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百家讲坛》蓝版2011年8期
丁谓当初并不奸
文/晏建怀
北宋奸臣排行榜上有“五鬼”,分别是王钦若、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据《宋史•王钦若传》记载,宋仁宗曾对宰相王曾等大臣说:“钦若久在政府,观其所为,真奸邪也。”王曾回答道:“钦若与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时谓之‘五鬼’。奸邪险伪,诚如圣谕。”说明这五人的确是人们深恶痛绝的奸臣,而其中,又以丁谓最为臭名昭著。
丁谓为士大夫所屡屡诟病的不耻行径,大致有如下几点:一是劳民伤财,为“东封西祀”筹措经费,是这一荒诞不经活动的幕后推手;二是曲意逢迎,大营宫观,助长了皇帝的奢糜之风;三是宋真宗过世后,在宋仁宗年幼、刘太后主事之际,勾结宦官,把持朝政;四是设计阴谋,打击异己,迫害寇准、李迪等国家忠良;五是在建造宋真宗陵墓过程中,默许山陵都监雷允恭擅自改变陵墓地址,致使工程无功而返,负有领导责任。
从这五条“罪状”来看,丁谓的确罪大恶极,北宋民谣说:“欲得天下宁,须拔眼中丁。欲得天下好,无如召寇老”(明代杨慎《古今风谣》),可见当时的老百姓,已经把寇准和丁谓树成了正邪两个极端的典范。
不过,我们细细梳理丁谓一生的行状,会发现当初的丁谓,不仅不是一个奸臣,反而是一个才华横溢、满腔热忱的读书人,是一个有志于社会、救民于水火的有为青年,是一个精明强干、德才兼备的好官。
先说他的“才”:丁谓与诗人孙何是好朋友,当年,二人以诗文拜会文坛泰斗王禹偁,王禹偁阅后惊异于二人的才华,赋诗感叹道:“五百年来文不振,直从韩柳到孙丁,如今便可令修史,二子文章似六经”,把二人比作韩愈、柳宗元,说他们的文章“似六经”,年纪轻轻就“可修史”,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从此,二人并称“孙丁”,冠绝一时。
丁谓聪明,机智,健谈,幽默,千字文章一见成诵,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是千百年来难得的全才,“谓机敏有智谋,憸狡过人,文字累数千百言,一览辄诵……善谈笑,尤喜为诗,至于图画、博奕、音律,无不洞晓”(宋史•丁谓传》)。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年),丁谓参加科举考试,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在殿试中荣登二甲之首,仅位于状元、榜眼、探花之后,第四名。在这种全国科举大考中,能考到第四名,当然是顶尖人才。
再说他的“能”: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年),益州王均领兵叛乱,朝廷调集施州(今湖北恩施市)、黔州(今四川彭水县)、高州(今广东茂名市)、溪州(今湖南湘西自治州)等地蛮族子弟剿匪,结果匪没被剿灭,这些蛮族子弟却反戈相向,自己占山为王成了土匪。朝廷紧急安排丁谓牵头处置,面对这群凶神恶煞之徒,丁谓不特没有兵戎相见,反而轻车简从,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土匪窝,向土匪首领宣讲朝廷的安抚政策,承诺只要及早回头,朝廷既往不咎,同时还送给他们许多锦袍、银帛。丁谓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了土匪,他们答应洗心革面,还立了一个高高的“誓柱”,誓言永远效忠国家,贡奉朝廷。
丁谓担任过多年的财政官员,是财政管理方面的一把好手,堪称理财专家。当时,全国税赋政策混乱,各地随意加码,征收标准不一,百姓苦不堪言。丁谓任三司使后,专门就全国赋税情况开展调查,并结合实际情况,编订了一本《会计录》,确定了赋税基数,稳定了税额,结束了财政管理长期混乱不堪的局面,安抚了百姓。宋真宗办大事要花钱,往往也先问丁谓,象“东封西祀”这种典型的“烧钱”活动,他就是先从丁谓那里得到肯定回答后,再拍板决定的,“大中祥符初,议封禅,未决,帝问以经费,谓对‘大计有余’,议乃决”(《宋史•丁谓传》)。
关于他的“德”: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契丹20万军队南侵,一路烧杀抢掠,民心惶惶,黄河北岸的百姓纷纷弃家南逃。每天抢渡黄河的百姓成群结队,艄公们乘机提价,准备大发“国难财”,百姓因无钱渡河,不得不大批滞留。丁谓作为当地行政长官,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决定特殊情况采取特殊措施,他安排人从监狱中抓出几名死囚,假装把他们当成随意涨价的艄公,斩首于黄河岸边。那些摆渡的艄公一看官府来硬的,吓得半死,再不敢涨价,百姓终于顺利撤离。丁谓作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毫无战争经验的文官,面对强敌压境,没有慌乱,没有临阵脱逃,而是想方设法保护百姓,可见他是一个人品官德均值得称道的好官。
这样一个有才有能有德的好官,怎么又成为了一个当时挨骂、后世挨批的大奸臣呢?我想大致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私欲膨胀。丁谓的确有才能,也正因为才能卓越,所以仕途上春风得意,是当时不可多见的成功人士。但成功者最常见的毛病就是易膨胀,好冒险,为了私欲不择手段,国内贪财如胡长清、成克杰之类,国外好色如克林顿、斯特劳斯•卡恩之徒,均是成功人士私欲膨胀的实例,丁谓通过献媚皇帝、迫害忠良向上爬,就是私欲膨胀的表现;二是皇帝怂恿。宋真宗好大喜功,生活奢华,丁谓投其所好,通过劳民伤财来不断满足皇帝的欲望,为作恶埋下了伏笔;三是权力倾轧。利益角逐无处不在,宫廷斗争无处不在,尤其是“南人不能为相”这条宋代不成文的规定,在宋代尤其是北宋的政治生活中成为了一条非常明显的“潜规则”,丁谓是苏州人,又以非常手段登上了相位,在以北方人为主的官僚阶层中鹤立鸡群,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而权力斗争又如同磁场,你不斗人,人会斗你,人家斗你,唯有还击,丁谓因此陷入权力倾轧的漩涡而不能自拔。
奸臣不是天生的,丁谓当初并不“奸”,他开始也确实是以济世安邦作为人生理想的,以效忠朝廷服务百姓为依归的,只是后来权力大了,斗争多了,慢慢就成了阴险毒辣的奸臣,以致贪得无厌,无恶不作,最终成了“五鬼”之一。这说明,权力是一个“魔戒”,它既能成就善政,也能促成劣政,既能让人成为圣贤,也能让人变为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