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贾里》9——10 男生贾里电影

九、生日派对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三月里过生日,三月开桃花,应该让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这时候过生日。可惜,我不能擅自为自己改生日。我通知鲁智胜三月五日来开生日派对时,他迷迷惑惑地问:"谁过生日?""不是别人!"我沉着地回答,"是我。"

鲁智胜很有内容地暗笑笑,说:"哇!离三八妇女节很近的。"--这是他最友好的回答了!

——摘自贾里日记

今年的生日金光灿烂。往年过生日,完全是孩童式的,买个大蛋糕,吃顿排骨面,全家看一场电影什么的,总之,平凡得根本不值得提。今年,元旦刚过去,贾里和贾梅就联合起来提倡变革。

"中学生都是自己办生日的。"贾里说。

"对,或是野炊,或是去西餐店吃一顿。"贾梅连忙提出具体方案。

千真万确,鲁智胜年底办生日时,在店里办了两桌,亲朋好友都请到了,虽然没什么大意义,但小寿星当了一天主角,里里外外风光。

可是,爸爸大摇其头,他说:"小孩子家,办生日何必这么大张旗鼓!这种风气不好。"

兄妹两个又去找妈妈,爸爸总是最顽固的堡垒,只有妈妈去攻。譬如,兄妹俩当初买狼牌运动鞋时,爸爸只同意买那种七八元一双的田径单鞋;后来趁爸爸出差,兄妹俩联合起来对妈妈说,搞个节约周,光吃素菜,省下钱买狼牌运动鞋。结果妈妈心软了,不仅买了狼牌运动鞋,而且。鱼呀肉呀也没少买。爸爸回来,只对妈妈说了句:"你怎么不讲原则。"然后就把它当成一个历史,不再多提。

因此他们放弃了爸爸,单独去找妈妈谈。贾梅这个丫头真是诡计多端,扯住妈妈的胳膊摇呀摇,还娇娇地拖着长音撒娇。妈妈毕竟不同于爸,两个人一进攻,她就答应去跟爸商量了。

晚饭时,爸爸郑重宣布,同意生日新办,但是,不允许浪费。可以请些同学来家里聚餐,但兄妹俩必须共同办生日,不允许各归各。至于父母拨款,由兄妹两个共同负责,贾梅管钱,贾里管购买,每一项开支都得两个人共同点头。 贾里十分不满,男孩子比女孩子更需要钱,再说,这样互相牵扯,哪像办生日,就像搞个双胞胎团结友谊会似的,贾里把妹妹拉到一边,说:"我们订个君子协议如何"

"我可不愿吃亏!"贾梅早有警惕。

"这样,今年就由我单独过生日,你把钱给我;明年,就由你单独过生日!"

"不行,凭什么我今年就少过一个生日!"

贾里苦口婆心:"真是死心眼,明年你不就神气了吗!"

"我才不呢!"妹妹一口否定,她担任了生日派对的会计职务,好不满足,一天中数了五遍钱。

愚蠢的人才只关心眼前,可是,妹妹没这种觉悟。

接着,就是订邀请名单了。依贾里的心思,人越多越好,恨不得把认识的人全都请来,但是父母限制,说每人请十个客人。

贾里趴在地板上丈量面积,用凳子排座位,结果精确算出可以容纳二十四个人,整整两打,只是胖子的名额要压缩,否则房间里得爆满。

"二十四个人?"爸爸说,"太挤了效果不好!"

"不会挤。"贾里说,"二十四个人,不会死守在房间内的,有的会上卫生间,有的是站着的--又能省下许多地方。另外,看表演时,床上可以坐六个人,腾得出一个大舞台。"

爸爸妈妈相视一笑,说:"那天能一饱眼福!不过注意,包括家里人,一共二十四人,不能超员!"

这次,对贾里的父母也是一大考验,因为当他们兴冲冲地看儿女的邀请名单时,竟发现自己榜上无名。他们原以为两方名单上都会争先出现他们大名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作家干咳一声:"再想一想,别把重要的人物漏掉。"

妈妈说:"对,别顾此失彼,尽可能全面一些。"

贾梅说:"这都是我想了一天一夜精选出来的。"

贾里说:"这些都是我最好的同学,没错!"

作家苦恼地笑笑:"或许还应该请些成年朋友,家长或是老师?"

"我反对!"贾里毫不犹豫,"我的名额没有多余。"

贾梅毕竟玲珑,说:"爸爸妈妈可以作候补的,万一谁不到,你们就可以代替一下,但是,一般说,她们都会到的!"

"不!对不起,我们不能接受。"作家拉着夫人昂首阔步地走出小房间,"十四年来,我们还没好好放松过,这一次,我们要单独出去庆祝一番!"

"庆祝什么?"妈妈伤心地嘀咕着,"我们被遗忘了!"

"这是必然规律!"爸爸很有失落感地说,"只是打击来得过早了此罢了!"

两个人同办一个生日派对,真是个荒诞的主张,即便是双胞胎,也容易南辕北辙!贾里觉得妹妹处处拖累自己。首先,妹妹的邀请名单上清一色全是女生,而贾里却请了两个女孩。这样,岂不比例失调,又成了女孩的世界!

"不行,你得换两个男生,男女平等,过生日也不例外!"贾里说,"你看我,多大度,主动请女孩子!"

"那么,"妹妹为难地说,"你说把谁删掉?"

贾里重新审视那名单。哼,都是艺术团那些只会"跟着感觉走"的女孩子,人那么集中,凑数一样,要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也得请,贾里一挥手,就能再召来两打!

"把林晓梅去掉吧,另外再去掉个女孩!"

林晓梅就是上次演砸了的戏中演主角的女孩,很新潮,下小雨不带伞,手插在袋里望着天走路。妹妹贾梅很崇拜她,下雨天也学这一手,淋得像只秃毛(又鸟)!

贾梅很沉得住气,没吵没闹没作声,只是去打了个电话,然后忙着准备彩纸屑。

"喂,还得准备蜡烛。"贾里吩咐道,"空白磁带也少不了--这能录下每个客人的祝福;还有,要腾出地方放礼物--一定要腾个显眼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动手!"贾悔不满地说,"我累死了。"

"我忙着指挥这,指挥那,难道不费神吗?一个是脑力劳动,一个是体力劳动。"

"那我来指挥吧!"贾梅说,"我适合脑力劳动!"

"算了。"贾里说,"干这一行需要领导才能!"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大作,贾里跑去接电话。

"喂,你找谁?"他吆喝一声。

"就找你!"对方是一个清脆的嗓音,有这种声音的女孩子一定漂亮。

"你是谁?"

"我是林晓梅!"对方说,"听说,你想邀请我参加生日派对,我现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一定准时参加!"

阴错阳差,怎么回事。贾里心里嘀咕着,暗暗叫苦,嘴里只能说:"可能是我妹妹贾梅想请你!我是不是叫她听电话?"

"不,我就是找你的,假如你能出面邀请我,我会更高兴!"

总之,那个电话很长,打到后来,贾里居然悄悄地关上门,嗓音也轻起来,十二分地鬼鬼祟祟。贾梅也不去干涉,因为她完全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她就是个预谋者。

林晓梅很有功夫,从不被男生拒绝的,这次也不会例外。否则贾梅也不会无缘无故乱羡慕的。果然,当贾里打完电话,口气就完全转了!

"喂,另外划掉一个名字吧,保留林晓梅!"

"不行,我已经补充新的人了,再请林晓梅就超员了!"

"你必须要请林晓梅!"

"为什么?"贾梅说,"原因呢?"

"这是命令!不可抗拒的命令!"贾里挥舞拳头,有些恼羞成怒。

厨房里,传来吴家姆妈的唠叨:"全乱了!全乱了!小不点人也要过生日?还请客--这是不是多余的?当然多余!"

是乱掉了,吴家姆妈居然自问自答,大概和卡拉OK差不多,也是一种自娱自乐。

用鲁智胜的话来说,这个生日派对是第一流的,世界级的。不过,这家伙的特点就是偏爱虚张声势。世界级的贾里不敢当,但这个生日派对确实超过他的预料。

生日派对的前一天,传来个可怕的消息:三月六日上午学校要进行数学测验--这测验就像是在跟踪他们的生日派对!贾里有些紧张,肯定有部分客人将把自己关在家里猛做习题,那陈应达铁杆是那拨"复习大军"的。

三月五日,贾里一放学就冲出教室,他可不愿朋友们把请柬退还他,不能给他们这种机会。到了家,只见吴家姆妈已准备好二十四份冷餐,厨房里一下子零零碎碎的。爸爸妈妈正在讨论是否要带伞出门。

吴家姆妈说:"你们得在家,否则,一帮小孩还不闹翻天?"

"不。"作家说,"如果再加两个大人一起闹,岂不更糟!"

父母倒是好样的,很守信用的走掉了,贾里也没打听他们的去向。因为即使他们是去看埃及金字塔,贾里还是情愿留在这儿的。

吴家姆妈则不一样,责任心用的不是地方,拖拖拉拉不想走。后来,鲁智胜来了,请柬上定的是六点钟,他总是比请柬要早半小时,这种提前的人就需要邀请时把时间延后半小时。不过这次的半小时早得很有先见之明,鲁智胜受委托,假装要求去吴家姆妈家玩,这样,才把吴家姆妈这尊女神请走。

贾里对着镜子练起了迪斯科,但是心里忐忑不安,只是一个劲对贾梅说:"喂,等会儿客人到了,请你站在我身后!"

"为什么?"

"我是哥哥,请你始终记住这一点!"

可是,这道规矩还是破了,因为事实上客人是一拥而进的。他们进门就各取所需,这场面,也许就是吴家姆妈最担心的天塌下来了,原来是贾里表演迪斯科独舞的,但音乐一起,人人都成了舞蹈家。跳不开,有人就跳到走廊中,连卫生间都给舞蹈家占领了。

来宾中,有一个最漂亮的女孩,她频频朝贾里微笑,贾里觉得挺面熟,却想不起曾认识过这么美丽的女孩。甚至,连林晓梅站在她边上都显得缺少光彩了!

"贾里",她说,"你变得多了!"

什么?她还很了解他,世交似的!贾里说:"你是几班的?"他想只要她回答了,以后他就会记住。

她笑了:"我是洪裳!"

天哪,洪裳,她如今哪像什么"肥儿灵"、"卡门"呢!她如果非有外号不可,应该拥有一个"白雪公主"之类的。贾里想起她是他邀请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

另一个女孩终于没能来,但她在电台《听众点播》节目为他点播了一个金曲《祝你生日快乐》。女孩请播音员转播她这个大姐姐对小弟弟的关切!

那缺席者便是鲁艳青,一个惟一使贾里崇拜的女孩!

"Happybirthdaytoyou!"

随着音乐,大家边跳边拍手,贾里跳着最狂,直到腿肚子打转才停下。 最令贾里感动的是,陈应达也准时到了。他不跳舞,就躲在走廊里背单词,眼睛往上翻着,嘴里振振有词,贾里走过去,友好地给了他一拳:"喂,你这English迷!"

"错了。"陈应达说,"我是China迷!"

"嘿,你不是做梦也想出国吗?"鲁智胜也凑过来。他跳舞不行,动作跟武术差别不大,而且挥舞一阵就大声喘气。

"不!"陈应达说,"国外的华人大多数地位很低,我还是想多学些本事,在中国做第一流的兵器专家,你们说行不行?"

"行!"鲁智胜抢着表示爱憎分明,"我做你的保镖!"

贾里朝陈应达伸过手去:"我们还是三剑客!"

陈应达推了推眼镜,郑重地朝他的两位朋友伸出了双手,击掌为证,三剑客终于重归于好。

很晚了,生日派对仍在进行,谁都没觉得它应该结束。忽然,林晓梅叫道:"OK,一场大雨也赶来助兴。"女孩就是灵,感觉早跑到窗外。

鲁智胜嗷一声叫起来,冲出去,他骑来个新车,把它当成提身价的坐骑,怕它锈掉不再能装潇洒。不过,他很快就蜇回来,拍拍贾里的肩说:"有两个活雷锋把外面的车全搬进走廊,你若有良心,就该去道声谢。"

贾里慌忙奔出去,只见夜色中,爸爸妈妈两个相依为命地立在走廊尽头。

"你们好!"贾里疙疙瘩瘩地说。

"不怎么好。"爸爸说,"当年我在产院门口等待你们出生,也是这样焦急。"

妈妈打了个哈欠:"好久没走那么多路了!"

同学们拥出来,留都留不住,有的远远地朝作家和他的夫人鞠上一躬,有的干脆逃一般走掉,连鲁智胜也狠狠心推着车冲进雨中。

妈妈叫道:"急什么,等雨停了再走。"

"这样才叫潇洒呢。"贾里说,"他们喜欢这落荒而去的结尾。"

"莫名其妙!"爸挥挥手,"十四年前生养儿女时,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不过,我今天……确实很快乐!"

贾里装耳聋,心里却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不知是太幸福了,还是想起了令人发怵的明日的数学考试,管它呢,他没空去分辨。

十、戏院风云

我的好友鲁智胜是位忠心耿耿的人物,他的毛病在于自以为是,常常爱好出歪点子,需要我及时地点拔他。偶然,我也喜欢让他上点小当。鲁智胜对此不满,暗中朝我翻过多次白眼,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学来一个蠢人才用的抵抗方法:有主张当面不谈,分手时匆匆地塞过来一张纸条,弄得神秘无比,活像一个复杂的间谍案。

——摘自贾里日记

贾里同妹妹贾梅虽是一胎来的,但智商绝对有高低。贾梅是个稀里糊涂的女孩,只晓得"跟着感觉走"。有一阵,她酷爱悲剧性的电影,一星期看了三回《妈妈再爱我一次》,回回都哭得死去活来,除了擦湿的手中,还带回个患重感冒似的嗓音,可她丝毫不埋怨编导故意折磨人,还比比划划地推荐贾里去看那苦戏。后来,贾梅的爱好又转了风向,变成个流行歌曲爱好者,到处搜集金曲选,苏芮、王杰、姜育恒天天挂在嘴边。贾里常常提醒她,可这丫头仍旧疯得很,近来,居然喜欢上左戈拉的歌了。

左戈拉名字听起来有点洋,而且疙疙瘩瘩,贾里见过他的照片,说心里话,印象不佳。那伙计瘦瘦的,脸很小,单眼皮,但又显得精力充沛,有点猴王的味。虽然以貌取人不怎么公平,可第一印象就是如此,贾里总不见得说违心话去恭维那老兄。

"我要去听左戈拉演唱会!"贾梅宣布道,"非去不可!"

"算了吧。"贾里说,"他形象太差了!小个子,小眼睛……"

贾梅一向痴心,谁嘲笑她崇拜的人,她就不依不饶:"你算了吧,双眼皮漂亮,单眼皮聪明,我就喜欢聪明的歌星。"

什么逻辑,贾里愤愤地想,为了捧左戈拉,她连世界潮流也不考虑了!

本来,这个左戈拉演唱会同贾里没多大关系,他崇拜马拉多纳之类的世界级球星;或是有四星上将衔的军界人士;要么是头脑里满是数据公式的科学家。总之,他的眼界高得很,要不是他父亲插手这事,他保证,十二小时以内就会把左戈拉忘个一干二净。

贾里的爸爸是个儿童文学作家,那是份苦差使,成天锁着眉头写写弄弄。平日,他有些老派思想,不怎么赞成贾梅迷在流行音乐里。这次,贾梅为了筹款买演唱会的票,又是找门路打工,又是给父亲抄稿子。终于,爸爸被她弄得丧失立场,亲自为她去买来一张演唱会的票子。

"甲级!"贾梅高兴地又蹦又跳。

贾里也高兴,按以往的惯例,父亲每回给贾梅礼物总不会漏掉贾里。这一回,贾里猜想父亲或许会送他一张球赛票,最差也是一支现在的学生懒得去用的钢笔,反正接受礼物总是件喜事。

果然,父亲郑重地站起来,像要进行一个送礼仪式:"这是个对你一生都有益处的礼物。"

贾里受宠若惊,啪一下站个笔挺,看父亲的架式,似乎要送他个什么贵重的传家宝:一把银制大刀或是一只祖宗留下来的金怀表什么的。不料,父亲在胸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学员证来。

"这……"贾里看不懂那是否有文物的意思,"值得收藏?"

"想到哪里去了?"爸爸正色地说:"你的钢笔字太差劲,还不如你妹妹,我给你在钢笔字学习班报了名,付了学费!"

贾里差点昏过去,他想怪叫,也想勇敢地提抗议:他情愿父亲将他遗忘。但世上的公理又不允许拒绝收下爸爸的礼物。他只能干咳数声,表示那礼物像鱼刺一般鲛在喉咙口。

可是,爸爸哪里听得懂他的潜台词!

鲁智胜是最懂贾里心思的,贾里刚把经过说完,他就开始声讨:"天下的老爸十有八九偏向女孩子。唉,他不让你去听演唱会,就是剥夺你合法权益。"

他的口气倒像个律师。贾里说:"那个左戈拉我倒是不想见!"

"不,你一定得弄张票子去,堂而皇之地去,这是最好的示威。"鲁智胜坚定地说。

贾里笑笑,这倒也是,能把票子当着全家人的面亮一亮,证明自己是能够打天下的角色,这该多威风!鲁智胜这家伙原来是大智若愚,真也算是一大发现。

放学后,他们两个火速赶到戏院,售票处倒是有余票,一看票价,这两个人的脸色就无法自然--每张票十八元。老天,讲理不讲理,不管吃不管睡只不过听几首歌,却要这一大笔钱!

"太贵了。"鲁智胜说,"等我发了财再来!"

贾里也没这么多钱,两个人快快而归。边走边后悔忘记对着那坑入的戏院骂几句!直到星期六放学,临到分手的十字路口,鲁智胜才诡秘地一笑,说:"别恨那戏院了。明天中午等我的纸条!我想请你听演唱会!"

"去你的!"贾里以为他在卖关子。

到了星期日中午,鲁智胜果然很守信用地从贾里家门缝里塞进一张纸条,这家伙真是疯掉了,两家都有电话,拨一下就通,可他偏偏这么跑一趟,制造些曲折,满足业余爱好。贾里接过纸条,见那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今日下午三点戏院门口见,请你听左戈拉演唱会,不见不散。

鲁智胜从未这么慷慨过。贾里半信半疑地往他家拨电话,他屡拨不通,估计那胖子在电话机上做了点手脚:塞纸条就是为了不让贾里提反对意见,更不允许他刨根问底。

贾里没法子,只好下午三点去戏院门口会那家伙。

鲁智胜早在那儿静候多时了,他满脸笑意迎上来,有点小人得志的嫌疑:"喂,你今天可以借我鲁智胜的光了。走,进去。"

贾里夺过票子,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票价九角。他火冒冒地问:"你捣的什么鬼?"

鲁智胜用包揽一切的口吻说:"不用操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进了场,贾里就感觉不怎么对头,场子里娃娃特多,全场响着奶声奶气的喊妈喊爹声,这鲁智胜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不作正面解释,待到开场,幕布徐徐拉开,贾里才如梦初醒,忍不住怒声发起脾气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台上演的是木偶剧阿凡提!

鲁智胜慢悠悠地说:"急什么?这不过是个前奏。阿凡提演完后咱们别出场,就躲在戏院里,晚上不就顺顺当当地听左戈拉演唱会了?"

"你是让我一块儿混票?"贾里瞪大眼睛问。

"别不知足!"鲁智胜嘟哝道,"我不信你能想出更省钱的办法。"

好容易到了散场,他们两个慢慢吞吞地起身,像惟恐踩上蚂蚁似的慢步挪到厕所,在那不怎么卫生的地方呆了一刻钟左右。提心吊胆地等那两个清场的纠察扫完了场子走了出去,他们才似两只惊弓之鸟仓皇溜进戏院。场子里的灯全熄了,暗暗的,发闷,像一个被抛弃的大地下室,适合给流亡者开秘密会议。

他们两个找了个隐秘的角落作为根据地,刚舒舒服服地坐了三四分钟,就发现事情不妙:先是太平门那儿的灯亮了,紧接着,舞台上的灯光也亮了。刹那间,他们变得十二分醒目。

"快蹲下!"贾里说,"进来人了!"

"谁那么讨厌!"鲁智胜也只能屈着腿,蹲在两排座位的中间,"我想看清那家伙的脸!"

进来的,是一个喜欢站在舞台上的家伙,看来,他是个慢性子,喜欢磨磨蹭蹭,在这儿弄弄,那儿瞧瞧,像是准备在舞台上安家落户似的,好半天就是不走!

"喂,我可受不了!"鲁智胜说,"要蹲几小时吗?"

"那也得忍!"贾里说。

"说得轻巧。我的腰痛极了,它不肯配合!"鲁智胜苦着脸,表情十分悲惨,"我也无可奈何!"

他一定忘掉谁出的这倒霉的主意!贾里的脚也麻掉了一一除非有特异功能,否则,谁能一口气蹲上一小时脸不变色心不跳呢?到舌来,鲁智胜实在撑不住了,只能放弃最后的架子,一屁股坐倒在地,说:"苦得像难民!"

那个家伙真是打算弄一生一世了;他非但没有走的意思,还一会儿指示在顶上打灯光的人把蓝的光柱打一束过来,一会儿又把黄的强光照射在台中央,弄得这儿的两位落难的人头不敢抬,呼吸都有所克制。

"贾里,你的预感一向准确。"鲁智胜的口气已彻底软下来,"你预感到什么了?"

"一片黑暗!"贾里说,"进退两难!"

贾里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哪知事情果真如此。待到那人关闭了舞台上的灯光,便信步走下台,一下子把场子里的灯全开亮了。他用带着上海方言的普通话对着贾里他们的方向说:"二位,请站起来了!"

在灯光下,贾里看见鲁智胜的脸惊得白白的,微微浮肿着,像遇上鬼一般紧张。

"勿要客气,你们快蹲了两小时了,也一定想活动活动了!"那人揶揄地说。

世上居然也有这么可恨的人物,从口气里可以听出,他早发觉贾里他们了,却佯装不知,故意让他们受罚似的蹲在那儿受苦受难,直到快挨到开场了才来收拾他们!

贾里对他怒目而视,他却笑眯眯的,态度极好,大概属于"笑面虎"之类。

"交出学生证。"他说,"按照我们戏院的规矩办:你们先去清扫厕所,扫毕,再来我这儿取回学生证。" 鲁智胜善于满足,不讲究个气概,因而还喜出望外地问:"不把这事捅到学校去吗?"

"刚才的两小时以及接下来的劳动能让你们得到足够的教训了!"那人很会说话,看来脑子管用,"何必再搞得满城风雨?"

鲁智胜点头哈腰,好像沾了人家多大的光,说:"谢谢!谢谢!"

"不必了!"那人收了他们的学生证,换了一种说不出的口气,"一定要打扫干净,去污粉、刷子都在那门边!"

鲁智胜还打算多嘴多舌,让贾里制止了:这时候说动听的求情话简直是浪费。

那厕所,成年的旧垢还不少,看来是上一回被罚扫厕所的混票的家伙太缺少点责任心。贾里他们擦了窗子,又扫水池,间或把去污粉往上抛,让那白色的粉末像雪花一样飞来飞去,平时可没机会可以放开手把玩乐和干活结合在一起。因而他们举着拖把、长刷冲冲杀杀,很是快乐,后来,听众纷纷进场了,偶尔也有人来上厕所,见了他们还都翘大拇指。

"这厕所扫得真干净!"

"小弟弟,是不是来做好人好事的?"

他们两个早成了落汤(又鸟)。可怜的鲁智胜,一双黑色的新皮鞋被去污粉洒得白花花的,即便这样,他还不住地点头,对表扬照单全收。正当他们打算收拾了残局去换学生证,忽听隔着几道森严的门传来左戈拉的歌声,似乎在唱什么《好人一生平安》。鲁智胜探出门去听听,兴奋不已,也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起来: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唉,落魄到这地步还唱个什么?况且,有两个好人今天被因在厕所,二生平安从何谈起!贾里气冲冲地把长柄刷子扔到角落里,无意中发现那儿有块皱巴巴的手绢。

"喂,鲁智胜,你不是自称活雷锋吗?快把这块手绢送到失物招领处去!"

"我疯了吗?"鲁智胜说,"我是做小事的材料吗?"

正在这时,那调试灯光的人领着一个神色惊慌的人急匆匆闯进来,劈头就问:"你们捡到什么了吗?"

鲁智胜耸耸肩,说:"你没派我们来捡东西呵!"

贾里故意很玄地指指那块手绢,说:"那是惟一的战利品。"

不料,那急得擦汗的人见了脏手绢眼一亮,扑过去抓过来,三下两下把它抖开,呵,那块皱得像旧布的手绢里居然包裹着一只大的足金戒指。那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反反复复说那是个祖传的戒指,他洗手时特意脱下来包在手绢里,不料就忘掉取了。他还一边说,一边责怪自己糊涂,幸亏他的上司不在,否则以后准不会委他以重任了!特别精彩的是,他管那个调试灯光的人叫"刘经理"。

"你真是经理?"鲁智胜套上去找话,"怪不得有水平。"

刘经理笑笑,说:"你们打扫得也很有水平,一下子用掉五公斤去污粉!"

两人拿了学生证,心虚虚地仓皇转身,仿佛怕让他们赔去污粉的损耗。踏出戏院大门,贾里和鲁智胜刚想松口气却一下子变成了木(又鸟):贾梅和全校最著名的艺术型女孩林晓梅就手挽手地站在戏院门外的台阶上,像一堵矮墙挡住了去路。这一个曝光大彻底了,连回避的机会也没有。

"你们怎么弄得这副鬼样子?"林晓梅弯弯的眉毛抬得高高的,表示惊诧极了。

"哦,有些公务要做!"贾里尴尬地背水一战,"是帮人家……打工!"

"就是啊!"鲁智胜附和道。两只脚踮起来,轮换着伸到后跟,在裤腿上擦拭着鞋面。

林晓梅把他们从头看到脚,目光冷冷的,她就是那种不放弃找别人毛病的女孩。果然,她一拍双手,弯着腰笑道:"呵,两条落水狗!"

贾里真想同她吵一架,本来嘛,男生就不必是女生的奴隶。可今天他懒得去计较,只能拉着鲁智胜一路疾逃。气消之后,倒暗暗佩服林晓梅这丫头语文学得不错,平心而论,那"落水狗"的形容确实十分逼真。

鲁智胜不愧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他一路大喊冤枉,说是悔死了,当时该把那手绢送到失物招领处,这样好坏也能捞个有名有姓的英雄当当,这下,拿头功的机会白白溜走了。贾里懒得理他,奔回家剥掉那湿漉漉的衣服,刚换上干净衣裤。忽然,门缝里"刷"一下飞进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贾里,请予配合,我决定自己写封表扬自己的信--以那经理的口气写,尽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明天就寄给查老师!

贾里决定教训一下这个死要名利的鲁智胜!他赶到鲁家想去兴师问罪,不料,扑了个空。天知道鲁智胜又颠簸到哪里去塞纸条了,贾里没法子,只好留下一张纸条:我已配合你,把你的留条上交查老师,特告。

不出一小时,鲁智胜大难临头似的赶到贾里家,他先说了一通难听话,怪贾里不够朋友,像个内奸,然后就一个劲地庆幸自己还没寄出那封伪造的表扬信。贾里不动声色,他喜欢看鲁智胜急得哇哇大叫。待到那老弟走后,他才从口袋里掏出鲁智胜的留条,扔了。他才不会干那种滑稽的事呢!

那位戏院的刘经理真是位罕见的好好先生,特讲义气,他居然还记着贾里他们的名字和学校!星期二下午,贾里和鲁智胜收到他寄来的两张演唱会票子,左戈拉的,特别值得夸耀的是那票子背后醒目地打着两个字:赠券。

鲁智胜眉开眼笑,"假若再寄封表扬信来,那就配套了!"

"算了吧。"贾里在话里打了点埋伏,"别再出歪点子!"

鲁智胜不是傻瓜,连忙追问:"你到底交没交过那条子?害得我两夜都梦见查老师追我,老爸说我瘦了一圈!"

贾里把手搭在好友肩上,说:"我是那种人吗?"

鲁智胜耿耿于怀。到了分手的十字路口,又神速地塞过来一张纸条,也不知他何时下手写的,真是这方面才华出众。贾里看也没看,因为那儿绝对是一句恶毒的骂人话--人心里有火气时,写不出优美的诗句。事后,鲁智胜得知他的才华白白浪费了一回,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了句贾里求之不得的话:

"我永远不会再给你留纸条了!"

贾里拿到赠券,头一个想到要在妹妹面前挽回影响,他一向把妹妹贾梅的崇拜看得极为重要。可他刚提戏院二字,贾梅就沉默下来,用一种近似于怜悯的目光看过来,仿佛看一个历经坎坷的好人。看来,这丫头已确信他在戏院充当了个可笑的角色,受罚干苦役也是赖不掉的。贾里经不住她这种直直的眼神,那里透出的自己人的情真意切的气息,令他忍不住心里发沉,不敢弄些假使它变色。况且,再吹上一通,他必定会露出更多的经不起推敲的马脚,即使把责任全推给鲁智胜也无济干事--当个上了当的软弱的哥哥也没什么可光荣的!

他只能把赠券的票根收留好,埋下一个伏笔,或许明年这一天,可以搞个"好人好事一周年纪念"。贾梅的记忆力不怎么样,那时,不妨跳过扫厕所的事,专提戏院经理寄赠券这一段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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