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想若是没有这次手术,我的人生会疯狂到什么程度。
现代化的快节奏生活与生存压力让我们无所适从,于是开始变得焦虑不安,痛苦烦恼备至,最后想到逃离,喝酒放纵,开派对狂欢,嗑药,或者拼命工作,到处旅行,沉迷恋爱等等,然后发现短暂的快乐过后痛苦焦虑依然没有消除反而变本加厉。我们从会睁眼开始就一直在不断的探索外在的世界,不断的追求满足自我,金钱权势名誉等,而自我是个无底洞,你一旦陷入就很难爬出来。我们对自己内在的世界一无所知。
大半年前,偶然在微博上读到一篇作者在印度参加内观的奇特经历,那看起来是一次美好的体验。而当我终于有机会要到印度的时候,也非常想亲历一次。7月份的时候印度签证没办下来,每次去印度大使馆询问的时候,签证官一次次的板着脸对我们说waiting,waiting,waiting.....就这样卡在了尼泊尔。后来在尼泊尔的蓝毗尼遇到小亚和julia,她们刚参加完加德满都内观中心的十日课程。准备要报名参加时,加德满都的罢工又使我困在蓝毗尼而错过了课程。悻悻而回。后来发现国内居然也有内观中心,遂报名,幸运被录取,因为报名人数实在太多,你得提前两个月申请。但突然发现课程时间刚好是考试周,我自己还有两门专业课要考,就没对此次课程抱有期望,神奇的是,两门考试最后提前考了。该来的总是会来,而一切都刚刚好。
收拾行李,跳上了开往福建的火车。
报名那天,所有人的手机钱包书笔记本收音机相机食物药品等一切让你分心的东西都被收了,这是中心的规定。你必须遵守老师的指导、禁语、不与外界联系,尤其是必须全程参与直至课程结束,不得中途退出。课程在第11天早晨约9:30左右结束。.在课程进行期间,学员不允许与外界接触及使用电话。所有的学员必须遵守「神圣的静默」-身体、言语及意念的静默。学员之间禁止有任何形式上的沟通,不管是比手势、手语、写便条等等都不被允许。朋友们比较关心的另一个问题,关于课程的费用。它不是盈利机构,不是行政机关,它就像是一个为所有人提供免费服务的ngo.因为整个十天的课程不会收取任何的费用,食宿全免。这时候也许你会怀疑它的动机,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定有天大的阴谋在里面。事实上,内观中心的日常运营肯定需要费用,它的费用完全是由旧生[即至少参加过一次十日课程的学生}自愿随喜捐赠的,而且它只接受旧学员的捐赠。刚开始在缅甸兴起的时候,课程的确需要收费的,但后来老师们觉得应该让所有人不论背景出身宗派都能够参加课程并从中获益,普及大众功德无量。于是便演变成为今天自愿捐赠的模式。
那天傍晚,当工作人员用严肃的口吻问是否有足够的信心面对课程直到结束,在我郑重的回答“yes”后课程在那一刻开始了。
到现在,大家一定会很好奇所谓的内观到底是什么。它是印度最古老的禅修方法之一,意思是如实观察,也就是观察事物真正的面目:它是透过观察自身来净化身心的一个过程。开始的时候,借着观察自然的呼吸来提升专注力;等到觉知渐渐变得敏锐之后,接着就观察身和心不断在变化的特性,体验无常、苦、以及无我的普遍性实相。我觉得内观课程或许是世界上最简单的课程,但或许也是世界上最困难的课程了。因为课上你只需要静静的盘坐着观察自己的呼吸外什么事也不用做.但你要保持心的专注,最后你发现再也没有比心更难驾驭的东西了。
参加此次课程的男众学员差不多90人,来自各行各业,有挨踢客,有公司职员,有企业家,有退休教师。。。然后突然发现就我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年龄也差不多最小。无形中有些压力,但后来觉得,所有在修心路上的人其实都一样,无任何的分别,保持平等心最重要。
以下是每天的作息时间表
早上 | 4:00 | 清晨起床钟 |
4:30~ 6:30 | 在大堂或自己房间禅坐 | |
6:30~ 8:00 | 早餐及休息 | |
8:00~9:00 | 大堂共修 | |
9:00~11:00 | 在大堂或自己房间禅坐 | |
11:00~12:00 | 午餐 | |
下午 | 12:00~ 1:00 | 休息(可向助理老师个别提问) |
1:00~ 2:30 | 在大堂或自己房间禅坐 | |
2:30~3:30 | 大堂共修 | |
3:30~ 5:00 | 在大堂或自己房间禅坐 | |
5:00~ 6:00 | 茶点 | |
6:00~7:00 | 大堂共修 | |
7:00~ 8:30 | 葛印卡老师开示 | |
8:30~ 9:00 | 大堂共修 | |
9:00~ 9:30 | 大堂提问或回寝室就寝 | |
9:30 | 就寝--熄灯 |
第一天感觉很好,也许是好奇心使然。你有没有想过,在一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不能说话,不能打眼神手势,不能随意走出指定的范围区域的世界里,你不再有接不完的电话,不再被微博人人绑架,不再受任何人的打扰,你只能以全部的注意力来观察呼吸,觉知感受。那是一种美妙的仿佛放下一切与尘世绝缘的感觉,至少我在第一天是这么认为的。等所有的激情退却,留下的放佛是无尽的痛苦。早上2个小时的打坐,是最折磨人的,4点钟睡眼惺忪的从被窝里爬起,赶到禅堂开始一天的打坐。闭上眼睛,不断打哈欠,各种疼痛接踵而来,熬了许久,你以为60分钟过去了,睁眼一看。。。才6分钟,千古难题啊。刚开始专注,妄念就来了,心就像只脱缰的野马,拴不住。前两天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很想直接跟老师摊牌走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严重影响了专注力。留在观察呼吸的心只有两层,其余的分散在各处疼痛的地方。后来还是说服了自己。其实,人生就是一部与痛苦对抗的斗争史,你永远无法躲避痛苦,生,老,病,死。唯有面对它。膝盖的疼痛在第三天逐渐消失了。老师说当痛苦升起时,要保持觉知,面对它,观察它,看它持续多久。你越是躲避它就越痛苦。任何的痛苦都是升起,灭去,升起,灭去。前三天结束。而这三天除了吃饭睡觉只干一件事:观察呼吸。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鼻子的进出口处,觉知气息的出入。当然朋友们会想,这算哪门子事啊?观察呼吸谁不会啊?但我要说的是,在平时的生活中,我们是觉知不到自己在呼吸的,因为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走路,虽然你每天不断的走,但很难觉知走路时是哪只腿用的力,因为你已经把走路变成一种模式,心变得越来越粗。在老师开示的时候强调,把禅修融入到日常生活中。当你在吃饭时,动作要慢,要观察手拿筷子的姿势,观察舌头接触食物的感觉。走路时候要觉知左右脚的动作。睡觉时候要觉知躺在床上的感觉,翻身的感觉,冷的感觉,热的感觉,发抖的感觉。总得来说,你必须清醒的觉知当下的每一个动作。
但为什么观察呼吸呢?因为呼吸伴随着你的一生。你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走路但你就是不能不呼吸。因此,呼吸是个很好的工具,你可以利用它来提高你心的专注力,可以让你的心变得越来越敏锐细微。三天的观察呼吸让你的心变得专注敏锐起来。于是,才能进行课程的核心--Vipassana,即内观。整个课程分为三部分:戒,定,慧。戒便是戒律,过道德的生活。在课程期间你必须遵守下列五戒:
一)不杀害任何生命
二)不偷盗
三)不淫(意思是:禁绝所有性行为)
四)不妄语(不说谎)
五)不用所有烟酒毒品
六)过午不食(过了中午以后不再进食)
七)不作感官方面的娱乐、不装饰身体
八)不用高大或豪华的床
大部分的学员都能很好的做到遵守规定。所有戒律中我最不能忍受的是第六条--过午不食,每天晚上饿得难受,因为有胃病的缘故。于是每天的午饭我都会玩了命的去吃。
“定”便是专注,学会控制你的心。三天的观呼吸就是为了发展定。“慧”,即智慧。而内观便是发展慧的核心。课程的第四天开始为内观日。由观呼吸发展为观察身上的感受。你得按顺序的从头到脚,集全部中注意力一部分一部分的观察身上出现的任何细微的感受。对于让你愉悦的感受,不贪爱,对于让你疼痛的感受,不嗔恨,保持平等心。从小到大,我们有一种本能,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贪爱于它,而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会-嗔恨于它,于是痛苦就这样产生了,这就是我们心的习性反应,它是根深蒂固的。所以要想从根本上脱离痛苦,你只有彻底改变这种习性反应。而我们心的反应就是通过身体的感受表现出来的。比如你内心感到恐惧,你呼吸就会变得急促粗重,你身体就会发抖。当你对身体上的一切感受不做出反应时,你就摆脱了痛苦。内观的原理就是这样,你仅仅是单纯的观察感受,对各种感受不做出反应,保持平等心。从第五天开始,为坚决静坐日。所谓坚决静坐就是在每天的8点-9点,14点30-15点30,18点到19点着三个时段里你要坚决静坐,不能睁开眼睛,不能松手,不能改变腿的姿势,身体保持静止不动,以培养你的毅力耐心决心。对于所有学员来说这绝对是痛苦的一天,你得分分秒秒的忍着膝盖的疼痛,一些比较年长的学员更加困难,年轻时累计下来的各种腰痛胳膊痛背痛一下子爆发出来,还得死活忍着。犹如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拿刀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卸下。每次钟声一响,都如重生一般。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随着每天的手术不断深入,心也变得越来越敏锐。观察范围从身体的每一部分发展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从头顶到脚趾,从脚趾到头顶,一遍又一遍。在第7天的时候,自己的专注力达到了最高,觉知到了身体最细微的感受,只有震动,不断的震动。。。然后你发现,根本就不存在一个所谓的我.所有的一切都由粒子的震动所构成的。而粒子处于不断的生灭生灭之中,所以,每一个刹那,你都转生了无数次。
那些天哭的很厉害,因为很多次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就不断的浮现出很多埋藏心底的污垢,尽管老师一直说那是妄念,你不应理会它,它会升起,就一定会灭去,由它去吧。
是啊,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诸漏皆苦。
那些天自己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清心寡欲,整个心态放得很平和,很安详。既然知道一切都会无常,何必执着于虚幻。整个禅修中心氛围变得极为和谐,所有学员脸上都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安详,喜悦。第十天是慈悲日。早上9点45分静坐结束后禁语解除,交还学员手机和钱包。慈悲日就是每次静坐结束前5分钟,要修习慈悲观。通过不求回报的布施,来消融自我。执着自我会产生贪嗔痴,而贪嗔痴是一切痛苦烦恼的根源。记得解除禁语那天大家都显得很兴奋,相互交流分享彼此的感受,所有学员仿佛涅磐般。或许是内观带来的殊益吧。终于可以开口讲话了,禁语把大家伙都憋坏了。那天晚上和舍友聊得很晚,同住十天,可是连个眼神都没打过哎。
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和谐,最安详的十天。
离开那天,我和同回上海的一位老大哥拖着行李箱走出中心大门,快到马路边看到来往车辆和嘈杂人群的时候突然有种不适应感,隔了十天后出来与尘世接触的那一刹那非常震撼和强烈。
忽然明白了乔布斯到印度禅修7个月后回到美国时的感慨:我看到了西方世界的疯狂以及理性思维的局限。如果你坐下来静静观察,你会发现自己的心灵有多焦躁。如果你想静下来,那情况只会更糟。但时间久了之后你总会平静下来,心里就会有空间让你聆听更加微妙的东西,这时候你的直接就开始发展,你看事情会更加的透彻,也更能感现实的环境。你的心灵逐渐平静下来,你的视界会极大的延伸。你能看到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这是一种修行,你必修不断的练习。
后记
1.葛印卡 S.NGoenka老师的开示棒极了,尤其是每次静坐开始前唱诵的巴利文,犹如天籁,充满穿透力和慈悲力。但第一次听的时候我吓坏了,在禅堂那么严肃的地方当场没忍住笑:妈呀世界上居然有那么难听的唱诵。葛印卡老师是世界上最著名内观禅修传承者之一,生于缅甸,后回到发源地印度传授内观法。当然啦,我们每天7点钟听的开示是录像带。开示时分别用巴利文,英文,中文各说一遍。葛印卡老师总是能把极其深奥的理论说得浅显易懂。有那么几天我特别想掐他的脖子,一般在坚决静坐时段如果葛印卡老师的巴利文唱诵响起时就意味着要结束了,那几分钟每一秒都感觉像是一年之久,全身感觉要爆炸了。每到这个点我在心里都会暗暗骂道。。。艾玛快一点啊。。。快一点啊。。。2.当年爱因斯坦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现在我要说,觉知比想象力更重要。因为想象力只会阻碍觉知的发展。例如,在观察呼吸的时候,你总是用想象力代替鼻子去感受,而这种感受却不是实相,它是凭空捏造的。好比有人跟你描述说彼岸的风景是多么多么的漂亮,然后你开始按照他所说的描述来想象那里的风景。然而你所想象出来的风景就是彼岸如实的风景吗?觉知与知识也无关,在课程中就有很多学员试图用所学的知识去解释身体观察到的感受但被老师制止了。当你试图要解释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一种妄念。你所学到的一切知识都是经验上的东西,它不是你的。经验不等于经历。所谓的觉知就是当下单纯的感受,单纯的观察,制心于一处。
3.很多朋友看完了会很好奇,所谓的内观禅修不会是什么邪门歪教吧?洗脑骗钱搞传销的吧?刚开始听第一次听说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上完十日课程后,我的想法立马改变。同很多上完课程的学员所说的一样,它彻底的转变了我对事物的看法,以前一直执着于外在的东西,现在开始转向专注自己的内心。大家也许对禅修抱有偏见,认为那是过时愚蠢的宗教那套玩意。以我的亲身经历,要说的是,内观禅修不属于任何的宗教组织,虽然它是由释迦牟尼在2500年前发现的,但它却不属于佛教,无论你是一个基督教徒,伊斯兰教徒,佛教徒,或者无任何的宗教信仰者,你都可以参加,掌握它,并且从中获益。它没有任何的仪式或典礼,·不是一种知识上或哲学上的满足··不是一种休闲、渡假或社交的机会 ··不是对日常生活磨难的一种逃避。它是一种生活的艺术,每一个人因而能对社会有正面的贡献··是一种净化心灵的方法,使我们能以宁静、平稳的方式去面对生活上的紧张、困难和问题。课程中老师也一再强调,来这里不要想着玩感受游戏,必须持续的用功,精进再精进的努力。
4.事实上内观禅修已经在世界上流行多年,大部分国家设都有禅修中心,我在旅行的时候发现欧美的很多年轻人不远万里专门跑到尼泊尔,印度,缅甸,泰国等参加禅修课程。而国内也有三个内观禅修中心:福建长汀华南内观中心,福建漳州石狮岩内观中心,辽宁丹东双灵内观中心。由于国内政府对于这方面的东西比较敏感,限制较多,似乎鲜有人知道,但每期的课程报名很火爆。,你得提早两个月准备。
5.内观中心的工作人员从厨房到事物管理员都是自愿到中心服务的义工。他们的辛勤付出不计回报,让人感动。每天他们得4点前起床,给学员准备早餐,到禅堂把空调开好,打扫中心每个角落,吃的饭菜都是我们吃完后剩下的。我们得以专心禅修,都是他们的功劳。
6.修行内观获益良多。现在连走路都得注意脚底下有没有小生命什么的,持戒不能杀生。心态变得也平等许多,前天刚回上海的时候发现屋里都是水,一看原来是楼上渗水,书桌上的书几乎难逃厄运,收藏的书全挂了。电脑也不例外,键盘里都能养鱼了。神奇的是心情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抱怨或嗔恨。
写这个文章的目的是和大家分享我在参加禅修之后所获得的快乐,和谐,安详。而这种无法言喻的不可思议的感觉,你也只有亲身经历才会了解。我们平时的快乐只是意识表层的粗糙的暂时的,由外向内的,真正的快乐应该是由内向外,发自内心最深处的。
如果你也对内观感兴趣,百度搜“中国内观报名网”。当然真的很希望朋友们有机会去尝试,给自己十天时间,给自己一个机会。
愿朋友们快乐,和谐,安详。附照片
中心到处都会有提醒“神圣静默”的贴条,无论卫生间,楼梯,房间里,斋堂。里面的设施很完善,为学员们想的很周到,完全是共产主义式的,拖鞋洗发精沐浴露牙膏牙刷桶子盆子洗衣粉等等应有尽有,需要时候自取。每位学员都有特定的编号,吃饭时候你只能坐与你编号相应的位置,禅堂共修时也一样。厕所也是分为老师专用和学员专用。住宿环境很干净卫生,每个房间住两位学员,再有空调就完美了.....每天饭后的散步也是有限定区域的,大概只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你可以想象,90多个大老爷们每天饭后散步时壮观的情景,而且为保持禁语,大家都会低着头,巴掌大的地方晃来晃去。不知情的人看到定会以为这里是老年人精神病康复中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