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包住刘梅的根茧,顷刻间已经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缠住刘梅的树根居然接二连三地萎缩脱落,茧中也开始慢慢鼓出一块,似是那刘梅要突破出来,忽想起刘梅身上的阴气只怕比那些树根还要重得多,根茧未必就困得住她。当下再不敢迟疑,就和张继沿着绳子往上攀爬。
刚爬到洞口上,就听远处“啪”地一声脆响,根茧已经应声而破,刘梅哇哇怪叫,从其中猛然窜出。我定睛去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刘梅四肢着地,腹面朝上趴着。就像那些学舞蹈的人下腰做“拱桥”一样,只不过她的手脚关节已经被完全地反折过来。
如果要把此时的刘梅比作四只脚的怪物,那么她原先的胸腹,就相当于怪物的后背,而她的后背,则变成了怪物的胸腹。我心中发汗,刘梅在根茧中得被何其庞大的外力挤压,才会变作这么一副模样,若换个普通人,怕都要死上几百回了。
她绑头发用的橡皮筋早已断掉,长发披散开来倒挂着,看上去就像是这头怪物长了一脸的长须,说不出的恶心怪异。而她的眼睛,依旧是漆黑一片,从这如墨一般的眼珠里,能感觉到她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张继说:“这回没带炸药真是个重大失误,他娘的,这厮凶得很,我看咱们得赶紧逃。”
我惊魂未定,连话都不想说了,指着来路就招呼众人跟我跑。
这一跑,跑得真是狼狈至极,见到来时的路已经起了变化,多出了许多门洞,也毫不谨慎,慌不择路见着门洞就往里窜,绕来绕去最后谁都迷路了,这才顾得上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身后。后边是一条漆黑的甬道,甬道两边开着许多出入口,也不知道我们是从那个路口进来的。
我总觉得不对劲,谁都变得神经兮兮的,只顾抚胸喘气,连所处环境都没有仔细打量。手电筒里的电池已经消耗了一些电力,在这种幽深到极致的通道里,光线显得严重不足。几个大活人刚才跑得浑身是汗,这会儿停下来,只觉得甬道里寒气森森,教人发耸。
这处甬道非常狭窄,两壁之间仅仅能容一人通过,空气中的水分特别浓重,整体十分潮湿。墙壁受损程度极大,只要用手轻轻一触碰,就会落下许多碎屑。我抬起手电照向顶部,发现这条甬道虽然狭窄,但顶部却高得离谱,这种通道让我觉得压抑难耐,好像两边的墙壁会突然闭合,将人夹死。
王子心中非常焦躁,总觉得不该停下来,对大伙说:“还……是快跑吧,她……要是追上来……就完了。”
他胆色颇逊,跟着众人越跑越慌张,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忙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对众人说:“咱们……咱们这些人好像都有点不对劲。”
刘全胜似乎也发现了众人此刻太过慌张,听我说到一半,知道我是吃不准,便问道:“我也感觉到了,你说是哪里不对劲?”
我说:“大伙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若是换在平时,咱们可曾这样慌慌张张地乱闯?”
说罢,我见众人的状态依然是迷迷糊糊,忙接着说道:“俗话说,倒斗遇惊不宜乱。咱们这些人,虽说比不上古时那些手段绝伦的行家里手,但也是长年做着舍命搏财的勾当。无论是爬山涉水,上天入地,都是胆色出众的好汉,哪有全都不管不顾地闷头逃命?刚才若是在哪处埋伏着伤人性命的机关销器,恐怕咱们早就中招了。”
众人被我一语点醒,顿时都回过神来,细细回想之前的举动,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吴老头子毕竟老成稳重,一恢复过来,立刻就想到了原因,对大家说:“这墓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控制着我们的情绪。”
张继用手捂住胸口,不断喘着粗气:“我说我今天怎么那么怂呢,妈呀,累死我了!他娘的老逸你这个孬种,刚才就是你第一个带头跑的。”
我说:“行了行了,现在还不是争辩谁对谁错的时候。此处的通道错综复杂,虚虚实实,恐怕是拱卫主墓室的通道,这里弄不好还是个迷宫,如果咱再这样没头没脑地乱闯,那不定还要生出什么变故,怕是连主墓室的门槛都摸不着。”
刘全胜对我说:“这地方的规模空前绝后,只怕比帝陵还要大上许多,虽然这是个凶穴,但里边的布局也是以阴阳风水来布置的,鬼石头钉在墓顶,地气已经被镇压住了,古墓里的虚位一定经过了人为的扩大化,机关大阵尽数纳入其中,这里地形狭窄,只怕不是善地,要是突然出现什么危险,你我都不好施展。”
我听刘全胜说的有理,忙招呼大伙先行退出去,至少找个宽阔的地方,才好整理装备,商讨对策。
于是大伙慢慢撤出了这条甬道,到了一条比较宽阔的墓道里。这条墓道和我们刚进古墓走的那条主墓道一样,墙壁上也有一排灯盏。我不知道刘梅会不会追上来,招呼众人小心提防,一有情况要立刻汇报。忽想起现在得节约电源,于是就取出燃料,点燃了两个灯盏,让大家把手电筒都关掉。
我四下看了一会儿,觉得现在还算安全,便招呼大伙先坐下来:“这地方就跟个迷宫似的,暂时是找不着路了,还是先恢复体力,再作打算。”
说罢,我忽然想起吴老头子失踪那件事,忙问道:“吴老,我和你在那间石室里算阵的时候,你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吴老头子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下来,这才跟我说起了原由。
当时,吴老头子正算着阵路,忽然就觉得有人在背后拍他。他回过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是刘梅的弟弟刘兰,刘兰身后还站着王子。吴老头子见二人从门洞进来,顿时大喜,就要开口询问,刘兰却将食指压在了嘴唇上,示意他噤声。
吴老头子见刘兰神色郑重,不敢怠慢,赶紧把话咽了回去。只见刘兰伸手指了指,让吴老头子看我。而此刻,我正专心查找机关,正好背对着他们。吴老头子起先还看不明白,但越看越是觉得不对劲,看到我脚下的时候,这才大吃一惊,他发现,我居然没有影子。
这情况无疑把他吓得不轻,以为我不是人,当下就不敢多吭一声,慢慢和刘兰、王子二人退出了石室。刘兰当时对吴老头子说:“其他人都死了,就剩下咱们三个了。”
他和王子当时听到这话,均被吓得不轻,哪还敢再作他想,就跟着刘兰一直朝古墓深处走,约莫片刻功夫,就走到了一间墓室里。墓室里没有棺材,却立着一块大石碑,石碑上不见刻字,只是在碑顶放着一个骷髅头骨。
刘兰告诉他们,这块石碑的底下就是出口,必须合三人之力才能把石碑移开。吴老头子并非无能之辈,他已发觉不对劲,便暗中察言观色,顿时觉得刘兰身上疑点重重,就没敢动手去触碰石碑,而是左一句右一句地和刘兰周旋。
他细细观察,忽然就发现,刘兰的手臂上有一道伤口,里面不见任何血迹,只有白白的脂肪和红色的肌肉。这才明白过来,刘兰说其他人死了,只怕刘兰本人才是死人,他通晓民俗,心知刘兰死了还能活动,多半是一只尸煞,这石碑底下莫非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刘兰骗他来移开古碑,是要把里边的东西放出来。
想罢,他当即朝王子打了个手势,让王子小心戒备,注意观察刘兰。随后又和刘兰胡乱扯了些话题,发现这个刘兰果真开始不耐烦了。他暗自观察破绽,趁刘兰不注意,抬肘就对着刘兰的后脑砸下,刘兰反应奇快,一偏头就闪开了吴老头子的肘尖,他发现事情败露,顿时换上一副狰狞嘴脸,抬起手臂就要掐吴老头子的脖子。
王子在一旁看得清楚,见师父有险,也不知道害怕了,当即举起AK-47,扣动了扳机。
刘兰被子弹射中,伤口处也不见血,只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得后退几步,吴老头子心知不妙,拉起王子就往墓室外边跑。
他之前注意过墓室的门口,这座墓室具有外置机关,能从外边把门合上,吴老头子拉着王子跑出墓室,就立刻按动开关,也算祖师爷保佑,石门开关在古墓中经过许多年了,依然灵敏如常,刘兰还没来得及追出来,就被关在了里边。
后来,他们师徒俩到处摸索出路,隐隐听到张继的声音,就顺着墓道追过来,发现我们正被刘梅纠缠,便赶紧放绳救人。
我听吴老头子说完经过,这才回想起来,刘梅临死前的确说过,如果见到刘兰,一定要把他杀了。看来这姐弟俩都遭遇到了千年尸煞,死得当真冤屈。
正感叹那两个压马贼的遭遇,忽听身边的张继说道:“王子,你小子给我过来,让我瞧瞧你身上的伤口。”
张继多个心眼,他听吴老头子说王子最开始和刘兰在一起,担心王子有问题,当即一把拉过王子,在他身上翻看伤口。王子很慌张,动也不敢动,我们疑神疑鬼,也都各自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好在大家的伤口都会流血,倒是没必要再担心尸煞打入我们内部。
我觉得关键的问题应该是那块石碑,刘兰既然引诱吴老头子帮他移开石碑,说明这块古碑应该是一条线索。我当下对吴老头子问道:“您还记不记得关住刘兰的那间墓室在哪儿?他留着总归是个祸害,而且那块古碑底下一定压着什么名堂,咱们得去瞧瞧。”
吴老头子摇了摇头,说:“这座古墓虽说年代久远,但其中布置的大阵仍在不断变化,老夫原先还以为能计算出这个古阵的阵路,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就算我记得路,再走过去也未必能找着那间墓室。”
我闻言微微点头,眼下深处此番境地,四周看似寂静,实则危机四伏,虽说这里讲究一个困字诀,但其中的诸多机关阵术,仍在我们的理解范围之外。我不敢再随意让队伍寻路前行,只这般坐着商讨行动方案,待到弹尽粮绝之时仍无良策,再拼个鱼死网破不迟。
想罢,我便对刘全胜说:“按理说这天下间的古墓,都是以阴阳风水来布局,其中的玄机不外乎阴阳五行易数八卦,讲究的是一个生克制化,如果是风水宝地,便是要求达到‘造化之内,天人一体’。就算这里是个凶穴,虚位经过人为的扩大,造出许多杀人布局,也不会脱出此道,你们摸金校尉对古墓的格局拿捏准确,能不能再好好看看这里的布局,找出一条生路。”
刘全胜摇摇头说:“实不相瞒,这座古墓的格局虽然暗合风水之道,但布置的手法非常独特,应该是风水造诣颇深的大师的手笔,里边的许多风水理论都已经失传,这古墓要是放在几十年前,当时的摸金校尉或许能够破解。”
我奇道:“你们这代摸金校尉,和几十年前的前辈竟有如此差异?”
刘全胜说:“其实摸金校尉传到现代,只剩下三位门人。这三人都是经过正统传承的摸金校尉,他们手段通天,走遍大江南北,去过沙漠,下过大海,经历的事情要说能写一本长篇小说也不为过。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人同时摘去了摸金符,从此金盆洗手,倒斗界内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我是继他们之后,唯一一个活跃在倒斗界的摸金校尉,可本领却及不上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
摸金校尉的历史,自古就十分隐秘,就算同是倒斗的行里人也鲜有听闻,难得听到刘全胜提起,我顿时就来了兴致,正待继续发问,忽听吴老头子说:“讲到历史渊源,倒让老夫想起一事,这四大禁地从古至今都有传言,但所有关于这四座古墓的事情都无法考证,据说进入四大禁地的人没有能活着出来的。既然眼下咱们也进来了,那就应该找出这里边埋藏的秘密,也好看看有什么法子能逃出生天。”
张继见我们讨论得兴致勃勃,也不甘寂寞,凑上前说道:“吴老头,你这话太不靠谱了,这地方什么线索都没有,就算有文字记载,咱也要看的懂啊,你瞧瞧刘黄瓜从棺材上弄下来那几个字,谁能看懂?”
吴老头子不知此情,奇道:“棺材上有刻字?”
我这才记起刘全胜已经把石椁上的刻字记录下来了,这些刻字是秦朝之前的古篆,我们都不识得,却不知道吴老头子认不认识这些字。要是吴老头子能读懂,说不定就能从中得到线索,最终找到出路。
我忙让刘全胜把这几个字拿出来给吴老头子看,却不料,吴老头子一看到那几个字就已经摇头:“这古篆我也不识得,不过……”
我起先听见吴老头子说看不懂,不免有些失望,却听他并没有把话说死,便问道:“不过什么?”
吴老头子说:“春秋战国时期,各国的古篆我也识得几种,却未曾见过这种篆体。不过,古时的各种篆体之间并非毫无关联,其实它们的笔画转折多有相似之处,等我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推敲出一些。”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我们,点了支烟开始研究这几个古篆。我们坐在一旁也不敢打扰他,只见吴老头子伸出食指不断在纸上划,嘴里还无声地念着什么。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他突然招手让我们都到他身边,我以为他破译出来了,忙凑上前去。
石椁上共有不多不少一十六个字体,这些古字笔画单调,总共只有横竖弯三种,是战国时期,甚至是战国之前的篆体,吴老头子琢磨了许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这些字都翻译出来。待众人都凑到他身边,他才说道:“惭愧,老夫方才思考了半天,却只破解出一个字,其他的字有些能大概猜出来,但不是很确定。”
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也罢,一个就一个吧,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您破解了哪个?”
吴老头子指着第二个字,对我说:“这个字是我参照燕国的古篆破解出来的,应该是个‘死’字。”
张继闻言直骂娘,指着吴老头子说:“我说吴老头你认得哪个字不好,敢情你看了半天,偏偏就他娘的只认得个‘死’字?”
我刚才被刘梅摔在地上,起先只是觉得身子有些麻痹,哪知现在后劲上来了,浑身酸疼得难受,心下便也有些烦躁,摆摆手对张继说:“你别打断吴老,先听他说完剩下几个猜测出来的字成不成?”
张继说:“依我看啊,那口石椁上顶多就刻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可能根本就没有你们要找的线索,古代人嘛,他们想提的问题多了去了,我看咱还是动真格的,趁着还有力气,找条道朝前溜溜,没准就走出这迷宫了。”
我心知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忙假意对张继说:“继子,你看大伙的体力都没恢复过来,身上又都挂了彩,要是附近有什么变故,只怕谁都应付不了。咱这里边就数你英勇过人,我看你得负责队伍的警戒。我觉得那边的路口阴森森的,不像是善地,你站过去帮我们看着,大伙的安全就全靠你了。”
张继闻言喜上眉梢,对我嘿嘿一笑:“当然,倒斗界里谁不清楚我老张的能耐?就是一只千年粽子,咱都可以骑着当木马玩,你们就放心吧,警戒这一重任,就包在我身上!”
他说完果然屁颠屁颠地跑到我指的路口前,我见终于把他这胡闹王支开了,就赶紧问吴老头子除了破解出“死”字外,还猜测出哪几个字。
吴老头子指着第四和第五个字说:“我估计这两个字应该是‘地狱’。”
“地狱?”我闻言微微皱眉,怎么又是死,又是地狱的?那些刻在石椁上的十六个字,究竟会是怎么样一句话?古人有什么无法参透的问题,是关于地狱的吗?
眼看时间不能再拖下去,我心中开始有些着急,正自苦苦思索着对策,又听刘全胜说:“我觉得咱们研究得还不够透彻,既然古墓的格局和传说都不能入手,还可以看看它的地理位置,以及关于当地的历史。”
刘全胜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这座三世血尸墓地处贺兰山脉,关于此地的传说很多,由于这里属于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交接地带,所以关于贺兰山脉的历史,历来都以战争为主。这条山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北方蛮夷入侵中原,此处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这条山脉中的古墓,埋葬的大多都是远征疆场的士兵,极少有埋葬王侯将相的大型古墓。
这座三世血尸墓虽说是让人断子绝孙的绝世凶穴,但规格十分之高,里边的墓主非富即贵,撇去埋葬墓主的出发点不说,此墓便是极其罕见的厚葬。
我仔细思索着历代我所知道的关于贺兰山脉的野史传说,忽然眼前一亮,对大家说:“他娘的,原来这墓是‘知更女’造的!”
众人不明白我从何处得来如此断言,更不知道“知更女”是谁,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我,就连张继也忘了警戒,朝我凑过来。我心知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忙跟他们说出我心中的猜测。
西汉时期,曾经有一位宫女,千里迢迢前去匈奴的领地,和当时的匈奴王呼韩邪单于成婚,为汉朝和匈奴带来了几十年的安定与和平,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昭君出塞。
汉宣帝时期,匈奴王虚闾权渠单于去世,各大贵族争权夺势,五个单于分立,互相攻打不休。其中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呼韩邪单于,被他的哥哥郅支单于打败。最后,呼韩邪单于决心跟汉朝和好,亲自去朝见汉宣帝。到了汉元帝时期,呼韩邪单于终于在匈奴稳定了地位。之后他便向汉元帝求亲,表示愿意做汉朝的驸马。
后来,汉元帝就把王昭君嫁给了呼韩邪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