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教你如何在风中飞行 答案就在风中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战国]庄周《庄子》

聪明绝顶是无能

列子,名叫列御寇,是东周威烈王时期郑国圃田人。列子一生安于贫寒,不求名利,不进官场,隐居郑地40年,潜心著述,现在流传有的《列子》一书,据说便是他的著作,其中“愚公移山”、“夸父逐日”、“纪昌学射”、“杞人忧天”等脍炙人口的寓言故事,可谓家喻户晓,广为流传。

其实,列子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到处求学,很有抱负,只是遇到了他的那些道学高深的老师们后,才真正下决心隐居不仕,自在遨游于天地之间。在《庄子》外篇之中,专门有一篇写列子的文章,叫《列御寇》,写到了他的老师伯昏瞀人指点他的情形。说是有一次,列子大概受到了齐国国君的邀请,要到齐国去为官,可是刚刚走到半路上,他自己就折了回来。

他的老师伯昏瞀人感到很奇怪,于是就问他:“你不是要去齐国为官吗?什么事情使你刚去了又半途而归呢?”

列子说:“老师,我到那里感到惊惶不安啊!”

“你为什么会惊惶不安呢?”伯昏瞀人奇怪地问。

“老师您有所不知啊,我曾经到十家卖稀饭的店子里去消费,却有五家事先就把稀饭亲自给我送来了。”

伯昏瞀人说:“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列子说:“您想啊,如果人的内心很诚恳,却又没有完全从俗套中解脱出来,就可能从外表上显得不自然。这样通过外在的表现来征服人心,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甚至超过了对老人的尊重。本来卖稀饭不过是小本生意,并没有多少利润,也没有多少权力,但他们尚且做得这样过分,更何况一个大国的君王呢!他们的国君亲身操劳于国家,把所有的才智都用来考察政事。如此一来,他把重大的责任托付给我,就会详加勘察我做的每一件小事。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惊惶不已,中途而返的。”

伯昏瞀人听后笑着说:“不错不错,看来你已经很善于观察与分析事物了!你好好安处于自已的内心吧,当心会有很多人归附于你的!”

这事过了没多久,伯昏瞀人又前去看望列子,来到门口时,却看见门外摆满了鞋子。这位老先生也没有进屋,而是面朝北方站着,竖着拐杖撑住下巴站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就扭头走了。门口的人忙进去告诉了列子,列子一听是老师来了,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上,就提了鞋子光着脚就跑了出来,追上伯昏瞀人之后,先行礼然后说:

“先生已经来了,为什么连一句批评指教的话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伯昏瞀人对他说:“算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人们将会归附于你,现在果真都在归附于你了。实话跟你说吧,并不是人们一定要归附于你,而是你没有能力做到让人们不归附于你。你何必要显得与众不同而让人有所感动呢!你必定是自己内心有所感应,才会如此动摇了自己的本性,却没有办法自我把持。跟你交游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指点你的问题,他们的话全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听了会中毒不浅。你身边既然没有觉悟的人,相处在一起又有什么用呢?世间的事情,都是灵巧者多劳累,聪慧者多忧患。如果像无能之人那样一无所求,只要填饱肚子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遨游,如同没有缆绳拴住的船一样自在地漂浮于水面,这才是心境虚灵而自在遨游的人。”

巫咸见壶子

列子一生中有许多老师,除前面提到的伯昏瞀人以外,包括教他御风而行的老商氏、亦师亦友的伯高子、老子的传人关尹子、善于移形换相的壶子,等等。列子在每一个老师那里都虚心求教,均得到了很大的教益,最后终于成为上古道术之集大成者。

相传他还在老师壶子那里学习的时候,有一次,他见到了一个叫巫咸的郑国神巫。这位巫师的本事极大,料事如神。他预言人的生死祸福、吉凶寿夭,可以精确到年、月、日、时,因此郑国的人都很怕他,一见他就会逃走。然而,列子见了巫咸之后,内心叹服不已,于是回到老师壶子那里的时候,便这山望着那山高似地向老师说道:“当初我以为您老人家的本事已经到了极点,现在看来,还有更胜过您的人呢。”

壶子听了,知道这位学生定力不足,在一些世间小术面前还把持不住自己,于是便告诉他:“我跟你讲过的只是大道的表皮而已,还没有教你大道的实质,你不要以为得道了啊!你就凭自己学到的那点表皮到世间招摇,当然就会被别人看破了。你要不信,就把巫咸叫来跟我试一试,让他来看看我的生死祸福。”

第二天,列子就把巫咸带来见壶子。巫咸离开的时候,把列子叫到一边,悄悄跟他说:“唉!不行了,你的老师活不成了,他的寿命最多不会超过十天,我看他的形色已经异于健康人,精神萎靡得跟地上的湿灰一样了!”列子一听,伤心痛哭不止,回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巫咸的预言告诉了老师。壶子微微一笑说:“刚才我不过是给他显现了像大地一样静止不动的状态而已。大地总是在震动中显现生机的,他见我的一切生机全无,才会这样说的。不信你再请他过来看看。”

又一天,列子再请巫咸过来见壶子。出来后巫咸告诉列子:“不幸中的万幸啊!幸好遇见了我,我看见他的一线生机已经出现了,你的老师有救了。”列子回去如实回报壶子,壶子说:“刚才我给他显示了天地间的生气。当人心与天地之生气相接,虚灵自照,一切利害得失全都放下之际,就会有一丝生机从脚跟升起。他刚才不过看到了这一线生机而已。明天请他再来。”

再一天,巫咸见了壶子后,又私下跟列子说:“你的老师面相神色闪烁不定,我没法看清,等他精神稳定下来,我再来给他看吧。”等列子回来后,壶子告诉他:“我刚才给他显现的是阴阳二气处于不偏不倚的虚静状态。他看见我处于气机均衡之中,无法把握而已。鲸鱼所游之处的深渊、水流静止之处的深渊、活水流动之处的深渊——深渊有九种,我只给他显现了三种深渊。明天让他再来。”

这一天,巫咸终于受不了这位老头子变化莫测的显现了。他一见壶子之后,还未站定便吓得惊惶而逃。壶子叫道:“快追上他!”列子拔腿就追,然而巫咸早跑得无影无踪了。等列子气喘吁吁地回来后,壶子告诉他:“刚才我给他显现的,只不过是万象俱空的境界,还没有显现我所体验的大道根本。我跟他委委实实地随意应付,他便摸不着头脑了,一会儿是疾风吹劲草一般乱无头绪,一会儿又是波涛汹涌般天旋地转,他把持不住,所以就给吓跑了。”

列子自此之后,深知自己于大道一无所得,于是从老师那里收拾回家,三年不出家门。他每天给自己的妻子烧火做饭,侍喂牲口如同侍候人一样精细。同时,他对待诸事更是无亲无疏,自己行为举止也无修无饰,返璞归真。他死心踏地地让自己的身心安立于尘世之间,终身一以贯之,且不以烦琐的尘事为苦恼。

教你如何在风中飞行

后世的人们一提到列子,便会想到“列子御风而行”的故事。据《庄子·逍遥游》中说,列子能驾御风云而行,其身体轻虚飘渺,微妙神奇。据说他在风中一飘就是半个月,还有说他常在立春之日“乘风游八荒”,到立秋之日才返回他的住所“风穴”。正因为有此一说,后世道家才把列子推为古代神仙,他所著的《列子》一书,在道教中则被称为《冲虚至德真经》,唐玄宗将列子本人追封为“冲虚真人”。

既然这位上古神仙有这么大的本事,自然就有不少人羡慕他,想拜他为师学习那风中飞行之术。然而长久以来,却从来没有人学会过。在《列子·黄帝第二》中,记载有一位叫尹生的人,听说列子有乘风飞行之术,心中非常向往,于是追随列子,每天帮他砍柴做饭,同吃同住好几个月,连一次回家探亲也没有。尹生在此期间,对飞行之术曾向列子请教了很多次,但列子总不开口教他。尹生认为列子心胸狭窄,不愿把道术传授给他人,终于忍不住寂寞,便告辞回家去了,而告别时列子也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

尹生回到家里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左思右想,心有不甘,于是忍不住又跑到列子那里去,要问个究竟。列子见他去而复返,于是问他:“你才走了没几天,怎么又跑回来了?”

尹生说:“先前我向您请教飞行之术,您不教我,因此我心中对您有意见,所以就离开您回家了。现在我想开了,您不教我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又来了。”

列子一听,摇摇头说:“唉,先前我还以为你是块学道的料,谁知你的心思竟然如此鄙陋!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怎么从老商氏那里学会飞行之术的!”

尹生一听要告诉他了,心里非常高兴,于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只听列子继续说道:“当年我跟我的老师形影不离地相处,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这样过了三年,老师才扭头看了我一眼。五年之后,我终于心里敢念是非了,口里敢言利害了,老师才对我认可地笑了一笑。七年之后,我达到了随心所念无事无非,随口所说无利无害的境界,老师才引我跟他同席而坐。九年之后,无论是随心之所念,还是随口之所言,我都不知道是自己的是非利害呢?还是别人的是非利害?甚至连谁是我的老师、谁是我的朋友都毫无分别了。这时候,身体内外的一切都似乎完全打通、没有分别了,进而眼、耳、鼻、口等五官也能够互通感应,没有分别。这时,心凝聚于一点,形体感觉全部消失,连骨肉都似乎都融化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倚靠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双足踩在哪里,只感到自己在随风飘荡,或东或西,像轻盈的树叶一样,不知到底是我乘风而飘飞呢?还是风乘我而游荡。”

列子见尹生瞪大眼睛,张口结舌,一副听呆了的样子,于是话锋一转,厉声训斥道:“你在我这里才呆了几个月时间,就有这么多的抱怨和不平,这怎么行呢!风云大气背负不起你这样拙重的形体,宽厚大地也容纳不了你凡俗的骨骼。就凭这样你还想乘虚而飞、御风而行?门都没有!”

尹生听了之后,感到既惊惶又惭愧,于是老老实实呆在列子门下,平时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何况乱动心思,随便言语了。

饥不受禄的先见之明

虽然在《庄子》以及其它的道家典籍中,把列子描述得神乎其神,仿佛真的是一位能腾云驾雾的神仙,但从《吕氏春秋》、《战国策》、《淮南子》、《汉书》等史籍综合来看,列子实有其人,学问渊博而浩翰,然其根本则继承了黄帝、老子之学,为战国时期道家学说的代表。

列子隐姓埋名于郑国的圃田巷里长达40年,因为终身不仕,因此常常陷于饥寒贫困之中。据《庄子·让王》中记载,郑穆公时子阳为郑国的宰相,当时有一个知道列子贤名的人,因见他腹中饥饿,面带菜色,于是便告诉子阳说:列御寇是一位得道的高士,他居住在郑国的境内而穷困潦倒、缺衣少食,实在说不过去。你们不是很重视人才吗,为什么不接济他一家呢?子阳听后,便派官员专门给列子送去了许多粮食。谁知列子见到使者之后,再三拜谢辞让,根本不接受官方的馈赠。

官使无奈之下离开后,列子的妻子槌胸顿足地抱怨道:“我听说有道之人的妻子,都能够得到身心的安乐,可是今天我们都面带饥色。君相过问此事而馈赠给你粮食,你却不愿意接受,难道是我们命该如此吗?”

列子笑着安慰妻子说:“你有所不知,其实郑国的君相并不是真正了解我。他今天听信了别人的话送粮食给我,明天就有可能听信相反的话来加罪于我啊!我不接受他们赠送的粮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果然不久之后,子阳因为激怒了当地百姓而被杀死,他的余党也全都被诛,唯独列子保全了一家人的性命,可见其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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