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家庭的最后守墓者
——觉新形象分析
《家》中的高觉新,是一个比觉民、觉慧都要复杂的人。他的性格具有两面性,而这种性格的形成、特点、影响等等方面都是觉民和觉慧所不曾有的,而且从这个两面性上,如何评价高觉新这个人物,也远比觉民觉慧复杂。
觉新是巴金《家》中高家的第三代“觉”字辈的大少爷。
《家》的艺术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高觉新形象的塑造,觉新是这部小说中最见艺术功力的人物形象,其原型是巴金的大哥李尧枚、一个活得很苦的"多余人",《家》的出版代序中说这部书就是呈现给他的。但是在他还没有读到这部小说之前就服毒自尽了。
多余人
赵辛楣给方鸿渐的一句评价,你这人是个好人,就是没用。
觉新形象的生活原型
巴金的大哥,李尧枚,不仅是他最亲爱的人,也用自己的人生悲剧,成就了巴金的名著《家》。
大哥以名列第一的优异成绩中学毕业后,求学梦想就被父亲打破了,他遵父亲之命娶妻,又找了份差事,挣钱贴补家用。父亲死去,他便挑起了养家糊口的担子,以长子身份打理全家事务。
觉新形象的生活原型
大哥支持巴金去南京读书,继又克服家中的经济困难,帮助巴金去法国留学。后又鼓励巴金写小说《春梦》(即小说《家》)。他在最后一封信上对巴金说:“《春梦》你要写,我很赞成;并且以我家人物为主人翁,尤其赞成。实在的,我家的历史很可以代表一切家族的历史;弟弟,我现在恭恭敬敬向你鞠躬致敬,希望你有暇把他(它)写成罢。”
觉新形象的生活原型
大哥在成都撑持一家人的生活,家庭破产,觉得对不起全家,便在1931年服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这年4月18日,巴金的《激流》《总序》在上海《时报》第一版上发表,而报告大哥服安眠药自杀的电报19日下午就到了。巴金读完电报,怀疑自己在做梦,他不想吃晚饭,也不想讲话,一个人到北四川路,在行人很多、灯火辉煌的路上像发痴一样走来走去。20世纪30年代,巴金写过一篇《做大哥的人》,记叙了大哥的一生。巴金说:“我不能不痛切地感到我丧失了一个爱我最深的人了。”巴金小说《家》的大哥高觉新,以大哥为模特儿,不同的是高觉新没有自杀。巴金要给读者以希望,不忍觉新在他笔下死去。
觉新形象的生活原型
封建家庭的最后守墓者
——觉新形象分析
一、幸福的开始,美丽的梦
他觉新面貌清秀,从小就很聪慧,很懂事。这对于他的人生而言,无疑是一个绝好的开端:他占据了天时——一个不算太乱的年代,他占据了地利——一个颇有地位的家庭,他占据了人和——一群家中长辈的欢心。于是,他有了自己的理想,他要“发狠读书”,当上“八府巡按”;他也有了自己的美梦,梦想着过上才子佳人般的生活,和青梅竹马的表妹——梅——厮守终生。在成年以前,他的生活是多么得美好,他的理想是多么得远大,他的爱情是多么得甜蜜,他的前途是多么得光明。在成年以前,他无疑是一个幸运儿,无疑是世界上稀有的“幸福品种”之一。在成年以前,他的那颗年轻的心是多么有力地跳动着,支持着他的思想向着更高的层次搏击,支持着他的双脚向着前方已然清晰的标志着胜利的目的地迈着坚定的步伐,支持着他的青春为了理想、为了爱情、为了明天而迸发出更大的火花。
二、生活欺骗了他
1、失去理想
2、失去爱情
3、失去青春
1、失去理想
觉新在爱的环境中渐渐地长成,在中学里他是一个成绩优良的学生,四年课程修满毕业的时候又名列第一。他对化学很感兴趣,打算毕业以后在到上海或北京的有名的大学中去继续深造,他还想去德国去留学,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美丽的幻想。那时侯他是一般同学所羡慕的人。
——《家》第6回
2、失去爱情
觉新本来跟梅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当他期待着朦胧爱情的时候,有一天梅的母亲在牌桌子上跟现在的觉新的母亲有了意见,自以为受了委屈,就拿拒婚的事来报复,而此时他父亲温和地给他带来一个晴空霹雳:“你爷爷希望有个重孙。”于是,他父亲用拈阄的办法为他定了一门亲事。他不说一句反抗的话,只是点头,表示愿意顺从父亲的话。可是后来他回到自己的房里,关上门,倒在床上用铺盖蒙着头哭,为了他破灭的梦幻而哭。然而他的噩梦才刚开始,不管高老太爷是否活着都将对他产生重大影响,他从没想过要违背高老太爷的意思,对他不敬,就算是高老太爷死了也是如此。
梅后来郁郁而死,觉新不能排遣内心的自责。
3、失去青春
他的心里充满了悲哀,他为死去的父亲而哭,他却不曾想到他自己的处境变的更可悲了。他的心里充满了悲哀,他为死去的父亲而哭,他却不曾想到他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可悲了。他的悲哀不久便逐渐消去。在父亲的棺木入土以后,他似乎把父亲完全忘记了。他不仅忘记了父亲,同时他还忘记了过去 的一切,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青春。他平静地把这个大家庭的担子放在他的年轻的肩上。
——《家》第6回
平静的生活
每天晚上,总是妻带着孩子先睡,他睡得较迟。他临睡时总要去望那个躺在妻的身边、或者睡在妻的手腕里的孩子的天真的睡脸。这面容使他忘记了自己的一切,他只感到无限的爱,他忍不住俯下头去吻那张美丽的小脸,口里喃喃地说了几句含糊的话。这些话并没有什么意义,它们是自然地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的,那么自然,就像喷泉从水管里喷出来一样。它们只是感激、希望与爱的表示。
——《家》第6回
三、善良的弱者
在觉新的长辈有高老太爷以及克明、克定等,同辈有觉民、觉慧、淑贞、梅、瑞珏、琴等,下等人有鸣凤、婉儿等,觉新是贯穿这些人的枢纽。高老太爷作为封建家长,有什么旨意、决定都要觉新向下传达,并责成他去贯彻执行,而觉民、觉慧对高老太爷的旨意和决定有什么不满和反抗的情绪,气首先发泄在觉新身上。另外,高老太爷得到下面的反馈信息后,如果认为贯彻得不利也要训斥觉新。觉新又是联系高家和张家、周家、冯家等大家族的纽带,他经常被张家、周家大家族的长辈呼来唤去,有什么事情需要联系、帮忙、办理往往需要觉新出面,他不管不行,办得不好要得罪人,办得好也要得罪人,大家庭特殊的人际关系,使他感到“不断地跟长辈冲突有什么好处呢?”形成了他的作揖主义,他的敷衍处世乃出于无奈。在觉新看来,他的“无抵抗主义”和“作揖主义”两大主义是他暂且过上了安静的生活 。
老太爷去世。瑞珏生产的日子近了。这件事情引起了陈姨太、四太太、五太太、和几个女佣的焦虑,起初她们还背着人暗暗地议论。后来有一天陈姨太就带着严肃的表情对克明几弟兄正式讲起“血光之灾”来:长辈的灵柩停在家里,家里有人生产,那么产妇的血光就会冲犯到死者身上,死者的身上会冒出很多的血。唯一的免灾方法就是把产妇迁出公馆去。迁出公馆还不行,产妇的血光还可以回到公馆来,所以应该迁到城外。出了城还不行,城门也关不住产妇的血光,必须使产妇过桥。而且这样办也不见得就安全,同时还应该在家里用砖筑一个假坟来保护棺木,这样才可以避免“血光之灾”。五太太沈氏第一个赞成这个办法,四太太王氏和克定在旁边附和。克安起初似乎不以为然,但是听了王氏几句解释的话也就完全同意了。周氏也终于同意了。
他们要觉新马上照办,他们说祖父的利益超过一切。这些话对觉新虽然是一个晴天霹雳,但是他和平地接受了。觉新回到房里,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瑞珏,瑞珏也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她只是哭。后来瑞珏长途奔波难产,她叫着觉新,要他进来,可是当时男子不能进入产房。封建思想和两扇大门却把他关在了外面,瑞珏终于死了。
他终于明白了,这两扇小门并没有力量,真正夺去了他的妻子的还是另一种东西,是整个制度,整个礼教,整个迷信。这一切全压在他的肩上,把他压了这许多年,给他夺去了青春,夺去了幸福,夺去了前途,夺去了他所最爱的两个女人。
当死神向海臣这个幼小无辜的生命伸出手时,虽然觉新知道西医要好点,可由于他一贯的性格和众人的压力,还是一次次顺从地请了无知的中医,而终没能挽救住自己最疼爱的人。这原本完全可以避免的事,但他的软弱只教会他去逃避现实、麻痹自己。看着幸福从手边滑过,却无意挽留。他只知演戏,他像傀儡似的被人玩弄着,但是他却疲于、怯于反抗,他脑中封建教育和个人道义责任,时刻垄断着他的思想,支配他的行动,同样也逼近了自己亲手挖掘的坟墓。
他是一件时代的牺牲品。他眼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黑暗的深渊,却没有丝毫的外在的反抗。即便他的心中曾经有过无数次激烈的斗争,但外表的平静告诉我们:他最终选择了顺从,选择了屈服。他没有回头,更何谈止步!他是一个懦夫。他的懦弱源于时代的烙印,源于家庭的影响,源于他与生俱来的聪明与懂事。也正是他的聪明与懂事,让他担待了太多,牺牲了太多。
四、觉新式“两重人格”
新思想、旧生活
“五四运动”发生了。报纸上的如火如荼的记载唤醒了他的被忘却了的青春。他和他的两个兄弟一样贪婪地读着本地报纸上转载的北京消息,以及后来上海、南京两地六月初大罢市的新闻。本地报纸上又转载了《新青年》和《每周评论》里的文章。于是他在本城唯一出售新书报的“华洋书报流通处”里买了一本最近出版的《新青年》,又买了两三份《每周评论》。这些刊物里面一个一个的字像火星一样地点燃了他们弟兄的热情。每天晚上,他和两个兄弟轮流地读这些书报,连通讯栏也不肯轻易放过
《家》第6回
他一方面信服新的理论,一方面又顺应旧的环境生活下去,自己并不觉得矛盾。于是他变成了一个有两重人格的人:在旧社会里,在旧家庭里他是一个暮气十足的少爷;他跟他的两个兄弟在一起的时候他又是一个新青年。这种生活方式当然是他的两个兄弟所不能了解的,因此常常引起他们的责难。但是他也坦然忍受了。他依旧继续阅读新思想的书报,继续过旧式的生活。
《家》第6回
无抵抗主义者
作揖主义者
你怎么这么没用
真是个懦夫!
当三弟怒斥大哥无能的时候,瑞珏挺身而出说:“他不是这样的”。理解他的人知他是顾全大局,顶天立地的男儿绝不是无能无用之辈。
帮觉民算命到支持觉民逃婚
在妻子瑞珏的悲剧产生之后,觉新决定帮觉慧出走,这可以看成是他的一个转折。在自己绝望的时候,给觉慧、也给自己,同时也给自己的家一个希望。他想:“我们这个家需要一个叛徒。”他自言自语道:“你们看着罢,家里头并不全是像我这样服从的人!”
觉新是一个新旧掺半的人物,他接受了封建主义的正统思想,但也对封建家庭的腐败不满,性格上具有较突出的两重性:在旧家庭中是个暮气沉沉的大少爷;在与觉慧、觉民等年轻人在一起时,又是一个渴望新生活的青年。由于他承受着太重的旧文化的因袭重担,在封建意识的压迫和自我思想矛盾的痛苦中,无力自拔。而正是这样一个人物做出了许多令人难以理解的选择。这种悲剧的意味更加耐人寻味,其实,觉新的思索结果常常是源于长房长孙的所谓“责任”,处在那样一个时代里,“责任”往往是封建制度的一种无形的工具,其不合理的部分让觉新倍尝心酸,屡受沧桑。而也是这种责任感的驱使,当弟弟要离开这个“家”,奔向光明时,他又掏出了与死去的瑞珏共同为三弟准备的盘缠
因为清醒而痛苦
他看到了传统中的弊端,也看到了一种新的希望。他继承了传统文化的精华,人道,善良,忠厚,同情“下等人”,老一辈把他视为得力助手,“祖业的继承人”;少一辈把他看作可信的依托,敬爱他。而他呢,在两种势力的斗争中,尽量地让双方矛盾不被激化,采取了中立的做法。他屈从封建传统的方面,但在屈从中也常有不满和痛苦;有同情那些被长辈压制的青年的方面,但又无法打破家庭束缚。在这平静与激烈的碰撞中,觉新无法在其中找到任何缝隙可以生存。
觉新式“两重人格”便油然而生
看着幸福从手边滑过,却无法挽留。他疲于、怯于反抗,脑中封建教育和个人道义责任,时刻垄断着他的思想,支配他的行动,逼近了自己亲手挖掘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