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丽江疗伤》:丽江能否疗伤

林少华

丽江太有名了。可我没去过丽江。很想去丽江,却始终没去。因此丽江对于我是个梦。或许,是个梦更好。相比之下,梦醒时分往往令人惆怅不已。如此犹豫之间,读了宋慕新的《去丽江疗伤》。是啊,谁都难免受伤,伤了,去丽江疗伤——书名就很有吸引力。又是一个梦。

起始我以为是作者编的十五个故事,后来得知,故事固然是故事,但不是编的,而是“卧底”得来的。实有其人,实有其事,实有其景,几乎每个都有彩照为证。如《丽江狐狸精》的主人公小秋就附有两张,一张团扇遮阳扬脸望天,一张腰身前趋低头弄花。既有当代女郎的张扬与洒脱,又有古之“狐狸精”的妩媚与温柔。

“狐狸精”小秋来丽江疗什么伤呢?小秋生于南昌。在南昌读小学,在广州读中学,在澳洲读大学,暑假来丽江旅游,“被丽江之美惊呆了”。于是在挎包上挂一条狐狸尾巴,成了“丽江狐狸精”。其实她原本就是招蜂引蝶的“狐狸精”,初二早恋,上高中喜欢另一个男生,刚到澳洲就把初夜给了“黑龙江帅哥”。上大学有了住在悉尼富人区的北京男友,为他吃了三年避孕药,结果还是“拜拜”。从此她基本不再返回澳洲,自己经营客栈,开始在丽江“疗伤”,后来有了“心中的爱人”。她在诗中写道:“因为佛说,这一世,她还是你的妻,你们的情分还没有尽 / 我还是会等你,也许又是五百年,那我也愿意 / 六道轮回,我只求能在人界停留。因为,唯有如此,我才能与你相遇相知……”

在这个故事中,“狐狸精”不断徘徊或往返于世俗之爱与丽江之美之间。而在世俗之爱接连破灭之后决定在丽江久住下来,并从丽江之美中发现了“心中的爱人”。那么,“伤”至此彻底疗好了不成?我以为很难肯定。毕竟是依然年轻貌美的“狐狸精”,不大可能超越世俗男欢女爱而为“心中的爱人”甘心等待“五百年”,能否等一年恐怕都是疑问。

其他人也大致如此。十五个故事,十五个主人公。有情场失意的成功人士,有经商受挫的知识精英,有不甘于平庸的画家与歌手,有讨厌学校教育或父母看管的问题少女……。他们带着种种心灵创伤来到美丽的丽江。粗略计算之下,十五个人中至少有九个人不见疗效。究其原因——如《爱与寂寞》中的老乖所说——到了丽江也“还是要与人打交道,还是要作斗争”,完全与世无争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作为结局,《丽江病人》中阿炜自述颇有代表性:“我已年过三十,此刻一无所有,无家可归,蜷缩于丽江一家客栈。每天抬头望向纯净的蓝天,毫无表情,在微微膨胀的阳光里,思绪蒸发,只剩难以名状的伤痛与沉淀。”

这是因为,“狐狸精”不止小秋一个,现代人十有八九都是广义上的“狐狸精”,都要被现实这个无边法力打回“狐狸”原形,最终以朦胧的泪眼注视自己来时不无兴奋的面容和此后踽踽独行的背影。但也不必为他和她惋惜和哀叹,毕竟丽江、香巴拉或香格里拉为其提供了一个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驿站,供其暂且休整疲惫的身心,舔舐开裂的伤口。

在这个意义上,读者从《去丽江疗伤》这本书中获得的,未必是疗伤的处方,而可能仅仅是疗伤的提醒或启示。作者宋慕新的可贵之处也正在这里。他以新闻人特有的警觉和行动方式告诉我们:我们的物质生活的空间一天天扩大,而精神家园却一步步缩小。起因和结果都在于我们拼命构筑的社会病了,或者莫如说我们本身病了,该停下脚步疗伤了——该去寻找和经营精神家园了。它可以是丽江,也可以是珠江松花江乌苏里江。也就是说,丽江在这里是精神家园的代称或缩影。静品全书,故事富于传奇,却又具有独特的现实说服力;文笔绵密幽婉,却又具有粗硕的质感和激情。虽然没有标明确定的出口,但已预设了指示出口的箭头——此外我们还能奢求什么呢?

(《去丽江疗伤》,宋慕新著,时代文艺出版社2011年12月版)

《去丽江疗伤》:治愈系的新病例

02012年04月17日02:44 来源:山东商报













红尘净土客栈



号称“艳遇之都”、“疗伤胜地”的丽江,每天都在上演着无数瑰丽故事。在流行“伤不起”、“治愈系”的当下,《去丽江疗伤》并非一部旅游指南,而是一部治愈系的“病例”在这里,没有现实,只有梦幻。

1

疗伤

都市病、理想病、爱情病,是丽江病人们的主要症状。

《去丽江疗伤》不是一部旅游指南,而是一部治愈系的“病例”,是一部传记式系列人物故事。主角包括歌手、画家、诗人、导游、商人、法官、教师、女研究生等。“这是一个新闻人的自觉写实,通过对逃离城市隐居丽江的各色人物访谈,重现他们为心灵松绑的挣扎情景,从其人生轨迹中发现命运转折的征兆与节点。在号称"艳遇之都"、"疗伤胜地"的丽江,剖析都市病、理想病、爱情病的"患者"们,给仍在现代文明与都市苦海中孤独彷徨的人们提供灵魂自救的范本。”作者宋慕新说。

前年和去年,网络上流行“伤不起”,今年已经流行“治愈系”。这并非偶然。朱德庸说“人人都有病”,宋慕新提到“患者”这个词,现代社会人们心灵上都有什么病?“在现代文明和城市生活中缺少幸福感的人越来越多。主流宣传往往暗示与现实相反的存在,如"存款到XX,取款有保障",那一定是这家金融机构曾因取款无保障而流失过大量客户。如不少地方评选最具幸福感城市,评出来的幸福城市往往是治安事件频发、黄赌毒流行的地方。这个就是悖论。人人活在悖论里,纠结久了,就病了。”

“不用朱德庸说,我们也知道,如今"人人都有病"。在社会剧烈转型期,随着资源、财富的急剧分化,整个社会结构已经被撕裂了。穷人愈穷,得了穷人病;富人愈富,得了富人病。尤其是占城市人口绝大多数的穷苦青年,已经无法安放他们愤懑且沸腾的小心灵。好在,尘世的出口,有黑暗也有光芒。”

而那些逃离城市的人们,内心深处大多夹缠着无可言说的伤痛。“失意、失业、失恋的"三失人群",契合丽江的性格,而前来投奔。都市病、理想病、爱情病,是丽江病人们的主要症状。”在宋慕新看来,江湖上丽江被盛传为“艳遇之都”、“疗伤胜地”,这些称号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十分恰切。“背包独行的男男女女,邂逅于丽江的桥头或酒吧,不需要促膝长谈,只要一个眼神,瞬间即可抵达彼此内心深处。因为,他们久日封锁在钢筋水泥牢笼里,昼夜加班干着只挤奶不做爱的事情,再不出来发情与发泄,就真的要患上"疯牛病"了。”

2010年的整个夏天,宋慕新放下报社工作,请假三个月去丽江。他将这一切称为“自救”。

在他“归隐”丽江的时间里,一直有朋友好奇地问,“你辞职了吗?没辞职怎敢请假这么久?”在很多人看来,中断工作是很难的事,因为要吃饭,要住房。房奴、车奴、孩奴、卡奴这四重角色,像四座大山,足以死死压住一颗沸腾的心。“我把生命的自由放在了第一位。再那样浑浑噩噩耗下去,我会死不瞑目。灵魂深处必须吸氧,必须换血。所以,我才不顾一切,以飞蛾投火的勇气逃离广州,扑进丽江。”宋慕新说。“当你在城市里无路可走时,记得去丽江。很多人,就是因为握住了这把最后的钥匙,才没有困死于钢筋水泥的牢笼中。”他眼中的丽江是都市病人的疗养院,是文艺青年的小天堂。“我们不是吉卜赛,却难逃漂泊的命运。生活总是在别处,于是不安分地寻找意义。好在,对于每一个前来投奔它的人来说,丽江没有现实,在这里,到处都是梦。”

丽江

在丽江这颗解药的糖衣下,包裹着另一种毒药。

宋慕新说,自己选择采访对象,并非纯粹凭感觉靠缘分,他有“三采三不采” 原则。“丽江当地人不采访,专门到丽江做生意的不采访,想通过采访出名或给自己客栈、酒吧、画廊等做广告的不采访。为了放逐生命到丽江漂着的,可以采访;故事曲折传奇的要采访;不以赢利为第一目的的生意人,也可以采访。因为,金钱永远是最诱人的,购买力比什么都有力。在这个远离都市、与滚滚红尘遥遥相望的高原边城,依然身心疲惫,像不觉死的鬼似的,在那里唯利是图,还有什么抢救价值呢?”

《去丽江疗伤》里记录了15个人的故事。宋慕新印象最深刻的是艺术家阿泰的故事。“阿泰是个浪漫的、颓废的艺术家,过着让人上瘾的日子。白天喝喝茶发发情,晚上喝喝酒发发癫。”

有人说,疗伤之地,不止丽江一地。还有阳朔,凤凰等。“其实,这种说法是错误的,那些地方,只能算是和丽江一样,同属于古镇。对驴友们来说,它们都很美好,很值得逡巡,值得拍照留念。但是,丽江却有别于其他古镇,它已经是一剂解药,却在解救尘世病人的同时,喂给他们一粒毒药。因为,这颗解药的糖衣下,包裹着另一种毒药。它让你上瘾,让你眷恋,让你来一次就怀想一生,让你想它想得暗自痛哭。”

2008年,宋慕新第一次到了彩云之南,到了玉龙雪山下。不被打扰的清静,无人起哄的独唱,流连忘返的出游,芬芳四溢的格桑花……一切如同梦境。“在丽江,看着头顶慵懒飘过的彩云,我知道,就是这里了。在束河住了几天,睡觉,发呆,晒太阳。每一个日子都高度悠闲,生命也就自然回归到本原。在丽江,天人合一。丽江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丽江,是一副永远凉不透的心药。”

在旅游书泛滥的书架上,《去丽江疗伤》并不是同类。这本书关注的,依然是人,是都市病人。“严格来说,它是一本治愈系的书,专门给那些在现代文明与都市苦海中孤独彷徨的人们提供一个心灵自救的疗方。”宋慕新说。

首印的数万册,已经基本告罄,在旅游旺季到来之际,那些为心灵放假,为精神疗伤的人们,却在四处寻找它。

作者简介

宋慕新,网名蒙面歌手,1976年闰八月出生于山东鄄城。2001年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从事新闻工作,历多家媒体,做记者、编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替天行道道难行,为民请命命何堪,遂寄情山水,参禅研易。

2

寻梦丽江

听许多去过丽江的人说:情陷丽江了!

一段难忘而美丽的情感记忆,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偶尔翻出来品读,别有一番滋味。

邂逅,成了去丽江的天大理由。

有次,我在凤凰卫视窦文涛的节目中说:丽江的天空中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不久,在丽江束河古镇晃荡时,遇到一位素不相识的人。他说,我听到你这句话,当天就放下一切,飞到丽江。他是个金融家。放下,到丽江去!

孙冕 丽江雪山音乐节创始人、《新周刊》杂志社社长

过去我们讨论理想,叩问心灵,忧心忡忡,一脸焦虑,却料不到时代的滑行已让这些统统失效。如今,人们对此的不屑溢于言表,连谈都不谈了,没时间,没心情。然而通过这本书,一个精神命题再次出现了,关于筑居和栖居,关于生存与生活。

张清华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我们的生活空间正一天天扩大,而我们的精神家园却一步步缩小。起因和结果都在于我们病了。这一点显然引起了新闻人宋慕新的警觉、沉思和忧虑,于是深入访谈,写了这部《去丽江疗伤》。静品全书,情节充满传奇,但却具有独特的现实说服力;文笔绵密幽婉,但却具有明显的质感和激情;书的最后尽管没有提供命运的出口,但却已冷静地暗设了性灵的方向标。

林少华 著名文学翻译家、学者

丽江的流“毒”弥漫在丽江的空气中,世人中“毒”已深。丽江,让那些中毒的人为她哭、为她笑、为她发呆、为她守望、为她生病、为她疯掉。为了丽江,许多人背井离乡,抛家别业,只为追寻灵魂深处让人战栗的感觉。我们都病了,为了丽江而病入膏肓,就像为了前世葬我的人而以身相许,义无反顾。

和仕勇 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保护管理局局长

   山东商报 《去丽江疗伤》 /

丰鸿平:《倾听与倾诉:我们都是病人》



宋慕新的转帖┊宋慕新的首页

倾听与倾诉:我们都是病人

2012-2-28 8:57:30 来源:山东商报

丰鸿平(《看天下》副总监)

我没有去过丽江,但我知道那是一个美妙之地,一个慵懒却又激情,狂野却又温馨的地方,一些人去那寻找爱情与艳遇,一些人在那寻找内心的宁静,一些人在那想忘却尘世,一些人只是去那走走看看到此一游。

一直向往着丽江的我始终没有上路,我已足够慵懒也能约束激情的诱惑,虽然内心并不宁静但也确信丽江不能祛除甚至减轻烦恼。后来,我看到《去丽江疗伤》这本书,知道丽江最吸引人的地方是能够治病,重症患者们朝圣般来到丽江,不为艳遇而是为疗伤。

处在青春叛逆期、自认为被父母和男友抛弃的少女、在欢场沉浮又想出淤泥而不染的少男、躲避黑道追杀或者在家庭、爱情中难以抉择的中年男人,以及众多有着这种伤那种病的人们,无法解决尘世的各种纠结,缝合内心的各种创伤,于是来到丽江,以时间为药,成为“丽江病人”。

在《去丽江疗伤》这本书中我不知道这些病人是否已经治愈或者正在好转,与各种有病的人在一起,也就觉得有病其实是一种常态,这自然会让病人们觉得好受一些。而这本书的目的也并非是要论证此治疗方式的可行,而是要呈现他们寻求解脱的努力以及人生轨迹中的转折点。以“丽江病人”为名的这本书并不关乎医疗,而关乎人性与生命。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此书的作者宋慕新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所谓“我的世界”其实是MSN的窗口,宋慕新在上面许久没有闪亮。我并不认为他是在生理上生病了,这个舞着棍棒的习武之人,曾短期出家习禅的居士,研易经读老庄的出世者,白面黑须,仙风道骨吸风食露,我觉得大概是不会轻易生病的。我觉得他可能是去了哪里的深山老林寻仙问道,直到他给了我《去丽江疗伤》这本书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去了丽江,随意地在路上行走,寻找那些来丽江疗伤的人的故事。

在这本书中我“发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宋慕新,一个细腻而敏感的男人,放下刀剑与玄学,去撕开层层包裹的纱布,以记者冷静的目光去观察伤口,以巫师通灵般的能力去感受伤痛,以歌者通透的声音去讲诉故事——现在我似乎明白他的网名“蒙面歌手”的意义,他的第一首歌,却是为病人而唱。

根据作者所述,在2008年时他曾到过丽江。在那睡觉发呆晒太阳,生命自然地回到本源,感受到天人合一。2年后他决定重返丽江,我猜测,这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病了——心理上病了,和那些他在丽江遇到的人们一样。

“当我还在大学逃课时,就已打定主意,要当个记者,替天行道,为民请命。”这也是作为新闻同行的我年少时的梦想,很多人和我们一样,“有新闻理想的那一天,理想就已经胎死腹中了,只有我不知道,还坚持让它分娩,经过一番痛楚之后,才发现是个死胎。”理想在破灭,现实却必须面对,在房奴、车奴、孩奴、卡奴面前,我们和他一样,悲观失语。

他病了,和奔向丽江寻求解脱的“丽江病人”以及还在假装坚强的我们一样。但也许他知道,有的病一旦患上就不会被治愈,所以他去丽江不是为了治病,而是寻找、呈现那些有同样症状的人,以之为伴,相互舔舐。

在各种成功学、励志类书籍占据畅销书排行榜的当下,《去丽江疗伤》大概不会受到抱持实用主义的人们的青睐。这是本写逃离的书,它没有教会人们如何治疗创伤也不以此为目的,在这本书里,读者看到一个个沉重甚至伤痛的故事后,会感觉到一些温暖:我并不孤单。

也许有一天,我,和你,都将出现在丽江街头或酒吧里。那时希望我们能互相讲诉、聆听相似的故事。

唐昊:生活就在此处 时代周报《去丽江疗伤》||

2012-4-19 星期四(Thursday) 晴
《去丽江疗伤》:丽江能否疗伤

生活就在此处

发布时间:2012-04-13 17:18:11

| 时代周报 | 176期 | 评论 (0)

唐昊(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教授)

《去丽江疗伤》中所描述的十几位因情感之惑而流落丽江的“病人”的经历,读来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他们流落丽江的命运、他们内心无尽的挣扎,所印证的恰是我们时代那些曾经坚信过什么东西的人的精神旅程—那不是个体之“病”,而是我们每个身处这个时代的人的集体之“病”。

丽江会让人回归真实的生活、深刻的感受,原因也很简单—这个陌生人聚集之所把我们从日常生活中抽离出来,让我们依本性而表现自己。我们享受的其实不是丽江本身,而是我们自己内心残留的青春和激情。就像加缪所言,旅行剥夺了我们的隐身所。我们远离家人,远离母语,离开了所有的支撑点,被剥下了面具,我们浮在了自身的表皮之上。但正因为自己感觉到心灵上有创伤,我可以让每个人,每件事,都恢复奇迹的价值。

很多旅行者是抱着找艳遇的心态去丽江,这样单纯的欲望追逐之旅其实是永远体会不到生活之美和旅行之美的。和这样的心态有所不同的是,我们书中的主人公大多是把爱情作为一种信仰、而不是一种普通的物质欲望来追寻的。在没有宗教的世界里,爱情也成为了信仰,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谁让爱情的救赎本性和宗教是如此相像呢。但反讽的是,越是真诚的信仰就越是带来更大的痛苦。丽江病人们比平常的人们更加指望爱情的救赎力量,但他们的经历却让人失望。如果爱情也不能成为人生的避难所,我们还能何去何从呢?

丽江的病人们患的是社会病,而非仅仅个人际遇之不幸。像老板娘小秋命运的改变是因为与移民大潮的逆行;老乖的忧郁起源于对高考制度的反抗;还有更多的人是因为对于自由的追求、对于艺术的理想在世俗社会中屡遭打击而隐于丽江。如作者所言,他们所患的不是一般的病,而是“都市病”、“理想病”、“爱情病”。对于这样的病症来说,只有改变全部的生活环境才能救赎他们心灵的苦难。没有社会根基实实在在的改变,神马心灵鸡汤、传统文化都是浮云,即便是在精神上最给力的爱情忘我、宗教情怀最多也只能实现个体的救赎,而无法提供一个整体解决的出路。作为个体,在一个大时代里缺乏支撑内心的力量,就等于是把整个时代所产生的问题化为精神压力压在自己个人的感受上,当然是一种无法承受之重。他以为放纵一下就能够找回真我、得遇真爱,未免太天真了。

在以往,作为个体的中国人可以依赖家族、权力作为自己精神的原点,并由此建构起内心的信念体系。如孝悌、忠君等价值,都是直接指向人类社会中的另外一些个体,而并不是超验的价值观—人躲在人群中而得内心平安。丽江反其道而行之,把这种无根的个人体验放大到了极致,反而破除了其他事物强加在我们心灵上的压力。

所以,在丽江和现实的生活之间的夹缝里,那些为理想而受伤的人们勇于逃避的其实是自己在世俗社会中的自我形态。而这样一种远离真实生活的勇敢不过是再次印证了我们的懦弱罢了。丽江的“病人”们经常说:我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其实他们真正的意思是: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和争取我想要的。这才是他们的病根!

旅行和爱情都不能完全治愈由时代所造就的疾病,所以很多人最终还是选择从丽江归来,回到由压力、由奴役所带来的安全感的世界中。是的,是奴役。权力和金钱对我们的腐蚀已经使我们的心灵发生了某种变异。我们痛恨这种外在的异己力量对心灵的奴役,但也同时依赖它。人总是说是要冲破牢笼,但人最终还是需要在内心有所秉持,完全的自由并不符合人性,所以又总是回到这个牢笼。

所以,丽江是给我们痛苦的生活的一剂止痛针,而伤口依然是鲜血淋漓。我们都需要一颗强健的心灵,但这个旅行的落脚点为人们疗伤的方式其实并不健康。正是因为人人都是过客,所以才放得开,活出真实的自我。这种生活其实更多的是虚假。

除非个体自由能够建立在更坚实的基础上,如人与人之间受制度保障的平等关系、对肆无忌惮的权力和权力崇拜的约束、因财务上的自由而真正脱离金钱的独立状态、人文主义教育、以及真正的宗教信仰等等,才对一个健康的心灵成长有所滋养。否则,即使我们原本有一颗活泼的、热爱生活的心灵,在现实的不间断的重压和缺乏可靠滋养的情况下也会破碎或者枯萎。

那些最终选择离开丽江的人们,不知道他们的疾病最终痊愈了没有。但我想,他们的选择是对的。那些遍体鳞伤的心灵需要的不是旅行中的驿站,而是长久的精神家园。我们不需要生活在别处。生活就在此处,避无可避。与其逃避此处生活的现实而来到丽江,还不如勇敢地离开丽江,去改变真实的生活,让它更加适合那已经生长起来的人性。再坚固的现实堡垒终于能在每个个体沉默但持久的击打下轰然倒塌。那时候,我们才可以相约在这灰色的废墟上重建作为个体的精神家园。也是在那时,我们不但能救赎自己,甚至能救赎爱本身。

《去丽江疗伤》

宋慕新 著

时代文艺出版社2011年12月版

241页,32.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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