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莉交待,绑架环宇是她“好心”帮赵茹出的主意,因为赵茹欠地下钱庄的赌债将要到期,她已把自己的房子做了抵押,到时还不上钱,地下钱庄的人就要去收房子了,赵茹怕我知道,不敢再去找顾紫辰借钱,吴美莉便让她绑架自己的儿子勒索顾紫辰,因为顾紫辰有钱,五十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到时他一定会顾忌到小孩的安危,应该不会轻易报警。于是两人左右盘算后,决定再找一个赌友搭手,事成后吴美莉和搭手的各得十万。什么都算好了,只是没想到我们竟报了警,让好事功亏一篑。赵茹见事情败露,羞愧难当,情急下竟跳楼自尽了。
而可怜的环宇并不知道,他和妈妈相处的这十多个小时里,他是被他妈妈绑架了。晚饭时妈妈还带他去吃了肯德基,在喝了妈妈给他的一杯可乐后就稀里糊涂睡着了,等被吵醒时,他发现自己和妈妈还有吴姨已被一群警察包围,最先过来的是顾叔叔,他一边劝说着妈妈,一边趁妈妈不备把他抢了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妈妈绝望地哭着爬上天台,不顾他恐惧的喊叫,一纵身跳下了七层的高楼。一切都来得这样突然,这样激烈。
赵茹的死让母亲又一次心脏病复发,在医院里住了近两个月。我每天都被同一个恶梦包围,每一次做梦,我都祈祷着所有的一切都真的只是个噩梦,都会伴随着梦醒而不复存在,然而每一次被惊吓醒时,我要面对的仍是一个无法逃躲的无情现实。而环宇一开始还吵闹着要找妈妈,到最后,竟把自己一声不响关在了房间里,我担心着母亲,又担心着他,同时又记挂着父亲的事,一个接一个的压力,让我欲哭无泪,几近崩溃。
顾紫辰无论再忙,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探视母亲,他已把我手上的工作交待给了别人,叮嘱我安心照料家庭。而且离十一我们结婚的日子也不远了,他希望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因为关于婚礼的很多事情都已安排妥当,若做变动会带来绪多不便。
顾紫辰不想再节外生枝,赵茹欠的赌债最终还是由他给还了。我们的房子保住了,母亲更是觉得欠下顾紫辰还不了的人情。每次看见顾紫辰,我都会有种找到依靠的感觉,我承认我喜欢着他,但当我们的情感越过了一定的界线时,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将他排斥,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紫依,虽然我一直竭力地去忘掉紫依,可她早已融了我生命里,如影随形,挥不去剪不断,正是那句话:让我忘掉你,除非我失去了生命。
顾紫辰似乎洞悉我全部的心思,非常尊重我,对我并没有过分的亲密之举。可是一想到将到的婚姻关系,我心里乱纷纷的,总感到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之痛。我不知道,我究竟选择结婚是对?还是选择听从内心是对?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对顾紫辰和自己负不负责任,可是,目前我的处境,还能让我有所选择吗?而进退两难的我,到底要怎样做又算是对的呢?
晚间,杨远琴和肖宓一起来看望母亲,嫣儿感冒了,在家让白妈带着。我不知道杨远琴和肖宓是否清楚肖强的所作所为,或是清楚多少。我其实非常在意肖宓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但我宁愿相信她是真的也被蒙在鼓里。从小到大,我们在一起的一幕幕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在我脑海,我无法接受肖宓对我的隐瞒,也无法接受她对我丁点的不真诚,我害怕我们这样的关系被任何的事情破坏,可事实就放在了那里,从小对肖强的本能的恐惧今天终于有了答案。一想到父亲,我无法不让自己去痛恨肖强,如果我有时间,我想我一定会等不急要去寻找证据,把他送进监狱,让他的罪恶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肖宓有再多的可怜,我也会狠起我的心,闭上我的眼,对肖强痛加还击。
肖宓,你知道吗?你眼中的那个软弱的彤彤已经悄然变了,太多的委屈和仇恨得不到消解,如今的她,真的已开始变得铁石心肠,因为眼泪和一味的忍受已让她无法对自己交待。对不起,宓宓。
看着杨远琴在那和母亲客套,我和肖宓都各怀心事,显得心不在焉。我甚至对杨远琴的“虚情假意”有些不耐,我从小就对她没多少亲近的感情,现在揣着一个秘密面对她和肖宓,心情更显得复杂,父亲的事我并没告诉母亲,我怕会更深地刺激到她。环宇在自己房间里安静地做作业,他现在终于接受了妈妈去世的现实,这让我略觉得宽心。我推说去超市,心烦意乱地扔下肖宓走出了家门。
吹着初秋的风,沿着那条古老的护城河梦游般地走着,说是护城的河,因为这个城市急剧的扩张,护城河如今从城市的心脏穿越而过,河道最近刚清了淤,被风带进鼻孔的满是浓重的鱼腥泥味,河水倒变得清亮了不少,流彩的光影投照在波面上,偶尔微漾,华丽的梦便被搅得破碎不堪。不觉已走到石桥上,我想起很久以前,我和君君因为逃躲,曾气喘吁吁地跑到这里来,现在桥上的路灯已坏了,漆黑一片,我疲倦地靠在护栏上,瞧着车水马龙的街对面,君君美发的灯牌正煌煌地闪耀。在这黑暗里,我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我苦涩地想笑,君君说烟是疗伤的良药,我为何越是吸心越是痛呢?
从晃眼的灯火里寻不到君君的影子,我心里的痛,曾经可以对一个人倾诉,而现在,很多的事交缠在心里,压得自己透不过气,也理不出头绪,只怕见到君君,我沉重的悲伤让我什么都无法说起。
灭了烟,我小心地把烟蒂丢进不远的垃圾箱。等我回转身时,听见了君君快乐的笑声,她正和一个娇小的女孩挽手从店里走出来,我认出了娟子,她正满含一脸幸福的微笑,痛惜地给君君整理发角,她们一定是辛苦了一天,这会是去吃晚饭吧。我忙把自己躲进黑暗里,不等她们走远,自己先仓惶地逃离开去。
我渴望把自己喝醉,渴望找到一种被酒精麻醉的感觉,谁说烟能疗伤,酒精才是让人没有理由就能快乐的甘霖。我喝着强烈的马提尼酒,不用担心有男人来和我搭讪,不用担心被未知的伤心袭击,我在云雾晃动的一团混沌中松开了所有悲哀的紧缚,心灵的欢乐单纯得像片轻盈的羽毛,单纯的琴键单音,悲伤的歌已不复悲伤,我听见自己没有任何含义的笑声,傻傻的,从心肺涌动而出的声浪,我不再是朱彤,我也不愿再做朱彤,我只愿是一个傻傻的没有忧伤的女孩,就像无数个在这个酒吧里看见的,带着些没心没肺的小天真,为某个少女争风吃醋的小女孩。
我想我是看见了紫依,我知道自己醉了,我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幻觉,我却欢喜地紧抓着眼前的幻觉,我渴望这幻觉,我需要这幻觉的安慰。出现在我模糊视线里的是个长发的女人,她和我同样有双忧伤的眼睛,我用忧伤的眼神渴望她的安抚,她同样用忧伤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猎物”。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长发女人试图取下我手中的酒杯。
我伸出手,摸摸她的脸,皮肤细腻,保养得当。我却在心底责怪着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冒失地报警,也许赵茹就不会跳楼吧,我缩回手,费力地拿过杯子,剩下的半杯酒被我一饮而尽,我恨自己清醒,我恨自己还能想起所有的事,我恨自己还是自己……
“妹妹,你真的不能再喝了。”一双好看的纤长的手挡着了我的酒杯,这双手再一次把我的酒杯推远,她一把抓紧我伸去拿杯子的手,把我抱进了怀里,她身体的浓郁香水味让我的头更加晕眩,我感觉到她的唇落在我额头上,在嘈杂的音乐声里,混乱的人群里,人们忙着各自猎取自己的幸福,没有人会稀罕多看这个角落一眼吧。
我仅存的一点意识还在酒精汹涌的海面上挣扎,我越挣扎,越是下沉,她的唇滚烫地吻在我的唇上,堵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我费力地去推她,“走开,走,我不要你……”,我越是去推她,反而越被她拥得更紧了:“妹妹,不要怕,我认识你的,我很久前在酒吧里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可是,好久没见你来这了……”
“把她交给我吧。”我在深海的断崖处掉落,像只拆断羽翼的鸟儿一样无济于事的扑腾,一个慈悲的声音,悲伤的声音,像救命的稻草拉住了我,又是只披着忧伤的狼吧,忧伤的狼可以用猎物慰藉自己,而我这个猎物呢,又用什么来拯救自己?
我不屑地笑出了声,试图证明自己还是一只清醒着的猎物。
一串冰冷的泪水在我最后一丝意识灭失前,清晰地滴在我微含笑意的脸颊上。我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我渴望又渴望,在梦里回味了无数次的雅顿绿茶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