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伦岱:为什么我要在皇帝家里随地撒尿

鄂伦岱是货真价实的官N代,其曾祖佟养真是后金开国元勋,其父佟国纲是大清一品大员(一等公)。鄂伦岱还是当朝皇亲国戚,其父是康熙的舅父,叔叔佟国维是康熙的岳父。说具体点就是其姑妈是康熙的亲妈,堂姐是康熙的皇后,堂妹是康熙的皇贵妃。任何家族只要摊上其中任一亲缘关系,不富贵都难。所以,清初有“佟半朝”一说。

家世显赫,家教端肃,按理说这鄂伦岱的一言一行都该“温良恭谦让”。但恰恰相反,鄂伦岱自小就有强烈的逆反心结,天生就是个纵意不羁、横无忌惮的狠角儿,从没觉得过这世上有什么事或什么人可以让自己畏怯。

儿子一天天长大,老佟的偏头风也就一天天加重。见此情况,堂姐孝懿仁皇后就将鄂伦岱带入宫中,让鄂伦岱的表兄康熙皇帝来管束。18岁的鄂伦岱成了正三品的一等侍卫。皇帝精力有限,国事又忙,管束鄂伦岱的具体责任自然就落到了领侍卫内大臣费扬古的肩上。

一般人做了官,就得将自己纳入令行禁止的体制秩序,但鄂伦岱却不这样。上班吊儿郎当,迟到、早退、缺岗如家常便饭,费扬古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为了不误事,鄂伦岱轮值时,费扬古安排了双岗,就当没这个人。但令人不解的是无精打采如病猫的鄂伦岱,转背之间就可能变成进了猪圈的猛虎,能闹出很大的动静。费扬古也犯了偏头风,感觉有负圣望,多次给皇上打辞职报告。康熙反而安慰说:“这家伙自小就是这个德性。老费,你得继续帮我们夫妻这个忙。”

下班后,鄂伦岱更不让人省心。呼朋唤友的,泡吧、泡妞,赌牌、买码,且不时要整出些事来。一掷千金过后,手头紧缺怎么办?鄂伦岱就“拿”出家中值钱的器物变卖,让其父老佟和其弟法海、夸岱防不胜防,彼此关系势同水火。有一次,鄂伦岱居然将皇帝赏赐老佟的战马给典卖换了零花钱。老佟大怒,决意大义灭亲,奏请皇帝“请诛其子”,此事闹得纷纷扬扬。

朝堂上,康熙正言严斥,谁知鄂伦岱居然当着众臣的面顶嘴,弄得皇帝灰头土脸。念及表弟少不更事,表哥也就不多计较。不久,康熙将鄂伦岱外放,出任正二品的广东驻防副都统,鄂伦岱如俊鸟出笼,欣欣然去了广州。眼不见为净,老佟终于得以过上两年相对清静的日子。

1690年,清军征讨噶尔丹叛乱。乌兰布通之战,参赞军务老佟偏头风突发,但依旧冲锋在前,不幸“中鸟枪,没於阵”。亲舅舅阵亡,让康熙心痛不已。作为长子,鄂伦岱袭一等公,并被调回京师,出任从一品的镶黄旗汉军都统。

康熙有意栽培,将新组建的两支火器营交与鄂伦岱亲领。1696年,皇帝亲征噶尔丹,令鄂伦岱及两支汉军火器营随行。征战中,病猫鄂伦岱真的变成了猛虎,其亲领的两支火器营也都立了大功。康熙跌破了眼镜,大喜,称“将门无犬子”。回京后,康熙将鄂伦岱重新调到身边,出任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

一闲下来,鄂伦岱就觉得无所适从。平台大了,鄂伦岱玩得也就更疯了。不久,鄂伦岱就和侍卫中遏必隆之子阿灵阿、明珠之子揆叙等勋戚子弟鞍前马后地伙同一气,结成了玩伴。上班时逍遥娱乐,好端端紫禁城被弄得乌烟瘴气。下班后打架斗狠,京师九门提督不时地向皇帝投诉。

除了头痛,皇帝也一筹莫展。孝康章皇后16岁生下康熙,25岁英华早逝。过去,思念母亲时,少年康熙常常依偎在舅舅怀里流泪。现在,思念舅舅时,康熙就会想起与舅舅形貌酷似的鄂伦岱。因为亲情,康熙对鄂伦岱也就多了一份包容,能忍就忍。但长此以往,助长了鄂伦岱的坏脾气。

1702年秋,康熙视察京畿要塞古北口防务。午时,皇帝驻跸的禁地附近,突然响起了枪声。皇帝惊驾,急召随营亲兵护卫,居然不见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慌乱过后,真相大白:鄂伦岱正带着一班侍卫在林子里胡乱放枪打鸟,他们都喝高了。康熙大怒,革去了其领侍卫内大臣职,降为一等侍卫,改授从二品的散秩大臣。

1708年秋,康熙废嫡长子胤礽太子位。次月,鄂伦岱与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等私相计议后,奏请立八阿哥胤禩为太子,受到康熙驳斥。四阿哥胤禛(后来的雍正)窥视太子位已久,鄂伦岱、阿灵阿等此举严重开罪了胤禛,彼此结下了深怨。

次年正月,康熙复立胤礽为太子,并封胤禛为雍亲王。鄂伦岱、阿灵阿等倍感失望,鄂伦岱私下还多次埋怨康熙昏懵。是年木兰秋狝,康熙圣体欠安,众陪臣及近侍等早晚都去请安,鄂伦岱反而趁机玩得不亦乐乎,忙着与乾清门一班侍卫较射游戏。闻知此情,康熙帝怒斥鄂伦岱,称“尔甚无恩情,尔所作之罪不可胜数,实为可杀之人”,令侍卫加以鞭挞。事后,鄂伦岱“倨傲如故”。

1710年春,康熙巡边回京途中,想起了鄂伦岱等倡举允禩及结党之事,对鄂伦岱面加切责。鄂伦岱悍然不惧,“向前迎立,面无愧色”。见鄂伦岱如此态度,康熙再次动怒,一旁的几个老臣“恳奏再三”,康熙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1716年夏,鄂伦岱扈从康熙驻跸热河。因銮仪不整,康熙训斥了“治仪正”(随驾管理銮仪的官员,正五品)。“治仪正”是鄂伦岱的马仔,鄂伦岱当即面露很不以为然之神色,还不时冷眼斜视皇帝。康熙觉察后,对身边的大学士说:“回头我会将这对酒肉朋友一块儿收拾”。然而,说归说,做归做。回京城后,康熙把此事给“忘了”。

1720年,念及佟家前辈功勋和亲情,康熙厚加恩典,恢复了鄂伦岱领侍卫内大臣一职。领受谕旨时,鄂伦岱居然表情冷漠,全无感激之念,对皇帝没有一句答谢之言。见此场景,朝堂上众臣无不面面相觑、战战兢兢,都憋出了出了一身冷汗。

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鄂伦岱挑战着皇帝忍耐的底线。说也说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但鄂伦岱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康熙皇帝真还拿不出很好的法子来。

1723年,雍正继位。想着父皇容忍耐了鄂伦岱几十年,一开始雍正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但鄂伦岱积习不改,多次在新皇帝前表现轻谩。雍正深悉其性,望着鄂伦岱一副不屑的神色在眼前晃来荡去,心里就来气。于是,鄂伦岱被调离出宫,出任从一品的正蓝旗汉军都统。

次年春,鄂伦岱奏请皇帝,要求将蒙古苏尼特部几个犯错的官员调来京师“充军”,其中两位是鄂伦岱5年前出巡蒙古边驿时结交的朋友。雍正不准,谕令“交扎萨克王管束”。鄂伦岱却不遵旨,我行我素发布了一道“山寨版”的“圣谕”。

秋时,雍正清算当年太子位的竞争对手允禩、允祀等及同党。阿灵阿已去世,雍正就责罪阿灵阿之子、刑部尚书阿尔松阿,令鄂伦岱转交谕旨。此间朝中人人自危,不少大臣为自保,极力疏远允禩、允祀等及同党。鄂伦岱却顽悍如故,于乾清门当众将谕旨“掷之于地”,称皇帝打击报复无辜,“极力党护阿尔松阿”,将一切罪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雍正闻知后怒目切齿。

1724年元旦清晨,鄂伦岱做出了一件看似乎非常不可思议的事:在乾清宫院内“掀衣便溺”。在皇帝家门口随地大小便,绝对惊世骇俗。雍正怒不可遏,当即叱斥其“悖谬多端”、无法无天。鄂伦岱悍然回头,却报之以冷笑。

二月,雍正积怨成怒,于朝堂上历数鄂伦岱“怀毒逞奸”诸事,称鄂伦岱“系允禩党恶之首”,令革鄂伦岱一等公,并贬谪边地思过改造,要求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次月,发配至奉天,鄂伦岱不仅不“思悔改过”,还成天与阿尔松阿等搅在一起,终日牢骚满腹,酗酒后“妄生怨忿”。闻知此事,雍正勃然大怒,称自己“施恩保全,不忍加诛”,以为“既远离京师,庶不致遇事生波,煽惑朝政”,但鄂伦岱哪壶不开提哪壶,“怙恶不悛,应斩决!”

1725年,雍正以“固结朋党,扰乱众心”罪,将鄂伦岱与阿尔松阿并诛。既然是勋戚,雍正又“加恩宽免”,不抄家,不连坐。后来,其庶弟法海领出任侍卫内大臣,嫡弟夸岱袭一等公。鄂伦岱的四个儿子也依旧做官,长子袭骑都尉加一云骑尉,官至天津总兵、漕运总督、建威将军,次子也官至吏部侍郎。

身为天潢贵胄,鄂伦岱恩荫出仕,可谓少年得志。鄂伦岱天性桀骜,放达任意,可谓敢做敢当。在重大问题上,鄂伦岱有独立意识,敢亮明态度,可谓不惧强权。鄂伦岱作战勇猛,可惜皇帝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康熙是个仁君慈主,有大容大量,又因幼年丧父丧母,也就特别看重亲情。瑕不掩瑜,康熙对鄂伦岱既反复敲打,又一直重用。

雍正则完全不同,其亲情淡漠,冷酷无边。雍正一朝,其15个亲兄亲弟就有13个或黜、或关、或杀,甚至“矫诏”为雍正篡位立有头功的“隆科多舅舅”也落了个兔死狗烹的结局。所以,雍正一上台,鄂伦岱就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未来了。

鄂伦岱表面率性至极,心里却不犯糊涂,当年“力举允祀”即是证明。康熙受诏册立,敢以德立威。雍正暗箱操作篡立,只能以杀立威。遇上康熙,无论鄂伦岱如何任性而为,都是人民内部矛盾。遇上雍正,即使鄂伦岱再谨小慎微,也终将难逃其咎。

鄂伦岱与雍正此前不在同一条道上,此后也不可能尿到一壶里。特别是在立储这样大是大非问题上,鄂伦岱旗帜鲜明,却绝对站错了立场,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雍正罪责鄂伦岱时,称:鄂伦岱“保举允祀扰乱国家”,但地球人都知道,“扰乱国家”是名,“保举允祀”是实。

深知雍正之为人,鄂伦岱感觉到只要自己在世一日,多年前的结下的深怨便会延续一日。但鄂伦岱就是鄂伦岱,从不妥协,决不诌媚,绝不改变。所以,对鄂伦岱来说,此间唯一选择就是自证其罪,让自己言行绝对出格,以自己的消失及早了断与雍正的结怨,以自己的一死来换取家人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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