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老哥儿们叫和平,曾听他数次白话儿过拍婆子成功的典故,可乐之极,现具体描绘如下——
四十年前的1971年冬天,偷偷走后门儿当兵,近两年光景没在大院儿露面的和平堂而皇之地回来了,今非昔比,当年的小屁孩儿已长大成人,一日,他百无聊赖地晃悠出门,顺着复兴路朝城里闲溜达,不久来到南礼士路,大约就是现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西门马路对过叫真武庙一条的地界儿,突然,他发现有两个骑车人正在抢夺一漂亮女兵的军帽,吓得那女兵恐怖之极,像是杀猪般大声呼救,却没见一个人上去英雄救美的,作为军人,和平自不能等闲视之了,撒鸭子便跑了上去。
此时,那两个劫道的臭小子已经把女兵拽倒在地,但就是没法把军帽抢过来,女兵也是忒拗,双手死抓着军帽不撒手,任你怎么着吧,该死该活屌朝上,姐们儿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护好军用装备安全无恙。
碰着这种不要命的死性人,也算是俩街头抢夺犯晦气,总犯不着因此动刀子闹出人命吧,往常,但凡遇着抢女人物件如毛主席像章、将校呢衣服,外带国防绿军装及帽子等,从没失过手,即使有女人敢反抗,也不过在三两招内解决问题,不承料,今儿邪了,碰上一不要命的娘子军死拗,够晦气。
个头高一些的小白脸儿累得呼哧带喘,气急败坏道:“你妈逼呀,不就是一顶破军帽吗,犯得上连命都不要了?”
另一矮墩墩的黑胖子就更不理解了,竟然像是对待住一个平房院儿的老街坊邻居,一副连蒙带唬的架势道:“咳咳,我说姐妹儿,我们不要人,就只要帽子,赶紧撒手就完啦,至于这么拼命吗?”
和平跑上来,不由分说,左右开弓先将两个同龄的歹徒扒拉开,又一用力,把已经滚得一身灰土的女兵拉起来,然后,保护神一样站在她前头,替她遮挡来自歹徒的袭击。
那高个子小白脸儿一愣,张狂道:“你他妈谁呀,敢挡横儿?英雄救美是怎么的?小心我划了你丫的!”
矮黑胖子也叫嚣道:“呦,这不是咱钢铁长城人民子弟兵吗?怎么着,亲人解放军同志,不老实在军营呆着,多练练刺杀动作、匍匐前进什么的,上街学雷峰呀?”
好家伙,这两个抢夺犯居然唱起红白脸儿,又是讽刺又是威胁,那叫嚣张,半点儿没把同龄的和平放在眼里。
本来,和平不想招惹是非,小时侯是调皮捣蛋闹过,但今非昔比,现在他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兵,保家卫国责任重大,举手投足都不是小事,理应成为行动的楷模,所以,即使面对两个小混蛋儿跳着高地侮辱挑衅也一直忍着,保持着一份军人的威严。
俄顷,一直没言语的和平说话了,小大人儿似的训斥道:“喂,你们俩骂够了吧?也该歇歇了,本来你们抢人家女兵的东西就属于犯法,因为军人的帽子也是军用品,知道抢军用品的后果吗,差不多跟破坏军婚一样,得上军事法庭受审,懂不懂?”
俩小混蛋儿被他的这股正义凛然的气势闹楞了。
黄和平接道:“好好想想后果吧,哼,上军事法庭,有你们后悔的!”
说罢,转回身,冲满脸感激的女兵道:“姐们儿,没伤着吧?要是一切安然无恙,你也该回去了,街上乱,以后出门儿不要单独一人儿,最好能结伴儿,安全。”
女兵听话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好看的瓜子脸上漫过一抹红云,之后,转身朝白云观方向走了。
那两个小混蛋儿也不无败兴地骂骂唧唧走了,毕竟,街头混混不敢轻易招惹军人。
和平没去注意俩小混蛋儿,只管把目光投向渐行渐远的女兵,一直目送着她,既有担心她安全的成份,也有被女兵漂亮的脸蛋儿以及纤细婀娜的身腰所吸引的意思。
一会儿,女兵可爱的背影消失了,和平也便抬脚开拔,继续顺着街道漫无目标地闲溜达,走到西便门儿时,他的脚步自然而然往回拐,想沿着白云观、北蜂窝一路往回绕,最终打道回府家去。
当他快走到河边时,突然,又听着有女人在大声呼救,听着耳熟儿,稍加辨别,马上就辨别出这杀猪般呼救的还是刚才那漂亮女兵!
这回,他更不敢怠慢了,明知前去解救之人是一漂亮女兵,已经为自己所倾慕,便动如脱兔般蹿了出去,冲刺奔跑了几十米后,见仍是那两个作案未遂的小混蛋儿在二次抢夺女兵的军帽,双方撕巴在一起,动作够激烈。
和平边跑边大声制止:“咳咳,你们他妈还有完没完啦?住手——”
俩臭小子闻声住手,一齐倍感莫名地看和平,像是在打量一怪物。
还是那高个子小白脸儿先道:“喂,当兵的,你他妈没病吧?咸吃萝卜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呀?逼急了,爷爷我豁出去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还就要撼动撼动你这钢铁长城了,操你妈的!”
矮黑胖子随后吼道:“甭跟丫废话,见真章吧——”
高个子小白脸儿也算配合默契,伸胳膊就是一拳,不料,一把就被和平伸手攥了个正着,和平正气凛然道:“笑话,螳臂挡车,蚍蜉撼树,钢铁长城你撼得动吗?”
所谓人不可貌相,其实矮黑胖子挺聪明,知道碰着硬茬儿了,恐怕就是自己上去也是白给,不过,他并没撒鸭子开溜,而是把两根手指搁到嘴里,吹响了一记那时候在街头巷尾常听着的所谓流氓口哨。
这口哨声犹如战斗的号角,哨音未落,就见从不远处的一排平房里呼啦啦冒出一群半大孩子,足有七八个之多,一片呜嗷呐喊着冲将过来,气势颇为壮观。
和平当兵前打过架,一见大事不好,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拉着漂亮女兵开颠,直奔白云观方向,小子也算急中生智,知道那道家之地驻扎有亲人解放军。
女兵被他拉拽着跑,可毕竟是女孩子,身子骨单薄儿,渐渐地跑不动了,大张着嘴,跟拉风箱也似,呼哧带喘道:“哥哥……我实在跑不动了……”
和平倒不然,得益于野营拉练,气息还算匀称,牛哄哄道:“妹妹,说什么哪,咱是军人,越是到节骨眼儿就越要挺住,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可女兵真不行了,体力严重透支,央求道:“我……快要累死了……”
和平道:“要不我背你?反正你顶多也就百八十斤,跟我们平常野营拉练时背的装备差不多少,玩儿一样。”
这一说,女兵不答应了,敏感地白他一眼,嗔怪道:“你……想占便宜……臭德行……流氓……”
和平美道:
“那你让我怎么着呀?总不能丢下你让那帮兔崽子作践吧?”
女兵只好拼尽全力道:
“那我……坚持……”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爱的力量是无穷的,和平听女兵这样表示,整个巾帼不让须眉呀,不禁受到感染,愈加调动起体力,几乎是半架着女兵在飞!
后面的那帮小混混还在穷追不舍,由于没负担,平常也跑惯了,不是追人,就是被人追,所以,距离还是在逐渐拉近。
不过这会儿,随着奔跑,和平已经不怕了,原因很简单,他已经看着了不远处那古色古香、红墙绿瓦的所在,即赫赫有名的白云观!
他是大院儿长大的孩子,自然知道道观里住了不少兵,是当年开修二环地铁的铁道兵。
不仅如此,小子眼够尖,影影焯焯瞧见在道观大门一侧,有一堆现如今早已淘汰过时的准备用来砌墙盖房子的老式红砖,不禁大喜,得,就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找着组织了,娘希匹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来到红砖堆旁,他停下,撒开女兵,摆开架势,准备战斗。
女兵早累晕菜了,东西南北不分,身在何处不详,更不明白为什么不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捯气儿道:“你怎么……不跑啦……也有累……的时候呀……”
和平气定神闲道:“不跑了,准备进攻,俗话说,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嘛,擎好吧——”
他把身上的军棉袄脱了,一点儿不客气地扔给女兵,把她当成催吧后勤了,然后,一边撸胳膊绾袖子一边牛哄哄道:
“姐们儿,这回也让你开开眼,看咱男兵是怎么扔手榴弹玩的?保准一扔一个准儿,弹无虚发,颗颗命中,打的敌人鬼哭狼嚎见阎王!”
女兵先是嗔怪他吹牛,但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灿烂的笑容,同时,挑起白嫩的拇指晃动,表示赞许。
这笑容不禁让和平心跳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出于本能,女兵警觉道:“怎么着,查户口呀?关你什么事儿,想拍婆子是怎么的?”
这句拍婆子把和平逗乐了,也是,这时候打听人家底细,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不地道,便大气地挥挥手,表示没别的意思,之后,他从女兵帮忙抱的军棉袄兜里掏出香烟火柴,抽出一支点着,大口吞吐起来。
女兵有些看不惯道:“呦,你才多大岁数就抽烟,也不怕家大人说?”
和平满不在乎道:“抽烟有什么奇怪的,这还是我们班长教我的呢,哥们儿十六岁当兵,眼下快十八了,烟龄小两年,正经……”
北京孩子话痨,个个能说会道,和平不例外,刚想抡圆了侃,突然,女兵大惊小怪地指着胡同口咋呼起来:“看哪,那帮人追上来了——”
和平扭头去看,果见那帮小混混像蝗虫一样飞奔而来,没吓倒,反倒乐道:“妹妹,道观门口有卫兵站岗,你赶紧去那儿呆着,到底安全,今儿也让你瞧瞧哥哥我是怎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
说着,其实一点儿不敢怠慢,弯腰拿起一块红砖,严阵以待。
不料,娘子军根本没躲开的意思,反而勇敢地站到他身边,激情豪迈道:“我凭什么要当逃兵呀?军人条例里可没这一条!”
和平有点儿犯急道:“妹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刀真枪地玩命,你手无缚鸡之力,成吗?还是赶紧去卫兵那儿呆着,免得战斗打响了误伤你,子弹可不长眼睛!”
女兵把白脖子一梗,执拗道:“就不嘛——”
瞄着渐渐迫近的小混混们,和平不禁发火道:“妹妹,你说你逞什么强呀,挑个好时候行不?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瞅着大敌当前,谁嬴谁输还是未知数,你就饶了我吧,一边去,免得碍手碍脚耽误事儿——”
女兵自然也意识到情形危急起来,可又不愿临阵退缩当逃兵,也算她没白当兵一回,在大熔炉里炼过,于是,急中生智地蹲下,拣起一块红砖递给和平道:“那我帮你输送弹药吧,这样你能省事儿些——”
见此,和平乐了,赞许道:“成,还真不含糊,说话就后勤保障了,妹妹,听说没,陈老总曾说过,淮海战役是几百万民工用小车推出来的,跟你眼下大力支援我差不多少,都是为了支援第一线嘛,擎好吧,咱准赢不输,整个珠联璧合!”
女兵被他的诙谐幽默逗乐了,不期然,突然瞅见混混们已经迫近到不足二十米距离,不禁又大惊小怪地嚷起来:“哥,他们来了,赶紧拿红砖砸——”
玩笑归玩笑,臭贫归臭贫,和平早瞄着等最合适的时机了,不急不躁地嘬了最后一口烟,扔下烟蒂,这才拉开架势,轻舒猿臂,投掷手榴弹一样,嗖嗖地把五六斤重的红砖一块接一块地扔将出去。
女兵还真不含糊,楞是完美地充当了后勤保障角色,有条不紊地输送红砖,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红砖的准头当然不能颗颗命中,但即使只有一部分就已够小混混们喝一壶了,只听得一片哎呀呜呦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呼爹喊娘的动静乱成一团。
就这样,和平邂逅认识了他的初恋,同时竟也是他的结发原配和终生的伴侣,不可谓不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