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技击大师孙存周》节选
1937年7月7日,日本开始了全面的侵华战争。孙存周身在上海,甚为北京的家眷担忧,于是乘车准备北上。
当时车站人员十分拥挤,孙存周见一妇女带着两个小孩挤不进车去,急的那妇女直哭。于是放下手中行李,双手各抱起一个小孩,命那妇女紧随其后,排众而前,把那妇女及两个孩子送上火车。待回身取自己的行李时,竟有人趁车站人多,将孙存周的行李窃去。好在车票尚在衣服里,总算登上火车。
火车行至途中,遭日军敌机轰炸,铁路被毁,车不能行。孙存周徒步行至镇江,在师兄弟们的帮助下,辗转返回北京。孙存周返回北京后,见家人无恙,心中稍安。
这时,孙存周的长子孙宝和已在黄浦军校毕业,随军赴上海参加八.一三对日作战,这使孙存周很是骄傲。日酋闻知武术大家孙存周回京,几次登门拜访,请孙存周教授武艺,孙存周以左目失明,功夫已废为名,坚辞不出。
为了躲避日本人的纠缠,防止给家人带来意外,不久孙存周又离开北京,去定兴孙振岱家居住。在整个抗战期间,孙存周甘愿忍受饥贫,常年隐居乡下,教授乡人武技,用以自卫。
抗战胜利后,闻知长子孙宝和在1944年洛阳战役中,被日军炸弹所伤,壮烈牺牲,孙存周手扶遗物,慨然曰:“不辱家风”。儿子死时,是特务营代理营长。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老泪独流,两鬓添白了。
孙存周隐居家中,后经故旧请托,去祖家教授两位公子,其女公子祖雅宜对拳术的爱好,胜过两位兄长,练拳最为认真刻苦,作风泼辣,顽强好胜,性烈胆大,完全不似一女子,令孙存周刮目相看,故所得尤多。
1949年北京解放,这时孙存周早年的许多师兄弟被政府逮捕镇压,这使得不懂政治的孙存周非常不解;尤其是孙振岱的被捕,对孙存周的情绪影响很大。
抗战期间,孙存周曾在孙振川、孙振岱家居住,知道他们都是抗日的,孙存周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因此解放后,虽然中央体育工作部的有关负责人数次登门请孙存周出山,但皆遭拒绝。
孙存周每日作画练拳,教授生徒,生活贫朴清雅,常去北海团城与故旧玩味拳艺为乐。孙存周远离武术界,那时年轻人中,知其名者不多。孙存周晚年很少与人试手,怕无意间伤人,即使偶尔玩玩,也不露真功夫。
据《大众日报》社记者张西可先生讲,他去河北定兴县采访时,有几位80余岁的老练家子回忆,当年孙存周能让落在手指上的苍蝇不能飞,又能击人不见其动,而对手就已经倒了。可谓传神。
1956年师弟支燮堂从上海来看望他,鼓励孙存周总结家学,在训练方法上能有所发展,这也是孙存周一生的夙愿。正当孙存周着手准备这项工作时,武术界反“真功夫”运动开始了。
这使孙存周很不理解,武术不练真功夫,那练什么呢?不久看到从狱中出来保外就医的孙振岱,由于多年的牢狱生活,已经面目皆非,不久就病故了。
这时又从上海传来噩耗,师兄姜怀素被镇压枪决。同时,北京的爱徒祖雅宜家被查抄,其兄长被镇压枪决。一连串的事件,使孙存周心灰意冷并产生极大的抵触情绪。
当在国家体委工作的李天骥带着摄影队,要给孙存周拍摄练拳资料时,当即遭到拒绝;孙存周说:“我就是把这身功夫烂在棺材里,也不会传给你们!”
解放后,使孙存周略感安慰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孙存周的两个爱徒张烈、张亚南兄妹都考取了大学;另一件就是结识了习仲勋、齐心夫妇。
孙存周感到这一对共产党人与众不同,为人谦和淳朴,尊重传统,很富有人情味。孙存周与习仲勋夫妇相识,并不是通过官方渠道。那时孙存周在北海团城练拳,习仲勋夫妇从中南海后门出来散步,顺便也去团城那儿走走,发现孙存周气质超凡,打的拳也与众不同,于是就跟在后面学着比划。
孙存周见他们穿戴都是大干部模样,后面还跟着警卫员,所以并不跟他们多说话。但是,奇怪的是从此以后他们每天都来,尤其是那位女同志几乎一天不拉。
这样,就逐渐交谈起来,感到相互投缘。以后习仲勋和齐心夫妇还经常把孙存周请到家里去做客,对待孙存周象对待老师一样尊重。孙存周感到习仲勋夫妇没有架子,为人诚恳,于是双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然而到了1962年,康生利用小说《刘志丹》死整习仲勋,习仲勋在北京消失了。这使孙存周失去了他唯一的共产党朋友,孙存周为此心情非常沉重,于是告别了家人,去上海看望故旧老友。
众人对孙存周内劲之精奇、身手之矫健无不惊叹,称孙存周有百岁之兆。然而,孙存周对大家说:“我这次来,是跟你们道别的,明年我儿子一结婚,我就要去了。”众人听孙存周这么说,以为是开玩笑,但又见孙存周说这话时表情庄重,不象是戏言。
其实这时的孙存周,已经是万念俱灰。孙存周晚年对自己的真实功夫深藏不露,即使是他多年的弟子,也大多不知其艺之深。这次来上海与当年的老友们相聚,一时性起,才表露一、二。
谈起轻功,孙存周讲龙形就有练轻功之效,并表演龙形的轻身效果;只见孙存周跳龙形时,腾身而起,置于空中片刻,随即缓缓下落,观者无不惊诧。
1963年8月,孙存周突感胸闷,孙宝亨是大夫,判断父亲是心梗,车一到北大医院,孙宝亨跑下车去叫护士,孙存周嫌车里闷热,就自己下了车,往医院走。女儿过来要扶,孙存周挥了一下手说:“不用”,话音未落,刚一迈台阶,就轰然倒下。等孙宝亨叫护士抬着担架出来时,孙存周已经去世了。
孙存周突然去世,主要原因是自解放以来,尤其是习仲勋下台以来,孙存周心情非常郁闷,常喝闷酒,影响了健康。另外就是儿子结婚这几天,北京有流感,孙存周喝酒较多,身体抵抗力下降,得了病毒性感冒,诱发了心肌梗塞。
孙存周去世后,武林中对孙存周,有许多截然不同的传闻和说法。孙存周一辈子我行我素,刚直不阿,得罪的人确实不少,所以评价也就自然不同。孙存周的学生张烈回忆说:
“我年轻时好斗殴打架,到后来已经不是为自己打,而是为别人打,谁有事都来找我去打,差不多快成打架专业户了。孙存周知道后,对我说:我不希望我教出来的学生,就是个打手。就这一句话,我从此不再打架了。和我一起打架的那些人,后来都被劳教了,而我能考上大学,孙存周的那句话起了很大作用。”
“孙存周在教我练拳之余,还经常给我讲一些寓言一样的故事和做事情的原则、道理。比如,我大学即将毕业那年,孙存周在我练拳休息时,在一个烟盒上写了这样几句话:天下之事,虑之贵祥,行之贵历,谋在于众,断在于独。我看后印象很深。那时我面临毕业分配,确实需要有人在虑、行、谋、断上给予指点。孙存周写这些时,好象是漫不经心的,但对我的影响却很大,终身难忘。后来我琢磨孙存周讲任何道理,就象他教拳一样,他认为你现在需要明白什么道理的时候,他就在这个时候,把点破这个道理的话告诉你。”
“虽然孙存周少一只眼,但那真是个帅老头,一举一动,那股精气神,绝对与众不同。走在大街上,就是不一样。我们往他身边一站,都觉着骄傲。”
青年时代的存周与父亲禄堂公推手
附:存周先生名言二则
文能素手发科
武能舍身临阵
平生之志,
不在仕途,
不务工商,
不做打手,
不图侠名,
只为继绝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