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人在没有产生喜怒哀乐等这些情感的时候,心中没有受到外物的侵扰,是平和自然的,这样的状态就是"中"。在处理各类事务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在心理上产生反映,发生各种各样的情绪变化,并且在表情、行动、语言等方面表现
可见,"喜怒哀乐未发"的"中"讲的是本体,是人的处世方式中最本质和核心的部分。假如人的情绪都不因为事物的变化而变化,人与人之间也就不会发生纠纷和误会,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可是,那仅仅是一种不可能存在的理想状态,是《中庸》的作者为了说明"中"的道理而假想出来的情况,真正在现实生活中应该努力追求的不是那种身如枯木、心如死灰的没有情感和欲望的境界,而是"和"。"和"是和谐,是"中"的表现和发散,是"中"在实际生活中的表现形式,是中庸之道所要求人们修养的目标。
关于"中"和"和"的意义,《中庸》说:"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中"是天下最大的根本,"和"则是实际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准则,是人人必须遵循的道理。"中",是"和"的本来面目;"和",是"中"的具体表现和必然结果。"中"和"和",是一而二,二而一,互为因果、相辅相成的关系。《中庸》接下来说:"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把"中"推广到"和",就可以使天地各处于它们合适的位置,世间的事物也都能够正常的生长、发展了。
我们中国的古代思想强调"天人合一",认为人是天地的灵魂,人的喜怒哀乐都得到恰当的控制,天地万物的秩序也会因此而得到保证。在现代人看来,这样的说法多少有点玄远高妙,可是中庸思想强调控制情绪的重要性,则具有无可置疑的重要性。其实,《中庸》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就是讲怎样把"中"的原则贯彻到为人处世上去,怎样按照"中"的要求修养人格,陶冶性情,改善自己的行为方式,从而过上一种高品质、高品位的生活,亦即达到和谐的境界。
中庸是包藏天下的大道理,可是它在阐述和谐这个重要主题的时候,所着眼的只是喜怒哀乐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小节。实际上,控制好情绪,绝不仅仅是修养的问题,就某种程度上说,它既决定着一个人的气质和生活品质,也关乎为人处世的成败得失。
从容淡定成就大业
宋代苏洵说:"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作为一名将领,首要的是控制好自己的"心",即使泰山在面前崩塌,或者麋鹿突然从旁边跃出,仍然保持从容镇定,这样才能谈得上控制战场局面,取得最后的胜利。
383年,前秦皇帝苻坚率领着号称百万的大军南下,志在吞灭东晋,统一天下。当时东晋的军队数量远远比不上前秦,东晋首都建康一片震恐。丞相谢安认为,敌我兵力虽然悬殊,可是敌军孤军深入,内部矛盾重重,战斗力并不太强,东晋以少胜多是完全可能的。他镇定自若,以征讨大都督的身分负责军事,并派了谢石、谢玄、谢琰和桓伊等人率兵八万前去抵御。
谢玄心中忐忑,临行前向谢安询问对策,他只回答了一句:"我已经安排好了。"便绝口不谈军事。谢玄心中还是没底,又让张玄去打听。谢安仍然闭口不谈军事,却拖着他下围棋。张玄的棋艺本来远在谢安之上,但此时兵临晋境,张玄沉不住气,谢安则神气安然,结果张玄输在谢安的手里。
果然,东晋军队利用前秦军心不稳的弱点,在淝水之战中以少胜多、大败敌军。当捷报送到时,谢安正在与客人下棋。他看完捷报,便放在座位旁,不动声色地继续下棋。客人憋不住问他,谢安淡淡地说,没什么,"小儿辈大破贼。"(因为谢玄等是谢安的子侄辈)直到下完了棋,客人告辞以后,谢安才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进屋的时候,把木屐底上的屐齿都碰断了也没发觉。
谢安不是没有喜怒哀乐,在强敌压境的危急关头,不害怕、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放纵自己的情绪无济于事,只有保持冷静,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谢安的高明之处是把情绪控制在了合适的范围,所以才取得了成功,在乱世之中既保全了自己,又保护了国家。
不但战场如此,人在所有的场合都应当从容行事,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阵脚不能乱。有句成语叫"方寸已乱","方寸"指的就是心,保持"方寸"不乱就是苏洵说的"治心"。
从容淡定,除了有助于事业的成功,更重要的还在于体现人的境界、胸怀,只有真正成熟的人才能做到。明代的吕坤说:"天地万物之理,皆始于从容,而卒于急促。"又说:"事从容则有余味,人从容则有余年"。从容既是处世之道,又是养生之道。
控制不是压抑
《左传》中有一个"君子之怒"的故事:
鲁文公二年,秦国和晋国发生战争,莱驹是为晋襄公驾御战车的车右。作战的第二天,晋襄公捆绑了秦国的俘虏,派莱驹用戈去杀他们,俘虏突然大声喊叫,莱驹吓得手足无措,居然把戈都掉在了地上,旁边的勇士狼瞫拿起戈砍了俘虏的头,抓起莱驹追上了晋襄公的战车,晋襄公就提拔狼瞫作为车右。
不久,狼瞫被将军先轸撤职,换了另外一个人作晋君的车右,狼瞫大大地发怒。他的朋友说:"为什么不去死?"狼瞫说:"我现在没有找到死的地方。" 他的朋友说:"我跟你一起发难杀死先轸吧。"狼瞫说:"死而不合于道义,这不是勇敢,为国家所用才叫做勇敢。您姑且等着吧!" 过了几天,秦晋双方在彭衙大战,摆开阵势以后,狼瞫率领部下冲进秦军的队伍,死在阵地上。晋军跟着上去,把秦军打得大败。《左传》的作者评论说:"像狼瞫这样可以算得君子了。发怒不去作乱,反而上去打仗,可以说是君子了。"
狼瞫因为没有受到重用而生气,他发怒之后却不去犯上作乱,而凭借着一股怒气杀敌报国,最好地说明了"发而皆中节"的道理。
控制情绪,很容易被片面地理解为压抑情绪,有的人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力图做到心如止水,面无表情,其实这样做是很有害的。一味地压抑情绪,不仅违背自然的规律,给身体和心理造成损害,还有可能给别人留下虚伪或者城府很深的感觉,不利于维护良好的人际形像。
"发而皆中节",首先要"发",要通过合适的方式表达出来。美国著名职业心理培训专家弗兰克说,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们的情绪就像一颗天然的正在发芽的种子一样,释放是没有任何限制和界限的。但随着我们长大,我们从生活中学到了很多教训。于是,慢慢地,当痛苦给我们带来郁闷和压力时,我们学会了将这些情绪进行压抑,并且越来越多地和它们进行对抗,甚至把它们埋葬。结果,释放自己的情绪变成了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往往在表达完情绪、特别是表达了"负面"的情绪之后,随之而来是持久的自责和后悔。
于是,我们遇到某个问题时,便会在选择哪种情绪和跟随哪种情绪中苦苦挣扎。比如,有时候内心非常痛苦想哭,但是却又怕这种方式被人耻笑,这样就创造了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和不安全感,并由此导致自卑的产生。一味地压抑自己的负面情绪,使自己长期处于沉沦的压抑状态,这种状态经过长期的积淀,会有一个总的爆发,经常会表现为各种形式的异常行为甚至是犯罪,给我们身边的人和自己的事业造成严重的损害。
因此,对于情绪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压抑,不是无视它的存在,而是控制和调节,是使它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就像谢安的不动声色和狼瞫的君子之怒,虽然表现各不相同,却都属于中庸之道。
过犹不及 万事不可过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许多人奉之为处世金律,待人总是一副笑脸,客气有加。
有的职场新人,更是对这句话的正确性深信不疑。
公司里有位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对老板对同事十分热情,每次见面都抢先打招呼,出去吃饭老争着付账,从不吝惜自己赞美的言辞,还经常给大家散发一点小礼物,结果弄得同事都很不自在。
过了一段时间,老板把他叫去,问:"你是不是对现在的位置有什么想法?"
他很郁闷。为什么我待人多一点礼貌,反而会被认为是想升职呢?
这就是过犹不及的道理。做过分了,就跟做不到位是一样,甚至有时候还不如做不到位呢。
有一天,孔子的弟子子夏问老师:"颜回这人怎么样啊?"孔子说:"颜回呀,他在诚信上超过我。"
又问:"子贡这人怎么样啊?"回答说:"子贡在敏捷上超过我。"
又问:"子路这人怎么样啊?"回答说:"子路在勇敢上超过我。"
又问:"子张这人怎么样啊?"回答说:"子张在庄重上超过我。"
子夏站起身,问孔子说:"那么这四位为什么都拜您做老师呢?"
孔子说:"坐下吧,我告诉你。
"颜回虽然诚信,却不知道还有不能讲诚信的时候;子贡虽然敏捷,却不知道还有说话不能太伶牙俐齿的时候;子路虽然勇敢,却不知道还有应该害怕的时候;子张虽然庄重,却不知道还有应该诙谐亲密的时候。所以他们才认我做老师啊!"
诚信过了头,就成了迂腐;敏捷过了头,就成了圆滑;勇敢过了头,就成了鲁莽;庄重过了头,就成了呆板。同样,礼貌过了头,就成了别有用心。
过犹不及是中庸之道的精髓,也是孔子最精彩的教导之一。它的来源是这样的:
子贡问孔子,您认为子张和子夏这两个弟子哪个更好一些呢?孔子回答说,"师也过,商也不及。"师是子张的名字,商是子夏的名字。孔子说,师这个人做事老爱过头,商呢,则总是欠点火候。
子贡接着问:那就是子张更好一些了?
孔子说:过犹不及。这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更强。
不及的害处,人人都可以理解;过的害处,就不那么容易看到了。宋代洪迈的《容斋随笔》里是这样谈论"万事不可过"的:
天下万事不可过,岂特此也?虽造化阴阳亦然。雨泽所以膏润四海,然过则为霖淫;阳舒所以发育万物,然过则为燠亢。赏以劝善,过则为僭;刑以惩恶,过则为滥。仁之过,则为兼爱无父;义之过,则为为我无君。执礼之过,反邻于谄;尚信之过,至于证父。是皆偏而不举之弊,所谓过犹不及者。
他说,天下的万事都不可过分,就连造化和阴阳都是如此。
例如,雨水可以湿润天地。可是过分就变成涝灾;阳光可以促进万物生长,可是过分了就变成干旱。
赏赐是为了劝人向善,过分了就是僭越;刑罚是为了惩治恶行,过分了就是滥用。
仁做过了头,对所有的人都是同等对待,就体现不出父亲的重要;义做过了头,一心只想着对别人负责,就容易忘记忠君的责任。
太过于礼貌,别人会觉得你在讨好他;太过于诚信,以致于指证父亲的过错。
这些都是执着于一偏之见,把好事做得过分了。
你看,连天地、阴阳、仁义、赏罚、执礼、诚信这些看上去天经地义的东西,也都不能超过它的度,更何况个人的处世方法呢!
比例和平衡
过犹不及是中庸之道最好的注脚和最重要的原则,朱熹就把"中庸"二字的含义界定为"无过不及",就是既没有过,也没有不及。过和不及,都达不到中庸的要求。其实,中庸思想的全部要义,都可以用过犹不及四个字来概括。
有一个愚者,到朋友家去做客,主人请他吃饭。饭菜端上桌来,愚者品尝后感觉淡而无味,难以下咽。于是,主人便命仆人在饭菜中加入少许的盐。愚者再吃,顿觉满口溢香。愚者大喜,心想:"一点点的盐就可以让原本那么难吃的东西变得如此味美,那么多放些岂不更加好吃?"于是便向主人要来整罐的盐,尽数放入菜中。愚者再吃,味道如何已不言自明了。
盐虽好,却需要控制在恰当的比例之内,超出了这个比例,美味就变成了负担。这个合适的比例,就是"度",既不能过,也不能不及。就像凡事都有两个方面,每个方面都得照顾到。
往大的方面讲,国家大政、社会事务必须注意避免过分强调某一方面的重要性。
安全气囊是汽车制造业的一项重大发明,当它在美国刚刚诞生的时候,人们一片欢呼,认为这一发明将大大提高汽车的安全系数,减少事故的伤亡。政府也因此鼓励汽车制造商在生产中应用这项新技术。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吃惊的发现,在交通事故中丧生的人数竟然呈增加的趋势,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汽车安装上安全气囊以后,驾驶员对自己的安全保障条件信心大增,总觉得即使出了事故问题也不大,结果导致违章和超速驾驶的现象大幅上升,交通事故也随之增多了。
的确,司机由于有气囊的保护,伤亡率降低了,可是行人的危险却加大了,那些增加的丧生者,绝大部分都是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的行人。
过分强调了开车人的安全,就给行人造成了损失,两两相抵,从社会的角度来看,安全气囊的发明是一项赔本买卖。
往小的方面说,个人生活、待人接物也应当把握好事物的度。
刻苦学习、认真工作是理所应当的,但不能为了学习和工作牺牲照顾家庭的时间,否则家里的事情处理不好,学习和工作也会受到影响。
交朋友热情诚恳是理所应当的,但不能热情得好像不分彼此,对待别人就向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随便,否则自己可能吃亏不说,最终也会失去朋友。
弄巧不要成拙
南宋初年,权相秦桧建筑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私人办事密室。建成以后,广州的守臣马上送来一卷地毯,秦桧把它铺到密室的地上,大小尺寸竟然分毫不差。
这个地方官自以为马屁拍到了家,一定讨得了相爷的欢心,谁知秦桧心里想的却是,他既然有本事如此精确地刺探到自己密室中的尺寸,刺探自己其他的秘密肯定更加轻而易举。没过多久,送地毯的人就被秦桧除掉了。
弄巧之所以可能会成拙,原因就在于弄巧弄过了分。广州守臣的本意是表达忠心,送上一份合乎领导心意的礼物,却忘了"密室"是干什么用的,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正触着秦桧的忌讳,才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论语》说:"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如果和上级的关系过于亲密,就有可能招致上级的厌烦,容易自取其辱;如果和朋友的关系过于亲密,则有可能发生纠纷,最终导致疏远。
例如,太费尽心机地跟领导套近乎,太主动地和领导接近,领导可能会怀疑你的动机,也可能因为知道领导的事情太多而受到领导的忌惮,还有可能引起其他人的反感而遭到排斥。这样一来,就可能成为大家的众矢之的,领导对你也不会有好感,真是得不偿失。
过犹不及,过的害处还要大过不及。对于做事欠火候的人,还可以通过教育引导,拉他一把,提升上来。但对于喜欢过分的人,就很难让他学会收敛,重新回到恰当的轨道。因此,相比起来,宁可不及,也不要过分。
清代李密庵有一首著名的《半半歌》,生动地描述了凡事多留余地、不能太过完满的思想境界:
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
半中岁月尽幽闲,半里乾坤宽展。
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
半耕半读半经廛,半士半姻民眷。
半雅半粗器具,半华半实庭轩。
衾裳半素半轻鲜,肴馔半丰半俭。
童仆半能半拙,妻儿半朴半贤。
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
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
半思后代与沧田,半想阎罗怎见。
饮酒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
半帆张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
半少却饶滋味,半多反厌纠缠。
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
能领悟"半"的妙处,也就懂得了过犹不及的精髓,因为彼此各占一半,其实就是中庸的生活。
和而不流 君子处人之道
《菜根谭》里说:"做人要脱俗,不可存一矫俗之心;应世要随时,不可起一趋时之念",意思是说,做人应当对世俗保持一份超越,但也不能愤世嫉俗,试图以自己的一己之力去矫正世俗规矩;对社会的时尚风气要随和顺应,但也不能为了迎合别人的好恶而丧失自我。
这句话所体现的,就是《中庸》里提出的"和而不流"的处世交友之道。
《中庸》认为,君子懂得与人和睦相处,会主动适应环境,善于和各式各样的人物和谐相处,善于维护良好的公共形象和人际关系。但不会无条件地屈服于潮流,不会抛弃自己的主张和原则,更不会与丑恶的现象同流合污,而是坚持自己的品格和操守,保持人格的独立。
与此相类似的,《论语》中还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以及"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等说法,讲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为什么要"和"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情感和欲望,我们所处的生活环境,我们所接触的各式人物,不可能完全符合自己的理想和要求。应该努力了解别人的情感、欲望,多做换位思考,多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以随和的态度与人相处。即使别人真有过失,真有缺点,也要尊重别人的个性,照顾到彼此的面子,尽可能地维持相对稳定的关系。假如一贯凌颜厉色,一味指摘人家的过错,即使自己的意见正确,也会引起强烈的反感,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相反,如果能够做到尊重别人,以和待人,就是直率地批评起别人的缺点来,对方也一定会觉得如沐春风,思想上容易接受。
"和"的同时,也要注意"不流"。对待朋友,虽然大家互相之间关系很好,无话不谈,可是并不意味着事事都随大流,没有个人的主见。对待文化素质、社会地位比自己低的人,要待人和气,平易近人,不能摆架子,不能心存优越感,但同时也要保持自己的气质和品格。
春秋时候的柳下惠,品质高洁,人格高尚,是历史上少有的道德操守上的完人。可是,他并不以圣人自居,标榜超凡脱俗,反而十分随俗。
史书记载,他"不羞污君,不辞小官",在昏君手下做官,并不感到羞耻,如果给他个很小的官职,也从不推辞;可是"进不隐贤,必以其道",如果做官就会竭尽全力,展示自己的才能,但一定按照自己的原则办事,不会逢迎不良的风气。更为可贵的是,他与普通的老百姓相处,跟粗鲁的庄稼汉打交道,总是高高兴兴地不愿离去。他说:"你是你,我是我,你即使一丝不挂地坐在我旁边,也不可能污染我啊!"
是啊,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和谐相处,又各自保持人格的独立,这不就是"和而不流"吗?所以孟子称赞柳下惠是"圣之和者",就是圣人中能够与别人和谐相处的人。
有的人对自己估计过高,刚赚到第一桶金就觉得自己是未来的世界首富,刚做了个芝麻官就觉得自己成了民之父母,刚写了两篇文章就想拿诺贝尔文学奖,对他周围的人总是采取俯视的态度,目空一切,好为人师,一出口就要指导别人,教育别人,到处介绍自己的"经验", 仿佛世界上就他一个成功人士。这样的人,"不流"是"不流"了,可是离"和"的要求差得太远。
像柳下惠那样的人,一心想着做好自己的事,对别人没有太高的要求。即使和品德能力不佳的人合作共事,他也不觉得羞耻,即使与地位低下的人相处,也不觉得辱没身份。原因在于他不会因为跟着昏君就干坏事,也不会因为混迹于平民就变得粗野。别人的品质如何,与他没有关系,因为他的修养到了家,不会因为外物的影响而变质。
既做到"和",又做到"不流",是人生的大境界,体现了做人的层次。
中庸者不是"愤青"
"和而不流"还是对付小人的诀窍。
《菜根谭》里说:"休与小人仇雠,小人自有对头;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不要和小人死碰,小人作恶多端,自然会碰到他的对头;也不要向君子献媚,因为君子不会因此而对你更好。
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对看不惯的人和事可称得上是"嫉恶如仇"。不管这事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也不问青红皂白,马上"义愤填膺",声称与之"不共戴天",好像自己对天下都负有义务,丑恶的现象都归自己来扫除。网上把这种人称为"愤怒青年",简称"愤青",实在是很形象。
中庸者不是"愤青"。清代金兰生所编《格言联壁》中讲到如何对待小人时说:"小人固宜远,然断不可显为仇敌"。对小人不亲近,但是也不公开结为仇敌,洁身自好,明哲保身。《菜根谭》还谈到,在对待小人的时候,难得的是做到"不恶",因为对这样的人,恶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互相谩骂攻击解决不了问题,再说你恶也恶不过他,反倒自降身价,白费气力。
离开小人,揭露小人,祛除小人,需要等待时机,需要充分准备,更重要的是,需要有合适的执行者。如果时机不成熟,条件不具备,就与小人公开决裂,反而容易受到攻击,事情做不成,自身却遭到不必要的损失。因此,对待小人,就要在不与之同流合污的前提下,保持表面上的和气。
有一个"阳货欲见孔子"的故事,最能说明这种对付小人甚至是敌人的办法。
阳货是鲁国权臣季氏的家臣,也是实际掌握鲁国政权的人物,气焰熏天而且图谋不轨。当时,孔子在鲁国的名声很大,各派政治力量都想把孔子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中,阳货也不例外,可是孔子却不为所动,专心在家研究学问。
有一天,阳货到孔子家里去,孔子提前得知了消息,躲开了,可是阳货送了一只烤乳猪给孔子家。按照当时的规矩,"来而不往非礼也", 孔子也必须到阳货家里去回拜。
孔子虽然得罪不起阳货,却也不甘心和他发生什么往来,背上和乱臣贼子交往的恶名,给政敌留下攻击自己的口实。他想了一个主意,趁阳货不在家的时候去回拜他,这样既不缺礼,又保全了自己的名节。
不料,半路上却和阳货撞上了。
阳货对孔子说:"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这么有本事却不施展,听任国家混乱,这难道是仁吗?"
孔子没有办法,只好敷衍说:"不是。"
阳货又说:"你这么喜欢参与政事,却又屡次错过机会,这难道是智吗?"
孔子说:"不是。"
阳货紧逼:"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年岁是不等人的啊。"
孔子说:"好好,我会去做官的。"
从孔子的内心来说,对阳货是深恶痛绝的,可是他没有力量去遏止,所以尽量避免与之发生直接的冲突,维持表面上的正常关系。虽然孔子口头上说要去做官,实际上在阳货把持朝政的时局下,他始终是独善其身的态度。
在现代,和而不流的典范是周恩来总理。
文革期间,一批批功勋卓著的老干部被接连打倒,全国一片混乱,林彪、四人帮的斗争矛头直接指向周总理本人。如果周恩来总理锋芒毕露,以战争时期冲锋陷阵的方式解决问题,肯定会落得跟彭德怀、刘少奇等人一样的结果,那样中央就失去了激进政策的缓冲带,将给中国带来无穷的灾难。
周总理没有那样做。他用尽浑身解数,与林彪、四人帮相周旋,在表面上对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都比较尊重。在中共九大的会场上,他甚至亲自为林彪引座。要知道,在井冈山时期,林彪只不过是一个小连长,而那时的周恩来已经是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了。
在一团和气的背后,是极其坚定的原则性。周总理由于首先保护了自己,所以才能保护数不清的老干部和普通群众,才能使千疮百孔的中国度过劫难,给后来的改革开放事业创造了条件。
可见,在矛盾冲突不尖锐的情况下,没有必要人为地激化冲突,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和而不流不仅是自我保护之道,也是强者之道。
话又说回来,君子也好,小人也罢,都不过是一时的判断,并不见得完全准确。即使确实是小人,也未必没有他的好处。保持基本的和谐,也可以防止以偏概全,一棍子把人打死。事实上也不可能存在完全的"君子"和绝对的"小人",所以趋炎附势和愤世嫉俗都是没有必要的,和而不流才是中庸之道。药,出入赌场,到处瞎折腾的,这是一种人;挣了钱就投资,开商铺,建工厂,千方百计追求升值的,这也是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