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立笑与泪 佛教石窟艺术阅读答案
“大耳凹腮,总睁不开的一双小眼,细瘦的身条在灰布大褂里晃来晃去;哑嗓子说起来从容又机警,傻乎乎的表情中夹带着锐利;对于他,最普通的事物下也可以挖出笑料,最平常的语言也能刺激人的笑神经……”
冯骥才曾如此形容这位相声界的泰斗——马三立。
曲艺界认为,是马三立真正将相声从撂地摆摊带进剧场殿堂的。相声界甚至有些说法:“谁不学马三立谁不会说相声,谁刻意模仿马三立谁说不好相声。”这样的赞誉在同行之间实属难得,他被公认为“相声泰斗”。今年10月1日是马三立一百周年诞辰,为纪念他,当下著名的相声演员几乎在8月30日齐聚天津人民体育馆。赵忠祥主持,马三立的儿子“少马爷”马志明领衔,他和黄族民搭档、姜昆和戴志诚、师胜杰和石富宽、侯耀华和尹笑声、常贵田和王佩元、李金斗和李建华等相声名家逐一登场,表演了各自最具代表性的作品。2001年,就在同一个地方,举行了“马三立从艺80周年暨告别舞台演出”。当现场大屏幕上播出13年前的视频录像,马三立问观众:“今儿这么多观众为我到这儿来,是不是主办方有点小题大做了,大家觉得值吗?”全场的观众齐声对着大屏幕高喊:“值!”
马三立的表演影响了几代人,塑造了众多深入人心的人物形象。据说,《天津日报》曾组织过一个活动,在卫国道塑二十个人的雕像,马三立得票最多。
创立“马派相声”
在马三立先生的大量作品中,刻画了一系列性格鲜明的人物,如《开粥场》中的“马善人”、《卖挂票》中的“马洗澡”、《黄鹤楼》中的“马叫官”,《似曾相识的人》《十点钟开始》和《相声的魅力》中的“我”等。这类段子的特点是以第一人称方式,通过表演者的自我展现,把人物的个性、缺陷表现在观众面前,给观众带来直观的感受。还有一些,如《买猴》中的“马大哈”、《练气功》中的“张二伯”、《大会见闻》中的机关干部、《相面》中的相师等等都是以第三人称方式,通过客观的叙述,以类似讲故事的方式把观众带入情节中,同样也能使观众感受到段子中人物的活灵活现,有血有肉,这使人觉得平易亲切,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他的相声,情节荒诞,但并不离谱,使人觉得合情合理。《卖挂票》一段,如果只听名字,觉得不可思议,但听过整个段子之后,就能理解到创演者的独具匠心,它是随着情节的不断推进而形成的必然结果,并非主观臆断。他善于观察社会生活,注意从生活中汲取养分,以其含蓄隽永、质朴自然、温文尔雅的艺术风格,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因此有行内人认为,直到马三立才真正形成了本色自然、冷面滑稽、外松内紧、有条不紊、表演细腻的“马派相声”。
马三立出身曲艺世家,曾祖父原是运河上的船夫,清咸丰十年(1860年)英法联军攻打北京,咸丰皇帝逃往热河,加之太平天国起义,兵荒马乱,运河上的粮船烧的烧、沉的沉,曾祖父一家赖以谋生的路也就断了。祖父马诚方年纪轻轻就漂泊江湖,向评书艺人学会说书,最拿手的是《水浒》,娶妻生子后进北京城安了家。他在什样杂耍门中颇有声望,交游甚多,其中包括相声前辈春长隆、恩绪。这两位都是落魄的旗人子弟半路下海,见多识广,精通吹拉弹唱插科打诨,又有舞文弄墨的才气,所说的相声趋向雅而不俗。马诚方让儿子马德禄拜在他们门下学艺,再传至马三立兄弟。
马德禄是“相声八德”之一,又是恩绪的宠徒和门婿,马三立的母亲恩萃卿曾学唱京韵大鼓。马三立的哥哥马桂元师承“万人迷”李德钖,以擅演“文哏”段子著称。马三立在父兄的熏陶下,打下了坚实的功底。
因深知做艺人的艰辛,父兄一直竭尽全力供马三立读书,他曾就读于天津汇文中学。但最终因家境窘迫,1930年马三立迫不得已子承父业,拜周德山为师,入了相声一行,走街串巷,尝尽了江湖险恶。
抗战时期,天津沦陷,流氓帮会的势力也随之猖獗起来,大恶霸、青帮头子袁文会盘踞南市“三不管”,投靠了日本人越发横行霸道,向站脚谋生的艺人、小商贩及手艺人等横征暴敛。
袁文会以庆云戏院为场地,成立了“联义社”,为了笼络艺人,便于辖制,利用封建帮会拜把子的形式,让班社成员结拜兄弟,三十六个人按年龄顺序排列,号称“三十六友”。表面看来似乎不分上下亲如手足了,其实压榨、控制更甚,艺人连人身自由也没有。1940年马三立进入“联义社”直至1945年日本投降,袁文会失势,他才脱身而出。
心存敬重为艺人
虽然生活艰难,但马三立在相声创作上却从没有丢掉过自己的风格和格调。他早年表演的传统相声,主要是最见演员功力的“贯口”活儿与“文哏”段子,如《夸住宅》《地理图》《吃元宵》《文章会》等。其表演“活儿宽、路子正,哪段儿都有新东西”。中年之后,在表演对口相声的同时,马先生也善演单口相声,并且常能使所演节目给观众带来“余音绕梁”的美感。
据不完全统计,他演出过传统相声两百多段,如《吃元宵》《卖挂票》《黄鹤楼》《相面》《卖五器》《开粥场》《夸住宅》《地理图》《文章会》等。他创作、改编并演出新相声节目六七十段,包括《买猴》《十点钟开始》《偏方治病》等。同时,他还创作有两百多个相声小段。他一生都扎根市井大众,评说的是家长里短,刻画的是街坊四邻,对小人物的演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的作品以讽刺见长,超越了对一事一物表面现象的关注,更注重于对人性的反思与揭露。
虽然在新中国成立前,说相声属于“下九流”,是被人看不起的职业,但马三立却一直秉承老艺人敬师敬业、自珍自重的态度,对于相声也抱有一种敬畏的心理。
早年学曲艺相声同京剧界一样,不论你家里几代从艺,也不管出过几位名家,只要子女想吃这碗饭,就得另外正式拜师,否则就是没有“家门”,得不到同行的承认,在场上被别人“携家伙”(即演出时同行来搅场子)。相声行拜师还有个特殊的地方,要先认引、保、代三师,引师负责介绍师父,保师是双方保证人,代师则可替师授业,教授基本功、小段活路之类。保师一般由外行充任,引、代二师就必须是相声艺人了。徒弟又分拜门、授业两种,前者系带艺投师,拜师只为了入“门”,一年业满,也可长些;后者是开蒙问艺,需经三年零一节(端午、中秋或春节)才能算正式出师。
马三立投师应属拜门,一切礼仪仍依授业的规格。相声行供奉汉朝善于讲笑话的东方朔为祖师爷。在《马三立别传》中,他回忆,从仪式开始,他一直低头恭立屏声止息。焚香过后,马德禄代子向周德山敬献“见面礼”,一包提前裹好的钱,照例多少不拘,师父也不挑剔,一拱手收下了。接下来是新徒弟给师父磕头行礼。他连忙将写着拜师字据的红帖——俗称“小帖”顶在头上,给师父下跪三叩首。磕完头,师父照例训示弟子几句。然后拜“门长”王德隆,师大爷、师叔依次每人磕三个头。起来又跪下,以头碰地,砰然有声,再起来,再跪下,循环往复,直磕得腰酸腿软,天旋地转,脑袋晕晕乎乎。
如此繁多的规矩,为的就是让入门者明白,从此入门,终身为业。他毕生都记得“门长”王德隆的训话:“学艺不是儿戏。干一行,敬一行,爱一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要多学多看多想多练,明白相声的道理,‘子母活’(“子母活”为甲乙双方台词一环扣一环的段子)怎么使,‘贯口活’(“贯口活”为长篇独白的段子)怎么用,‘柳活(“柳活”为学唱的段子)’、‘倒口活’(“倒口活”为穿插方言的段子)怎么学,许你藏拙,不许不会。不能‘蹚水’(“蹚水”指表演懈怠,敷衍了事),不准‘刨活’(“刨活”指自己说不好的段子,偏要硬说,或故意在别人前面说同样的段子,糟蹋了别人的拿手节目)……孝敬师父,如同父母,授业之恩,重如再生。出师也当常记在心,不忘三节两寿,平时常有孝敬,不论师父有钱与否,是你一片赤诚。还有师大爷、师叔、师哥,待你如亲生手足,你敬亦当如亲人!……上台兢兢业业,下台沉稳自重,不贪不贱不奸不懒,守礼守节守义,台上讲艺德,台下有道德。倘若日后发达,欺师灭祖,多行不义,自甘堕落,祖师爷有眼,天理不容!”
为“相声”历尽坎坷
在马三立看来,相声就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新中国成立后的9年里,他满腔热情地改编表演新相声,1952年,他主动申请参加赴朝慰问团,回国后加入天津广播曲艺团,致力于相声的整旧创新,后转到天津市曲艺团,还当上了副团长。
但直爽的性格,又让他吃到了苦头,“大跃进”时,曲艺团里开工作准备会。受社会上浮夸风的影响,有些相声演员纷纷表态:“我向组织保证,今年创作相声作品五大段、两小段。”顿时有热烈掌声,有的人甚至自报一年写出15段,马三立没说话。领导点他的名:“马三立,你表表态。”他站起来说:“我向组织保证,今年创作相声五万段。”一下子,会场鸦雀无声,也没人鼓掌了。有人问:“你什么意思?”他说:“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某某你站起来跟组织说说,你能写得出来吗?你要是能写这么多,我就写五万段。”
1958年9月 ,“反右”运动卷土重来。电台共有500余名职工,先是揪出了4名右派,有关部门嫌“太少了”,又分下11个指标来,要求各个单位落实。曲艺团领导小组先报了一名老艺人,社会关系、经历比较复杂,又有一些可供问“罪”的现实言论,按说应属漏网者之列,不料报上去被驳了回来,原因是老艺人乃烈士的父亲,不宜与右派为伍。领导们只好重新研究,又报上去一位年轻演员,还是未被批准,这次的原因是名气太小,工资只有55元。
领导们为难了,重又打起精神在剩余人员中查找,直到有一天下午,一位领导告诉他:“马三立,从明天起,你就只盯晚上演出吧,不用参加领导小组的会了!”这个时候的马三立,四十多岁,正值盛年,按照马志明的说法,正是出活、出好活的时候。但是,从1958年秋天当上“右派”到1977年秋返回市曲艺团,19年间马三立只说了3年相声,其余则是长达11年的下放劳动和5年关“牛棚”做杂役的生涯。
马志明回忆:“到农村后,老爷子的生活很惨。时值寒冬,他穿着棉袄,裹着棉被,蜷缩在冰冷的露天猪圈里过夜,全身都冻僵了。恰好这天上午,副市长宋景毅去那里视察。一进村就问,马三立怎么样了?村干部不知所措,说马三立就在这里,又急忙把老爷子找来。而且转天就给安顿在与广播室连间的里屋居住。老父亲感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这真是救了他一条命。乡亲们更没有把他当‘右派’,多方关照,时不时围坐在他的身旁,请他说笑话。”
马三立平素沉默寡言,极少外露感情,但是被打成“右派”之后,竟然几次当众落泪。1961年3月16日晚,在天津东郊军粮农场,马三立已经下放到此劳动两年。当晚农场开大会,领导突然宣布马三立是“摘帽右派”了,可以返回原单位重操旧业,他当场落泪。1961年3月24日,他阔别观众两年,在劝业场楼上天乐曲艺厅演出,台下暴风雨般的掌声持续了几分钟,久久平息不下来。面对如此钟爱自己的观众,他以惯有的方式,向台下诸位频频作揖,人们终于静下来了。他喉间哽塞,尽量平和地说:“老没见我了吧(场内一阵应和的笑语声),我——病啦!”话音刚落,掌声再次响起,马三立不知不觉间,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1984年,马三立的老伴儿甄惠敏去世。两人相濡以沫几十年,马三立曾一度非常消沉,在安葬老伴儿时,甚至为自己也立下一块墓碑。他曾多次表示:“我目睹过旧社会艺人晚年悲惨凄凉的生活状况,托共产党的福,我拥有了幸福的晚年,我要尽我的力量让更多老伙伴们老有所为、老有所乐。”1999年4月,“马三立老人院”正式落成,在他的晚年生活中,除了大量的慰问演出之外,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 “马三立老年公寓”和“马三立老人园”上,亲自安排医疗、伙食等事务,还常常到各个房间,与老伙伴们说笑聊天。
2003年,这位最会讲笑话的老爷子走了。他在遗嘱中说:“我毕生只想把笑留给人民。”
《国家人文历史》,《国家人文历史》2014年第19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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