可辱。”
“好,就算袁世凯的是名人精子库吧。”
“什么就算,本来就是!”
“袁世凯住我们医院还有什么病?”
“那都不值一提。还有痔疮和脚气感染。”
丁永辉不吭声了。
“我说得不对?和你那近代史专家说得不一样?这只能说明你那同学是冒牌货。”袁猎猎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贬李霞。
“你确实是袁世凯身上的病菌。你在我们医院呆了多少年?有一百年了吧?据我所知,病菌的寿命不可能有这么长。”丁永辉惊奇地说。
“没错,但我是特例。至于原因,恕无可奉告。如果泄了密,让我的同胞学了去,对我不利。我如今的价值就在于我的长寿。”袁猎猎说,“我告诉你,你们人类的每座医院都是病菌群英会,世界上各种各样的病菌云集在医院里。”
“什么病菌群英会,说是病菌集中营还差不多。”丁永辉反驳道,“再说了,严格说,教科书上只有致病物质、病原体和病原物什么的,人们习惯管致病的细菌叫做病菌,除了致病的细菌,还有真菌、病毒和衣原体什么的……就说袁世凯的这三种病吧,就不可能是你袁猎猎单枪匹马同时造成的。”
“你罗嗦不罗嗦呀?你们人类就是爱把简单的事搞复杂了,在我们那里,只有两种身份:病菌和细菌,照你们的划分,我们所说的病菌就是致病的细菌,细菌就是不致病的细菌。”袁猎猎说,“集中营就集中营。你知道吗,你们医院像我这么有名的来自于名人的病菌很多,比如蔡元培,比如胡适,还有一个特有名的画家叫什么来着?前些日子他的一幅遗作拍卖了两千万元!你们医院怎么不拍卖他的病菌?你们医院是抱着金碗要饭。”
“打住,我们医院怎么要饭了?”
“如今来你们医院看病的人越来越少,瞧把你们院长的头发都急白了。他没有启发你们院的医生给病人用贼贵的药?这不等于你们医院向患者乞讨?”
“……”
一个护士推门进来拿东西,她问丁永辉:“你在和谁说话?”
丁永辉吸了一下鼻子:“和自己说话。”
护士问:“你的感冒还没好?”
“真难受,持续时间也太长了。”丁永辉用两个手指头掐额头。

第二章 病菌是医生的衣食父母
护士走后,丁永辉问袁猎猎:“我如果不杀你,你又该去传播疾病了吧?”
袁猎猎说:“没错,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们人类成员生病,都是我们病菌依附在他们身上的结果。我们离开他们,他们的病就好了。”
“胡说!”丁永辉说,“患者痊愈,是药物治疗的结果。”
袁猎猎振振有辞:“不对。这正是你们人类愚蠢的一个标志。人类本身没有病。我们病菌看谁不顺眼,就依附在谁身上,或者完全是随意的,这人就‘病’了,如果我们不离开他,任你们医生怎么治疗,他也好不了。难道没有死在你们医院的患者?我们在他身上呆腻了,就会离开他,谁会老死傍着一个人?还有什么新鲜感?我们离开他了,他的病就‘痊愈’了。功劳还记在你们医生身上,患者甚至还会给你们医生送红包。每当患者给医生送红包时,我们都会嘲笑那患者是傻……”
丁永辉说:“你越说越没边了。”
“我可以马上让你相信我的话。”袁猎猎见丁永辉不信,急了,“你不是感冒了吗?这是病菌依附在你身上造成的,我可以让依附在你身上的病菌撤离,你的感冒立马就‘痊愈’。”
丁永辉问:“怎么试?”
袁猎猎说:“你将显微镜下的玻璃片在你身上擦一下,让我在你身上登陆,我劝说你身上的病菌离开你。就这么简单。”
“我怎么能让袁世凯身上的病菌跑到我身上来?你把我的狗蛋弄发炎了怎么办?”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能和袁大总统共享一个病菌,那是你三生有幸!”
丁永辉从显微镜下边取出玻璃片,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袁猎猎在丁永辉身上说:“谢谢你没杀我,我会报答你的。病菌比人讲信用。这星球上最没信用的就属人类了。”
“少废话,你快策反我身上的感冒病菌。”
“我成你的卧底线民了。”
“卧底怎么了?杨子荣就是卧底。”
“别跟我提样板戏,我最烦样板戏了。那些年什么也没有,成天就看样板戏,等于病菌死傍在一个患者身上不走,腻不腻?不是我扁你们人,好些地方你们真的不如我们病菌。”
丁永辉催袁猎猎:“联系上没有?快让你的同胞离开我。”
“正在做思想工作,行了,它们开始撤离了。你没觉得‘痊愈’了吗?”
奇迹确实发生了:丁永辉身上的感冒症状瞬间杳无踪影。嗓子不疼了,鼻子通气了,浑身有劲。
丁永辉兴奋地说:“太不可思议了!”
袁猎猎说:“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还多着呢!现在你相信人类‘患病’和‘痊愈’的真相了吧?”
“我信了。”丁永辉有些失落,“这么说,我的六年医科大学白上了?”
“自己逗自己玩呗。”
“我对你有个请求,既然你能动员你的同胞离开患者,你应该动员地球上所有病菌离开所有患者。”丁永辉严肃地说,“患者很痛苦,他们的亲属更痛苦。”
“那你不就失业了?”
“……”丁永辉一愣。
“全世界所有医生都失业了。所有医院都关门了。卫生部解散了。”
“……”丁永辉哑口无言。
袁猎猎说:“你们医生最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病菌。病菌是医生的衣食父母。”
“……”
“你怎么不说话了?还要求我策反所有病菌撤离吗?”
丁永辉怕失业:“……暂缓吧……”
袁猎猎说:“你这人心眼不错,还救过我的命,我能跟随你一段时间吗?如今找个好人不容易。作为医生,有病菌线民为你服务,你很快会成为名医的。”
“你不会侵犯我的狗蛋吧?我可还没后裔呢!”
“你不能再管自己的叫狗蛋了,最迟明天,它就是名人精子库了。我保证只在你的衣服上呆着,不沾你的皮肤。”
丁永辉同意了,说:“呆着吧。”
丁永辉难以想像,一个医生竟然会同意一个病菌依附在自己身上,但这样的事确确实实发生了。

第三章 袁猎猎小试锋芒
到了用午餐的时间,丁永辉拿着饭盒去医院食堂吃饭。在经过内一科病房外的走廊时,丁永辉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中年妇女身边的地上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浮肿的男人。
“求求你们,别让俺娃他爹出院呀,俺给你们当牛做马,也要挣钱还你们医疗费……”中年妇女拽着一个医生的白大褂央求。
一些住院的患者围观。
丁永辉知道被中年妇女拽住央求的医生姓武,他是本院医术比较高明的医生。类似于这样因付不起医疗费而被轰出医院的现象,丁永辉在医院已经见多不怜了。不知为什么,今天丁永辉停下来想过问。
丁永辉问武医生:“他什么病?”
武医生看了丁永辉两眼,说:“尿毒症。”
武医生知道丁永辉是化验室的,他奇怪丁永辉怎么会在去食堂的路上停下来。
丁永辉问中年妇女:“没钱了?”
见有穿白大褂的过问自己的事,中年妇女松开拽武医生的手,转而拽住丁永辉的白大褂。
“求求你,治治俺娃他爹吧!俺给你当牛做马……”中年妇女给丁永辉跪下了。
武医生如释重负地要逃离,丁永辉的一句话使他站住了。
丁永辉扶起中年妇女,说:“你放心,他的病包在我身上。”
武医生回身责怪丁永辉说:“你这种毫无意义的怜悯值几个钱?你给他出医疗费?我告诉你,最少二十万元!”
丁永辉对武医生说:“我给他治病。”
“你?”武医生仰天大笑,“你是化验室的吧?”
丁永辉点头:“对。”
武医生挖苦丁永辉:“刚从国外继承了大笔遗产?”
丁永辉充满自信地看着他:“没有。”
“业余自学治疗尿毒症?”
“可能吧。”
武医生一脸的讪笑:“那麻烦您把他抬走吧,我谢谢您了。”
丁永辉将饭盒夹在腋下。
“咱们把他抬走,我给他治病!”丁永辉对中年妇女说。
中年妇女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我们没钱……我现在身上只有5块钱……”中年妇女含着眼泪说。
丁永辉说:“我一分钱不收。咱俩抬走他。”
中年妇女和丁永辉一前一后抬起担架,朝化验室走。围观的患者有的鼓掌,有的说丁永辉吃饱了撑的。武医生见丁永辉真的抬走了没有医疗费的患者,气疯了,他跑回科里给院长打电话。
丁永辉不吃午饭了,他和中年妇女将她的病入膏肓的丈夫抬进化验室,放在地上。
“你能出去一会儿吗?我给他治病。”丁永辉对中年妇女说。
中年妇女去门外等候。
丁永辉对袁猎猎说:“你都看见了吧?如果你不帮我,让这位尿毒症身上的病菌撤离,我在这医院就没法呆了。”
袁猎猎说:“你对我连起码的尊重也没有,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先征求我的意见,我好歹也是国家文物。你不知道,尿毒症病菌最难说话,都是一根筋,不像感冒病菌,还没等你张嘴就忙不迭地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丁永辉激袁猎猎:“你不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到关键时刻,傻眼了吧?”
袁猎猎说:“我不是说不帮你,我是说以后你得先征求我的意见。你不了解我们病菌世界的事。别看你整天煞有介事地趴在显微镜上看我们,你看的连皮毛都算不上。你知道我们病菌管你们人叫什么吗?叫航空母舰。好不容易找了艘航母栖身,谁愿意撤离?这次我当然得帮你,你把你的手握住他的手,我过去游说它们。十分钟后,你在老地方接我。”
丁永辉没听明白:“什么老地方?”
“就是再把你的手握着他的手,我好回来呀!”
“你不是说不沾我的皮肤吗?”
“我不沾你的皮肤怎么去他身上?你能拿你的衣服往患者身上蹭?你怎么连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都不懂?再说了,我就算沾你的皮肤,也不会害你。”
丁永辉蹲下握住那已经昏迷的患者的手。
中年妇女出去后,一直通过门上的玻璃窗看丁永辉。她先是看见丁永辉自言自语,然后又看见他握着她丈夫的手。
丁永辉和患者第二次握手后,站起来。丁永辉问袁猎猎:“怎么样?”
袁猎猎气喘吁吁地说:“搞定了。真不容易。也就是我,换个病菌,那些死心眼的尿毒症病菌会听?”
丁永辉不大相信:“他很快就痊愈?”
袁猎猎说:“战略大转移总得有个过程吧?不过最多十几分钟,你等着看奇迹吧。这回我欠了它们人情,我答应给它们找新的归宿,你的通讯录在哪儿?”
“你别打我的朋友的主意!”丁永辉吓了一跳,“哪天我从报纸上找个部级贪官,让它们去贪官身上落户吧。”
尿毒症患者从担架上坐了起来,他身上和面部的浮肿全部消失,精神焕发,满面红光,神采奕奕。
中年妇女冲进化验室。
“娃他爹!你好了?”中年妇女欣喜若狂。
丈夫说:“好了!咋就好了呢?我觉得我的肾现在就像两座弹药库,火力足着呢!”
“是这位医生治好了你的尿毒症,还不快谢谢救命恩人!”中年妇女催促丈夫。
丈夫疑惑地问妻子:“你哪儿来的钱?”
中年妇女说:“医生说了,不要咱一分钱。”
丈夫噗通一声给丁永辉跪下了。
吴院长在化验室朱主任的陪同下走进化验室,他们身后跟着武医生。
吴院长指着下跪的男人问武医生:“是他吗?”
“是…他……”武医生看见了容光焕发的尿毒症患者,呆了。
吴院长又问化验室朱主任:“他就是丁永辉?”
“是的。”朱主任用嗔怪的眼光看丁永辉。
吴院长严厉地问丁永辉:“你知道医院关于任何患者无力支付医疗费都得停止治疗的规定吗?”
丁永辉平静地说:“知道。”
吴院长质问丁永辉:“那你为什么将已经办了出院手续的重病患者留在本院?”
丁永辉直视吴院长的眼睛,说:“重病患者就不应该办出院手续。”
吴院长一脸的愠气,说:“我倒要看看你的同情心能挽救多少患者的性命。你把他抬到化验室来,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丁永辉轻松地说:“我已经治愈了他的尿毒症。”
吴院长指着自己的头转身小声问朱主任:“他这儿有问题吗?”
朱主任摇头,但他的眼神分明是也怀疑丁永辉有精神病。
“这位大夫治好了俺娃他爹的病!”中年妇女激动地对吴院长说,“我感谢你们医院有这样好的神医!”
“我的尿毒症真的好了!”男人在原地活蹦乱跳,还拿大顶。
朱主任喊:“别碰了我的设备!”
吴院长凭经验看出面前这个男子绝不是晚期尿毒症患者,他问武医生:“你没看错?你刚才说的确实是他?”
武医生已经傻了,他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
吴院长生气了,问武医生:“到底是不是他?”
“是…是他……”武医生像看怪物一样看丁永辉。
吴院长问丁永辉:“是你在十几分钟内治好了他的尿毒症?”
丁永辉说:“就算是吧。”
吴院长丧失了正常思维:“你给他换肾了?”
丁永辉说:“没有。我是新式疗法。”
武医生问中年妇女:“你丈夫是不是双胞胎?”
中年妇女用鄙夷的眼光看武医生:“你可真会想,你治不好俺娃他爹的病,别人治好了,你咋还不信呢?俺丈夫是三代单传,到他这儿又生了个女娃。如果是双胞胎,俺们家会倾家荡产给他治尿毒症?”
吴院长对中年妇女说:“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中年妇女跟着吴院长到走廊说话。
吴院长问:“你看见那医生是怎么给你丈夫治病的吗?”
“看见了。他握着娃他爹的手。口中还念念有词。”中年妇女模仿丁永辉的动作。
“……”吴院长皱眉头。
“后来娃他爹就从床上蹦起来了。”中年妇女神采飞扬地描述。
“你说的都是真话?”
“有半句假话,俺的眼珠子让俺家的芦花鸡啄了去。” 中年妇女发毒誓。

第四章 吴院长临危不乱
吴院长示意在化验室里发呆的武医生出来。
吴院长问武医生:“这个患者确实是你刚才打电话跟我说的那个晚期尿毒症?”
武医生不情愿地说:“……从长相上看……是……他……”
“我要看他的病历。你叫上他们夫妇,去你们科办公室。”吴院长说。
武医生走进化验室,对拥有“两座弹药库”的男子说:“你们跟我回科里一趟。”
中年妇女讥讽武医生:“你刚才不是说,没有钱,我们再也不能进你们科吗?”
丁永辉劝说:“你们跟他去吧。”
中年夫妇再次给丁永辉下跪谢恩并问清丁永辉的姓氏后,男子用一个手指头拎起担架,和妻子跟在武医生和院长身后走了。
“丁医生,我会给您捎枣和核桃来!”中年妇女回头对丁永辉说。
“好好过日子,别断了香火。”丁永辉冲那一步三回头的夫妇说。
内一科的患者看见刚才半死不活被担架抬出病房的尿毒症患者拎着担架回来了,都大吃一惊,他们将中年夫妇团团围住。
一位尿毒症患者问中年妇女:“老李这是怎么了?”
中年妇女说:“好啦!”
“好啦?”另一位尿毒症患者不信,“变戏法也没这么快呀!”
中年妇女满面春风:“刚才把俺们带走那丁医生是神医,俺们跟他去了化验室,他只几分钟就治愈了俺娃他爹!”
众尿毒症患者异口同声问:“他怎么治的?”
“人家就是攥着俺娃他爹的手。俺娃他爹就好了!”中年妇女绘声绘色地模仿丁永辉的动作。
患者们端详“娃他爹”。
有人说:“浮肿全消了!”
又有人说:“和刚才判若两人呀!”
“娃他爹”使劲儿捶自己的腰,显示自己拥有强壮的伟肾。
武医生叫中年夫妇进医生办公室。
一位尿毒症患者提议:“咱们也去找那神医!”
患者们蜂拥去化验室。还有患者边跑边掏出手机给亲属打电话。
中年夫妇进入医生办公室时,吴院长正在看病历。
经验丰富的吴院长从病历上得出了该患者的尿毒症倘若不换肾根本不可能痊愈的结论。他无法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吴院长对武医生说:“将他的出院证明书改为痊愈。”
武医生重新写出院证明书。
吴院长对中年夫妇说:“是武医生治好了你们的病。”
中年妇女纠正吴院长:“不是武医生治好的,是那位丁医生治好的。”
吴院长说:“丁永辉不是医生,他是搞化验的,他根本不会治病。是武医生治好了你们的病。”
中年妇女反驳:“武医生刚才轰俺们出院时说是因为俺们交不出医疗费,他可没说俺娃他爹病好了!”
吴院长看了一眼尴尬的武医生,说:“世界上有很多事还是未知数,特别是医疗界。这么说吧,昨天武医生还在给他用药,可能今天那药产生作用了。对吧,武医生?”
武医生点头,但点得不踏实。
吴院长对武医生说:“你给他开点儿好药带上,回家继续吃。”
中年夫妇感激地说谢谢院长。
吴院长提条件了:“希望你们出院后,不要说是什么化验室的人握了一下手就治好了尿毒症,那不成巫医了?这有损我们医院的名声。确实是武医生治好的。”
中年妇女明白吴院长为什么发慈悲给他们药了,她对吴院长说:“俺们不要你的药。俺们缺钱,但俺们不缺良心。”
中年夫妇走了。
化验室朱主任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对吴院长说:“吴院长,不好了,很多患者到化验室找丁永辉看病,把显微镜都挤到地上摔碎了!”
吴院长腾地站起来,问:“有多少人?”
朱主任说:“少说有上千人!一传十,十传百,听说还有从郊区赶来的。”
吴院长走到窗前往楼下医院大门看,只见大门处人山人海。门外的交通已经堵塞,想进医院的汽车们疯狂地按喇叭。
吴院长给门卫打电话,命令关闭医院大门。
吴院长对朱主任说:“你给保卫科廖科长和院务处卞主任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去我的办公室。你再让丁永辉去我的办公室!”
吴院长说完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朱主任照着武医生办公桌玻璃板下的医院电话一览表打电话。
吴院长踏进自己的办公室时,院务处卞主任和保卫科廖科长已经在屋里等他了。
吴院长对卞主任和廖科长说:“化验室的丁永辉自称治好了一位尿毒症患者,弄得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找丁永辉看病。医院的混乱景象你们已经看见了,这严重干扰了咱们院的正常秩序。卞主任,你马上组织人员去化验室,说服患者离去,告诉他们,治病要相信科学,不要迷信。那位姓李的尿毒症患者痊愈是武医生治愈的,不是丁永辉靠什么握手疗法治愈的。”
卞主任说:“我来的时候在路上听说,那痊愈的尿毒症患者夫妇在医院里现身说法,蛊惑其他患者。”
吴院长对保卫科廖科长说:“你马上带保安将他们逐出医院,如果他们不走,就送他们去派出所。你还要组织保安人员清场,让住院的患者回病房,外来的患者离开医院。你再派一个人将丁永辉送到我的办公室来。”
卞主任和廖科长执行吴院长的命令去了。

第五章 “五马分尸”丁永辉
丁永辉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不知所措。
吴院长带着中年夫妇走后不久,大批患者出现在化验室门外。朱主任问他们干什么,他们说找丁医生看病。
朱主任将他们拦住,说:“丁永辉不是医生,他没有处方权。”
患者们嚷嚷:“丁医生治好了晚期尿毒症,他怎么不会看病?”
“我们不在乎处方权,我们只在乎健康!”
“不是医生没关系。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患者越聚集越多,挡在化验室门口的朱主任顶不住了,有刚才在内一科门口见过丁永辉的患者认出了丁永辉,他说:“屋里的那人就是丁医生!让我们进去!”
健康的单个朱主任抵挡不住众多患者,患者们涌进化验室,他们争相拉丁永辉的手,恳求丁永辉给他们治病。
化验室桌子上的显微镜相继被挤到地上噼哩啪啦摔得体无完肤。
丁永辉对患者喊:“你们别挤!把设备都挤坏了!”
丁永辉身边的患者争相对说:“丁医生,求你救救我!我等了半年了,还没等到合适的肾!”
“丁医生,我已经花了十三万治尿毒症,我家再也拿不出钱了,您开恩吧!”
“丁医生,李嫂子说您是华佗转世,您救了她丈夫,也要救我们呀!”
丁永辉的双手被几十只手抢夺,他的每根手指头都被不同的人攥着,像五马分尸。
丁永辉向朱主任求救。朱主任临阵脱逃了。
袁猎猎在丁永辉耳边说:“祝贺你,你已经成为名人了!”
丁永辉说:“名人会受这份罪?”
袁猎猎说:“名人被追星族围困的例子还少吗?这是享受!多少人终生奋斗梦寐以求的就是这种场面。”
丁永辉说:“我的手指头都快分家了,你不能见死不救!”
与丁永辉贴身的患者发现丁医生口中念念有词,他们认为丁医生在发功给他们治病。
正当丁永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院务处和保卫科的人赶来了。
卞主任使用手提扩音器向患者宣传科学常识,说服患者离开化验室。
保安们驱散痴迷的患者,患者与保安发生争执。场面向混乱方向发展。
卞主任提醒廖科长:“擒贼先擒王。你派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冲进化验室,把丁永辉弄到院长办公室去,患者就不会聚集在这儿了。”
廖科长茅塞顿开,他在自己的下属中挑选膀大腰圆的,无奈保安大都来自贫困地区,从小营养不良,个个矮小瘦弱。廖科长矬子里拔将军,挑选出四名相对强壮的保安,命令他们冲入重围擒王。
丁永辉被四名保安挟持出化验室,一路有不计其数的患者抢着和丁永辉握手。
袁猎猎对丁永辉说:“伟大领袖也不过如此,你真幸运!”
丁永辉说:“是你害了我!”
丁永辉身边的保安说:“我害你?我如果不来救你,你的手指头肯定断了!”
丁永辉哭笑不得。杀出重围的丁永辉在保安的护送下朝院长办公室跑,患者在后边追。
廖科长跑着小声提醒保安:“不要直接去院长办公室!你们乘电梯上四层,再走楼梯下到三层……”
电梯门开了,两名保安和丁永辉进入电梯,其他保安在电梯门口挡住患者。
电梯走了,有患者抬头看电梯门上方的数字显示器,他告诉大家:“丁医生去了四层,咱们去四层找他!”
患者们蜂拥进楼梯,竞相往四层攀登。
卞主任对廖科长说:“这哪儿像病人,简直就是春季登长城比赛。”
两位保安像地下工作者那样在确信没有尾巴后,将丁永辉送进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里除吴院长外,还有徐副院长和吕副院长。
吴院长没让丁永辉坐,他对丁永辉说:“你很了不起呀,你把咱们医院弄成这副样子!”
徐副院长分管化验室,众所周知,他在医院和吕副院长竞争未来的院长职位,他对于丁永辉给自己的政绩抹黑很恼火。
徐副院长问丁永辉:“小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永辉说:“我上午看显微镜时,有声音向我求救,让我别杀它。我说你是谁,它说它是袁世凯身上的病菌。它告诉我,咱们医院实际上是一座病菌集中营,好多好多病菌生活在这里。它们呆在谁身上,谁就病了。它们离开谁,谁就痊愈了。”
徐副院长打断丁永辉的话,说:“胡说八道!我们没时间听你瞎掰。”
吴院长对徐副院长说:“让他说完。”
丁永辉继续说:“开始我也不信,它就说它能说服我身上的感冒病菌离开我,我同意它试试。结果我的感冒马上就好了。后来我去食堂吃饭,路过内一科时,看见一位病人家属哭着央求武医生别轰他们出院,我就动了恻隐之心,我让呆在我身上的袁猎猎……”
吕副院长看了徐副院长一眼,他打断丁永辉的话,问:“谁是袁猎猎?”
丁永辉说:“袁猎猎是那个病菌的名字。”
三位院长好一通互相对视,徐副院长从吕副院长脸上看到讪笑。
徐副院长怒目而视丁永辉:“丁永辉!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吴院长咳嗽了一声,对徐副院长说:“你让他说完。”
丁永辉接着说:“我让袁猎猎去那尿毒症患者身上,说服依附在患者身上的尿毒症病菌撤离……”
吕副院长忍不住讥笑着问徐副院长:“据教科书上说,尿毒症好像不是病菌造成的吧?”
徐副院长知道这是竞争对手在敲锣边儿,他气自己的下属不争气。
丁永辉回头看看身后的沙发,坐下说:“世界上没被人类认识的事物比人类已经认识的事物多多了。教科书上的谬误比真理多,否则人类就该寿终正寝了。袁猎猎到尿毒症患者身上后,成功说服了尿毒症病菌从那患者身上撤离。后来的事情吴院长都看到了,那患者康复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如果我做的事给医院添了麻烦,我表示不安和道歉。但我觉得我没错,作为医务工作者,救死扶伤是天职。我能救那被强行出院的尿毒症病人,为什么不救?如果换了你们,也会像我这么做的。我说完了。”
吴院长问丁永辉:“你相信你说的话?”
丁永辉说:“如果今天早晨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肯定会笑掉门牙。但我现在确信不疑,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
吕副院长面带嘲笑问丁永辉:“那位袁猎猎先生现在何处?或者是袁猎猎小姐?”
丁永辉说:“是袁猎猎先生。它目前就在我身上。我可以让它和你说话。”
三位院长再次互相对视。
吕副院长意图继续出徐副院长的丑,他对丁永辉说:“我很想和袁猎猎先生对话,向它讨教我还没认识的医学问题。”
丁永辉对袁猎猎说:“袁猎猎,你能和吕副院长对话吗?”
袁猎猎不吭声。
丁永辉急了:“袁猎猎,你这算什么?到关键时刻,你怎么能如此不仗义?你是袁世凯身上的病菌,你应该拿出名流的气魄来!”
吕副院长说:“很遗憾,袁猎猎先生不给我这个荣誉。这是我早就料定的。”
丁永辉看着自己身上说:“袁猎猎可能刚才在化验室被患者挤掉了……”
吕副院长笑了,他看着徐副院长说:“要不要在媒介上登条寻病菌启事?”
徐副院长尴尬地笑。
吴院长小声对两位副手说:“咱们去隔壁商量一下。”
徐副院长站起身对丁永辉说:“你在这儿呆着,别出去,我们马上回来。”
丁永辉不置可否地坐着没动。
吴院长到隔壁对院长办公室主任说:“我们在你的办公室商量事,你去我的办公室看住丁永辉,不要让他离开。”

第六章 “多国部队”狂轰滥炸丁永辉
“你们认为丁永辉是怎么了?”吴院长问副手们,“这事要尽快解决。”
徐副院长说:“我觉得他有明显的精神分裂症症状,应该立即将他送精神病医院检查治疗。另外,他不在本院了,患者也就不会再来咱们医院找他了。”
吕副院长说:“丁永辉不大像精神病,即便是精神病,咱们医院完全可以治疗,没必要送出去。”
吕副院长居心叵测,他愿意看到丁永辉留在医院,招来更多的患者,给徐副院长制造难堪,甚至能导致吴院长提前下台。
吴院长想了想,说:“据我观察,丁永辉是得了精神病。老徐,丁永辉有精神病家族史吗?”
徐副院长说:“没听说。如今生存压力增大,很多人不堪重负,得了精神病。现在每年精神病发病率呈上升趋势,年增长率已达13%。”
吴院长问:“下批下岗人员名单中有丁永辉吗?”
徐副院长说:“没有。他热爱本职工作,钻研业务,正在写一篇学术论文。没有考虑过裁他。”
吕副院长故作遗憾地说:“如果早裁了他,就没事了。”
吴院长对徐副院长说:“老徐,我派一辆救护车,你带一名保安送丁永辉去市第二精神病医院检查,如果经检查是精神病,就将他留在那儿住院治疗。精神病二院院长是我的同学,我给他打电话。”
徐副院长问:“如果丁永辉拒绝去精神病医院呢?”
吴院长嗔怪道:“哪个精神病患者不拒绝去精神病医院?上车前,你不用跟他说是去精神病医院,就说为了本院的正常秩序,先出去躲避一下。”
徐副院长点头。
“吴院长,”宣传科周科长探头进来,“《晚报》记者来电话询问丁永辉治愈尿毒症的事,我怎么答复?”
吴院长皱眉头,说:“这些记者,正事不办,只对七零八碎的事感兴趣。告诉他们根本没有这种事,纯属谣传。”
吕副院长小心翼翼地问吴院长:“这事要不要向卫生局汇报?”
吴院长瞪吕副院长,说:“我会考虑的。现在没必要。”
徐副院长起身到隔壁,对正在和办公室主任聊天的丁永辉说:“我陪你出去躲避一下,万一下午来医院找你治病的患者多了,你和医院的安全都没有保障。”
丁永辉迟疑了一会儿,他心有余悸地想起刚才被患者五马分尸的场面,说:“也好。”
徐副院长问丁永辉:“你身上有口罩吗?”
丁永辉将手伸进白大褂衣兜摸,说:“有。干吗?”
徐副院长说:“你戴上口罩,如果患者认出你,就麻烦了。咱们下楼去后院上车。”
丁永辉不情愿地戴上口罩。
徐副院长端详丁永辉,摇头说:“你的特征在眼睛上,光戴口罩不行。”
院长办公室主任建议:“找副墨镜戴上。”
丁永辉说:“哪儿有医生在医院里戴墨镜的?更容易让患者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疑。”
徐副院长对院长办公室主任说:“把你的眼镜借给丁永辉戴上。”
院长办公室主任说:“我这可是高度近视镜,他戴了眼花缭乱,我摘了寸步难行。”
“你就借给他吧!”吴院长在门外说。
办公室主任只好摘下眼镜,他想递给丁永辉,可找不到丁永辉的确切方位。
徐副院长从办公室主任手里拿过眼镜,给丁永辉。丁永辉戴上眼镜,头晕得差点儿吐了。
丁永辉摘下眼镜,说:“这可不行,何止寸步难行,是毫米步难行。”
徐副院长说:“小丁,就戴到车上。有我给你领路,坚持一下。”
丁永辉勉强戴上高度近视镜,像幼儿园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那样拽着徐副院长的衣服离开了院长办公室。等在门外的保安护送他们下楼上救护车。医院楼道里聚集了很多寻找丁医生的患者。
医院里众多来找丁永辉的汽车像拼图那样犬牙交错,谁也动弹不得。救护车响着救命笛艰难地杀出医院。
救护车离开医院后,依旧一路鸣笛。丁永辉摘下眼镜,看车窗外。
丁永辉问徐副院长:“咱们这是去哪儿?干吗还鸣笛?”
徐副院长稳住丁永辉:“去一家旅馆躲几天,我陪着你。鸣笛是为了争取时间,我担心医院里那些汽车追上来。”
丁永辉说:“我没带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
徐副院长说:“情况突然,我也没带。院长会派人给咱们送的。”
当救护车驶进精神病医院大门时,丁永辉看见了精神病医院的牌子。医院的急诊室门口已经站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医生,他们是奉院长的命令来接丁永辉的。
救护车驶上拱形车道,在急诊室门口停住。车上的保安打开车门。车下的医生问:“病人在哪儿?”
保安指车里的丁永辉。丁永辉明白自己上当了,他不能相信慈父般的徐副院长会把他送到疯人院来。
丁永辉大喊:“我不是精神病!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送到精神病医院来?!”
徐副院长下车对精神病医院的医生说着什么。
精神病医院的医生上车拽丁永辉下车。丁永辉反抗。精神病医院的医生都是久经沙场的业余柔道能手,他们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丁永辉。
被挟持的丁永辉一路狂喊:“我不是精神病!我是正常人!我要告你们侵犯人权!”
精神病医院胡院长一边和徐副院长交换名片一边观察丁永辉的举止,胡院长对徐副院长说:“这是典型的精神病症状。一般判断精神病的规律是:说自己是精神病,准不是。说自己不是精神病,准是。”
徐副院长开玩笑地说:“照您这么说,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精神病了。”
胡院长笑了,说:“您的话很有哲理。我们精神病医学界留行一句话:世界上的所有正常人都在精神病医院里。”
徐副院长笑:“有意思。”
胡院长说:“刚才吴院长给我打了电话。我亲自给丁永辉做检查。您最好不要在场。您去我的办公室等候。”
徐副院长说:“谢谢。最好能留他住院治疗。”
胡院长进入急诊室的一个房间时,见丁永辉已经被捆在电椅上。只要他一叫喊,医生就按电钮电击他。丁永辉渐渐不喊叫了。他的面部已经被愤怒扭曲。
胡院长问同样穿白大褂的丁永辉:“你叫什么名字?”
丁永辉说:“你先把我从电椅上放开!”
胡院长冲身边的医生抬了抬下巴。那医生按电椅的按钮。丁永辉全身痉挛。胡院长又冲身边的医生抬抬下巴,医生的手离开按钮。
胡院长再问丁永辉:“你叫什么名字?”
丁永辉有气无力地说:“丁永辉。”
胡院长说:“把你今天的经历告诉我。要说实话。”
丁永辉看着胡院长的眼睛说:“今天上午,一个叫袁猎猎的病菌对我说,每座医院都是一座病菌集中营。袁猎猎还说它是袁世凯身上的病菌。袁猎猎是在袁世凯住我们医院时,留在我们医院没跟袁世凯走的。开始我也不信,我毕竟读了六年医科大学。但袁猎猎当场将我身上的感冒病菌游说离开了我,我的感冒当即好了。我这才知道上大学是自己逗自己玩。后来我让袁猎猎救了一位尿毒症患者。”
胡院长对身边的医生说:“精神分裂症。办理住院手续。”
丁永辉骂道:“你们算什么医生?一群庸医!把正常人当精神病患者,你们才是精神病!你们才是精神分裂症!”
胡院长凑到丁永辉跟前,拿手电照丁永辉的眼睛,看他的瞳孔。
丁永辉往胡院长脸上吐口水。
胡院长一边擦脸一边恼羞成怒地对医生说:“送他进一病区!”
一病区住的都是极具攻击性的歇斯底里精神病重症患者。
一个长得凶神恶煞似的护士过来给丁永辉打了一针镇静剂。丁永辉被护士送进一间病房。病房里有四装床,其中三张病床上躺着人。
护士指着空床对丁永辉说:“这是你的床。如果你不老实,我会把你捆在床上。”
丁永辉看见床的两侧有类似汽车座位安全带那样的装置。
丁永辉不知所措地靠在床上,注射了镇静剂的他很困。今天的经历令他难以置信。
“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袁猎猎的声音。
丁永辉清醒了,他生气地说:“你还在我身上?刚才在吴院长办公室你为什么不说话?!”
袁猎猎小声说:“你别急。那个场面,我能说话吗?你说说,我一个病菌能当着三个有博士学位的人说话?学位越高越说明什么?说明思维越僵化!思维僵化的人能接受病菌说话的事实?他们肯定会认为你是藏着微型录音机在拿他们开心,他们会报警控告你扰乱秩序。”
丁永辉觉得袁猎猎的话有道理,不吭气了。
袁猎猎安慰丁永辉说:“即来之,则安之。作为医生,能到精神病医院转转,也算是一种积累经验,这座医院也是病菌集中营,我已经看见它们了……”
丁永辉反驳说:“这是人呆的地方吗?刚才那护士怎么给我打的针你看见了吗?她是隔着裤子给我打的!我一天也不不能在这儿呆!你这回可是胡说了,世界上会有精神病病菌?”
挨着丁永辉的精神病患者对丁永辉说:“我讨厌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人,这会吵醒我身上的螨虫,它们是我的宠物,如果你影响它们睡觉,我会杀了你!”
丁永辉扭头看邻居,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
络腮胡子见丁永辉看他,急了:“你敢看我?你分明是小看我!我不就是没当上正局吗?你就这么藐视我?曲局长退休后,我没当上局长是因为我正派!现在官场什么行情你知道吗?不跑不送,降职使用。光跑不送,原地使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我属于光跑不送,结果原地踏步。那个小人陈树蓝就是又跑又送当上局长的!你还敢看我,我炮击你!这叫自卫还击,正当防卫!”
络腮胡子下床,双腿靠在丁永辉的床沿上。
丁永辉一骨碌坐起来:“你要干什么?”
络腮胡子冲着丁永辉身上一边撒尿一边说:“炮击开始!我要收复失地,什么正局,白给我都不要,我现在是三军总司令,我的职责是保护我的宠物螨虫……”
丁永辉从另一边跳下床,络腮胡子追着丁永辉“炮击”。
另外两名患者表示支援络腮胡子,其中一个跳到丁永辉的床上,只见他脱下裤子,在丁永辉的床上大便,他还对络腮胡子说他在敌后埋地雷。另一个站在丁永辉的床上擤鼻涕,他说他正率领轰炸机群来轰炸敌人的航空母舰。
丁永辉打开病房的门,这才发现门外有铁栏杆,出不去。
丁永辉冲着走廊喊:“来人呀!来人呀!”
一个护士闲庭信步般走过来,说:“你喊什么?”
丁永辉指着病房里说:“他们往我的床上大小便!”
护士根本不往病房里看,她指责丁永辉说:“你招他们了吧?你不招他们,他们会还击你?”
丁永辉气得七窍生烟:“你是精神病吧?”
护士平静地说:“我是精神病,你不是精神病。快回你的床上躺着吧!”
丁永辉说:“你给我换床单!”
护士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床单每星期只换一次,时间是星期一上午。”
丁永辉转身看那三个精神病,埋地雷和轰炸在继续,炮击因弹药不足而中止,但络腮胡子有加入布阵地雷的意图。
病房里恶臭弥漫。
绝望的丁永辉忽然想到了袁猎猎。
“袁猎猎!你不是说精神病也是因为精神病病菌缠身造成的吗?”丁永辉喊叫,“我命令你把他们三个身上的精神病病菌弄走!”
袁猎猎说:“遵命!他们是太不像话了,做出此等连我这个病菌看着都恶心的事!我这就出马。不过你还得挨个握他们的手。你说的没错,精神病确实不是由精神病菌造成的,但我过去依然能把导致精神病的真凶劝走,不信你看。”
“你说什么?让我握他们的手?亏你说得出来!先不说他们让不让我握,就算他们请我握,我下得去手吗?”
袁猎猎为难地说:“你不和他们接触,我怎么暗度陈仓?我过不去呀!”
“你飞呀!你那么小的身体,顺着风就过去了。”
“这屋里没风。再说就算有风,命中率也太低。你是医院的,握病人的手还想不出办法?”
丁永辉咬牙切齿地说:“好,我握!”
袁猎猎说:“咱们已经成功了一半。”
丁永辉战战兢兢地走到自己床边,对络腮胡子说:“是我不好,我先是吵醒了您的宠物,又因为您光跑不送没晋升正局而小看您,在您和多国部队强大的攻势面前,我宣布投降。我的航空母舰原本是您的领土,现在回归您指挥。我也加入您的盟军。”
丁永辉伸出手。
络腮胡子先伸出手,又缩回来了,他说:“你是诈降吧?你是不是想通过握手掠夺我身上的螨虫资源?”
丁永辉忙否认:“我非但不想掠夺您的螨虫,我是想将我身上的螨虫进贡给您,我的总司令,我的主席,我的总统,我的委员长!”
络腮胡子乐了,他伸出手。
另一个精神病患者说:“且慢!咱们得考验他一下,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让他加入咱们的组织呢?”
络腮胡子收回手。丁永辉恨不得生吞了那厮。
那厮对丁永辉说:“你必须炮击你的航空母舰,我们才相信你的诚意。”
络腮胡子说:“还得布雷。”
丁永辉咬下嘴唇。
袁猎猎小声催促道:“尿吧,拉吧,如今做什么事都得付出代价。你得抓紧和他们握手。否则今天夜里他们说不定会升级向你嘴里炮击。”
丁永辉说:“尿比较容易,拉比较难。我每天早晨大便,中午又没吃饭,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袁猎猎说:“有志者事竟成。”
丁永辉只得硬着头皮先炮击,然后布雷。全过程都被临走前在胡院长陪同下在病房门外观察丁永辉的徐副院长目击了。
徐副院长叹气:“小丁确实患了精神病。”
胡院长说:“我会尽快治愈他,请你转告吴院长,让他放心。”
丁永辉布雷成功后,络腮胡子和丁永辉握手。几分钟后,丁永辉再次提出和络腮胡子握手。络腮胡子没起疑心就同意了。丁永辉又相继和另外两位盟军握手。

第七章 李霞拔刀相助
星期一上班后,李霞有点儿生气,她认为丁永辉食言,没有在周末给她送《郑渊洁童话全集》。
李霞给丁永辉打电话。
“请找丁永辉。”李霞说。
“丁永辉住院了。”对方说。
“住院了?感冒这么厉害?”
“不是感冒,是精神病。”
“你在开玩笑?”
“谁敢拿这种话开同事的玩笑?”
“……你是说……丁永辉得了精神病?”
“是的,很严重,精神分裂症。住本市第二精神病医院。”
“哪天的事?”
“上周三下午。”
李霞挂上电话,查看办公桌上的记事簿,丁永辉是上周三上午给她打电话咨询袁世凯的。
“当时他很正常呀。”李霞纳闷。
李霞火速赶往精神病医院。她先到住院处查丁永辉的名字。护士告诉她,丁永辉住一病区。
李霞来到一病区,各种恐怖的叫喊声令她毛骨悚然。表情古怪动作离谱的精神病患者在走廊里不遗余力地忙碌着。
李霞对坐在护士值班台后边埋头写什么的护士说: “我来探视丁永辉。”
护士抬头看李霞,问:“你是他什么人?”
李霞瞎说:“表妹。”
护士摘下挂在墙上的一串钥匙,指着隔壁的一间屋子对李霞说:“你到探视室等着,我去带他来。他的精神分裂症很严重,你要注意。”
李霞进入探视室,她看见窗户上安装了铁棍,墙上贴着《精神病医院探视须知》。
丁永辉跟着护士走进探视室,他看见李霞,眼睛一亮。
丁永辉兴奋地对李霞说:“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李霞观察丁永辉,她说:“还记得上星期三你答应送我书的事吗?周末你没来,我刚才给你们医院打电话,才知道你住院了。”
护士对李霞说:“有事按电铃,开关在桌腿上。”
李霞冲护士点点头。
丁永辉目送护士离去,他对李霞说:“你得把我救出去!”
从丁永辉外表看,李霞觉不出他有什么异常。
李霞试探着问丁永辉:“你怎么会住精神病医院?”
“还记得上周三上午我给你打电话咨询什么吗?”
“袁世凯的事。”
“你是我没有精神病最好的见证人。当时袁猎猎在显微镜下……”
李霞打断丁永辉,问:“谁是袁猎猎?”
丁永辉一拍头,说:“我忘了向你交代了。袁猎猎是一个病菌的名字,它在显微镜下求我别杀它,它说它是文物,是袁世凯身上的病菌。我就给你打电话证实袁猎猎的话。”
李霞呆看着丁永辉,心说他病得确实不轻。李霞的手下意识放在电铃按钮上。
丁永辉说:“我看出你不相信我的话,可我的的确确靠袁猎猎帮忙治愈了一个晚期尿毒症患者,以至于很多患者慕名来医院找我看病,后来医院招架不住了,就强行将我送到这儿来了。”
李霞叹了口气,说:“丁永辉,咱们是小学同学,我了解你,你爱钻牛角尖。别把评职称的事看得太重。现在生存压力是大,咱们得学会调剂生活。”
丁永辉摇摇头,说:“怎么就没一个人相信我的话呢?当年是你向我推荐看郑渊洁童话的,现在看来,你不配。”
丁永辉的话使李霞受到震动,她注视着窗户上的铁棍发了会儿呆,说:“可我怎么能相信世界上有个叫袁猎猎的病菌呢?”
丁永辉看到了希望。
“每座医院都是病菌集中营,包括精神病医院。”丁永辉说,“我可以向你证实袁猎猎的存在。这个病区收治的都是重症患者,就是说,都是不容易治愈甚至不可能治愈的精神病。我上星期三下午住进来后,同病房的三个精神病百般骚扰我,忍无可忍的我只得请求袁猎猎动员他们身上的精神病病菌离开他们。结果他们都好了!”
李霞眉骨往上抬,说:“真的?他们出院了?”
丁永辉说:“医生不信他们会痊愈,还在观察。其实他们已经痊愈了。不信你去问护士。”
李霞站起来,说:“我去问问。”
李霞来到护士值班台,问刚才那护士:“请问,和丁永辉同病房的三位患者病情如何?”
护士说:“怎么?丁永辉不愿意和他们同病房?这三个人的病在本区最轻了,要我说,他们完全可以出院。只不过他们的家属不愿意让他们出院,家属要求医生多观察一些日子。”
李霞眼睛放光了,她继续问:“他们的病情不重?”
护士说:“特重,都住了半年以上了,从上个星期才开始好转的。”
李霞问:“星期几开始好转的?”
护士疑惑地看李霞:“你问这么细干什么?”
李霞掏出一张百元钞放进值班台内,说:“这对我很重要,麻烦你给查一下。”
护士看到钱,犹豫了一下,收起来。她转身从身后的病历架上抽出三份病历,翻阅。
护士说:“他们的病情都是在上周三晚上开始明显好转的。”
李霞使劲冲护士点头,说:“谢谢你!”
李霞回到探视室,她坐到丁永辉对面,沉思。
丁永辉看出李霞动摇了,他趁热打铁:“如果你还不信,我可以给你当场表演治病。你的亲属中有没有得比较重的病的?对不起。”
李霞说:“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妈是多年的糖尿病,最近情况不妙,危及到眼睛和腿脚了。”
丁永辉面部大放异彩:“快去把令堂送到这儿来,我立刻能让她痊愈。”
李霞迟疑:“她病得很重,行动不方便……”
丁永辉催促道:“来了马上就好,多不方便也得来!来了就方便了。”
李霞想了想,说:“我去接她来。”
丁永辉说:“如果我把令堂治愈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帮我离开这个地方。”
李霞说:“责无旁贷。我问一句,你想让我怎么帮?”
丁永辉说:“你去我们医院,说服吴院长接我出院。”
李霞说:“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事成之后,你送我全套《郑渊洁童话全集》。”
丁永辉说:“那是我向你咨询袁世凯的酬劳。这次事成之后,我送你我珍藏的郑渊洁亲笔签名,那还是上个世纪的一九九五年一月一日郑渊洁在武汉为读者签名售书时我排了一个小时队才得到的,当时我在武汉上大学。”
李霞说:“一言为定。我估计说服你们院长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比去火星容易。”丁永辉说,“你记住我的要求:必须是吴院长亲自接我出院,有平反昭雪的性质。否则我以后怎么在医院工作?”
李霞一边按桌腿上的电铃按钮一边说:“我现在就回家接我妈。对了,你父母知道你住院了吗?”
丁永辉说:“我父母去美国探亲了,我妹妹在美国,她专职给美国人当保姆,业余读硕士。”
护士进来问李霞什么事,李霞说探视完了,你把丁永辉送回病房吧。一会儿我妈还要来看丁永辉,给你添麻烦了。
李霞出了精神病医院,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自己家。路上李霞的BB机响了,是《袁世凯》剧组的导演呼她。
李霞进家门先给导演回电话。导演问李霞,袁世凯最爱吃什么,导演说剧情需要一个特会拍马屁的下属给袁世凯送吃的。李霞还真不知道袁世凯最爱吃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袁猎猎。李霞告诉导演,她马上查资料,下午答复。
“你怎么不上班?”父亲问李霞,往常周一是李霞全天上班的日子。
“我给妈妈找了个看糖尿病的医生,”李霞对父亲说,“咱们现在就去。我让出租车在单元门口等着。”
李霞发现父亲脸色不好,问:“您不舒服?”
父亲气愤地说:“咱家今天有一张五年的定期存款到期,刚才我去银行储蓄所取钱,因取款密码对不上,他们不让取。”
李霞知道家里的存款密码是住宅的门牌号码,不会错,她说:“怎么可能对不上号呢?”
父亲说:“五年前,那储蓄所还是由储户将密码手写在存款开户单上,再由营业员输入电脑。肯定是当年营业员在输入密码时,因马虎输错了号码。刚才那储蓄所的负责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插进电脑,查看了电脑里的密码数字,和我输入的有两个数对不上,那负责人说必须查出五年前我填写的原始存款单据才能支取。由于银行的错误,使储户不能按期取款,我能不生气吗?旁边有位储户说,她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李霞安慰父亲说:“您就别生气了,这算什么?现在一出门就得生气,好不容易碰上个热情的人,十有八九又是骗子。”
父亲说:“不出门也生气,左邻右舍没完没了地装修,楼下停放的汽车通宵达旦地轰鸣,门缝里安插的乌七八糟的广告,物业公司绞尽脑汁多收费……”
李霞说:“行了,咱们先带妈妈去看病。等过两天那储蓄所查出原始单据,如果是他们的错误,我找律师替您向他们索赔。这官司百分之百您胜诉。”
父亲的气消了些,他问李霞:“你又给你妈找了个什么医生?你给你妈找的医生不少了,管用的可不多。你妈不能再折腾了。好人吃那么多药也得生病。”
李霞说:“这次这个医生可能比较厉害,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妈的病不用吃药马上就会好。”
父亲显然不信,他对女儿说:“这根本不可能,现在利用患者家属的迫切心情骗钱的医生太多了,咱们别上当。”
李霞说:“我觉得咱们应该试试。”
父亲问:“咱们带你妈去哪家医院?”
李霞说:“精神病医院。”
父亲瞪大了眼睛:“你疯了?送你妈去精神病医院看糖尿病?”
李霞往妈妈的卧室推父亲:“我的一个医生朋友在精神病医院住院,咱们去那儿找他给妈妈治病。快帮妈妈穿衣服吧。”
父亲不干:“怎么能让一个精神病人给你妈治病?”
李霞开始给妈妈穿衣服,她对父亲说:“我会害妈妈吗?虽然如今这社会流行坑蒙拐骗,但您不能连女儿都怀疑吧?”
“女儿骗父母的也不是没有。”父亲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已经在协助李霞搀扶母亲下床。
到精神病医院一病区后,李霞让父亲陪母亲先在探视室等候,她去和护士交涉。刚才那护士还没换班,她对李霞已有好感。
护士拿着大串钥匙去病房领丁永辉。
李霞走进探视室,她看见妈妈被精神病患者的嚎叫声吓得发抖。父亲面色铁青,比从储蓄所回来还难看。李霞明白,倘若丁永辉治不好她妈妈的病,她今天晚上的日子肯定是水深火热。
护士将丁永辉送进探视室,护士看见李霞的母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吓了一跳,她问李霞:“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这样子还来医院探视别人?”
李霞忙说:“没什么,她一看亲人马上就好。”
护士临走时对李霞说:“你知道电铃按钮在哪儿,有事按铃。”
李霞连说谢谢。等护士出去后,李霞急切地对丁永辉说:“这是我的父母。你看到我妈了,病得很重。你让袁猎猎行动吧。”
丁永辉显然已和袁猎猎说好了,他坐在李霞母亲身边,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丁永辉小时候见过李霞的妈妈,那是一个气质非凡的少妇。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老妪,丁永辉觉得世界上最恐惧最无情的东西是时间。时间是雕刻刀,在所有人的脸上雕刻皱纹是它的技能和嗜好。
丁永辉送袁猎猎过去后,没有像往常那样松开手,他一直握着老太太的手。
李霞的父亲全神贯注地监视面前这个精神病患者给自己的老伴治病。
“他是气功?”父亲小声问李霞,“功不能乱发,如果发错了,会加重病情。”
李霞小声打消父亲的疑虑:“不是气功。”
袁猎猎在丁永辉耳边说:“松手吧,我回来了。”
丁永辉松开老太太的手,他问袁猎猎:“大功告成了?”
袁猎猎小声说:“最多三分钟,老太太就鹤发童颜了。”
父亲问李霞:“他和谁说话?”
李霞顾不上理会父亲,她只顾观察母亲。
奇迹出现了,母亲像变了一个人,容光焕发地站起来,老太太竟然趴在地上做了一个俯卧撑!
父亲呆若木鸡,说不出任何话。
李霞情不自禁地扑上去抱住丁永辉。
和李霞近在咫尺的袁猎猎提醒她:“轻点儿轻点儿,别碰坏了我!”
李霞以为是丁永辉和她说话,她抬头看怀中的丁永辉。
丁永辉说:“是袁猎猎和你说话。”
李霞更紧地拥抱丁永辉,她对袁猎猎说:“谢谢你,袁猎猎!谢谢你救了我妈的命!我终于明白我们在学校学的都是什么了!”
袁猎猎说:“你应该谢我当了一回红娘。”
丁永辉忙对袁猎猎说:“言之过早,言之过早。这不是爱情,是感激外加忘乎所以。”
李霞更正说:“没有感激和忘乎所以就没有爱情。”
丁永辉说:“走着瞧吧。”
袁猎猎提醒李霞:“来日方长,你现在到了拥抱令堂的时候了。”
李霞回头一看,父母正相依着看她和丁永辉。李霞松开丁永辉,投入父母的怀抱。三个人喜极而泣。
袁猎猎对丁永辉说:“这场面真感人,如果是哲学家,会给这场面起什么名字?”
丁永辉不假思索地说:“拥抱生命。”
袁猎猎又问:“如果是严肃文学家呢?”
丁永辉说:“两代人的碰撞。”
袁猎猎饶有兴致地继续问:“如果是通俗文学家呢?”
丁永辉说:“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
李霞的母亲和父亲一起给丁永辉鞠躬,慌得丁永辉忙还躬不止。
李霞的BB机响了,李霞看了一眼显示屏,她拍拍脑袋,问袁猎猎袁世凯爱吃什么。袁猎猎说你问这干什么。李霞说我是电视剧《袁世凯》的史学顾问,导演问我袁世凯爱吃什么,是剧情需要。袁猎猎问电视剧《袁世凯》是贬袁世凯的还是褒袁世凯的,李霞说当然是贬袁世凯的。袁猎猎说对不起,我不能给贬袁世凯的电视剧提供信息,如果是那样,不等于我贬自己吗?
看到李霞为难的样子,丁永辉说:“你就瞎说袁世凯爱吃油炸梨核,反正如今的电视剧都是胡编乱造。”
“也好。我就这么告诉导演。”李霞笑了,“我估计电视剧播出后,导演会要回给我的顾问酬金。”
丁永辉问李霞:“你现在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李霞说:“当然是去找吴院长,然后接受你的赠品:郑渊洁亲笔签名。”

第八章 吴院长迷途知返
正在主持院务会议的吴院长从办公室主任口中得知有一位小姐找他。
吴院长说:“等开完会再说。”
这是研究如何提高患者到本院就诊率的会议。随着医疗改革的深入,来医院看病的人越来越少,医院的生存受到了威胁。
办公室主任小声说:“她说是事关医院声誉的大事,不能耽搁,她说必须马上见您。”
吴院长想了想,对与会者说:“休息十分钟。”
吴院长拿着喝水杯往会议室外边走,他对身后的办公室主任说:“让她去我的办公室。”
李霞进入吴院长办公室时,吴院长正从饮水机里往自己的水杯里注水。
李霞掏出名片递给吴院长,说:“我是丁永辉的同学。”
吴院长一听丁永辉的名字就皱眉头,他从李霞的名片上看出李霞是专家级人物。
吴院长说:“请坐。我正在开会,对不起,只能给您十分钟时间。”
李霞开门见山:“丁永辉没有精神病。获得此结论的经过如下:我听说丁永辉因患精神病住院,我今天去医院探视他。开始我也不信他说的病菌集中营之类的事,也认为这是精神病症状。后来他说他治愈了同病房的三个重症精神病患者,我证实了他的话。我将我的患严重糖尿病的母亲送到精神病医院,丁永辉当场治愈了我母亲。我要说的是,您应该立刻接丁永辉出院。”
吴院长注视着李霞,问:“您和丁永辉是亲戚?”
李霞说:“不是,我们是小学同学。您从精神病的遗传角度推论我和丁永辉是亲戚,我也是精神病。您错了。如果您不同意接丁永辉出院,我会通知记者披露这件事。我有五位同学在著名媒体当记者,还有两位同学是知名律师。倘若丁永辉起诉贵院,患者得知贵院竟然将健康的本院医生送进精神病院,今后谁还敢来贵院看病?”
吴院长沉默。
李霞乘胜进军:“您有丰富的医学经验,您真的相信上周三是那位医生治愈的尿毒症患者?你如何解释那患者的突然痊愈?其实证实这件事很简单:您现在和我去精神病医院,如果您身上有什么病,可以当场让丁永辉给您治。如果您没病,您可以带一个患者去。如果丁永辉治不好,我授权您将我也关进精神病医院。”
吴院长继续沉默。
李霞启发吴院长:“其实,对于贵院来说,丁永辉这样的人实在是一种财富,他能治愈多少患者?”
吴院长心头一动:倘若真的像丁永辉说的那样,病菌在谁的身上登陆,谁就病了,如果让丁永辉指挥本院病菌集中营的病菌倾巢出动去合同医疗单位的职工身上登陆,医院的创收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吴院长精神为之一振,他对李霞说:“我现在跟你去精神病医院,如果丁永辉能治好我的病,我就接他出院。”
李霞给吴院长戴高帽:“您是干大事的人。”
吴院长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话筒拨号,他吩咐办公室主任院务会议改在明天下午继续开,再派一辆车现在送他去精神病医院。
当丁永辉被护士在一天之内第三次带进探视室时,他看见了吴院长和李霞。
丁永辉对李霞说:“谢谢你!”
李霞说:“吴院长身上可能有点儿小毛病,你如果能当场治愈,吴院长就信病菌集中营的事了。他承诺马上接你出院。”
丁永辉激动地问吴院长:“您说您的病,我让袁猎猎给您治。”
吴院长看了李霞一眼,脸红了。
丁永辉吴院长问:“男性病?”
吴院长窘迫地点点头。
丁永辉凑到吴院长耳边微声说了两个字。
吴院长把劲都使到脖子上了拼命点头。
丁永辉拿不准,他说:“这种病也会是病菌造成的吗?我先问问袁猎猎。”
袁猎猎小声对丁永辉说:“别问了,我都听见了,是病菌造成的。我能让吴院长振兴。”
丁永辉对吴院长说:“袁猎猎说这病也是病菌导致的,它这就去您的身上说服病菌离开您。”
丁永辉握住吴院长的手。
给不计其数患者看过病的吴院长的手竟然在颤抖。
十分钟后,丁永辉对吴院长说:“您的病已经痊愈了。”
吴院长腾地站起来,他几乎是跑进探视室斜对面的厕所。
李霞忍不住笑得流出了眼泪。
吴院长光彩照人地回到探视室,他对丁永辉说:“好了!真的好了!小丁,是我冤枉你了!我向你道歉!我现在就给你办出院手续!”
这回是丁永辉冲上去和李霞紧紧拥抱,被丁永辉簇拥得喘不过气来的李霞说:“我按电铃叫护士了?”
丁永辉说:“叫吧,叫她给我办出院手续。”
吴院长走出探视室对值班的护士说:“我接丁永辉出院。”
护士瞪大了眼睛,说:“病人出院得医生开出院通知书,你说出院可不管用。”
吴院长说:“你给胡院长打个电话,让他来这儿。”
护士问:“你认识我们胡院长?”
吴院长说:“你打吧,我和他说。”
胡院长很快来到一病区见吴院长。
胡院长和吴院长热烈握手,胡说:“你来了怎么事先不打招呼?慢待慢待!”
吴院长说:“我来接丁永辉出院,他好了。”
胡院长惊讶:“好了?我怎么昨天还听丁永辉的医生说他更重了?”
吴院长说:“确实好了,你让医生给他办出院手续吧,我是专程来接他的。”
胡院长疑惑地走进探视室,他问丁永辉:“医院是病菌集中营吗?”
李霞冲丁永辉使眼色。
丁永辉撒谎说:“不是。”
胡院长再问:“病是医生治好的还是病菌撤离导致的?”
丁永辉颠倒黑白:“是医生治好的。”
胡院长离开探视室,对走廊里的吴院长说:“还真好了。我让医生给他开出院通知单。”
探视室里,袁猎猎和丁永辉吵得不可开交。袁猎猎指责丁永辉昧着良心说话,还说如果日本人再来侵略,丁永辉准是汉奸。丁永辉说这是策略。袁猎猎说江姐如果讲策略就不会英勇就义了,那不叫策略,叫叛变。
李霞赶紧从中斡旋,她甚至策略地对袁猎猎大说袁世凯的好话,袁猎猎才渐渐熄了火。
吴院长亲自接丁永辉出院,这在医院算是特大新闻。化验室朱主任由此对丁永辉殷勤有加。丁永辉恢复在化验室上班。他不知道,更大的麻烦事在后边等着他。

第九章 锁定马科长
星期三的早晨,丁永辉正在卫生间洗漱,突然袁猎猎说:“你不能见死不救!我有生命危险。”
丁永辉吐出嘴里的牙膏沫,问:“你生病了?”
袁猎猎说:“为了你的利益,我先后说服那么多各色病菌同胞离开它们的航空母舰。现在它们来找我了,让我给它们物色新的栖息地,否则它们就要杀了我。特别是你们吴院长身上的那种病菌,它们威胁我说,如果三天内我不能给它们找到新的航母,它们就要在你身上登陆。”
丁永辉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万万不可!使不得!我想办法!”
袁猎猎说:“三天期限。实话跟你说,吴院长的病菌已经在你衣服上待命了,是我力劝它们不要轻举妄动。”
丁永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嘴角的牙膏屑都顾不上擦,说:“拜托你千万继续规劝它们!我正准备这两天和李霞发展关系,它们绝对不能在我这紧要关头干釜底抽薪的事,拿可就真的毁了我了。我这就想办法给它们物色新的栖息地。”
袁猎猎说:“你不至于慌成这样吧?能说袁世凯好话的人,如今不多见,你的眼力不错。我懂发展是硬道理,我不会拆你的台。不过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我毕竟还要在病菌坛混。”
“病菌坛?”丁永辉不懂,“一个罐子?”
袁猎猎反问:“你们人类管足球界叫什么?”
丁永辉说:“绿茵场。”
袁猎猎说:“叫足坛。你们还管文学界叫文坛。还有体坛、政坛、影坛……”
丁永辉明白了:“于是你们就人云亦云管自己叫病菌坛。”
袁猎猎说:“正是。你该上班了,你看都几点了?”
丁永辉胡乱吃了个面包,赶往医院上班。
丁永辉坐在化验室里发呆,他为病菌找航母的事发愁。
袁猎猎趁化验室里没人,问丁永辉:“你怎么了?你不用为吴院长的病菌在你身上待命而吓得魂不守舍,你还信不过我?”
丁永辉长叹了口气,说:“我是为你的同胞物色航母的事发愁。用你的话说,我是医坛的人。你想想,作为医坛的人,做让病菌离开患者的事可以,假如我让病菌在健康人身上登陆,甚至为病菌指引方向,我还配是医坛成员吗?”
袁猎猎正色道:“这事你可不能打退堂鼓!事关咱们两个的安危,来不得半点儿犹豫和彷徨!”
丁永辉正想说什么,朱主任进来了,他欲言又止。
朱主任对丁永辉说:“小丁,吴院长请你去他的办公室,现在。”
丁永辉不安地问:“什么事?”
朱主任说:“不知道。我估计是好事。往常吴院长都是说‘让’谁谁去他的办公室,而今天他却说‘请’丁永辉去他的办公室。你放心去吧。”
丁永辉去吴院长办公室。
吴院长站起来欢迎丁永辉:“小丁,坐坐,回来后工作怎么样?来,尝尝五百元一两的龙井茶。”
吴院长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拿出茶叶,给丁永辉沏茶。
丁永辉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双手接茶杯。
吴院长没像以往那样坐在大办公桌后边和来者谈话,他一反常态坐在丁永辉身边,摆出促膝谈心的架式。
丁永辉注视着手中在滚烫的茶杯里痛苦地上下沉浮的茶叶,不知所措。
吴院长慈父般地问:“小丁,工作上有什么困难没有?”
丁永辉忙说没有没有。
吴院长又问:“生活上呢?有对象了没有?我看那个李霞不错嘛,我觉得她对你有那么点儿意思,你可要抓紧呦,我是过来人,机不可失呀,啊,哈哈……”
丁永辉喝了口茶,确实香。
吴院长说:“你的高级职称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像你这样钻研业务的年轻人,如今太少了。”
丁永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吴院长往丁永辉身边又靠了靠,亲密无间地对他说:“小丁呀,随着医疗改革,如今办医院是越来越难了。来医院就诊的人与日递减。咱们医院光是在职的员工就有九百一十二人,加上离退休人员,有一千多人,这么多人要吃饭,现在已经开始入不敷出了,咱们得想办法创收,让患者多来咱们医院看病。”
丁永辉建议说:“应该改善服务。就说患者来看一次病吧,挂号排一次队,侯诊排一次队,化验化价排一次队,化验交费排一次队,取药化价再排一次队,取药交费再再排一次队,最后取药还得排一次队。”
吴院长说:“是是,应该改善服务,但中国人的素质就这么底,你也见过我在大会上多次做全院员工的思想工作,可他们就是我行我素,该和患者吵架还继续吵,没辙。咱们得想个立竿见影的办法。”
丁永辉不知道吴院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院长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小丁,现在能救咱们医院的,只有你了。”
丁永辉一愣:“我?”
吴院长说:“小丁,我说说我的想法。你指挥袁猎猎动员咱们医院病菌集中营的病菌们,去健康人身上落户,增加咱们医院的收入。”
丁永辉扭头诧异地看吴院长:“您怎么会想出这样损的办法?”
吴院长语重心长地说:“小丁,这就是你不对了。我认为,袁猎猎是一个非常有同情心和善解人意的病菌。由此推论,其他病菌也差不到哪儿去。它们之所以使人生病,也是迫不得已,是它们的生存需要。换句话说,咱们也应该尊重它们的‘人权’。我觉得,病菌肯定愿意待在人身上,你想没想过,如果你让所有病菌离开人,你是救了人类,可你害了病菌,害了包括袁猎猎在内的所有病菌。你不自私?你不残忍?”
袁猎猎小声在丁永辉耳边喊:“吴院长万岁。”
吴院长继续说:“我不是让你指挥病菌呆在某个人身上永远不走直至弄死他,我是让你指挥病菌只在某个人身上逗留,懂吗?是逗留,不是永久居留。这样的情景难道不皆大欢喜:健康人病了,来咱们医院就诊,一个月后,咱们治愈了他,他付钱给咱们,咱们拿这钱给员工发工资,添置设备。又一个人病了,咱们又治愈了她,她又留下钱……如此良性循环,何乐而不为?”
丁永辉问:“咱们医院服务这么差,你怎么能确保患者来咱们医院就诊?”
吴院长胸有成竹:“你指挥咱院的病菌只去和咱们医院有医疗合同的单位的员工身上登陆。这事还得抓紧,我听说医疗改革的下一步是取消医疗合同医院,患者有选择医院的权利。”
丁永辉喝的一口茶全吐了出来,那分明是屠杀茶叶后浸泡茶叶死尸的腐汤烂水。
吴院长给丁永辉捶背:“慢点儿喝,别呛着。”
袁猎猎对丁永辉小声说:“你必须答应吴院长!”
吴院长对丁永辉说:“事成之后,我保证举荐你当副院长。”
丁永辉侧过头,对吴院长说:“你根本不配当院长。”
吴院长冷静地说:“再配的人,坐到这个职位上,也会变不配了。换了你当官也一样,概莫能外。这不是个人品质的事。”
袁猎猎小声威胁丁永辉:“如果你不同意,我就给吴院长的病菌在你身上居留发放绿卡了!”
丁永辉大声说:“袁猎猎!你尽管给它们办理永久居留权!我不在乎,我还告诉你,如果因为这个我不能怎么着了,李霞笃定和我白头到老!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由于这个不要我了,我也不在乎。男人最重要的是品质,其他都是扯蛋!”
丁永辉说完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拂袖而去。吴院长坐在沙发上,将听见玻璃破碎声闯进来看究竟的办公室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
在回化验室的路上,原本以为袁猎猎会和他大吵大闹的丁永辉竟然没听见袁猎猎说一句话。
丁永辉边走边问:“袁猎猎,你怎么不说话?忙着给它们办签证那!”
袁猎猎说:“我服你了。真硬。”
丁永辉说:“你尽管报复我。”
袁猎猎叹了口气,说:“像你这样的人,即使我给它们办在你身上住一百年的永久居留权,它们也奈何不了你。骨头硬,谁也没办法。”
丁永辉问袁猎猎:“那你怎么办?”
袁猎猎无可奈何地说:“等死呗。它们非生吞了我。”
丁永辉不安地说:“真对不起……”
袁猎猎说:“其实你也就是成全了自己的良心。我的同胞没有你或我的指引就不能在人身上登陆?笑话,真要是这样,你们人类自古就没有生病的人了,也就没有你上医科大学的机会了。它们之所以缠着我,只不过是不想让我当叛徒罢了。”
丁永辉在化验室门口停住了。他思索袁猎猎的话。两天过去了,出乎意料,吴院长没有像丁永辉预感的那样立刻报复他。丁永辉在食堂邂逅吴院长时,吴院长依然对丁永辉笑容可掬。这是病菌同胞给袁猎猎的最后一天期限。
丁永辉心烦意乱地在化验室不知做什么好。他无意间瞥见报纸上的一则新闻的标题:《贫困县的百万红包书记》。
丁永辉拿起报纸看,那新闻说有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几年来收取红包达上百万元,那贪官还直言不讳地说:当官不收钱,白给都不去。
丁永辉在上大学实习时去的是一个省级贫困县,省级贫困就已经令丁永辉瞠目结舌了,老百姓炕上那一团脏烂不堪的破棉絮是全家人共享的唯一财富。身为国家级贫困县的县委书记,竟然在不毛之地靠收受红包成为百万富翁!怒火中烧的丁永辉无意中将目光停留在显微镜上。一个念头不可阻挠地在丁永辉心中产生了:指引病菌去贪官身上定居。此举可谓一举三得:一、使袁猎猎摆脱困境。使病菌有人可依;二、使普通百姓免遭生病之苦;三、为民除害。丁永辉一拳砸在桌子上,说:“太棒了!”
桌上的显微镜和化验用的瓶瓶罐罐玻璃器皿一痛摇晃。同事们都吃惊地看丁永辉,朱主任责怪丁永辉。丁永辉一边往门外走一边笑容满面地连连对大家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在走廊里,袁猎猎问丁永辉:“你发什么疯?吓了我一跳!”
丁永辉看四周没人,兴奋地告诉袁猎猎:“你获救了!我决定给你的同胞指引登陆方向。”
袁猎猎长出了口气,说:“你终于想通了,算我没看错人,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丁永辉兴奋得双颊通红:“知道我们人类中的贪官吗?”
袁猎猎说:“知道,贪官不就是手中握有权力的下三烂吗?”
丁永辉说:“理解正确。官员本应该是老百姓的佣人,也叫仆人。”
袁猎猎纠正丁永辉:“是公仆,好多人的公用仆人,一仆百主甚至一仆千主一仆万主一仆亿主。”
丁永辉说:“是这么回事。可有的官员反仆为主,不但不伺候老百姓,反而贪污受贿欺压剥削老百姓……”
袁猎猎插话:“这就是贪官。”
丁永辉说:“你不要老打断我的话。刚才我从报纸上看到一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受贿百万元,我灵机一动,就让你的同胞去贪官身上落户!”
袁猎猎说:“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你怎么知道谁是贪官呢?依我看,越是贪官越可能掩盖伪装自己,没准人家表面还是优秀公仆先进模范人物呢。”
丁永辉胸有成竹地说:“咱们就从媒介上搜集贪官名单,比如刚才我说的那个红包书记,错不了,百分之百的贪官。”
袁猎猎出乎意料地说:“那你可就真是在干缺德事了,我坚决不同意!”
丁永辉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你说什么?这是缺德事?你不干?”
袁猎猎问:“媒介上公布的贪官,是不是都被揭露出来了?”
丁永辉说:“那当然。”
袁猎猎继续问:“贪官被揭露出来的结局是什么?”
丁永辉说:“那还用说,死刑或蹲监狱呀!”
袁猎猎说:“判死刑的贪官咱们不用在他身上登陆,他反正也活不成了。而对于蹲监狱的那些贪官,我们病菌在他身上登陆意味着什么?”
丁永辉说:“生病呀!”
袁猎猎问:“生病意味着什么?”
丁永辉说:“受罪呀!”
袁猎猎说:“你错了,生病对犯人意味着保外就医!保外就医懂吗?离开大牢去治病。这是犯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对犯人来说,保外就医和上天堂差不多。你不等于帮贪官了吗?不是缺德事?”
丁永辉哑口无言。
袁猎猎说:“指引我的同胞往贪官身上登陆,这构思真不错。但咱们得找隐藏的没有没发现的贪官。”
丁永辉为难了:“这事难度就大了,连检察院反贪局纪委都没发现的贪官,我怎么能发现?再弄出冤假错案,把清官当贪官登陆了,那可真是害了老百姓。”
袁猎猎想了想,说:“咱们可以先在身边找,你们医院有没有贪官?找出个把,先解我的燃眉之急。”
丁永辉一边在走廊里度步一边在脑子里给院领导排队。
片刻后,丁永辉说:“都说基建科马科长在发包工程时受贿,我们医院的宿舍楼质量特差,连暖气管子都比别的楼细好多,可咱们没有证据呀!”
袁猎猎说:“这好办,马科长身上现在虽然没有病菌,但肯定有细菌。细菌和我们病菌是亲戚,最远也算姑表亲。我派病菌过去调查一下就行了,他如果干坏事,瞒得了检察院,绝对瞒不了他自己身上的细菌。”
丁永辉乐了:“你智商不低。”
袁猎猎得意:“名人之后嘛。”
丁永辉问:“还得我和马科长握手送你过去?这难度好像挺大,我和他连话都说不上。”袁猎猎说:“不用我亲自出马,我派会飞的病菌去。医院里到处都是会飞的病菌,联系特方便。”
丁永辉说:“你们也有网络。”
袁猎猎说:“和我们的网络相比,你们人类的因特网特幼稚原始。”
丁永辉想了想,说:“因为是头一次,再加上又是本院的同事,事关重大,弄错了我的良心过不去。这次最好还是你亲自出马。”
袁猎猎说:“也好。咱们是宁肯放过一千,绝不错杀一个。这是哪位名人的话?”
丁永辉说:“蒋介石。你引用反了。他当年杀共产党的方针是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袁猎猎暂别丁永辉,去马科长身上微服私访。

第十章 女细菌大义灭亲
袁猎猎在本院病菌集中营里是举足轻重的角色,由于资格老,又有袁世凯的招牌拉大旗作虎皮,袁猎猎在这座病菌集中营里属于一言九鼎的档次,从尿毒症病菌都服从它从患者身上撤退一事可见一斑。
袁猎猎由四名飞病菌抬着飞离丁永辉,它一路上同病菌集中营里不计其数的同胞打招呼。一个肝癌病菌问袁猎猎:“你去哪儿?”
袁猎猎说:“我去基建科。”
肝癌病菌好奇:“去基建科干什么?”
袁猎猎说:“听说那儿有一艘不错的航空母舰。”
听说有好的栖息地,肝癌病菌央求袁猎猎:“让给我吧,我原来的航母死后,我已经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一个月了。我认识基建科,我给你当向导。”
袁猎猎说:“我欠好多同胞航母呢,还轮不上你。不过如果马科长真是贪官,你和尿毒症病菌、糖尿病病菌还有吴院长的病菌一块儿上也行。”
肝癌病菌于心不忍:“这么多病菌弄到一个人身上?你的仇人?”
袁猎猎说:“就算是吧,我现在去调查他,怕弄错了。你带路吧。”
肝癌病菌建议:“基建科在五层,坐电梯省事。”
袁猎猎反对:“坐电梯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没人按五层,咱们还得来回坐碰运气。我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握,咱们还是从楼梯上去吧,想在几层停就在几层停。”
袁猎猎在肝癌病菌的引导下进入基建科,袁猎猎问基建科办公室里的病菌哪位是马科长,基建科的病菌指给它看。马科长个子偏低,眉清目秀,看上去一身正气。
“就在靠窗户那个人身上着陆。”袁猎猎对抬着它飞行的4个飞病菌说。
手拉手组成飞行器的四个飞病菌在马科长身上平稳地降落了,就像飞机在航空母舰上着陆。
袁猎猎下“飞机”后对飞病菌说:“你们在这儿等我。”
袁猎猎同马科长身上的细菌热情地打招呼,细菌们明显地对袁猎猎这个病菌唯恐避之不及。
袁猎猎强行拉住一个女细菌,问:“你干吗躲我?”
女细菌说:“你是病菌,是坏蛋。难道你指望我拥抱你?”
袁猎猎正色道:“再坏的群体中也有好人,再好的群体中也有坏人。懂吗?我就是一个好病菌,我来马科长身上是执行一项神圣的使命。”
女细菌上下打量袁猎猎,说:“你?神圣的使命?”
袁猎猎说:“别小看我,告诉你,我是袁世凯身上的病菌!”
女细菌笑了:“原来你和袁世凯是一家子,就是那个什么本事没有无功受禄一心想过皇帝瘾的窃国大盗?”
袁猎猎勃然大怒:“住口,休得无礼!告诉你,我是来惩治贪官的,是人类委托我来的。”
女细菌说:“越说越滑稽了,人类会和你一个病菌联手做事?人类和病菌打交道只有一件事,就是千方百计杀死你们。”
袁猎猎将丁永辉和它的交情讲给女细菌听。讲完时,袁猎猎发现自己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听讲的细菌。
一个老细菌问袁猎猎:“这么说,你是要帮人类做事的病菌?”
袁猎猎说:“正是。我是地球上第一个和人类沟通的病菌。让我们病菌从此只在贪官身上登陆,这想法怎么样?”
女病菌说:“那今后医院不成贪官集中营了?”
老病菌说:“病菌集中营加贪官集中营,以毒攻毒,同流合污。”
袁猎猎瞪那细菌。
女细菌对袁猎猎说:“我看这事不错,你好像需要我们帮你吧?”
袁猎猎如释重负,说:“据说马科长是贪官。你们最了解他,他干什么都瞒不过你们。他到底怎么样?我看他不像坏人。”
细菌们七嘴八舌:“马科长特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今管建筑的官儿有几个不受贿的?”
“前年医院门诊楼装修,装修公司塞给马科长十万元,那捆钱是银行原装捆的,腰条封条线绳一应俱全,特结实特有条理,硬梆梆的像块砖头,钱上的病菌特多,幸亏马科长手洗得及时……”
“大前年医院盖新楼,一个叫杨建的工头送给马科长二十五万元,马科长答应杨建把工程发包给他,后来另一家建筑队一个姓姜的头儿许愿给马科长三十万元,马科长把这个信息巧妙地传递给杨建,杨建只得追加了六万元。就跟拍卖会似的。”
“上个月医院整修大门,就这么一个门,马科长还收了三千元贿赂。”
“听说如今单位基建科长或基建处长都得大学建筑系毕业的人才能当,如今报名上大学建筑系的人多得不得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马科长前天还在家里收了……”
“大前年的三月……”
“就在昨天……”
“马科长把钱藏在……”
老细菌突然想起什么,它提醒细菌同胞:“咱们这么揭批马科长,肯定导致大批病菌在马科长身上登陆,那样一来,咱们细菌的好日子可就没了。一旦它们治死马科长,咱们就该背井离乡了。”
细菌们立刻鸦雀无声了。
女病菌说:“与其和马科长这样的人渣为伍,还不如死了。连人家病菌都痛恨贪官,咱们细菌更应该揭竿而起。”
细菌们都说是这么回事,于是揭批继续进行,而且上了一个层次,向纵深发展。
马科长在办公室里一本正经地主持科里的工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袁猎猎正如火如荼地在他身上取证。
大约半个小时后,袁猎猎将它获得的有关马科长的信息向丁永辉通报:“细菌很够意思,将它们目睹的马科长的所作所为毫无保留地提供给我们,很有大义灭亲的味道。马科长还嫖过娼呢,第十七次最绝,是和……”
丁永辉打断袁猎猎的话:“行了行了,我对这些没兴趣,说关于受贿方面的。”
袁猎猎嘟囔:“假正经……”
丁永辉说:“你说什么?”
袁猎猎忙说:“我说马科长是假正经。马科长在发包医院建筑工程中共计收受施工队贿赂七十一万二千七百六十九元。在招标时,哪家施工队给他钱多,他把工程包给谁。所以你们宿舍楼的暖气管子比别人的细。”
丁永辉咬牙切齿地说:“你可以通知病菌去马科长身上安家落户了。”
袁猎猎说:“不是一种病菌,是四种。”
丁永辉问:“哪儿来这么多?”
袁猎猎给丁永辉报帐:“那农村人身上的尿毒症病菌,李霞妈妈身上的糖尿病病菌,吴院长身上的病菌,还有刚才帮我找马科长的肝癌病菌。轰炸你的多国部队的精神病病菌我还没算呢!”
丁永辉犹豫:“太多了吧?好像有点儿不人道。”
袁猎猎说:“那你必须在今天二十四点前再给我找一个贪官。其实你大可不必对马科长这种贪官发慈悲,受贿七十万多呀!十万就够枪毙了。”
丁永辉一跺脚,说:“都去他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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