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陈瞎子
李德霞
八里铺的老陈家，人丁不旺，世代单传，且都是瞎子。
到了陈光明这一代，情况终于有了逆转。陈光明一生下来，两只眼睛又大又亮，扑闪扑闪，像两颗黑葡萄。瞎爹高兴，就给他取了陈光明这个名字。
陈光明改写了家族的历史，爹娘对他自是宠爱有加，陈光明要月亮，爹娘不敢摘星星。村里的孩子，大多1岁就断奶，可陈光明8岁了也没断奶，时常吊在娘干瘪的乳房上，啧啧有声，像只小袋鼠。一天，先生正在台上讲课，陈光明举手喊报告。先生问：“啥事？”陈光明咂着嘴儿说：“找俺娘吃口奶。”一句话，笑翻了一帮孩子。
一晃，陈光明就到了成家的年龄，可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一天，邻家二奶奶屋里突然起火，火势凶猛，二奶奶被困在里面出不来。陈光明的瞎爹顶着烈火摸进屋里，连拉带拽推出了二奶奶，却被掉下来的房梁砸在里面……后来，二奶奶感激陈光明瞎爹的救命之恩，就自作主张把外孙女嫁给了陈光明。
成家后的陈光明，眼里却见不得娘，常听到陈光明在自家院里骂，骂声传得很远。
陈光明和娘一个户头，分回的口粮一粒不给娘，他吃稠的，稀的也轮不到娘喝。娘绝望了，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喝下一瓶耗子药……
陈光明的日子还是不好过。其实，那时候家家日子都难熬，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陈光明找到队长，要求当队里的饲养员。队长知道陈光明的德性，冷着脸就是不点头。陈光明扭头就去了公社，找他当革委会副主任的姨哥去了。傍晚，陈光明带回二指宽一张小纸条，队长一看，没辙了，上边的话他不敢不听。
陈光明如愿当上了饲养员，饲养村里拉大车的12匹马。
那12匹马可是村里的宝啊，三辆马车，春拉秋运，样样都离不开。所以分给马的草多，料也多。可陈光明不这样看，咋说也是牲畜呀，比人还金贵？每次领回马料，不管是黑豆，还是玉米和高粱，陈光明逮个空儿就往家里送。
陈光明的日子滋润了，想吃稠吃稠，想喝稀喝稀。只是那12匹马遭了殃，再不是过去生龙活虎的模样……
队长看着心疼，泪在眼眶里转悠。队长不敢来硬的，用乞讨的口气和陈光明商量。陈光明不理这茬，脸一板，戗队长：“咱老子为救人，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几斤破马料，算个鸡巴卵？”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村里还没拉回一车过冬的炭。
那是个清冷的早晨，三辆马车出了村，碾着积雪“吱吱嘎嘎”上了炭窑。
第二天，临近黄昏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传回村里。拉炭的三辆马车下南大坡时，走在头里的那辆马车因辕马体力不支，突然倒地……马车翻了，辕马死了，赶车的李大炮脑袋也被磕出个血窟窿……
队长带人赶到出事的地点。大家伙有的扶车，有的捡炭，也有的去拽死去的辕马。陈光明也混在人群里，躲躲闪闪地忙这忙那。
谁也没有注意到，满脸是血的李大炮啥时抡起了大鞭子。只听“啪”的一声炸响，随着一声惨叫，就见陈光明两手捂着脸蹲在地上，血顺着手指往下淌……
队长忙派人把陈光明送往医院。医生摇摇头说：“没得治了，眼珠子早冒黑水了……”
陈光明成了瞎子。
事后，有村民调侃说：“陈家祖祖辈辈是瞎子，陈光明岂有不瞎之理？”
原载《小说月刊》2014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