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卷 梁纪一
唐哀帝天祐四年(丁卯、公元907 年)
渥居丧,昼夜酣饮作乐,然十围之烛以击球,一烛费钱数万。或单骑出游,从者奔走道路,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泣谏,渥怒曰:“汝谓我不才,何不杀我自为之!”二人惧……所署者恃势骄横,陵蔑勋旧。颢、温潜谋作乱。
居士曰:杨渥先生跟他的老爹杨行密先生在作风和气量上相差太大。杨行密宽厚能容人,能虚心纳谏;而杨渥先生脾气暴躁,自认老子天下第一,不肯接纳正确的意见,而代以威恐恫吓。张颢、徐温依照传统的儒家纲常坚持把杨行密先生的位子传给他,如今不过看到他不成气候,又耐心对他规谏。杨渥先生缺乏感恩,对他们的功劳与忠诚置若无睹,而只是一味猜忌,并放纵下人对他们侮辱,将他们置于被杀的危险之上。幸而张颢和徐温两位先生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谏之臣,而是带兵统役的将领,足以用实力保护自己。于是二人决定实施兵谏,并最终掌控了大权。这种控权和篡夺我们并不为杨渥先生惋惜,因为如若不然,周隐先生的下场就是张颢和徐温两位先生的前车之鉴。
戊辰,大赦,改元,国号大梁。奉唐昭宣帝为济阴王,皆如前代故事……是时惟河东、凤翔、淮南称“天祐”,西川称“天复”年号;余皆禀梁正朔,称臣奉贡。
居士曰:在乱世的历史上,关于年号的尊奉问题最为有趣。因为它可以表明政治力量的一种态度倾向,或是他们的另种政治宣言。在三国时代,曹丕废汉,改元黄初,刘备正位,改元章武,孙权在两者之间,依然称吴王,综合二帝称谓,改元黄武。现在,王建使用“天复”年号,是李晔先生倒数第二个年号,他的意义在于拒绝承认朱全忠把持政权后的政治形态。哀帝李柷即位,未改元,李克用、李茂贞、杨渥三人使用,以证明他们对唐朝政府所表示的忠贞。其他的大的军阀还有马殷和钱鏐,这两个人使用朱晃(朱全忠在登基前改名“朱晃”,朱全忠,原名朱温)的年号并不奇怪,因为钱鏐的王爵是拜朱晃(朱全忠·朱温)所赐(事见公元904年),而马殷先生则也向老弟马賨表示,“杨王(杨行密)不事天子,一旦朝廷致讨,罪将及吾。”(事见公元904年)其实杨行密先生并不是不侍奉李晔先生,而只是不向朱晃(朱全忠·朱温)先生妥协并表达忠贞而已。马殷先生疏远杨行密先生,正是他向朱晃(朱全忠·朱温)先生臣服和示好的办法之一。
蜀王与弘农王移檄诸道,云欲与岐王、晋王会兵兴复唐室,卒无应者。蜀王乃谋称帝,下教谕统内吏民;又遗晋王书云:“请各帝一方,俟朱温既平,乃访唐宗室立之,退归藩服。”晋王复书不许,曰:“誓于此生靡敢失节。”
居士曰:有人说,一个人最初的善行有可能是假的,但这样作假作了一辈子,那就是真善。我们不敢说李克用先生最初的忠贞是假的,但我们可以知道他这辈子的忠心乃是真忠心。王建先生表面上使用“天复”年号,但骨子里却还想称王称帝。之所以用这个年号,不过一种高调的政治姿态和高超的政治口号,以显得他比李克用先生诸人都要对唐王朝忠贞得多。以此来博得唐王朝遗老遗少的同情与支持。王建先生想要称王称帝,我们不能说他错,因为乱世谁都有野心爬向最高的权力。但一方面要攫取权力,一方面又要表演忠贞,这种双脸政治学却着实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