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之黄
由于黄帝是儒家理论中的圣祖,至今还是一年一度的“公祭”对象,黄帝的一切也就有了深入探究的必要,例如,黄帝之“黄”从何而来,含义何在?
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历史上由汉人建立的朝代中,你找不出那个皇帝是以某种颜色为名号的,以各种颜色为名号的怪俗在农耕汉民族中并不存在。
那么,什么民族有以各种颜色为名号的习俗呢?正是阿尔泰游牧民族!
古代阿尔泰游牧民族几乎都姓“金”,而金是黄色的,很自然地,黄会成为金的代名词。金在阿尔泰语中有数个读音,黄帝有金姓曰“公孙”(应读作“爱新”),只是其中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说,“黄帝”就是“金帝”。
在游牧文化中,金是神圣的代名词,是单于、可汗的专有之物。古代匈奴都以“天之骄子”自居,成吉思汗后裔则以“黄金家族”自称,乃是同一种民族背景使然。
如唐代法律严格规定,只有王室贵族才能拥有金器,普通人最富有也不能使用金器,否则就是越轨犯罪,大逆不道。但宋代就完全不同,宋时民间富户也可以大量拥有金器,只要你买得起,用得起。乃是因为唐是突厥人建立的,宋是汉人建立的,农耕汉民族并没有那种“金文化”、“金心理”和“金观念”。
“黄色”在蒙古语中读作“敕勒”(Sire),元代《至元译语》:“黄,昔剌”,是为异写。
历史上,在北方游牧民族建立的方国中,以黄为号的情形其实是在不断出现的,如10世纪的契丹辽国,帝族姓“耶律”,后族姓“述律”,就是“sire”的汉字拟音,意为“黄”。当时契丹史家作如此汉译是要与“耶律”对应,从而暗藏他们的“青牛白马”起源故事,契丹帝族后族的军事联盟属于“珠联璧合”。汉字“述”有跟进、随从之义,可见在“礼制”上两者还是要分出高下的,后族“述律”之身份等级明矣!
但以黄为号兵不是辽后族的专利,以黄为号属于古老的游牧文化,辽帝国是在原生态游牧文化中产生出来,辽帝族有时也以黄为号。如《契丹国志》曰:“至阿保机变家为国,始以王族为横帐(又写作黄帐),所居之地名曰‘世里’,著姓。世里者,上京东二百里地名也。”《辽史·营卫志》:“世里,皇族也。”
这“世里”就是“sire”的汉字注音。从中可知,在契丹人的观念中,帝族后族都是居于“黄”帐中,游牧在“黄”原上的王族、黄人。并且,辽帝还有以“述律”为名的,《辽史·穆宗》:“穆宗孝安敬正皇帝,讳璟,字述律,太宗皇帝长子。”从名号本义上看,辽穆宗就是一个“黄帝”!
在东北地区,历史上以“黄”为国号并见诸史书的有汉代的“索离”(索伦)国。对此《史记》、《汉书》、《三国志》都有记载。笔者以为“索离”也是“sire”的汉字拟音。他们属于女直系游猎民族,建国于公元前100年左右,建都于松嫩平原上,大约存续了600余年。吉林肇源县的白金宝遗址现已被考古学家认定为古索离国之遗存。此遗址不远处今有“少陵”河,此河在清史稿中有许多异写,如:索伦、硕罗、索柃等等,满洲女直语本义都是“黄”河。
并且史书记载,索离国也有祖先源自鸟蛋的说法,曰:“初,北夷索离国王出行,其侍儿於后妊身,王还,欲杀之。侍儿曰:‘前见天上有气,大如鸡子,来降我,因以有身’。王囚之,后遂生男。王令置于豕牢,豕以口气嘘之,不死。后徙于马栏,马亦如之。王以为神,乃令母收养,名曰东明。东明长而善射,王忌其猛,后欲杀之。东明奔走,南至掩淲水,以弓击水,鱼鳖皆聚浮水上,东明乘之得渡,因夫余而王之焉”。(《后汉书》)
这个起源故事与周人始祖“弃”的传说是同一个版本。周人以黄帝为源出,索离以黄为号,应不是偶然巧合,而是他们有相同的民族背景的反映。
古代阿尔泰游牧民族不但有以黄为号的传统,还习惯把心目中神圣的地方赋以“sire”之称。如此地名在蒙古高原上是很多的,且都曾是草原帝国斡尔朵之所在,例如:
《嘎达梅林》歌曰:“北方飞来的大雁啊,不落黄河不起飞!”此“黄河”指“西拉木伦”,乃是蒙古语对辽河上游的称呼,此河自古就被草原民族视为神河。这一带也是红山文化遗址最为密集分布的地区。“西拉”即“sire”;满洲语河又读作“木伦”。史书中把此河记作“潢水”或“湟水”,地名显示,这是一个一不小心就要出“黄帝”,从而酿成大祸的地方!
但人们最耳熟能详的可能还是阴山下的那个“敕勒川”,因为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鲜卑歌谣,已家喻户晓。“敕勒”就是“sire”,蒙古语意思是“黄色的草原”。这里自古就是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前用作屯驻、窥探,跳板之地。
《辽史》中的“金莲川”,在滦河之源,今属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旗。在辽金时代,皇帝每年都要到此“奈钵”(围猎)数月,并以此威慑北方。“金莲川”已经是汉译名称了,蒙古语叫做“失剌·塔拉”,意为黄色的原野。元代这里成了蒙元皇帝的陪都和专属狩猎场。
世界文化遗产元上都遗址就在这片“黄色原野”上
史书记载,公元1251年,成吉思汗之孙蒙哥登基,随即命其胞弟忽必烈总领漠南汉地,准备伐宋。《蒙古秘史》记载,当时忽必烈的“昔剌·斡尔朵”(黄色宫帐、黄金大帐)就驻扎在这里。但此地《元史》记作“萨里川”。并非那片草原颜色总是黄的,而是因为那是可汗的专属之地。
此外河套地区的“萨拉乌苏”也很有名,那一带有蒙古族祭祀成吉思汗的八白室。“萨拉”即“sire”,“乌苏”是突厥语“水”的读音,当然也是汉字“水”的原始读音,本义是河。就是说这又是一条“黄河”。萨拉乌苏引人瞩目,还因为上世纪50年代,人类学家在这里发掘出了3万年前的古人类骸骨,一颗完整的儿童门齿,几个成人头骨的残片,现已被命名为“河套人”。
蒙古高原上叫做“萨里川”的地方远不止上述几个,如成吉思汗蒙古人的发祥地克鲁伦河上游草原,《元史》就记作“撒阿里草原”,也是“sire”的音写。据《畿辅通志》记载,北京昌平之“龙虎台”,元代叫“失剌·迭克秃儿”,蒙语意为“黄色的平台”,其曰:“去京师百里,当居庸关之南,地势高平如台,广二里,袤三里,元时车驾幸上都,皆驻跸于此。”因为那里是可汗驻跸之处,蒙古人便以“黄”相称了。
其实蒙元时代的属国可汗也有自己的“黄川”,如窝阔台可汗的第二个儿子叫“阔端”,其封地在甘青地区。阔端把黄金大帐驻扎在武威凉州雪山下的大草原上,那里从此就变成了“黄川”,《凉州府志》写作“西拉·塔拉”,《蒙古政教史》译为“莎勒·塔拉”,都是“sire”的音写,意为高贵,并非那片草原颜色总是黄的。
在蒙古高原深处,有一条往北流入贝加尔湖的大河叫“色楞格河”,河边台地上有许多匈奴留下的大冢。大兴安岭西麓有一大河叫“石勒喀河”,那里也是蒙古族的发源地。这两河名其实只是异写,都是“黄河”的意思。都由词根“sire”后缀“+g”而来,这后缀没有特别的含义,属于阿尔泰语一种发音习惯。我们知道,高原气候寒冷,那里河水中的藻类和微生物难以繁殖,因此高原上的大小河流都是清澈见底的。之所以冠以“黄”名,并不是因为河水都浑浊发黄,而是游牧文化以黄为贵,认为河中有神灵,黄是“金”的代名词的缘故。
其实在中国历史上,直接以“sire”为名的帝王也是有的,如五胡十六国时代,后赵开国之君就叫“石勒”(公元274--333年),又记作“世龙”。他与鲜卑结盟而得势,得势后杀人如麻。史书明确记载他是羯人,凶残而善战,为匈奴之遗种。那么他必定是说古代蒙古语的。“后赵”曾一度拥有整个黄土高原,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头。
此人之所以被讹传为姓“石”,笔者以为,是因为蒙古语“黄色”与“石头”两词读音完全相同,但同音不同义。作为匈奴背景的帝王,他只能以“黄”为号,不可能以“石”为姓。因为笔者没有发现历史上有那个可汗或单于是以石头为号的。有此种讹传,不能排除是史家故意为之。为的是贬损此人,防止他与儒家观念中的黄帝发生关系。
换言之,从后赵开国君王以“sire”(世龙)名号看,此人就是“黄帝”再世。
古代阿尔泰游牧民族的活动范围非常广阔,以“黄”为号的现象也出现在了新疆伊犁河流域,《史记·西域传》中的“疏勒”是也。疏勒是个神秘古国,因为它时大时小,时强时弱,绵延不绝地长期存在,影响波及中亚广大地区,最后又不知所终了。人们至今不清楚其民族背景,起讫年代及疆域范围。而新疆近代考古显示,疏勒古国早期可能是使用汉字的。但笔者这里要指出的只是:“疏勒”是“sire”的音写,本义为黄色。
《辽史》有这样的记载,说契丹后族祖上是唐代回鹘汗族的一支,他们先是西迁去了伊犁河地区(健陀罗),后来从那里又东返辽河流域。笔者于是豁然开朗:既然如此,他们祖上从“疏勒”之地带回一个“述律”称号就是很自然的事!
奇怪的是,当辽王朝行将覆灭时,一个叫做“耶律大石”的契丹王子,带着部分契丹人再次西迁,结果在新疆到阿姆河流域建立起巨大的“西辽”王朝。可以想见,远古以来,阿尔泰游牧民族如此这般,在东西方之间来来去去的情形,已经无数次发生过了,只是没有被记录下来而已!
此外甘青地区的“撒拉”族(又写作撒拉尔、撒喇、撒鲁尔)也值得注意,他们说一种乌古斯突厥语方言。他们自称祖先从中亚阿姆河流域东迁而来。元代他们随蒙古人东征西讨,地位很高。笔者怀疑这个族名也是“疏勒”的异写,他们也是“黄”人。
笔者还怀疑古代女直的另一个称呼“挹娄”本义也是黄色,因为英语的黄色yellow,就如此读法。辽人先帝中便有个叫做“耶澜”的可汗,正是在此人的率领下,契丹辽人摆脱了回鹘汗国的统治。笔者以为“耶澜”不过是“挹娄”的异写而已。
此外夏禹也可能是姓“挹娄”的,因为《史记·夏本纪》有言:“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夏禹既然是黄帝后裔,他就完全可能姓“黄”。
据司马迁记载,夏王朝传至帝孔甲时,“夏后氏德衰,诸侯畔之”,于是天下大乱,所幸有“刘累事孔甲”,最终平定了叛乱。为奖赏这个功臣,“帝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笔者以为,这是夏禹姓“挹娄”(御龙)的佐证,这是一个音译与意译的结合体。把帝姓赐给有大功之臣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传统习俗,属于最高奖励。“御龙”(挹娄)必定是夏王朝的帝族私姓。况且后世并没有“御龙”之姓存在的记载。
我们还应当注意,以黄相称的现象还波及到了遥远的南俄草原,俄国人正在努力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撤莱”古都是也!
伏尔加河边的金帐汗国撤莱古都
伏尔加河是一条流经莫斯科,注入里海的汪洋大河,在其下游西岸边上,有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镇名叫“撤莱”,但它在欧洲历史上却是大名鼎鼎,因为那里是成吉思汗长子拔都建立的金帐汗国“失剌·斡尔朵”驻扎地,在近三百年的时间里,俄罗斯各地的大小王公每年都要到这里来朝拜他们的蒙古可汗。这“撤莱”显然是“sire”的异写,意为黄色。
笔者曾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古代西方人所指的“黄祸”从何而来?真的像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来自“黄种人”之黄吗?笔者以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如以肤色深浅而言,所谓的黄种人,如我们汉人,许多人的肤色比所谓的“白种人”还要白些,如四川姑娘的肤色就非常白净。反而是许多印欧人种,肤色很深,一点也不白。并且,古代西方人并没有远东人是黄种人的观念,黄白人种划分直到近代才产生,因此“黄祸”与“黄种人”有关的说法是不能存立的。
笔者以为,西方观念中的“黄祸”只能来自“疏勒”这种国号,“撤莱”这种地名。因为它们的本义就是黄色。可以想见,早在远古时代,就有以“黄”为号的亚洲游牧民族不断入侵欧洲,他们的入侵总是伴随着血腥屠城和疯狂掠抢。这些入侵者无一例外地嗜好献祭和殉葬,场面非常恐怖。古代欧洲人闻之色变,视而胆秫。久而久之,西方人便以“黄”为灾难的代名词了,“黄祸”就这样产生了!
既然阿尔泰游牧民族的传统族名“鞑靼”能在西方文化中变成“地狱”的读音,既然西羌的尊贵名号“烧当”能在西方神话中变成“魔鬼”(撒旦)的称呼,阿尔泰游牧民族以“黄”为号的传统习俗也终将不可避免地演成可怖的黄祸。
并且“疏勒”这个读音,在古希腊神话中也是大恶魔的名称,如西方电影《魔戒》中的大恶魔就叫“索伦”。西方文化中还有一个典故叫“索伦之眼”,意为歹毒之心。最近,在摩洛哥,又有一种长相怪异的掠食性恐龙被发掘出来,已被西方学者命名为“索伦之眼”。正是世事难料,满洲故地的索伦人肯定预料不到,他们金贵的族名会被西方人如此这般恶搞不休!
其实古代西方人称呼遥远的东方,除了有china,桃花石,契丹,还有一个极似“疏勒”的称呼,叫做“赛里斯”(Seres)。公前五世纪时的古希腊人是这样的描述的:东方有赛里斯人,身体高大,红发碧眼,声音洪亮,寿命能超过二百岁。”笔者推测,这“Seres”来自阿尔泰语,只是“sire”的复数读法,本义是黄色。至于有学者称,赛里斯是“丝绸”的意思,笔者不以为然。因为英语丝绸读作“silk”,与“Seres”毫不相干,且古希腊人的描述中也没有提到丝绸。
据《满文老档》记载,清太祖努尔哈赤早期名号叫“淑勒·贝勒”,满洲语意为“黄色的大弓”,其最初的国号叫“淑勒·昆都仑汗”,意为是“黄色的恭敬汗”。名号中都有“淑勒”,即“sire”,意为“黄”。
至于下令改“金”为“清”,改可汗为皇帝的清太宗皇太极,本号“黄·台吉”。因为他是努尔哈赤最宠幸的儿子,在众“台吉”中地位最尊。
当“黄台吉”登上帝位后,便转黄为皇,居“太极”了。如此看来,如果他当时改称“黄帝”,亦是顺理成章、名至实归的事。
一言以蔽之,当我们考察过阿尔泰游牧民族传统活动区域中的黄川、黄水、黄甸、黄台、黄城,黄人的之后,我们应当能够知道黄帝之“黄”缘何而来了,应当能够看到黄帝的本来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