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年初,在国民政府上海大撤退中,一艘叫“安达”号的轮船缓缓离开黄浦江码头,东出长江入海口,向南驶向台湾岛。
“安达”号轮船是国防医学院撤退台湾的专用船只。在国民政府的军事院校中,国防医学院的历史最为悠久。原为1902年袁世凯在天津创立的北洋军医学堂,民国元年(912年)更名为陆军军医学校,1947年在上海江湾五角场又改名为国防医学院。
“安达”号轮船上搭载的国防医学院的师生,都是从全国各大城市招来的高材生,年轻漂亮的王孝敏就在这艘船上。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一样,王孝敏的心里,既有对鸟语花香台湾的憧憬,又有对故土亲人的恋恋不舍。
(图中者为王孝敏)
王孝敏是河北武清县(今天津武清区)人。在国立二十二中时,她和于学忠将军的千金于允兰是有名的“校花”,伶俐活泼、一头秀发的王孝敏,不知让多少男生倾倒。1948年,王孝敏国立二十二中高中毕业后,考入上海江湾的国防医学院。
初到台北,因没有校舍无法开课,再加上背井离乡,思念亲人,同学中有的趁机重返大陆,有的游遍宝岛,而更多的同学则参加读书会和绿野歌咏团,并时常与台大和师院等校的学生举办联谊活动,性格开朗的王孝敏是一个活跃分子,被人们称作“金花”(我国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对优秀女孩子的尊称)。
王孝敏与迟绍春在国立二十二中是初中同学,来台湾后又一同就读于国防医学院。1950年2月,“苏联间谍案”发生,迟绍春等涉案人员先后被捕。因迟绍春是国防医学院的学生,台湾当局顺藤摸瓜,又逮捕了与迟绍春来往密切的王孝敏等几十名男女学生。
那是五月的一个夜晚,一些穿黄色卡其布制服的人来到国防医学院“竹篱笆”里的女生宿舍,带走了王孝敏和其他一些同学。她们先是被关在学院医务室的铁皮屋子里,次日清晨又被大卡车拉到军法处看守所听侯审判。
王孝敏被迫在不知内容的“自白书”上签字画押后,才结束了长达一年多的“审问”。而其实情,不过是参加读书会和学生社团的聚会演出,顶多也是传阅“禁书”或与“匪谍”认识,但是官方判文却是“参加叛乱组织”,王孝敏因此获刑7年,被关进了台湾绿岛监狱。
绿岛位于台湾台东县东面的海面上,因其形态若鸡心,起初人们称作“鸡心屿”,后来又叫“火烧岛”。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后改名为“绿岛”,并在孤悬海外、地形险要的绿岛专门修建了关押“政治犯”的监狱。
1951年5月,王孝敏被押送到绿岛监狱,被编在新生训导处的女生队。监狱在管理上采取的是最原始、最直接的方法,每天,上午是政治思想课,下午参加劳动,上课的内容是国父思想、三民主义和毛泽东批判与共匪暴行,劳动是诸如修路、筑墙等体力活。
后来,经同学好友多方营救,王孝敏在监狱服刑4年,提前3年出狱。当时,出狱的政治犯,必须找到保证人,做为其言行的担保人。
“被捕不可怕,枪毙可怕;枪毙不可怕,刑期可怕;刑期不可怕,社会歧视可怕。”像王孝敏这样大陆来的单身女性,能够找到保证人并非轻而易举。即便是交保出狱后,也是举目无亲,因为所有熟人都不敢接近坐过牢的政治犯。
一位出狱后的政治犯,有感于事态的炎凉,写下了这样一首“吊脚诗”: “世态人情薄似纱——真不差, 自已跌倒自已爬——莫靠拉,交了许多好朋友——烟酒茶, 一旦有事去找他——不在家。”可见当时台湾出狱政治犯生活境况的艰难。
自已跌倒自已爬,莫靠拉!出狱后,个性要强的王孝敏考取了台湾淡江文学院(今淡江大学),1965年结婚后,又考取了淡江英文专科学校。1967年,王孝敏毕业到台北中华语文研习所任教。
10年后,经导师的鼎力介绍与推举,王孝敏获得了美国加州波莫纳学院的奖学金。这一年(1977年),王孝敏赴美进修完成了博士学业,在同属加州的任惠提亚学院任外文系(中文)教授兼系主任,直到九十年代初因癌症去世。
在美国加州的日子,王孝敏一直从事中华语文教育工作,曾是享誉海内外的TLI中华汉语学院教授群中的知名教授之一,为推广中文及培训华语教师和培育“洋桃洋李”,不遗余力,贡献了余生。但在台湾国防医学院的校友录里,却找不到王孝敏的名字,这或许是源于她在绿岛服刑的那一段经历。
2002年的6月,人们在一度常年监禁政治犯的绿岛设立了一块人权碑,曾在此服刑12年的作家柏杨亲笔题写了碑文:“在那个时代,有多少母亲,为她们被囚禁在这个岛上的孩子,长夜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