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必读希腊的神话和传说 古希腊神话与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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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普罗密修斯
天和地被创造了,大海涨落于两岸之间。鱼在水里面嬉游。飞鸟在空中歌唱。大地上拥挤着动物。但还没有有灵魂可以支配周围世界的生物。这时有一个先觉者普罗密修斯,降落在大地上。他是宙斯所放逐的神祇的后裔,是地母该亚与乌剌诺斯所生的伊阿珀托斯的儿子。他机敏而睿智。他知道天神的种子隐藏在泥土里,所以他撮起一些泥土,用河水使它润湿,这样那样的捏塑着,使它成为神祇——世界之支配者的形象。为要给与泥土构成的人形以生命,他从各种动物的心摄取善和恶,将它们封闭在人的胸膛里。在神祇中他有一个朋友,即智慧的女神雅典娜;她惊奇于这提坦之子的创造物,因把灵魂和神圣的呼吸吹送给这仅仅有着半生命的生物。
这样,最初的人类遂被创造,不久且充满远至各处的大地。但有一长时期他们不知怎样使用他们的高贵的四肢和被吹送在身体里面的圣灵。他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无目的地移动着,如同在梦中的人形,不知道怎样利用宇宙万物。他们不知道凿石,烧砖,从树木刻削椽梁,或利用这些材料建造房屋。他们如同忙碌的蚂蚁,聚居在没有阳光的土洞里,不能辨别冬天,花朵灿烂的春天,果实充裕的夏天的确切的征候。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没有计划。于是普罗密修斯来帮助他们,教他们观察星辰的升起和降落,教他们计算和用写下的符号来交换思想。他指示他们怎样驾驭牲畜,让它们来分担人类的劳动。他训练马匹拉车,发明船和帆在海上航行。他也关心人类生活中别的一切活动。从前,生病的人没有医药知识,不知道应该吃喝什么,或不应该吃喝什么,也不知道服药来减轻他的痛苦。因为没有医药,人们都极悲惨地死亡。现在普罗密修斯指示他们怎样调治药剂来医治各种的疾病。其次他教他们预言未来,并为他们解释梦和异象,看鸟雀飞过和牺牲的预兆。他引导他们作地下勘探,好让他们发现矿石、铁、银和金。总之他介绍给他们一切生活的技术和生活上的用品。
现在,在天上的神祗们,其中有着最近才放逐他的父亲克洛诺斯建立自己的威权的宙斯,他们开始注意到这新的创造物——人类了。他们很愿意保护人类,但要求人类对他们服从以为报答。在希腊的墨科涅,在指定的一天,人、神集会来决定人类的权利和义务。在这会上,作为人类顾问而出现的普罗密修斯设法使诸神——在他们作为保护者的权力中——不要给人类太重的负担。
这时,他的机智驱使他欺骗神祇。他代表他的创造物宰杀了一匹大公牛,请神祗拿他们所喜欢的部分。他杀完之后,将它分为两堆。一堆他放上肉,内脏和脂肪,用牛皮遮盖着,顶上放着牛肚子;另一堆,他放上光骨头,巧妙地用牛的板油包蒙着。而这一堆却比较大一些!全知全能的宙斯看穿了他的骗局,说道:“伊阿珀托斯之子,显赫的王,我的好朋友,你的分配如何地不公平哟!”这时普罗密修斯相信他已骗过宙斯,暗笑着回答:“显赫的宙斯,你,万神之王,取去你随心所喜的罢。”宙斯着恼了,禁不住心头火起,但却从容地用双手去拿雪白的板油。当他将它剥开,看见剔光的骨头,他假装只是这时才发觉被骗似的,严厉地说:“我深知道,我的朋友,啊,伊阿珀托斯之子!你还没有忘掉你的欺骗的伎俩!”
为了要惩罚普罗密修斯的恶作剧,宙斯拒绝给人类为了完成他们的文明所需的最后一物:火。但机敏的伊阿珀托斯的儿子,马上想出办法,补救这个缺陷。他摘取木本茴香的一枝,走到太阳车那里,当它从天上驰过,他将树枝伸到它的火焰里,直到树枝燃烧。他持着这火种降到地上,即刻第一堆丛林的火柱就升到天上。宙斯,这发雷霆者,当他看见火焰从人类中间升起,且火光射得很广很远,这使他的灵魂感到刺痛。
现在人类既经有火,就不能从他们那里夺去。为抵消火所给与人类的利益,宙斯立刻为他们想出了一种新的灾害。他命令以巧妙著名的火神赫淮斯托斯创造一个美丽少女的形象。雅典娜由于渐渐嫉妒普罗密修斯,对他失去好意,亲自给这个妇人穿上灿亮雪白的长袍,使她戴着下垂的面网(妇人手持面网,并将它分开),在她的头上戴上鲜花的花冠,束以金发带。这条发带也是赫淮斯托斯的杰作,他为了取悦于他的父亲,就十分精巧地制造它,细致地用各种动物的多彩的形象来装饰它。神祗之使者赫耳墨斯馈赠这迷人的祸水以言语的技能;爱神阿佛洛狄忒则赋予她一切可能的媚态。于是在最使人迷恋的外表下面,宙斯布置了一种眩惑人的灾祸。他名这女子为潘多拉,意即“有着一切天赋的女人”。因为每一个天上的神祗都给了她一些对于人类有害的赠礼。最后他让这女子降落在人、神都在游荡并寻欢取乐的地上。他们都十分惊奇于这无比的创造物,因为人类自来还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妇人。同时,这女人去找“后觉者”厄庇墨透斯,他是普罗密修斯的兄弟,为人比较少有计谋。
普罗密修斯警告他的兄弟不要接受俄林波斯圣山的统治者的赠礼,立刻把它退回去,恐怕人类会从它那里受到灾祸。厄庇墨透斯忘记了这警告,他十分欢喜地接受这美丽年轻的妇人,在吃到苦头之前,看不出有什么祸害。在此以前——感谢普罗密修斯的劝告啊!——人类还没有灾祸,也无过分的辛劳,或者长久疾病的苦痛。但这个妇人双手捧着一种赠礼来了——一只巨大的密闭着的匣子。她刚刚走到厄庇墨透斯那里,就突然掀开盖子,于是飞出一大群的灾害,迅速地散布到地上。但匣子底上还深藏着唯一美好的东西:希望!由于万神之父的告诫,在它还没有飞出以前,潘多拉就放下盖子,将匣子永久关闭。现在数不清的不同形色的悲惨充满大地、空中和海上。疾病日夜在人类中间徘徊,秘密地,悄悄地;因为宙斯并没有给它们声音。各种不同的热病攻袭着大地,而死神,过去原是那么迟缓地趑趄着步履来到人间,现在却以如飞的步履前进了。
这事完成以后,宙斯转而向普罗密修斯本人复仇。他将这个罪人交给赫淮斯托斯和他的外号叫做强力和暴力的两个仆人克剌托斯和比亚。他吩咐他们将他拖到斯库提亚的荒原。在那里,下临凶险的谷,他用强固的铁链将他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绝壁上。赫淮斯托斯很勉强地执行他父亲的命令,因为他爱着这提坦之子,他是他的同类,同辈,也是神祗的后裔,是他的曾祖父乌剌诺斯的子孙。他被逼迫不能不执行残酷的命令,但却说着比他残暴的两个仆人所不喜悦的同情的言语。因此普罗密修斯被迫锁在悬岩绝壁上,笔直地吊着,不能入睡,而且永不能弯曲他的疲惫的两膝。“你将发出多少控诉和悲叹,但一切都没有用,”赫淮斯托斯说,“因为宙斯的意志是不会动摇的;凡新从别人那里夺得权力而据为已有的人都是最狠心的!”
这囚徒的苦痛被判定是永久的,或者至少有三万年。他大声悲吼,并呼叫着风、河川和无物可以隐藏的虚空和万物之母的大地,来为他的苦痛作证,但他的精神仍极坚强。“无论谁,只要他学会承认定数的不可动摇的威力,”他说,“便必须忍受命运女神所判给的痛苦。”宙斯的威胁也没能劝诱他去说明他的不吉的预言,即一种新的婚姻将使诸神之王败坏和毁灭。宙斯是言出必行的。他每天派一只鹫鹰去啄食囚徒的肝脏,但肝脏无论给吃掉多少,随即又复长成。这种痛苦将延续到有人自愿出来替他受罪为止。
就宙斯对他所宣示的判决来说,这事总算出乎提坦之子的意想之外更早地来到了。当他被吊在悬崖绝壁上已经有许多悲苦的岁月以后,赫剌克勒斯为寻觅赫斯珀里得斯的金苹果来到了这里。他看见神祗的后裔被锁在高加索山上,正想询问他怎样才可以寻到金苹果,却禁不住同情他的命运,因为他看见鹫鹰正栖止于不幸的普罗密修斯的双膝上。赫剌克勒斯将他的木棒和狮皮放在身后的地上,弯弓搭箭,从苦难的普罗密修斯的肝脏旁射落凶鸷的鹫鸟。然后他松开链锁,解下普罗密修斯,放他自由。但为满足宙斯所规定的条件,他使马人喀戎作了他的替身。喀戎虽也可以要求永生,但却愿意为这位提坦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了充分履行克洛诺斯之子宙斯的判决,被判决在悬崖绝壁长期受苦的普罗密修斯也永远戴着一只铁环,并镶上一块高加索山的石片,使宙斯能夸耀他的仇人仍然被锁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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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类的世纪
神祗创造的第一纪的人类乃是黄金的人类。这时克洛诺斯(即萨图恩)统治天国,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没有劳苦和忧愁,差不多如同神祗一样。他们也不会衰老。他们的手脚仍然有着青年的力量。四肢润软,不生疾病,一生享受盛宴和快乐。神祗们也爱护他们,给他们丰盛的收获和壮丽的牧畜。当他们的死期来到,他们就入于无扰的长眠;但是在活着的时候,他们有着许多如意的事物。大地自动地为他们生长出十分丰富的果实。他们的需要都得到满足,大家在和平康乐中幸福地生活。当命运女神判定他们离开大地,他们便成为仁慈的保护神祗,他们在云雾中随处行走,给与赠礼,主持正义,并惩罚罪恶。
其后神祗创造第二纪的人类,白银的人类;这在外貌和精神上都与第一个种族不同。他们的子孙,百年都保持着童年,不会成熟,受着母亲们的照料和溺爱。最后当这样的一个孩子成长到壮年,留给他的已只有短短的一段生命。因为他们不能节制他们的感情,放肆的行动使得这新的人类陷于灾祸。他们粗野而傲慢,互相违戾,不再向神祗的圣坛献祭适当的祭品来表示敬意。宙斯很恼怒他们对于神祇缺乏崇敬,所以他使这个种族从大地上消灭。但因为这白银的种族并不是全然没有道德,所以不能不有某种光荣。在他们终止人类生活的时候,他们仍然可以作为魔鬼在地上漫游。
现在天父宙斯创造了一种第三纪的种族,青铜的人类。这又完全不同于白银时代的人类,残忍而粗暴,习于战争,总是互相杀害。他们损害田里的果实并饮食动物的血肉;他们的顽强的意志如同金刚石一样坚硬。从他们的宽厚的两肩生长出无可抵抗的巨臂。他们穿着青铜的甲,居住青铜的房子,并以青铜的工具操作,因为在那时还没有铁。但他们虽高大可怕,且不断互相战争,却不能抗拒死。当他们离开晴朗而光明的大地之后,他们就下降到地府的黑夜里去。当这种族也完全死灭,克洛诺斯之予宙斯创造了第四纪的种族,他们依靠大地上的出产来生活。这些新的人类比以前的人类都更高贵而公正。他们乃是古代所称的半神的英雄们。但最后他们也陷于仇杀和战争,有的在忒拜的城外为俄狄浦斯国王的国土战争,有的为了美丽的海伦乘船到特洛亚原野。当他们在战斗和灾祸中结束了地上的生存,宙斯把天边的,在暗黑的海洋里向着光明的极乐岛分派给他们。在这里他们过着死后宁静而幸福的生活,每年三次,富饶的大地给他们甜蜜果实的丰收。
古代诗人赫西俄德说到人类世纪的传说,他以这样的慨叹结尾:“啊,假使我不生在现在的人类的第五纪,让我死得更早,或出生得更晚罢!因为现在正是黑铁的世纪。这时的人类全然是罪恶的。他们日以继夜地工作和忧虑,神祗使他们有愈来愈深的烦恼,但是最大的烦恼却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带来的。父亲不爱儿子;儿子不爱父亲。宾客憎恨主人,朋友也憎恨朋友。甚至于弟兄们都不赤诚相与如古代一样,父母的白发也得不到尊敬。年老的人不得不听着可耻的言语并忍受打击。啊,无情的人类哟!难道你们忘记了神祗将给与的裁判,敢于辜负高年父母的抚育之恩么?处处都是强权者得势,人们毁灭他们邻近的城市。守约、良善、公正的人得不到好报应,而为恶和硬心肠的渎神者则备受光荣。善和文雅不再被人尊敬。恶人被许可伤害善良,说谎话,赌假咒。这就是这些人所以这么不幸福的原因。不睦和恶意的嫉妒追袭着他们,并使他们双眉紧锁。直到此时还常来地上的至善和尊严的女神们,如今也悲哀地以白袍遮蒙着她们的美丽的肢体,回到永恒的神祇中去。留给人类的除了悲惨以外没有别的,而这种悲惨且是看不见边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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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皮拉和丢卡利翁
在青铜人类的世纪,世界的统治者宙斯听到住在世界上的人类所做的坏事,他决定变形为人降临到人间查看。但无论他到什么地方,他发现事实比传闻要严重得多。
一晚,快到深夜的时候,他来到并不喜欢客人的阿耳卡狄亚国王吕卡翁的大客厅里。他是以粗野著名的人。宙斯以神异的先兆和表征证明了自己的神圣的来历,人们都跪下向他膜拜。但吕卡翁嘲笑他们虔诚的祈祷。“让我们看罢,”他说,“究竟我们的这个客人是一位神祇还是一个凡人!”于是他暗自决定在半夜中当他熟睡的时候将他杀害。
最初他杀死摩罗西亚人所送给他的一个可怜的人质,把一部分还温热的肉体扔在滚水里,一部分烧烤在火上,并以此为晚餐献给客人。宙斯看出他所做的和想要做的,从餐桌上跳起来,投掷复仇的火焰于这不义的国王的宫殿。吕卡翁战栗着逃到宫外去。但他的第一声绝望的呼喊就变成了嗥叫。他的皮肤成为粗糙多毛的皮,他的手臂变成前腿。他被变成了一只喝血的狼。
其后宙斯回到俄林波斯圣山,坐着和诸神商议,决定除灭全部可耻的人类种族。他正想用闪电鞭挞整个大地,却又即时住手,因为恐怕天国会被殃及,并烧毁宇宙的枢轴。所以他放下库克罗普斯为他所炼铸的雷电,决心以暴雨降落地上,用洪水淹没人类。即刻,北风和别的一切可使天空明净的风都锁闭在埃俄罗斯的岩洞里,只有南风被放出来。于是南风隐藏在漆黑的黑夜里,扇动湿淋淋的翅膀飞到地上。涛浪流自他的白发,雾霭遮盖着他的前额,大水从他的胸脯涌出。他升到天上,将浓云捞到他的大手里,然后把它们挤出来。雷霆轰击,大雨从天而降。大风雨的狂暴蹂躏了庄稼,粉碎了农民的希望。一年长期的辛苦都白费了。
宙斯的兄弟,海神波塞冬也帮助着这破坏的盛举。他把河川都召集来说道:“泛滥你们的洪流!吞没房舍和冲破堤坝吧!”他们都听从他的命令。同时他也用他的三尖神叉撞击大地,摇动地层,为洪流开路。河川汹涌在空旷的草原,泛滥在田地,并冲倒小树,庙堂和家宅。如果这里那里仍然隐隐地出现着少数宫殿,巨浪也随时升到屋顶,并将最高的楼塔卷入漩涡。顷刻间,水陆莫辨,一切都是大海,无边无际。
人类尽所有的力量来救自己。有些人爬到高山,别的人又划着船航行在淹没的屋顶上,或者越过自己的葡萄园,让葡萄藤扫着船底。鱼在树枝间挣扎,逃遁的牡鹿和野猪则为涛浪所淹没。所有的人都被冲去。那些幸免的也饿死在仅仅生长着杂草和苔藓的荒芜的山上。
在福喀斯的陆地上,仍然有着一座山,它的山峰高出于洪水之上。那是帕耳那索斯山。丢卡利翁,由于受到他的父亲普罗密修斯关于洪水的警告,并为他造下一只小船,现在他和他的妻皮拉乘船浮到这座山上。被创造的男人和妇人再没有比他们还善良和信神的。当宙斯从天上俯视,看见大地成为无边的海洋,千千万万人中只有两个人剩下来,善良而敬畏神祇。所以他使北风驱逐黑云并分散雾霭。他再一次让大地看见苍天,让苍天看见大地。同时管领海洋的波塞冬也放下三尖神叉使涛浪退去。大海又现出海岸,河川又回到河床。泥污的树梢开始从深水里伸出。其次出现群山,最后平原扩展开来,开阔而干燥,大地复原。
丢卡利翁看看四周,陆地荒废而死寂,如同坟墓一样。看了这,他不禁落下泪来,他对皮拉说:“我的唯一的挚爱的伴侣哟,极目所至,我看不见一个活物。我们两人是大地上仅仅残留下来的人类;其余的都淹没在洪水里了。而我们,也还不能确保生命。每一片云影都使我发抖。即使一切的危险都已过去,仅仅两个孤独的人在荒凉的世界上能做什么呢?啊,我多么希望我的父亲普罗密修斯将创造人类和吹圣灵于泥人的技术教给我呀!”
他这么说着,心情寂寞,夫妻二人不觉哭泣起来。于是他们在正义女神忒弥斯的半荒废的圣坛前跪下,向着永生的女神祈祷:“告诉我们,女神呀,我们如何再创造消灭了的人类种族。啊,帮助世界重生吧!”
“从我的圣坛离开,”一个声音回答。“蒙着你们的头,解开你们身上的衣服,把你们的母亲的骨骼掷到你们的后面。”
他们很久沉思着这神秘的言语。皮拉最先突破沉默。“饶恕我,伟大的女神,”她说,“如果我战栗着不服从你;因为我踌躇着,不想以投掷母亲的骨骼来冒犯她的阴魂!”
但丢卡利翁的心忽然明亮了,好像闪过一线光明。他用抚慰的话安慰他的妻。“除非我的理解有错误,神祇的命令永不会叫我们做错事的,”他说。“大地便是我们的母亲,她的骨骼便是石头。皮拉哟,要掷到我们身后去的正是石头呀!”
对于忒弥斯的神谕这样的解释他们还十分怀疑。但他们又想,试一试原也无妨。于是他们走到一旁,如被告诉的那样蒙着他们的头,解开他们的衣服,并从肩头上向身后投掷石头。一种奇迹突然出现:石头不再是坚硬易碎。它们变得柔软,巨大,成形。人类的形体显现出来了。起初还不十分清楚,只是颇像艺术家从大理石雕凿成的粗略的轮廓。石头上泥质润湿的部分变成肌肉,结实坚硬的部分变成骨骼,而纹理则变成了人类的筋脉。就这样,在短时间内,由于神祗的相助,男人投掷的石头变成男人,女人投掷的变成女人。
人类并不否认他们的起源。这是一种勤劳刻苦的人民。他们永远不忘记造成他们的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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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宙斯和伊俄
珀拉斯戈斯王伊那科斯乃是一古老王朝的嗣君,他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叫做伊俄。一次当她在勒耳那草地上为她的父亲牧羊,俄林波斯圣山的大神宙斯偶然看见她,心中对于她燃起了火焰一样的爱情。他变形为一个男人,走来用甜美的挑逗的言语引诱她。
“那是如何地幸福呀,当一个人有一天可以称呼你为他自己的!但没有人类配爱你,你只适宜于做万神之王的新妇。我便是他,我是宙斯。不,你不要跑开!看看,这正是灼热的中午。和我到左边的树荫中去,它会以它的清凉接待我们。为什么你要在当午的炎热中劳苦呢?你不必害怕进入阴暗的树林,那里野兽们都蹲伏于幽暗的溪谷;因为我手中执着天国的神杖,挥闪着嶙峋的闪电于大地,我不是在这里保护你么?”
这女郎逃避他的诱惑。恐怖使她如飞地奔跑。真的,假使不是他施展他的权力并使整个地区陷于黑暗,她必可以逃脱的。她为云雾包裹着,因为担心而放慢脚步,唯恐被石头绊倒或者失足落水。因此,不幸的伊俄陷入了宙斯的罗网。
诸神之母的赫拉,久已熟知她的丈夫的不忠实。因为他常常背着她,对半神和凡人的女儿滥施爱情。她永不约束她的愤怒和嫉妒,始终怀着顽强的疑心监视着宙斯在地上的每一行动。现在她又在注视着她丈夫瞒着她寻欢作乐的地方。她吃惊地看见那地方在晴天也迷蒙着云雾。那不是从河川升起,也不是从地上,也不是由于别的自然的原因。她即刻起了疑心。她寻遍了俄林波斯圣山,都不见宙斯。“如果我没有弄错,”她恼恨地说,“我的丈夫一定又在做着触犯我的重大的罪过。”
因此她离开天上的高空,乘云下降到人间,并吩咐屏障着引诱者及其猎获物的云雾散开。宙斯预先知道她来到,为了要从她的嫉恨中救出他的情人,他使这伊那科斯的可爱的女儿变形为雪白的小母牛。即使这样,这女子看起来仍是很美丽的。赫拉即刻看透她的丈夫的诡计,假意夸赞这匹美丽的动物,并询问他这是谁的,从哪里来,它吃什么。由于窘困和想打断赫拉的问话,宙斯扯谎说这小母牛只不过是地七的生物,没有别的。赫拉假装对于他的答复很满意,但要求他将这美丽的动物送她作为赠礼。现在欺骗遇到欺骗,怎么办呢?假使他答应她的请求,他将失去他的情人;假使他拒绝她,她的酝酿着的疑嫉将如火焰一样地爆发,而她也真的会殛灭这个不幸的女郎。他决定暂时放手,将这光艳照人的生物赠给他的妻子,他想她的秘密是隐藏得很好的。
赫拉表示很欢喜这赠礼。她在小母牛的颈予上系上一根带子,并得意洋洋地将她牵走,小母牛的心怀着人类的悲哀,在兽皮下面跳跃着。但这女神不放心她自己的行动,她知道除非把她的情敌看守得非常严密,她是不会放心的。她找到阿瑞斯托耳之子阿耳戈斯,他好像最适宜于做她心想着的差使。因为阿耳戈斯是一个百眼怪物,当睡眠的时候,每次只闭两只眼,其余的都睁着,在他的额前脑后如同星星一样发着光,仍然忠实于它们的职守。赫拉将伊俄交托给阿耳戈斯,使得宙斯不能再得到这个她从他那里夺去的女郎。被百只眼睛监视着,在漫长的白天里,这小母牛可以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啮草;无论她走到哪里总不能离开阿耳戈斯的视线,即使她走到她的身后,也会被他看见。夜间他用极沉重的锁链锁住她的脖颈。她吃着苦草和强韧的树叶,躺在坚硬的光秃秃的地上,饮着污浊的池水。伊俄常常忘记她不再是人类。她要举手祈祷,这才想起她已没有手。她想以甜美的感人的言语向阿耳戈斯祈求,但当她一张口,她便畏缩起来,只能发出犊牛一般的鸣叫。阿耳戈斯不仅是在一个地方看守她,因为赫拉吩咐他将她牧放得很远很广,使宙斯难以找到她。这样,她和她的守护人在各地游牧着,直到一天她发觉来到她自己的故乡,来到她幼时常常嬉游的河岸上。现在第一次她看见她自己改变了的形状。当那有角的兽头在河水的明镜中注视着她,她在战栗的恐怖中逃避开自己的形象。由于渴望,她走向她的姊妹和她的父亲那里去,但他们都不认识她。真的,伊那科斯抚拍她的光艳照人的身体并给她从附近小树上摘下来的叶子。但当这小母牛感恩地舐着他的手,用亲吻和人类的眼泪爱抚着他的手时,这老人仍猜不出他所抚慰的是谁,也不知道谁在向他感恩。最后这可怜的女郎想出一个巧妙的主意,因她的思想并不曾随形体有所变化。她开始用她的蹄弯弯曲曲地在沙上写字。她的父亲本来就为这种奇异的动作引起注意,现在立刻明白他自己的孩子站立在他的面前了。
“多悲惨呀!”这老人惊呼起来,抱住他的呜咽着的女儿的两角和脖颈。“我走遍全世界寻找你,却发现你是这个样子!唉,现在看见你比不看见你更悲哀!你不说话么?你不能给我以安慰的话只是作牛叫么?我以前真傻呀!我把心全用在挑选一个可以匹配你的女婿,而现在你却变成一只牛。……”伊那科斯的话还没有说完,阿耳戈斯,这残酷的监护人,就从她的父亲那里把伊俄抢走,牵着她远远走开,另到一块荒凉的牧场。于是他自己爬到山顶上,用那一百只谨慎的眼睛看望着四周,执行着他的职务。
现在宙斯不能再忍受对于伊俄的悲恸。他召唤他的爱子赫耳墨斯,命令他诱骗可恼恨的阿耳戈斯闭上他所有的眼睛。赫耳墨斯将飞鞋绑在脚上,戴上旅行帽,有力的手上握着散布睡眠的神杖。他这样装束着,离开父亲的住屋飞降到地上。他放下他的帽子和飞鞋,只是持着神杖,所以池看起来好像一个执鞭的牧童,他诱致一群野羊跟随着他,来到伊俄在阿耳戈斯永久监视下啮着嫩草的寂寞的草原。赫耳墨斯抽出一种叫做绪任克斯的牧笛,开始吹奏乐曲,比人间的牧人所吹奏的更美妙。
赫拉的仆人,对于这意外的音乐很喜欢。他从高处的坐位上站起,向下呼叫:“你是谁呀,最受欢迎的吹笛者哟,请来我这里的岩石上休息。为你的牧群你再找不到比这里更茂盛更葱绿的青草。而那一排茂密的树林也给与牧群以舒适的阴凉。”
赫耳墨斯感谢阿耳戈斯,并爬上去坐在他的身边。他开始谈话。他的话这么生动迷人,所以时光不知不觉地过去,阿耳戈斯的百只眼皮都感到沉重。现在赫耳墨斯吹奏芦笛,希望阿耳戈斯在他的演奏中熟睡。但伊俄的监护人恐惧他的女主人的愤怒,不敢松懈他的职守。所以他和他的瞌睡争斗,至少要使他的眼睛中的部分还在睁着。他以最大的努力征服他的渴睡,又因这芦笛是这样的新奇,所以他询问他这芦笛的来源。
“我很喜欢告诉你,假使你能耐心地听下去,”赫耳墨斯说。“在阿耳卡狄亚雪封的山上住着一个著名的山林女仙叫做绪任克斯。树神和牧神都迷恋着她的美丽并热烈地向她求爱,但她一再逃避他们的追逐,因为她恐惧结婚的束缚。如同束着腰带的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一样,她不愿放弃她的处女生活。但最后当山林大神潘在树林中游行,他看见这个女仙。即使他怀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他仍然不断地向她求爱。但她也拒绝了他,并从没有行径的荒野逃避,直逃到名叫拉冬的一条沙河,它的水深恰恰可以阻止她的渡过。她在河岸上焦急,哀水她的姊妹山林女仙们同情她,在大神没有追到她以前,使她改变形体。这时他刚刚向她跑来,双手拥抱住她。但使他大吃一惊,他发现他所拥抱的乃是一株芦苇,并不是一个少女。他的深沉的悲叹深入芦苇,声音逐渐变大,引起了如哭如诉的回声,这神奇的曲调总算安慰了失恋的神祗的悲痛。‘就这样罢,啊,变形的情人哟,’他在痛苦和快乐巾叫唤道:‘即使如此我们也将合为一体,永不分开。’于是他砍下各式不同长度的芦苇,用蜡粘接起来,并以美丽的女神的名字名他的笛子。从此以后我们遂叫牧人的牧笛为绪任克斯……”
这便是神祗之使者所说的故事。当他说故事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耳戈斯。故事还没有说完,一只只的眼睛依次闭上,直到最后他深深地熟睡,消失了一百只眼睛的光芒。现在赫耳墨斯停止吹奏牧笛。他以他的神杖轻触着闭下的百只跟睛,使它们的睡眠更深沉。最后他迅速地抽出藏在牧人革囊中的镰刀,在最靠近头的地方砍断他下垂的脖颈,他的头和身体滚下山去,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山上的岩石。
现在伊俄是自由了。即使她仍然是母牛的形体,但她可以无拘束地奔跑。但赫拉的慧眼发现下界所发生的一切。她寻找一种东西来折磨她的情敌,碰巧抓到牛蝇。这昆虫把伊俄叮得几乎发狂,并追逐她从她自己的故乡遍至世界各地:到斯库提亚,到高加索,到阿玛宗部落,到铿墨里亚海峡,到迈俄提斯海,并由此逃到亚细。经过长期艰难的行程,她也来到埃及。这里在尼罗河岸上,她前脚跪下,昂着头,在默默的怨诉中仰望着天上的宙斯。他看到她,激起怜悯,即刻到赫拉那里,拥抱她,请求她怜悯这个可怜的女郎。他说明她没有诱惑他趋于不义,并指着下界的河川发誓,(因为神祇常是那样发誓的,)以后他将永远放弃对于她的爱情。当他正在恳求她,赫拉从澄明的天空也听到小母牛的悲鸣,她心软了,许可宙斯恢复伊俄的原形。
宙斯忙着来到尼罗河边,用手抚摩着小母牛的背,即刻出现一种奇异的变化:牛毛从她的身上消失,牛角也隐去,她的眼睛缩小,牛嘴变成人唇,两肩和两手出现,四蹄也突然消失,小母牛的身上的一切甚至也没有留存,除了她的美丽的白色。伊俄从地上站起来,容光焕发。那里,在尼罗河岸上,她为宙斯生了一个儿子厄帕福斯。因人民都尊敬她,这个神奇地得了救的人,如同女神一样。她统治那地方很多年。但即使是这样,赫拉的愤怒仍然使她不得安宁。她鼓动野蛮的枯瑞忒斯人偷去她的幼小的儿子厄帕福斯。所以伊俄又在大地上到处漂泊,徒然地寻找着她的儿子。最后宙斯用雷电击灭枯瑞忒斯,她才发现厄帕福斯在埃塞俄比亚的边界,将他带回埃及来,并分享她的王位。后来他娶门菲斯为妻,她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利彼亚;利比亚地方,就以她而得名。当母亲和儿子都已死去,尼罗河的人民给他们建立神庙,把他们当作神来崇拜——她是伊西斯神,他是阿庇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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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法厄同
太阳神的宫殿,支以发光的圆柱,镶着灿烂的黄金和火红的宝石在天上耸立着。飞檐是炫目的象牙;在宽阔的银质的门扇上浮雕着传说和神奇的故事。太阳神福玻斯的儿子法厄同来到这华丽的地方寻找他的父亲。他不敢走得太近,在离开稍远的地方站着,因为他不能忍受那煜耀的闪光。
福玻斯穿着紫袍,坐在饰以无比美丽的翡翠的宝座上。在他的左右,依指定的次序分排站立着他的扈从人员:日神,月神,年神,世纪神和四季神:年轻的春神戴着饰以鲜花的发带,夏神戴着黄金谷穗的花冠,秋神面容如醉,冬神则鬈发雪白如同冰雪。慧眼的福玻斯在他们当中立刻看到正在默默惊奇于他周围的荣耀的这个青年。“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询问他。“什么使你到你父亲的宫殿来呢,我的爱儿?”
“啊,父亲。”法厄同回答,“因为大地上的人们都嘲弄我,并诽谤我的母亲克吕墨涅。他们说我自称是天国的子孙,而实际不过是一个十分平凡的不知名的人类的儿子而已。所以我来请求你给我一些表征足以向人间证明我的确是你的儿子。”
他停一会;福玻斯收敛围绕着头颅的神光,吩咐他向前走近。于是他亲爱地拥抱着他并和他说:“我的儿子,你的母亲克吕墨涅已将真情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在世人面前否认你是我的儿子。为了要永远消除你的怀疑,你向我要求一件礼物罢。我指着斯堤克斯河发誓,(因为诸神都凭这条下界的河发誓,)你的愿望将得到满足,无论那是什么。”
法厄同好容易等他父亲说完,立刻喊道:“那末让我的最狂妄的梦想实现罢,让我有一整天驾驶着太阳车吧!”
太阳神的发光的脸突然因忧惧而阴暗。三次四次他摇着他的闪着金光的头。“啊,儿子哟,你诱致我说了轻率的话。但愿我能收回我的诺言罢!因为你要求的东西是超过你的力量的。你很年轻,你是人类,但你所要求的却是神祗的事,且不是全体神祗所能做的事。因为只有我能做你那么热心地想尝试的事。只有我能站立在从空中驶过便喷射着火花的灼热的车轴上。我的车必须经过陡峻的路。即使是在清晨,在它们精力旺盛的时候,马匹都难攀登,路程的中点在天之绝顶。我告诉你,在这样的高处,我站立在车子上,我也常常因恐怖而震动。我的头发晕,当我俯视在我下面的这么遥远的海洋和陆地。最后路程又陡转而下,需要准确的手紧握着缰绳。甚至于在平静的海面上等待着我的海的女神忒提斯也十分恐惧,怕我会从天上摔下来。还有别的危险要想到,你必须记住天在不停地转动,这种驾驶须得抗得住它的人回转的速度。即使我给你我的车,你如何能克服这些困难呢?不,我的亲爱的儿子哟,不要固执着我对于你的诺言。趁时间还来得及,你可改正你的愿望。你当可以从我的脸上看出我的焦虑。你只须从我的眼光就可以看到我的心情,做父亲的忧虑是多么沉重啊!挑选天上地下所能给与的任何东西,我指着斯堤克斯发誓,它将是你的!——怎么你伸出你的手臂拥抱着我呢?唉,还是不要要求这最危险的事吧!”
这青年恳求又恳求,且福玻斯·阿波罗毕竟已经说出神圣的誓言,所以只得牵引着儿子的手,领他走到赫淮斯托斯所制作的太阳车那里。车辕,车轴和轮边全是金的;辐条是银的;辔头闪射着橄榄石和别的宝石的光辉。当法厄同正在惊叹着这完美的工艺,东方的黎明女神已醒来,并敞开直通到她的紫色寝宫的大门,星星已经很稀疏,在天上的岗位上残留得最久的晨星也已雕落,『司时新月的弯角也在发光的天边变得惨白。现在福玻斯命令有翼的时光神祗套上马匹。他们都遵命,将身上闪着光辉的喂饱了仙草的马匹从华丽的马厩牵出来,套上发光的鞍鞯。然后父亲用一种神异的膏油涂抹儿子的脸,使他可以抵抗炎热的火焰。他给他戴上日光的金冠,小断叹息并警告他说:“孩子,别用鞭子,但要紧握缰绳,因为马匹们会自己飞驰,你要做的足让它们跑得慢些。——走一条宽阔而微弯的弧线。不要靠近南极和北极,你将从遗留下的车辙发现道路。不要驶得太慢,恐怕地上着火;也不要太高,恐你烧毁天堂。现在去罢,假使你非去不可!黑夜快要过去了。两手紧握着缰绳,或者——可爱的儿子哟,现在还来得及放弃这种妄想!把车子让给我,使我发光于大地,你在旁边看着罢!”
这孩子几乎没有听见父亲的话,一跳就跳上了车子,很高兴自己的两手已握住缰绳。他只是点头和微笑感谢忧虑的福玻斯。四只有翼的马匹嘶鸣着,空气因它们的灼热的呼吸而燃烧。同时忒提斯,并不知道她的孙儿的冒险,她敞开她的大门。世界的广阔空间躺在法厄同的眼底,马匹们登上路程并冲破新晓的雾霭。
但不久它们感到它们的负重比往常轻,如同没有载够重量在大海中摇荡着的船舶,车子在空中摇摆乱动,无目的地奔突,就好像是空的一样。当马匹觉到这,它们离开天上的故道奔驰,并在野性的急躁中互相冲撞。法厄同开始战栗。他不知道朝哪一边拉他的缰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能控制狠命奔驰着的马匹。当他从天顶向下观望,看见陆地这么遥远地展开在下面。他的面颊惨白,他的两膝因恐惧而颤抖。他向后回顾,已经走了这么远;望望前面,又更觉辽阔。他心中算计着前方和后方的广阔距离,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无助的双手既不敢放松也不敢拉紧缰绳。他要叫唤马匹,但又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他看见许多星座散布在天上,它们的奇异的形状如同许多魔鬼,他的心情因恐怖而麻木。他在绝望中发冷,失落了缰绳,即刻,马匹们脱离轨道,跳到空中的陌生的地方。有时它们飞跑向上,有时它们奔突而下。有时它们向固定的星星冲过去,有时又向着地面倾斜。它们掠过云层,云层就着火并开始冒烟。车子更低更低地向下飞奔,直到车轮触到地上的高山。大地因灼热而震动开裂。生物的液汁都被烧干。突然,一切都开始颤动。草丛枯槁,树叶枯萎而起火。大火也蔓延到平原并烧毁谷物。整个的城市冒着黑烟,整个整个国家和所有的人民都烧成灰烬。山和树林,都被烧毁。据说就在此时埃塞俄比亚人的皮肤变成了黑色。河川都干涸或者倒流。大海凝缩,本来有水的地方现在全成了沙砾。
全世界都着火,法厄同开始感到不可忍受的炎热和焦灼。他的每一呼吸就好像从滚热的火炉里流出,而车子也烧灼着他的足心。他为燃烧着的大地所投掷出来的火烬和浓烟所苦。黑烟围绕着他,马匹颠簸着他。最后他的头发也着了火,他从车上跌落,并在空中激旋而下,有如在晴空划过的流星一样。远离开他的家园,广阔的厄里达诺斯河接受他,并埋葬他的震颤着的肢体。
他的父亲,太阳神,眼看着这悲惨的景象,褪去头上的神光,陷于忧愁。据说这一天全世界都没有阳光,只有大火照亮了广阔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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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欧罗巴
在太尔与西顿地方,阿革诺耳国王的女儿欧罗巴,深居于父亲的宫殿。一次,在半夜中,正当人们做着虚幻的但骨子里总是包含着真实的梦的时候,天神给她一个奇异的梦,那好像两块大陆——亚细亚及其对面的大陆——变成两个妇人的样子正斗争着要占有她。妇人中的一个有着一种异国人的风度。别一人——而这便是亚细亚——外表和动作都如欧罗巴自己的女同乡一样,温和而热情地要求得到她,说这个可爱的孩子是她诞生并养育的。但是那个外乡的妇人将她抱在怀里像一件偷来的宝物一样,并将她带走。梦中最奇怪的是欧罗巴并没有挣扎也没有企图拒绝她。
“和我来罢,小小的情人哟,”这外乡人说。“我将带你到宙斯,即持盾者那里,因为命运女神指定你作为他的情人。”
欧罗巴醒来,她的血液涌上面颊,她从床榻上坐起;夜间的梦如同白天的真事一样分明。她呆坐了很久,张大眼睛望着,仍然看见这两个妇人在她的眼前。最后她的嘴唇动起来,她在惊惧中问自己:“什么样的神祇给我这个梦呢?当我很安全地睡在我父亲的屋子里,什么奇怪的梦诱惑我呢?这陌生的妇人是谁呀?看到她,我就产生了一种什么样的新的欲望呀?她如何可爱地向我走来!甚至将我带走的时候,她仍是以一种母亲的慈爱的眼光看顾我。让神祗使我的梦是一个吉兆罢!”
清晨时,白天的美丽的阳光使梦中的暗影从欧罗巴的头上消失了。她起来,忙着自己女孩子的日常工作和娱乐。和她同年岁的朋友和伴侣,贵族家庭的女儿们,聚拢求在她的周围,陪她散步,歌舞和祀神。她们引导她们的年轻的女主人来到紧靠着海边,开放着许多花朵的草地。在那里,这地方的女郎们都集合来欣赏盛开的花朵和冲激着海岸的浪花声。所有的女郎都持着花篮。欧罗巴自己也持着一只金花篮,上面雕刻着神祗生活的灿烂的景致。那是赫淮斯托斯的制作,很久以前,波塞冬,大地之撼震者,当他向利彼亚求爱的时候,将它献给了她。它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直到阿革诺耳承受它作为一种家传的宝物。可爱的欧罗巴摇摆着这更像新娘的饰晶而不是日常用品的花篮跑在她的游伴的前头,来到这金碧辉煌的海边的草地上。女郎们散发着快乐的言语和欢笑,每个人都摘取她们心爱的花朵。一人采摘灿丽的水仙花,另一人折取芳香的风信子,第三个又选中美丽的紫罗兰。有些人喜欢百里香,别的又喜欢黄色番红花。她们在草地上这里那里的跑着,但欧罗巴很快就找到她所要寻觅的花朵。她站在她的朋友们中间,比她们高,就如同从水沫所生的爱之女神之在美惠三女神中问一样。她双手高高地举着·大枝火焰一样的红玫瑰。
当她们采集了她们所要的一切,她们蹲下来在柔软的草地上开始编制花环,想拿这作为挂在绿树枝上献给这地方的女神们的谢恩的礼物。但她们从精美的工作中得到的欢乐是注定要中断的,因为突然间昨夜的梦所兆示的命运闯进了欧罗巴的无忧无虑的处女的心里。
宙斯,这克洛诺斯之子,为爱神阿佛洛狄忒的金箭所射中。在诸神中只有她可以征服这不可征服的万神之父。因此,宙斯为年轻的欧罗巴的美所动心。但由于畏惧嫉妒的赫拉的愤怒,并且若以他自己的形象出现,很难诱动这纯洁的女郎,他想出一种诡计,变形为一匹牡牛。但这不是平凡的牡牛啊!也不是那行走在常见的田野,背负着轭,拖着重载的车的牡牛!他是高贵而华丽,有着粗颈和宽肩。他的两角细长而美丽,就如人工雕凿的一样,并比无瑕的珠宝还要透明。他的身体是金黄色的,但在前额当中则闪灿着一个新月形的银色标记。燃烧着情欲的亮蓝的眼睛在眼窝里不住地转动。在自己变形以前,宙斯曾把赫耳墨斯召到俄林波斯圣山(他的心思却一字不提),指示他给他作一件事。“快些,我的孩子,我的命令的忠实的执行者,”他说,“你看见我们下面的陆地么?向左边看,那是腓尼基。去到那里,把在山坡上吃草的阿革诺耳国王的牧群赶到海边去。”即刻这有翼的神祗听从他父亲的话,飞到西顿的牧场,把阿革诺耳国王的牛群(其中有着变形的宙斯而为赫耳墨斯所不知道)赶到国王的女儿和太尔的女郎们快乐地玩着花环的草地上。牛群散开来,在距离女郎们很远的地方啮着青草。只有神祇化身的美丽的牡牛来到欧罗巴和她的女伴们坐着的葱绿的小山上。他十分美丽地移动着。他的前额并无威胁,发光的眼光也不可怕。他好像是很和善的。欧罗巴和她的女伴们夸赞这动物的高贵的身体和他的和平的态度。她们要在近处更仔细地看他,轻抚着他的光耀的背部。这牡牛好像知道她们的意思,愈走愈近,最后终于来到欧罗巴的面前。最初她吃了一惊,并瑟缩着后退,但这牛并不移动。他表现出十分驯善,所以她又鼓着勇气走来,将散放着香气的玫瑰花放在他的嘘着泡沫的嘴唇边。他亲爱地舐着献给他的花朵,舐着那只给他拭去嘴上的泡沫并开始温柔爱抚地拍着他的美丽的手。渐渐地这生物使女郎更加着迷了。她甚至胃险去吻他的锦缎一样的前额。对于这,他快乐地作着牛鸣,但不是普通的牛鸣,而是如同在高山峡谷中响着回声的吕狄亚人的芦笛的声音。后来他蹲伏在她的脚下,十分爱慕地望着她,并扭转他的头好像向她指点他的宽阔的牛背。
现在欧罗巴叫唤着她的女伴们。“走近来呀,”她喊道。“让我们爬上这美丽牡牛的背并骑着他。我想他同时可以坐得下我们四个人。看看他如何地驯良,如何地温柔!和别的牡牛一点也不相同!我确信他会思想如同人类一样。他所缺乏的只是不会说话!”她一面说着,一面从她的同伴们的手中取过花环,一一地将它们挂在低着头的牛角上。最后她灵巧地跃上牛背,但别的女郎们则瑟缩退后,踌躇着而且害怕。
当这牡牛如是达到了他的要求,就从地上跃起。起初他缓缓地走着,但仍使欧罗巴的女伴们追赶不上。当草原走尽,空旷的海岸伸展在面前,他就加倍速度像飞马一样前进。在这女郎还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跳到海里,背负着他的俘虏泅泳着离开海岸。她用右手攀着他的一只角,用左手扶着牛背,让自己坐稳。海风吹着她的外衣如同风帆一样。在恐怖中她回头看远离着的海岸,呼叫她的伴侣们——但是无效。海浪拍击着牡牛腹部,她恐怕濡湿而紧缩着她的两脚。这牡牛浮游着如同一只船一样。不久陆地消失,太阳沉落,在夜晚的微光中,她除了浪花和星光以外什么也看不见。第二天一整天,这牡牛在海上游行得更远,但他这么灵巧地分辟着水,所以没有一滴水接触到他的骑者。最后,到晚间,他们到达一块远方的陆地。牡牛跳上岸来,在一棵伞样的树下,他让这女郎从他的背上滑下来。于是他突然消失,在原地方却站着一个美丽得如同天神一样的男子。他告诉她,他是她所来到的这海岛即克瑞忒岛的管领者,并愿意保护她,假使她同意委身于他。在忧愁和寂寞中,欧罗巴给他以她的手,表示同意,宙斯于是达到了他的愿望。
欧罗巴从昏迷的长睡中醒来,太阳已高高地升到天上。她独自一人,无助而惶惑,望着她的四周,就好像她希望发现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父亲,父亲哟,”她在绝望中喊叫。后来她想起一切,她说:“我怎敢说‘父亲’这两个字呢,我这个不慎失身了的人!什么样的热狂使我失去了处女的爱和真诚?”她又望着她的四周,慢慢地一切事情都回想起来了。“我从哪里来,并在哪里呢?”她说。“由于我的失足,我真是该死。但我真的清醒了么?我是在悲悼一件真的丑事么?或者只是一种迷雾一样的梦在搅扰我,当我再闭上眼睛它就会消失了么?我怎么会自动爬上怪物的背,泅过大海,而不是幸福而又安全地在采摘鲜花呢!”
当她说着,她的手揉着眼睛,就好像要驱除梦魔一佯。她睁开眼睛,所看见的仍然是陌生的景物:不熟识的树林和岩石,雪白的潮水冲激着远处的岩石,并流向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海岸。“啊,现在,但愿将那牡牛交给我罢!”她在愤怒中叫着。“我将劈裂他的身体,并折断他的两角。但这是多么愚蠢的想头呀!我无头无脑不顾羞耻地离开了我的家,所以如今我只有一死!假使神祗们全都丢弃了我,让他们至少遣送一只狮子或一只老虎来罢。或者我的美会引起它们的食欲,我就用不着等候饥饿来雕残我面颊上的花朵了。”
但没有野兽出现。陌生的风景,明媚而幽静地展在她的面前,太阳也在无云的苍天上照耀着。就好像为复仇女神们所追逐,这女郎一跃而起。“可怜的欧罗巴哟,”她叫着:“你没听见你父亲的声音么?他虽在远方,但仍然会诅咒你,除非你完结你的可耻的生命。你不看见他指点那棵白杨树么,在那里你可以用带子自己吊死;或者那陡峻的悬崖,从那里可以投身于狂暴的大海。或者你宁愿成为一个野蛮暴君的妾妇,夜以继日地作他的奴隶,纺织羊毛,啊,你,一个伟大而有权力的国王的女儿!”
这样,她以死的思想苦恼着自己而又没有死的勇气。突然,她听到一种嘲弄的低语,她怕有人窃听,吃惊地向后望着。那里闪射着非凡的光辉,站立着阿佛洛狄忒和在她旁边带着小弓箭的厄洛斯,她的儿子。女神的嘴角上露着微笑。“平静你的愤怒,不要再反抗了,”她说。“你所憎恶的牡牛会走来并伸着他的两角让你折断。在你父亲的宫殿里送给你这梦的便是我。请息怒罢,欧罗巴哟!你被一个神祗带走。你命定要做不可征服的宙斯的人间的妻。你的名字是不朽的,因为从此以后,收容你的这块火陆将被称为欧罗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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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卡德摩斯
卡德摩斯是欧罗巴的哥哥,腓尼基王阿革诺耳的儿子。在宙斯变形为牡牛带走欧罗巴以后,阿革诺耳派遣卡德摩斯和他的兄弟们去寻觅她,告诉他们,除非他们找到她,否则不许回来。很久很久,卡德摩斯徒然地漫游在世界上,不能找到为宙斯的诡计所骗去的他的妹妹。他恐怕他的父亲发怒,不敢归回故乡,因此,请求福玻斯·阿波罗赐给神渝,告诉他应当在什么地方度过他的晚年。但太阳神回答:“在一片荒寂的草原,你将发现一头从没有背负过轭的牛犊。跟随着它,当它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时候,在那地方你将建立城市并叫它为忒拜。”
卡德摩斯刚刚离开阿波罗赐给他神谕的卡斯塔利哑圣泉,来到一片绿色的牧场,就看见一匹牛犊,脖子上没有背负过轭的痕迹。他对福玻斯默默地祈祷,缓缓地跟随着这牛犊走去。它涉过刻菲索斯的浅滩,走了一大段路,然后停下来,它的两角指着青天,并高声鸣叫。然后回头望着卡德摩斯和他的随从,最后终于躺在绿草深软的草地上。
满怀着感谢,卡德摩斯自己伏卧下去,亲吻这异国的土地。然后他准备向宙斯献祭,并遣仆人四出寻求可作灌礼用的清泉。在那地方,有着一座从来没有经过采伐的古老树林。林中根株盘错,岩石横跨深谷,正潺潺地流着清洁的泉水。洞穴里面隐伏着一条毒龙。它的紫色的龙冠很远就看见闪光;它的眼睛煜耀如同火焰;它的身体庞大而有毒;它的排着三层利齿的口中,闪烁着三叉的舌头。当腓尼基人们到树林里用水罐汲水,毒龙就从岩洞中伸出青蓝的头并发出可怕的嘘声。腓尼基人们的水罐从手中滑落,血液冻结在脉管中。毒龙把它的鳞甲的身躯盘成一堆,每昂着头,狰狞下视。最后则突然冲向腓尼基人,或用毒牙咬死,或用绻缠勒杀,或用口中流出的毒涎或恶臭将他们毒毙。
卡德摩斯想不出什么事留住了他的仆人。最后他来寻找他们。他的紧身服是他从狮身上剥下的一张狮皮,他的武器是一支矛和一支标枪,而比这更好更坚强的则是他的勇敢的心。一进到树林里,他看见一大堆尸体——他的死去的仆人们;也看见得胜地盘踞在尸体上面的仇敌。它的肚子膨胀着,正舐食着它的牺牲者的鲜血。
“唉,我的可怜的朋友们哟,”卡德摩斯叫着。“或者我替你们复仇,或者我和你们死在一起!”说着就拾起一块大圆石向毒龙投去。这样巨大的石块是会使岩壁都震颤的,但毒龙却一动也不动。它的黝黑的厚皮和坚硬的鳞甲保护着它如同铁甲一样。现在卡德摩斯投掷他的标枪,这次结果比较好,枪尖一直深入到怪物的脏腑。它为创痛所激怒,回过头来咬碎标枪,但枪头却坚牢地刺在身上。它又挨了一剑,这使它更加暴怒,它张着巨口,毒颚里喷吐着白沫。他如一支箭一样地冲来,但胸部却碰在树干上。卡德摩斯闪过它的进攻,束紧身上的狮皮,用枪头刺到毒龙的口里,让它的毒牙在枪头上消耗它的力量。这怪物口吐鲜血,染红了它周围的草地。但伤势不重,还能躲避攻击。最后卡德摩斯一剑刺去,贯穿毒龙的脖颈,并刺入橡树,因此毒龙被钉在树身上。橡树被压弯,并被龙尾鞭打得呜咽起来。
卡德摩斯长久地凝视着这被杀死的毒龙。后来他移开视线向四方眺望。他看见从天上下降的帕拉斯·雅典娜,命令他掀起泥土,播种巨龙的毒牙,这是一个未来种族的种子。他听从女神的话,在地上挖一条长而宽的沟,种下龙牙。即刻土块凸起,先露出枪尖,其次带着鸟毛的盔,其次两肩,胸脯,四肢,最后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士从泥土里站起来。同时在许多地方都发生同样的情形。所以就在这腓尼基人的眼前,生长出一整队的武装的战上。
他十分惊愕,并准备着和新的敌人战争。但一个从泥土所生的人叫唤他:“不要动手反对我们!不要干涉我们兄弟之间的冲突!”他一面说,一面抽出利剑杀翻另一个武士,同时自己又被别人的标枪掷中。而投射标枪的人也同时受伤倒地,完结他的刚刚得到的生命。所以一整队人都在恶战中互相厮杀,不久差不多全部都躺在地上,在死的痛楚中挣扎,而地母却在饮着她所生的仅有着刹那生命的儿子们的血液。最后剩下的仅有五个人。其中的一人后来被称为厄喀翁的,最先依照雅典娜的吩咐放下武器,建议和平。别的人都跟随着他的榜样。
从腓尼基来的异乡人卡德摩斯就同泥土所生的五个战士建立了如阿波罗所说的城市,并依从神的命令,叫它为忒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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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彭透斯
在忒拜,卡德摩斯的孙子即宙斯与塞墨勒的儿子酒神巴克科斯,或者又《叫做狄俄倪索斯,是在一种神异的状态中诞生的这果实之神,葡萄的发现者,被养育于印度,但不久就离开庇护和保育他的女仙们,旅行列各地,传播他的新教理,教人民怎样种植令人喜悦的葡萄藤,并吩咐人们建立神龛来供奉他。他给与朋友们的慈爱是伟人的,但他同样给与那些不承认他是神祗的人们巨大的灾祸。他的名声已经传到希腊并传到他所诞生的城市。
那时,忒拜在彭透斯的统治之下。他的王国是卡德摩斯传给他的。他是泥土所生的厄喀翁与酒神的母亲的妹妹阿高厄所生的儿子。这忒拜的国王侮慢神祇特别是他的亲属狄俄倪索斯。所以当巴克科斯和他热狂的信徒来到并显示自己是一位神时,彭透斯却漠视年老的肓预言家忒瑞西阿斯的警告。他听到忒拜的男人,妇人和女孩子们都追随着赞美这新的神祗,他开始迫害他们。
“你们发什么疯?”他问道。“你们忒拜人,你们是毒龙的子孙,你们不临阵退缩,也不畏惧刀剑,现在你们却愿向一群白手的傻子和妇人投降么?而你们腓尼基人哟,你们从海外来,并建立了一座城池,供奉你们的古代的神祗,你们忘记了你们的英雄祖先么?你们能忍受一个徒手的孩子,一个弱者,发上涂着没药,头上戴着葡萄藤花冠,穿着金紫的长袍而不是铠甲,甚至于不能驾御马匹,在战争和对敌中一无足取的人来征服忒拜么?但愿你们神智清楚,不受人迷惑。我不久将强迫巴克科斯承认他自己是人,如同我——他的堂兄弟一样,宙斯并不是他的父亲,所有那些教仪和虚礼都是骗子发明的。”
于是他转向着他的仆人们,命令他们捕捉这新的疯狂的教主,无论在哪里碰到他,就将他用链子锁上带到城里来。
彭透斯的朋友和亲戚们对于他的傲慢的言语都很吃惊。他的祖父卡德摩斯虽年已老迈,但仍然活着,也摇着他的皤皤白发的头,表示反对。但一切的劝告和诤言只有增加彭透斯的暴怒,它冲没所有阻拦在他路上的石头,如同决堤的汹涌的河流一样。
同时他的仆人们也回来了,他们的脸上都染着鲜血。“狄俄倪索斯在哪里呀?”彭透斯向他们大声喊叫。
“我们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他,”他们回答。“但我们带来一个他的信徒。他好像跟从他还没有多久。”
彭透斯用忿怒的眼光观察他的俘虏喝道:“你这该死的东西!你必须立刻处死,作为其余的人的警告。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是谁?你是从哪里来的?并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扮演这补愚蠢的新奇的教仪?”
犯人回答,他的声音平静而坦然。我的名字叫阿科忒斯;迈俄尼亚是我的家乡。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我的父亲没有留给我田地,也没有牧群。所有他教我的乃是怎样持竿钓鱼,因为这技术是他唯一的宝物。不久我也学会了怎样驶船,并认识星星和星座,知道风向,并知道哪里是最良好的口岸。我成为一个航海人了。一次,正向着得罗斯航行,我们到达一处不知名的海岸,并在那里下锚。我从船上跳下,走上润湿的沙滩,并离开同伴,独自一人在岸上过夜。第二天大清早起来,我爬上一座小山要看看风向。同时,我的同伴们也离开了船舶;在我回去的时候,我遇到他们拖着一个从空阔的海岸上捉到的青年。这孩子如同女郎一样美丽。他是酒醉昏沉并且蹒跚地走着。当我更逼近观察他,我觉得他的脸和他的动作,显出他不是凡人。‘我不知道什么神隐藏在这个青年的心里,’我向水手们说。‘但我可以确定他是天神。’于是我转向这个青年:‘无论你是谁,’我说,‘我请求你对我们有好意并保佑我们工作顺利。饶恕那些将你带走的人罢!’
‘这是多么愚蠢呀!’人们中的一个叫起来。‘别向他作祈祷!’于是别的人都笑起来。因为利欲熏心,他们捉住这个青年不放,并将他拖上船去。我怎样反对也无效。众人中有一个最年轻且最顽强的,他是在堤瑞尼亚城犯杀人案逃亡出来的人,他抓着我的衣领将我从船上丢出去。假使不是我的脚勾住船索,我真的会被淹死。这时,孩子一直躺在甲板上,像是睡熟了。突然,或者是被吵闹所惊醒,青年站了起来,很清醒地走到水手们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呀?’他喊道。‘告诉我,什么命运使我到了这里,你们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呀?’
‘别怕,孩子,’众人中的一个假装安慰他说。‘告诉我们你想到达的口岸,无论是哪里我们都会将你送到岸上。’
‘那末将你们的船开到那克索斯岛去罢,’青年回答,‘因为那里便是我的家乡。’
他们指着诸神发誓,一定照他所说的做。于是叫我扯起风帆。那克索斯在我们的右边,当我相应地变动风帆时,他们向我眨眼并低声说:‘你到哪里去,你这傻子!你疯了么?向左边走呀!’
我诧异而且怀疑。‘让别人来吧,’我说着走到一旁去。
“好像我们的航行真少不了你似的!‘一个粗暴的人嘲弄地叫着,同时就坐在我的位置上执掌着风帆。他将船头掉过来,背着那克索斯的方向前进。这时这年轻的神概站在船尾并眺望着大海。他的嘴角挂着轻蔑的微笑,好像他才发觉水手们的鲁莽的欺诈似的。最后他假装哭泣,说道:’唉,这并不是你们所答应的海岸呀!这不是我要到的地方呀!你们以为成人可以欺负小孩么?‘但那些不信神的水手们嘲笑着他和我的眼泪,并摇荡着桨,飞速地前进。只是忽然船舶停止在大海中,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搁浅了一样。他们用篙子刺泼着浪,扯上所有的帆,加倍用力摇桨都没有用。船桨被葡萄藤缠着,藤蔓攀上桅杆并向上生长,成为伞盖,并在所有的帆上挂满成熟的葡萄。狄俄倪索斯自己——那便是他呀!则在神圣的光辉中笔直地站着。他的前额束着叶子做成的发带,手中执着缠绕葡萄藤花环的神杖。在他的周围,在一种神奇的异象中,虎、豹和山猫都爬在甲板上,一种芳香的酒在船上如同水一样地流过。水手们都失神而恐怖地回避着他。有一个人刚要叫,但发现他的嘴已变成鱼的嘴。别的人看了这样子还来不及惊怖地叫出声音,他们也发生同样的情形。他们的身体缩小,皮肤坚硬并变成淡蓝色的鱼鳞。他们的脊骨弯曲,两臂缩成鱼鳍,两足变成鱼尾。所有的人都变成了鱼,并跳到海中,随着浪涛上下地游泳着。在二十人中我是唯一剩下的人。我一四肢战栗着,想到下一秒钟我也要失去我的人形。但因为我没有伤害过他,所以狄俄倪索斯和蔼地对我说话。’别害怕,‘他说。’将我送到那克索斯去。当我们到达那克索斯岛,他传授我在他的圣坛前供奉的教仪。”
“我们已不耐烦再听下去了,”彭透斯国王叫着。“抓住他!”他命令他的扈从们。“使他受千种苦刑,并将他拘押在地牢里!”他的扈从们遵命,使这个水手带上枷锁并将他囚禁在地牢里。但一只不可见的手却将他放走了。
这事件表示他对于狄俄倪索斯的信徒开始迫害。彭透斯的母亲阿高厄和他的姊妹们都参加了这异教神祗的教仪。他派人去捕捉她们,并将所有的巴克科斯的信徒都禁锢在城中的监狱里。但没有人力的帮助,他们也仍然都逃脱了。监狱的门大开,他们冲出来到树林中去。他们都怀着巴克科斯信徒的狂热。同时带着一队武装战士奉命去捕捉酒神本人的仆人也十分惶惑地转来。因为狄俄倪索斯微笑地伸手就缚,毫不反抗。现在他站在彭透斯国王的面前,他的年轻的光辉四射的美使国王也禁不住惊奇。但彭透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错误,仍然要将他作为一个恶汉,一个敢于僭拟神祗的妄人来处理。他使他的俘虏带上锁链,囚禁在宫殿后面和马厩在一起的黑房子里。但由于酒神的一句话,大地震动,墙壁倒塌,他的锁链也松开了。他毫无损伤,甚至更美丽地又出现在他的崇拜者的眼前。
来来往往的报信的人,不断地告诉彭透斯王大队的狂热的妇人在树林中所作的奇迹,而这正是他的母亲和姊妹们所率领着的。她们只要用她们的神杖敲击着岩石,明洁的泉水或芳香的酒便从光秃的石头上汩汩地流出。在洒神的神杖的点触之下,溪水也可以变成个奶,枯树也可以滴着香蜜。“啊,国王哟,”一个报信的人说,“假他你自己在那里,亲眼看到你所讥嘲着的神祗,你自己必会俯伏在他的足下,你的口中必会说出赞扬他的颂辞。”
但这一切只不过使彭透斯更增加仇恨,他命令他的骑兵和步兵,驱散大群的妇人。这时,狄俄倪索斯自动转来,并走列彭透斯王的面前。他答应彭透斯将他的信徒们都带走,假使彭透斯穿上妇人的衣裳,因为恐怕她们看见他是一个还未入教的男人会将他撕成粉碎。彭透斯十分勉强而且怀疑地接受了这个提议。最后他跟随着酒神走到城外,他已中了狄俄倪索斯的魔法。他好像看见两个太阳,两个忒拜城,而每一座城门都是双重的。在他看来狄俄倪索斯好像一匹牛,一匹头上有着奇伟的角的野兽,他祈求要一根冲杖;拿到手以后,他就在狂热和兴奋中走开了。
这样,他们来到一幽深的峡谷,充满泉水和松杉的浓荫,那里巴克科斯的女信徒们都聚拢来,或者唱圣涛赞美她们的神祗,或者用新的葡萄藤缠绕她们的神杖,但彭透斯或者由于眼睛被蒙蔽,或者由于他的领导者使他走着迂回的路,所以他看不见拥挤着的妇人们,现在洒神举起手——一种奇迹出现了——那手直伸到最高松树的顶端,然后他将它向下弯曲,就好像弯曲一枝柳条一样,最后他让彭透斯坐在最高的树枝上,并渐渐地让树枝直立,恢复复原来的位置。奇怪的是彭透斯并不堕落,突然他的全身部被看见。所有的巴克科斯的信徒都看见他,而他却看不见他们。现在狄俄倪索斯向峡谷中叫唤着,他的声音这样的高昂而清晰:“看呀,邡嘲笑我们神圣教仪的人!看他而且惩罚他呀!”
空气是宁静的。没有一片树叶颤动,没有丝毫生物的声音。信徒们抬起头来,当她们第二次昕到召唤的声音,她们的眼睛里闪着狂怒的火光。她们知道那是她们的教主的声音,就飞快地跑着如同鸽子一样。在神圣的狂欢巾,她们涉渡泛滥的河流,丛林也让她们通过。最后她们十分走近,可以看清楚她们的国王和迫害者现在被挂在最高的松枝上。她们先是投掷石头和从树上折下的树技和她们的神杖,但不能达到他所在的松针茂密的高处。后来又用橡树的硬木棒掘着松树周围的泥土,直到树根露出,彭透斯悲哀地叫着,和树身一起倒下。酒神在他的母亲阿高厄的眼皮上画了符咒,所以她认不清她的儿子,如今由她来示意刑罚开始。这时恐怖使彭透斯恢复知觉。“啊,不是你么,母亲呀!请不要由你来惩罚你的亲生的儿子的过错呀!”他叫唤着,并伸出两臂抱着她的脖子。“你不认识你自己的儿子,你在厄喀翁的屋子里生下来的你自己的彭透斯么?”但巴克科斯的狂热的女信士,却口吐白沫并睁大眼睛望着他。她所看见的并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只凶悍的狮子。她抓着他的右肩,撕掉他的右臂。他的姊妹们又扭断他的左臂。同时全体暴怒的妇人也涌上来,每人都撕去他的身体的一部分,使得他完全肢解了。阿高厄满是血污的两手捧着他的头,并将它安置在她的神杖上,仍然相信着那是一个狮子的头,并胜利地持着它通过喀泰戎的森林。
这便是狄俄倪索斯神对于侮蔑他的神圣教仪的人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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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珀耳修斯
一种神谕告诉阿耳戈斯国王阿克里西俄斯说他的孙子会将他逐出王位并谋害他的生命。因此他将他的女儿达那厄和她与宙斯所生的儿子珀耳修斯都装在一只箱子里投到大海里。宙斯引导着这只箱子穿过大风浪,最后,潮水将它运送到塞里福斯岛。这岛是狄克堤斯和波吕得克忒斯两兄弟所统治的国土。当狄克堤斯正在捕鱼,这只箱子浮出水面,他将它拖到岸上。他和他的哥哥都热爱着达那厄和她的孩子。波吕得克忒斯娶她为妻并用心抚育宙斯的儿子珀耳修斯。
当他长大成人,他的后父鼓舞他出去冒险,并从事一些可以使他得到荣誉的探险。这青年是很愿意的。他们决定让他去寻访墨杜萨,割下她的可怕的头,并将它带到塞里福斯的国王这里来。
珀耳修斯出发从事于他的探险,神祗引导他达到众怪之父福耳库斯所居住的遥远的地方。在那里珀耳修斯遇到了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格赖埃。她们一生下来就长着白发,且在她们之间只有一眼一牙,三个人轮流使用着。珀耳修斯夺去她们的牙和眼。当她们要求退还她们的无价之宝时,他提出一个条件:要她们告诉他到女仙那里去的道路。
这些女仙是会魔术的,有着几种可赞美的宝物:一双飞鞋,一只革囊,一顶狗皮盔。无论谁佩戴它们,便可以飞到他所想去的地方,并可看见他所想见的任何人而自己不会被人看见。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告诉他到女仙们那里去的路,所以他归还她们的牙和眼。到了女仙那里,珀耳修斯找到他所要求的宝物。他将革囊挂在肩膀上,将飞鞋绑扎在脚上,将狗皮盔戴在头上。赫耳墨斯并借给他青铜盾,他配备着这些,飞到大海中福耳库斯的另外的三个女儿——戈耳工们所居住的地方。只有名叫墨杜萨的第三个女儿是肉身,所以珀耳修斯奉命来割取她的头颅。他发现戈耳工们都在熟睡:她们都没有皮肤,却有着龙的鳞甲;没有头发,头七却盘缠着许多毒蛇。她们的牙如同野猪的獠牙,她们的手全是金属的,并有着可以御风而行的金翅膀。珀耳修斯知道任何人看见她们便会立刻变为石头,所以他背向这熟睡的人们站着,只从发光的盾牌里看出她们的三个头的形象,并认出墨杜萨来。雅典娜指点他怎样下手,所以他平安无事地割下了这个怪物的头。
但这事刚刚做完,一只飞马珀伽索斯立即从她的身体里跃出。随着又跃出巨人克律萨俄耳。二者都是波塞冬的儿子。珀耳修斯将墨杜萨的头装在革囊里,仍如来时一样,往回飞奔。但如今墨杜萨的两个姊姊醒了,从床上起来。她们看见被杀死的妹妹的尸体,即刻飞到空中追逐凶犯。但女仙的狗皮盔使珀耳修斯不会被人看见,所以她们看不见他。他在空中飞行时,大风吹荡着他,使得他像浮云一样左右摇摆,也摇摆着他的革囊,所以墨杜萨的头颅渗出的血液,滴落在利比亚沙漠的荒野,遂变成各种颜色的毒蛇。从此以后,利比亚地方特多蝮蛇和毒虫之害。珀耳修斯仍然向西飞行,直达到阿特拉斯国王的国上才停下来休息。
这国王有一个结着金果的小树林,派了一条巨龙在上空看守着。戈耳工的征服者要求在这里住一夜,但得不到允许。阿特拉斯国王恐怕他的宝物被偷,所以将他逐出宫殿。这使珀耳修斯很愤怒,他说:“因为你拒绝了我的请求,我倒要送给你一件礼物呢!”于是他从革囊里取出墨杜萨的头颅,将它向着那国王举起来,国王即刻变成了石头,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他的巨大身躯变成了一座山。他的须发变成广阔的森林。他的双肩,两手和骨头变成山脊,他的头变成高入云层的山峰。现在珀耳修斯又将弋鞋绑在脚上,革囊挂在身旁,狗皮盔戴在头上,飞腾到空中。
在他的旅途中,他来到刻甫斯在执掌权力的埃塞俄比亚的海岸。这里他看见一个女子被锁在突出于大海中的悬崖上。假使不是在空中飘拂着她的头发,在眼中滴着她的眼泪,他会以为她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呢。他为她的美丽所陶醉,几乎忘记扇动他的翅膀。“告诉我,”他请求她,“你这应以灿烂的珠宝来装饰的美人,为什么被锁在这里呢?告诉我你的家乡。告诉我你的名字。”
起初她沉默而羞涩,害怕同一个陌生人说话。假使她能移动,她一定会用双手遮蒙着脸。但为了使这青年不要以为她有着必须隐瞒的罪过,所以最后她回答说,“我是安德洛墨达,埃塞俄比亚的国王刻甫斯的女儿。我的母亲向海洋的女仙,即涅柔斯的女儿们夸耀,说她比她们更美丽。这触怒了涅柔斯的女儿们。她们的朋友海神,涌起一片洪流,泛滥大地。随着洪水,来了一个逢物便吞的妖怪。神渝宣示:如果将我——国王的女儿掷给恶怪作食品,这灾患就能避免。我的父亲被人民逼追着要拯救他们,在悲痛中将我镇在这悬崖上。”
她刚刚说完,波涛就哗的一声分开,从海洋深处出来一个妖怪,宽宽的胸臆平铺在水面上。这女郎吓得尖声喊叫,她的父母也忙着走来,满怀着悲痛,她的母亲感觉到这是由于她的过错,更加倍的痛苦。他们拥抱着他们的女儿,但除了哭泣和悲痛以外还有什么法子呢。
于是珀耳修斯说:“要哭总是有时间的。但行动的机会却很快就消逝了!我是珀耳修斯,宙斯和达那厄的儿子。神的翅膀使我能在空中飞行,墨杜萨已死在我的宝剑下。假使这个女郎是自由的,并可以在许多人之中选择她的配偶,我也并不是配不上她的。但像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却要向她求婚。并愿意搭救她。”这时,欣幸的父母不仅把女儿许给他,并以他们自己的王国作为她的妆奁。
当他们正在互相谈论,这妖怪却如扯满风帆的船舶一样地游了过来,距离悬崖只有一投石的距离了。青年用脚一蹬,腾空而起。妖怪看见他在海上的影子,就飞速地向影子追逐,意识到有一个敌人要骗取它的猎获物。珀耳修斯从天空俯冲下来,如同一只鹫鹰落在这妖怪的背上,并以杀戮墨杜萨的宝剑刺入它的后背,直到只剩刀柄在外。他抽出刀子来,这有鳞甲的妖怪就跃到空中,忽而潜入水底,并四向奔突,就好像被一群猎犬追逐着的野猪一样。珀耳修斯一再向这怪物刺击,直到黑血从它的喉管喷涌而出。但他的翅膀濡湿,他不敢再信靠他的水淋淋的羽毛:幸而他发现一根尖端还露在水面的帆柱,他左手抓着它,支持住自己,右手持着宝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地刺杀着怪物的肚子。海浪将它的巨大尸体运走,不久它也就从海面消失了。珀耳修斯跳到岸上,爬上悬崖,解开女郎的锁链。她怀着感谢和爱欢迎他。他带她到她的正庆幸着得救的父母那里,金殿的宫门也大大地启开,来迎接这个新郎。
但结婚的盛宴未终,正在极欢乐的时候,宫廷中突然充满扰攘。国王刻甫斯的弟弟菲纽斯,过去曾向他的侄女安德洛墨达求过婚,只足在她遭到危难的时候却舍弃了她。现在他带着一支武装队伍,来重申对于她的要求。他挥舞着他的长矛闯入结婚的礼堂,并对珀耳修斯高声叫骂,以至于使他很吃惊地听着。“我来找抢去我的未婚妻的贼人复仇!任你的翅膀,你的父亲宙斯,都不能使你逃脱!”他一面说着,一面瞄准着矛头。
刻甫斯站起来,叫唤着他的兄弟:“你发疯了!”他说。“什么东西驱使你干这种坏事?并不是珀耳修斯抢去了你的未婚妻。当我们被迫同意让她牺牲的时候,你舍弃了她。作为一个叔父或者一个情人,你袖手旁观,看着她被绑走而不援救。你自己为什么不从悬崖上去夺取她呢?现在你至少应当让她归于那个正当地赢得了她,并以保全我的女儿而安慰了我的晚年的人。”
菲纽斯不作回答。他的凶恶的眼光一会望着他的哥哥,一会望着他的情敌,好像在暗暗揣度着应该先从谁下手。但踌躇了一会之后,他在暴怒中用全力向珀耳修斯投出他的矛。只是投不准确,矛头扎进床榻的垫子里。现在珀耳修斯已经跳了起来,向菲纽斯进来的那扇大门投出他的矛。假使不是他闪在祭坛后面躲开了,那必然会刺穿他的胸脯。但它毕竟刺中了他的一个同伴的前额,所以全部扈从的武士都拥上来,短兵相接地和参加婚礼的宾客们搏斗。他们格斗得很久,但因闯入者与宾客之间众寡悬殊,珀耳修斯终于发觉自己被菲纽斯及其武士围困着。箭镞在空中飞射如同暴风雨中的冰雹。珀耳修斯背靠着一根柱子,利用这有利的据点招架敌人,阻止他们前进,并杀死很多的武士。但他们人数太多了,当他知道单凭勇气已经没有用,他不得不依靠最后的手段。“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他喊道,“我的过去的仇敌将帮助我了!请这里所有的友人都回过头去!”于是他将挂在肩上革囊里的墨杜萨的头颅取出,向最逼近的攻击者举起。这人略一瞥视,就轻蔑地大笑。“去,让你的魔法去作弄别人去罢,”他叫道。但当他刚一举手投矛,他却变成石头,他的手仍然举在空中。别的人也逐一遭到这同样的命运。最后只剩下两百个人,珀耳修斯高举墨杜萨的头,使大家都可以立刻看见,于是两百个人者立刻变成了岩石。直到此时菲纽斯才悔恨他的不义的战争。他的左右除了石像外业已一无所剩。他叫唤他的朋友们,但没有一人回答。他用怀疑的手指轻触着离他最近的人们的肉体,但它们已变成火理石!最后他陷入恐怖中,他的挑战变得狼狈不堪。“饶我一命罢!”他祈求说。“新妇和王国都给你!”但由于悲痛着他的新朋友们的死,珀耳修斯是很难和解的。“贼徒的,”他回答,“我将为你建立一个永久的纪念碑在我的岳父的宫殿里。”菲纽斯虽然企图逃避,但终于被迫看到那可怕的头颅,他的眼睛里边的眼泪冻结成为石头,他怯懦地站在那里,两手下垂着,完全是一种奴仆的卑贱的样子。
现在珀耳修斯可以将池心爱的安德洛墨达带回家了。悠长的光辉的日子等待着他;他还找到他的母亲达那厄。但他仍不能避免给他祖父阿克里西俄斯带米灾难。阿克里西俄斯因为恐惧神渝,逃亡到异地,到了珀拉斯戈斯的王国那里。在这里他出席一个节目的赛会。这时,珀耳修斯正向着亚耳戈斯航行,路过这里,也参加比赛,却不幸在掷铁饼时打死了阿克里西俄斯。后来他知道他所做的事,并知道他所杀害的是谁,他深深地悲悼死者,将他安葬在城外,并卖出他所继承的王国。现在嫉恨的复仇女神才终止对于他的迫害。安德洛墨达为他生育了许多美丽的儿子,他们一直保持住父亲的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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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克瑞乌萨和伊翁
雅典国王厄瑞克透斯有一美丽的女儿叫做克瑞乌萨。她隐瞒着她的父母,成为阿波罗的新妇,并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由于畏惧父亲的愤怒,她将这孩子藏在一只篮子里,放置在她和太阳神秘密幽会的岩洞。她希望神祇们会可怜这孩子。为使这新生的孩子有一些身份证明,她给他带上一根她做姑娘时所带过的由许多小金龙联成的项链。阿波罗的慧眼看到了他的儿子的诞生,既不愿辜负他的情人,也没有放弃对这孩子的营救。因此,他找到他的兄弟赫耳墨斯,神祗们的使者,因为他是一位对天上和人间都很熟悉的中间人,所以他到人间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亲爱的兄弟,”福玻斯说,“有一个人,雅典国王的女儿,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因为畏惧她的父亲,所以将他藏在岩洞里。帮助我援救我的孩子吧!你将发现他在一只篮子里并用麻布包裹着。将它带到我的得尔福神堂,放在神庙的门槛上。其余的事便交给我。因为他是我自己的儿子,我会看顾他的。”
于是赫耳墨斯,这有翼的神祇,飞到雅典,在阿波罗所描述的隐蔽处找到了这孩子,并用柳条篮子将他带到得尔福来,放置在神庙的门槛上,并略掀开盖子,使他容易被人看见。他在夜里做完这事。第二天清早太阳升起,得尔福的女祭司走向神庙里来,看见这孩子熟睡在篮子里,她认为这是私生子,正要把他从神圣的门槛上丢出去,这时神祇却使她充满对于他的孩子的怜悯。所以她慈爱地将他抱起来,并自己抚育他。这孩子在他父亲的神坛前嬉游而不知道谁是他的父母。他长得高大而且美好,得尔福的人民都把他当作神庙的小卫士,如今就叫他管理献给神祗的珍贵的祭品。他在福玻斯·阿波罗的圣庙内过着尊贵的生活。
在所有这些年月中,克瑞乌萨得不到一点神祗丈夫的消息。她禁不住设想他已忘记了她和她的儿子。这时,雅典人开始和邻国欧玻亚岛的人民进行最惨烈的战争。最后欧玻亚人失败了,大部分由于从阿开亚来的一个外乡人带给雅典特别有效的援助。这个外乡人便是克苏托斯,宙斯之子埃俄罗斯的儿子。他要求和克瑞乌萨结婚,作为他的援助的报酬。他的要求被答应了。但那好像是太阳神惩罚他的情人与别人结婚,所以她不妊育,一直没有孩子。若千年后,她想起到得尔福神堂去求子,而这正合阿波罗的意思。
公主和他的丈夫被一小群仆人伴随着出发到得尔福去。就在他们到达神庙的时候,阿波罗的儿子跨过门槛,依照着惯例以桂枝打扫院子。他看见这个向神庙走来的贵妇人,她一见神殿就啜泣起来。她的庄严的态度使他很惊讶,他冒昧地询问她所以悲痛的原因。
“我不奇怪,”她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的悲痛引起了你的注意,因为我的可悲的命运很可以从我的脸上看得出来。”
“我并不想干预你的伤心事,”这青年说。“但是,假使你愿意,请告诉我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克瑞乌萨,”公主回答,“我的父亲是厄瑞克透斯,雅典是我的故乡。”
这青年在兴奋中叫起来:“多么体面的地方呀!你所出生的家族义多么的有名望!那是真的么——我们在图画上,见过——你的曾祖父厄里克托尼俄斯像一棵树苗一样从土里长出来的,雅典娜女神将这泥土所生的孩子放置在匣子里,使两只巨龙看守着,并将它带给刻克洛普斯的女儿们去保护,但这他们禁不住自己好奇心,打开匣子,看见幼儿,便突然发了疯,自己从碉堡的岩石上跳下来摔死了?”
克瑞乌萨默默点头,因为她的祖先们的故事使她想起已失去的孩子的命运。但他站立在她的面前,仍继续着他的天真的询问:“并且也请告诉我,尊贵的公主哟,”他问道,“那也是真的么,因为遵照神谕,你的父亲厄瑞克透斯为了战胜敌人而牺牲他的女儿,即你的姊妹们?假使这是真的,为什么独你一人还活着?”
“那时我刚刚生下来,”克瑞乌萨说,“我还躺在我母亲的怀里。”
“后来大地劈裂,并吞食了你的父亲厄瑞克透斯么?”这青年又追问着。“波塞冬真的用他的三尖叉杀害了他,他的坟墓就在我所供奉的阿波罗所最喜欢的岩洞附近么?”
“啊,外乡人哟,别提起那岩洞!”克瑞乌萨很悲痛地打断他的话。“那正是发生背信弃义和重大错误的场所。”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恢复镇静。她以为这个青年不过是神庙的卫士而已,所以她告诉他,她是王子克苏托斯的妻子,她同他到得尔福来,祈求神祇赐给她一个儿子。“福玻斯·阿波罗,”她叹息着说,“明白我没有儿子的原因。只有他能帮助我。”
“你真的没有孩子么?”这青年悲哀地问。
“没有,”克瑞乌萨说。“我嫉妒你的母亲有你这么一个美丽的儿子。”
“我的母亲我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我的父亲。”这青年伤心地回答。“我从没有在我母亲的怀里躺过,也不知道我是怎样到这里来的。我的养母——这神庙里的女祭司所告诉我的只不过是她曾可怜我,将我抚养成人。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住在这庙里。我是神祗的仆人。”
这公主一面听着,一面沉思,但她的思想模糊不清,没有定形。“我知道一个妇人,她的命运很像你的母亲,”她说。“也就是为了她的原故,我来这里祈求神谕。你足神的仆人,趁她的丈夫还没有来,我将明白告诉你她的秘密。他伴送着她到这里来,但因为要昕听特洛福尼俄斯的神谕,他停留在路上。这妇人宣称在她和现在这个丈夫结婚以前,她是福玻斯·阿波罗的妻子,并为福玻斯生了一个儿子。她将这个儿子放在某处地方,从此以后就不知道他是死足活。为此,我代我的这个朋友来问问究竟她的儿子还在活着或者是死去已久。”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这青年问道。
“假使这孩子还活着,”克瑞乌萨说,“他正是你这大的年纪。”
“啊,我自己的命运和你的朋友的多相像啊!”这青年悲愁地叫起来。“她在寻访她的儿子,而我在寻访我的母亲。但她的事情发生在很远的地方,我们彼此又不相识。不过你别希望神祗会给你符合你心愿的回答。因为你用你的朋友的名义控诉他的不义,而神祗是不会自己认错的。”
“停一停!”克瑞乌萨说,“我所说的那个妇人的丈夫现在来了。忘却我所告诉你的罢,也许我太口快太坦白了。”
兜苏托斯欣快地向他的妻子走来。“克瑞乌萨哟!”他叫唤她,“特洛福俄尼斯已给与我吉利的消息。我不会不带着一个孩子回去的!但这跟你在一起的是谁?这个年轻的祭司是谁?”
这青年很有礼貌地走向王子,并告诉他,他只不过是阿波罗的仆人,而那些命运所挑中的得尔福男子中最高贵的人们却在圣殿的最里层,他们正坐在女祭司准备从那里宣示神谕的三脚圣坛的周围哩。王子听到这,就吩咐克瑞乌萨以祈求者所必须持着的花枝装饰自己,在那露天底下周围饰以桂叶花环的神坛前祈求阿波罗的吉利的神谕。他自己连忙退到神龛后面。而那青年则仍然在前庭守护着。不久之后,青年听见大门启闭的砰然的响声,接着又看见克苏托斯满心快乐地跑出来。他急切地用两臂拥抱着这个青年,叫唤他“儿子”,叫了又叫,要求他也拥抱他并热烈地向他亲吻,直到阿波罗的这个年轻仆人认为他是发了疯,用青年人的膂力将他推在一旁。但克苏托斯并不以他的拒绝为然。“神已向我启示,”他坚执地说。“神谕宣示我,我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的儿子,——一种神祇的赐与。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因为我的妻从没有替我生过一个孩子。但我相信神灵。如果他愿意,请他揭露这秘密罢。”
现在这青年不再反对了,且自己也感到快乐。但是他还有所不能满足。因为当他亲吻并拥抱他的父亲时,他悲叹道:“啊,亲爱的母亲哟,你在哪里呢?什么时候我可以看见你的慈爱的面孔呢?”此外,他也十分担心那个没有生过孩子的克苏托斯夫人——他想自己是从没有见过她的,——会对这意外的义子说些什么话?雅典城会怎样接待他这个并非他父亲合法子嗣的人呢?但克苏托斯嘱咐他勇敢些,并答应不拿他作为儿子而是作为一个客人来介绍给他的妻子和他的人民。于是他给他起了一个名字伊翁,意即步行者,因为当他把他当作儿子拥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正在神庙的前庭漫步。
同时,克瑞乌萨伏在阿波罗的圣坛前祈祷,动也不动。但她的至诚的祈祷被她的仆人打断了,他们跑来悲哀地叫着:“不幸的女主人哟!你的丈夫在快乐,但你却永远得不到一个孩子,抱在手里或偎在怀中吃奶。阿波罗赐给他一个儿子,一个长大成人了的儿子,可能是多少年以前一个天晓得的姘妇替他生的。克苏托斯从神庙里走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他。现在做父亲的将要喜爱他发现的儿子,而你将如同寡妇一样地独守空房。”
这可怜的公主,她的心灵一定给神祗搅胡涂了,竟未能看穿这样一个浅显的秘密。她在沉默巾思忖着她的悲惨的命运。过了一会,她才询问这个好像已经是她的义子的人的名字和人品。
“他是神庙的年轻的卫士,就是你和他说话的那个人。”她的仆人们回答。“他的父亲名他为伊翁。我们不知道他的母亲是准。现在你的丈夫已经去狄俄倪索斯的圣坛为他的儿子作秘密的祭献不久那里将举行。个庄严的宴会。他威胁我们不许将这事旨诉你,否则就要处死。但由于对于你的爱护,我们违抗了他的命令。请不要说出这是我们告诉你的!”
现在一个老仆人,他全心效忠于厄瑞克透斯的家族并十分敬爱他的女主人,离开众人,开始咒骂克苏托斯王子,称他为无义的奸夫。他的狂热,使他甚至要消灭这个私生子,以免他会非法地来要求厄瑞克透斯的继承权。克瑞乌萨想着自己已被以前的情人和丈夫所遗弃。在迷惑和悲愁之中,也同意这老仆人的阴谋,并向他明言她和人阳神的关系。
免苏托斯和伊翁离开神庙之后,他带他到帕尔那索斯山的双峰,那里得尔福的人民经常来朝礼狄俄倪索斯,他们认为他和太阳神同等神圣,并用狂欢的盛会来赞美他。在王子灌酒干地,感谢他得到儿子之后,这青年由于伴随着的仆人的帮助,在露天底下立了一个巨大而华丽的帐篷,上面盖以从阿波罗神庙带来的织得很精美的花毡。里面安置长桌,桌上摆满盛着丰富而精致的食品的银盘,和斟满美酒的金杯。克苏托斯派遣使者到得尔福城,邀请所有的人民来参与他的盛宴。小久巨大的帐篷里充满丈戴花冠的宾客。他们在快乐和光辉中饮宴,但当快要终席的时候,出现一个以奇怪的姿态使宾客哗笑的老人,他来为宾客们敬酒。克苏托斯知道他是克瑞乌萨的老仆人,赞美他的辛勤和忠诚,也就不去管他。他走到酒桌旁边侍候宾客。临到终席,音乐演奏起来,他吩咐侍童们从餐桌上取去小杯而摆上金银的大杯子宾客们的面前。他自己拿了一只最美丽的,斟满最高贵的美酒,好像他要向他的年轻的主人致敬似的,但却秘密地掺上了致死的毒药。当他走到伊翁面前并向地上洒了几滴酒作为灌礼时,一个站得很近的仆人却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不吉利的话。在神庙的神圣的教仪中长大成人的伊翁知道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就把所有的酒倒掉,并要求换一个杯子斟上新酒,然后用这杯新酒庄严地举行灌礼。全体宾客们也随着这么做。正在这时候一群养育在阿波罗神庙且为神祗所保护的圣鸽,飞到天幕中来。它们看见地上的酒四处流溢,都飞下去伸嘴呷饮。别的鸽子都无恙,但呷饮伊翁倒掉的第一杯酒的鸽子,刚一沾嘴就拍着翅膀,摇摆着抽搐而死。这使宾客们都大吃一惊。
至此伊翁从他的坐位上站起,愤怒地摔掉长袍,握紧拳头叫道:“想谋杀我的是谁?说呀,老人,因为你正是帮凶的人。是你在酒中掺毒,并把杯子递给我的呀!”他抓紧老人不放。这老人失去保障,害了怕,他承认他的罪恶但却委过于克瑞乌萨。于是伊翁,这个被阿波罗的神谕许为克苏托斯的儿子的人,离开帐篷,所有的人都在惶惑中拥挤在他的身后。在露天之下,在得尔福贵族们的环绕中,他高举双手宣示:“神圣的大地哟!你见证这厄瑞克透斯家的异国的妇人要毒杀我呀!”
“用石头打死她,用石头打死她!”众人都异口同声地叫嚷,并跟随伊翁去寻觅克瑞乌萨。克苏托斯被那可怕的揭发弄得昏头昏脑,不知自己要怎么做,也随着其余的人走去。
克瑞乌萨正在阿波罗圣坛等侯她的不顾死活的阴谋的结果。但结果正和她所希望的相反。远处的扰攘的声音使她从沉思中站立起来。喧声渐渐逼近,一个比别的她丈夫的仆人更忠实于她的侍者从暴怒的群众中抢先跑来,告诉她阴谋已被发觉,得尔福的人民决心要杀害她。“紧靠着圣坛罢,”她的女仆们再三劝告她,“假使这神圣的地方不能从凶手们手里挽救你,那末至少他们所犯的流血的罪恶也是无可救赎的。”
同时,暴怒的得尔福人由伊翁率领着越来越近,在已到达庙门之前,她已听到随风传来的那个青年的愤怒的言语。“神保佑我!”他叫道。“因为这桩没有实现的犯罪原来是要使我摆脱那个含着敌意的继母。她在哪里呀?这有着毒牙的蝮蛇,两眼闪射着死之火焰的毒蛇在哪里呀?让我们从最高的悬崖把这女凶犯扔下去吧!”拥挤在他周围的群众呼叫着响应他。
当他们到达圣坛,伊翁就抓住这个妇人,那正是他的母亲,但对于他好像是他的死敌一样;他想拖着她离开那作为屏障的圣坛。但阿波罗不愿儿子杀害母亲。他的神意将克瑞乌萨所计划的阴谋和对于她应有的责罚暗示给他的女祭司,使她的心灵颖悟,所以她突然明白了一切所发生的事情,并知道她的养子伊翁正是阿波罗与克瑞鸟萨的儿子,而不足她自己在隐晦的预言中所宣示的克苏托斯的儿子。她离开三脚圣坛,取出她从前在庙门口找到的在其中发见新生婴儿的那只篮子,和她小心谨慎地保存着的信物。她拿着这些东西,急忙走到克瑞乌萨正在和伊翁拚死挣扎着的圣坛。伊翁看到这女祭司,即刻放手,敬谨地向她走来。“欢迎你,亲爱的母亲,”他说,“虽然你不是生我的人,但我必须这样称呼你。你听到我刚刚逃脱的这恶毒的阴谋么?当我刚刚得到一个父亲,我的凶恶的继母就计划要毒死我。现在请告诉我如何做罢,我一定服从你的命令。”
女祭司举起一只手指警告他说:“伊翁,保持你净洁的双手,出发到雅典去吧。”
伊翁沉思一会,反抗说:“杀死仇敌的人不是不算有血污的么?”
“在听完我的话之前,不要杀害她,”女祭司威严地说。“你不看见我手中的这只篮子么?不看见在陈旧的枝条上我所缠绕着的新的花环么?你过去曾被遗弃在这里面;我从中取出你并抚育了你。”
伊翁惊异地望着她。“母亲,这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说。“你为什么将这秘密保持得这样久呢?”
“因为神祗要你在这样长的岁月中侍奉他,”她回答。“现在他给了你一个父亲,并让你到雅典去。”
“但这篮子对我有什么用呢?”伊翁问道。
“那里面有包裹过你的麻布,亲爱的孩子,”女祭司说。
“麻布么?”伊翁叫起来。“怎么,那是一种信物,可以引导我找到我的生母呀!”
女祭司将篮子给他,他很热心地伸手进去取出那折叠着的麻布。当他含泪的两眼看着这宝贵的纪念物时,克瑞乌萨已渐渐地恢复镇静。一看到这篮子,她就明白了全部真情。她从圣坛冲出,快乐地叫了一声“儿呀!”就将伊翁紧抱在自己的怀里。
伊翁带着新的怀疑用力挣脱她的拥抱,以为这只不过是另一种阴谋。但克瑞乌萨放开他,后退一步说:“这麻布将证实我的话。快打开这麻布看。你将发现我要对你述说的信物。上面的刺绣,是多年以前当我还是女儿的时候自己绣的。在当中你可以看见周围缠绕着毒蛇的戈耳工的头,如同在雅典娜的盾牌上所看见的。”
伊翁迟疑地打开麻布,但突然欢喜地叫了起来:“啊,全能的宙斯呀,这是墨杜萨,而这便是那些毒蛇呀!”
“还不止此,”克瑞乌萨说。“那里面必然还有一根用许多小龙连成的项链,是黄金铸造的,用来纪念看守厄里克托尼俄斯的箱子的巨龙。”
伊翁在篮子里面搜寻,愉快地微笑着,取出项链。
“而最后的信物,”克瑞乌萨说,“是我戴在我新生的儿子头上的不凋的橄榄叶的花环,那是从雅典的第一株橄榄树上采摘下来的”
伊翁将手伸到篮子底,取出新鲜葱绿的橄榄叶的花环。“母亲,母亲呀!”他在哽咽中哭泣起来,并拥抱着克瑞乌萨,连连地亲吻她的面颊。最后他松开手,打听克苏托斯,他的父亲的情况。于是克瑞乌萨向他说出了他的出生的秘密,说他就是他在神庙中虔信地侍奉了这么多年的阿波罗神的儿子。现在他明白了过去那些事情的秘密和克瑞乌萨的误会,高兴地原谅了她对于她所不知道的人的图谋。克苏托斯也拥抱伊翁,拿他当作他的义子和一种神赐的礼物来接待他。三人都到庙里感谢阿波罗的神恩。女祭司坐在三脚坛上,预言伊翁将是一个光荣的种族的祖先,为了纪念他,这个种族将被称为伊俄尼亚人。对于克苏托斯,她预言克瑞乌萨会替他生一个儿子,即多洛斯,他将是世界知名的多里亚人的祖先。满怀着快乐和希望,克苏托斯和克瑞乌萨带着回来了的儿子出发到雅典去,所有得尔福的人民都出来夹道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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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
雅典的代达罗斯是墨提翁的儿子,厄瑞克透斯的曾孙,也是一个属于厄瑞克提得斯家族的人。他是一个建筑家和雕刻家,他是当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他的作品被世界各地的人赞美,看过他的雕像的人都说它们是活的,动的,会看东西的;说那不单是相像,而且有了生命。因为过去的大师们,只是使石像闭着眼睛,双手连接在身旁,无力地下垂着,但他却第一次使他的大理石像睁开眼睛,伸着双手,并迈开两脚好像走路一样。但这个完美的艺人却嫉妒而自负,正如他具有天才一样;这些天生的缺陷诱致他为恶,且使他陷于悲惨。
塔罗斯是他的姊姊的儿子,他向他学习技术,而他的才分却比先生高。当他几乎还是儿童的时候,他发明了陶工辘轳,并由于模仿一种自然的工具而成为大家所惊叹的锯子的发明者,因为有一次他杀死了一条蛇,发现可以用它的颚骨切割一块薄木片。即刻,他在金属片上刻着一列的锯齿,制成一种比蛇的颚骨更锐利的东西。他又连接两根金属横档,一固定,一转动,由此制成最初的旋转车床。他还设计了别的机巧的用具,而这一切都没有他舅父的帮助。他这样出名,以致代达罗斯开始怕他的学生会超过他。满怀着嫉妒,他秘密地杀害了这个孩子,将他从雅典的卫城上扔下去,但有人看见他在为被杀的人挖掘坟墓,虽然他撒谎说埋掉的是一条毒蛇,他仍被控谋杀,并由阿瑞俄帕戈斯法庭判他有罪。
但他逃脱,流亡阿提刻。后来又逃到克瑞忒,在那里,弥诺斯国王保护他,尊他为上宾并称他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他委任代达罗斯替牛首人身的恶怪弥诺陶洛斯建造一所住宅。这艺术家用尽心思建造一所迷宫,其中的迂回曲折,使进到里面去的任何人都会迷惑得眼花缭乱。无数的柱子盘绕在一起,如同佛律癸亚的迈安德洛斯河的迂回的河水一样,像是在倒流,又回折到它的源头。当它建筑完成以后,代达罗斯自己走进去,也几乎在迷津中找不到大门出来。在迷宫当中住居着弥诺陶洛斯,每九年吞食七个童男七个童女,这些童男童女是根据古老的规定,由雅典送来给克瑞忒王进贡的。
虽然享受着赞美和优遇,代达罗斯渐渐感到长久从故乡放逐,流落孤岛,且不为弥诺斯所信任的痛苦。他想设法逃脱。在长久思考之后,他欢快地叫起来:“让弥诺斯从海上陆上都封锁我吧,但我还有空中呀!即使他这样伟大而有权力,但在空中他是无能为力的,我将从空中逃出去!”
他一说完就开始行动。代达罗斯运用他的想象力来驾御自然。他将鸟羽依一定的次序排列,最初是最短的,其次是长的,依次而下如同自己生长的一样。在中间他束以麻线,在末端则胶以蜜蜡。最后把它们弯成弧形,看起来完全如同鸟翼一样。
代达罗斯有一个儿子叫做伊卡洛斯。这孩子看着他父亲工作,也热心地参加工作。有时伸手去按住被风吹动的羽毛,有时用大指,与食指揉捏黄色的蜜蜡。代达罗斯放任他并看着这孩子笨拙的动作微笑。当一切都完成,他将这翼缚在身上,取得平衡,然后飞到空中,轻便得如同鸟雀一样。他降到地上之后,他又训练他的幼子伊卡洛斯,他已为他制造了一对较小的羽翼。“亲爱的孩子,要永远在中间飞行,”他说。“假使飞得太低,你的翼会触到海水,羽翼湿透了,你就会落在大海里。飞得太高,你的羽毛会因接近太阳而着火。所以要飞在大海与太阳的中间,并紧跟随在我的身后。”他一面警告他,一面将羽翼缚在他的双肩上。但老人的手指颤栗着,忧虑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上。然后他双手拥抱这个孩子,亲吻他——最后的一次。
现在两人都鼓翼上升。父亲飞在前头,如同带领着初出巢的幼雏的老鸟一样。他机敏而小心地扇动着他的羽翼,使他的孩子可以照着做,并时时回看他跟随得怎样。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经过左边的萨摩斯岛,又掠过得罗斯和帕洛斯。他们看见别的一些海岸都向后退去并且消失,这时伊卡洛斯由于飞行的轻便变得更加大胆,越出了父亲的航线,怀着青年人的勇气飞到高空中去。但可怕的责罚也来得飞快而且确实。太阳的强烈的阳光融解了粘合着羽毛的蜜蜡。伊卡洛斯还没有觉到,他的羽翼业已分解,并从肩上坠落。这不幸的孩子企图以两只光手臂努力飞行,但不能浮起,他从空中倒栽下来。他正要叫唤他的父亲援救,但还没有张嘴,澄碧的海浪已将他吞没。这事发生得很快。现在代达罗斯回过头来,如同他时常作的,但看不见他的儿子了。“伊卡洛斯,伊卡洛斯呀,”他在空中叫唤着。“在空中,我在何处可以找到你呢?”最后他担忧了,搜寻的眼光向下探视,看到羽毛漂浮在水上,他降下来,将他的羽翼放在一边,伤心地在海岸上走来走去,直到海浪将孩子的尸体投掷到沙上。现在谋害塔罗斯的仇恨受到了报复。怀着悲痛,代达罗斯继续旅行到西西里去。这岛上的统治者是科卡罗斯国王,他和克瑞忒的弥诺斯一样殷勤地接待代达罗斯。这艺术家的工作使人民惊奇而欢喜。多少年来,那地方的名胜之一乃是他所建造的人工湖泊,从那里有一条宽阔的河流直通附近的大海。在高岩上一块只有很少几株树可以生长,并陡峻得无法进攻的地方,他建立了一座城堡,通到那里的羊肠小道是这般窄小弯曲,只用三四个人就足够防守。科卡罗斯国王选择这不易到达的要塞存放他的珍宝。代达罗斯在西西里岛上完成的第三件工程乃是一深幽的地洞。这里,他以一种巧妙的设计引来地下火的热气,所以普通是冷湿的岩洞,现在却舒适得如同暖室一样,人体渐渐地出汗,不会觉得太热。他也扩充了厄律克斯半岛上的阿佛洛狄忒的神庙,并献给这女神一个黄金的蜂房,那些六角形的小蜂窝制造得这么精巧,看起来就像蜜蜂们自己筑成的一样。
但现在弥诺斯王知道他逃亡在西西里岛,决定派一队人来追捕他。他装备了一支大舰队,从克瑞忒航行到阿格里根同。他的军队在这里上岸,并遣使于科卡罗斯,要求他归还这个逃亡者。科卡罗斯为这异国暴君的要求所激怒,他盘算怎样可以毁灭他。他假装同意他的要求,答应一切照办,并请他赴会商量。弥诺斯来到,受到了豪华的款待。他们准备好热水浴来恢复他旅途的疲劳。但当他进入浴缸之后,科卡罗斯命人加足火力,直到他的贵宾煮死在滚水里。西西里王将他的尸体交给克瑞忒人,解释说弥诺斯王是在沐浴时失足落入热水之中的。因此,他的从人以一种盛大的葬仪埋葬弥诺斯于阿格里根同的附近,并在他的墓旁建立了一座阿佛洛狄忒的神庙。
代达罗斯仍然留居于西西里岛,享受当地主人的不倦的礼遇。他引来许多著名的大师,并在那里成为一个雕刻学校的创办人。但自从他的儿子伊卡洛斯死后,他从来没有感到快乐过。他的劳动使他所托庇的地方成为庄严灿烂,他自己却进入了忧伤烦恼的晚年。他死于西西里,并被安葬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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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阿耳戈英雄们的故事
伊阿宋和珀利阿斯
伊阿宋是克瑞透斯之子埃宋的儿子。克瑞透斯在忒萨利亚的海港上建立城池和伊俄尔科斯王国,并将它传给他的儿子埃宋。但克瑞透斯的幼子珀利阿斯却篡夺了王位。埃宋死后,他的儿子伊阿宋逃依喀戎。喀戎是一个半人半马的人物,他曾教育许多孩子成为最伟大的英雄。他给伊阿宋适宜于做一个英雄的训练。在珀利阿斯晚年的时候,为一种奇异的神谕所苦恼,那神谕警告他提防一个穿着一只鞋子的人。珀利阿斯怎样也猜不透这些话的意义。这时,被喀戎教育了二十年的伊阿宋却偷偷地回到他的伊俄尔科斯故乡,向珀利阿斯要求王位的继承权。
如同古代英雄的风范一样,他持着两根矛,一是刺的,一是投的。旅行衣上扎着豹皮,长发披在肩上。在路途上,他经过一条宽阔的河,那里有一个老妇人请求他帮助她渡过河去。那便是天后赫拉,是珀利阿斯王的敌人。伊阿宋因为她在伪装中看不出她来,只是怜悯地双手高举着她涉过那条河。但在半道,他的一只鞋子陷在淤泥中。他就穿着一只鞋子来到伊俄尔科斯的市场上,他的叔父珀利阿斯为群众包围着,正在那里庄严地祭献海神波塞冬。人们都惊奇于伊阿宋的高大美丽,以为是太阳神阿波罗或战神阿瑞斯突然出现。正在祭献的国王也注意到这个外乡人,并惊慌地看到他只穿着一只鞋子。当祀神的仪式完结,他向这个青年走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的名字和他的故乡。
伊阿宋虽然语调和平,却大无畏地回答他是埃宋的儿子,曾经被养育在喀戎的山洞里,现在来访问父亲的旧居。狡黠的珀利阿断殷勤地听着,并隐藏着自己的惊慌。他派人引导他的侄儿到宫殿中,伊阿宋以渴慕的眼睛望着他幼年时候在其中生长的殿堂和宫室。接连五天,伊阿宋与朋友和亲属们以欢乐的饮宴庆祝他的归来。第六天,他们离开为宾客们临时建立起来的帐篷,走到珀利阿斯国王的面前。伊阿宋很温和有礼貌地对他的叔叔说:“啊,国王哟,你知道,我是合法的王室的儿子,你所占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但我仍留给你以所有的牛群和羊群,所有你从我的父母那里夺得的土地。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我父亲所有的王位和王杖。”
珀利阿斯很快地盘算着。他的回答是恳切的。“我愿意满足你的要求,”他说,“但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并替我做一件事情,那是你们青年人所能胜任的,但我却太衰老,没有这力量了。很久以来,佛里克索斯的阴魂总是在我的梦中显现,他要求我带给他的灵魂以平静,旅行到科尔喀斯的埃厄忒斯国王那里,取来那里的金羊毛。这种寻求的光荣将是你的,当你带着你的荣耀的锦标归来,你将得到王国和王杖。”
阿耳戈英雄们航海的动机和出发的情形
关于金羊毛的故事是这样的:玻俄提亚国王阿塔玛斯的儿子佛里克索斯受到他的后母,他的父亲的宠妾伊诺的虐待。他的生母涅斐勒要搭救他,得到他的姐姐赫勒的帮助将他拐走。她使她的两个孩子骑在有翼的公羊背上;这公羊的毛是纯金的,是她从神祗赫耳墨斯得到的一种赠品。两姐弟骑着这神异的生物,腾空而行,经过多少的陆地和大海。后来姐姐头晕,坠海而死,那地方遂以她得名,称为赫勒海,或赫勒斯蓬托斯。佛里克索斯则安全地到达黑海沿岸的科尔喀斯地方。这里,埃厄忒斯国王很热心地款待他,并以他的一个女儿许配他。佛里克索斯宰杀公羊祭献宙斯,因他曾庇护他逃遁;并将金羊毛赠给埃厄忒斯国王。埃厄忒斯又将它转献给战神阿瑞斯,他将它钉在人们献给他的树林里的一棵树上,并让毒龙看守着。因为神谕曾告诉他,说他的生命全靠他能否保有这金羊毛。
全世界都认为这金羊毛乃是无价之宝。很久以来希腊也听到了关于金羊毛的传说。许多英雄和王子都希望得到它,所以珀利阿斯利用关于这奇异宝物的梦来鼓舞他的侄儿伊阿宋的想法并没有想错。伊阿宋也真的非常愿意去。他没有看出他的叔父的计策是要他死于这次的冒险,却以神圣的诺言答应完成这次的探险。
希腊著名的英雄们都被邀请来参加这英勇的盛举。在珀利翁山下,在雅典娜的指导下,希腊最优良的造船者用在海水里不会腐朽的木料造成一艘华丽的大船。它可以容纳五十个桨手,并取造船者阿耳戈斯的名字而命名为“阿耳戈”。这是希腊人敢于行驶在大海上的第一艘大船。船首用多多那的神异橡树上的一块木料造成,这是女神雅典娜的赠品。船的两侧装饰着极富丽的雕刻。但这船仍然很轻,所以英雄们可以将它扛在肩上接连行走十二天。
当大船全部造成,英雄们聚拢来,拈阄认定各人在船上的位置。伊阿宋担任全体探险队的指挥。提费斯担任掌舵;林叩斯,这锐眼的人,则为领港人。船首坐着威严的赫剌克勒斯,船尾则是阿喀琉斯的父亲珀琉斯和大埃阿斯的父亲忒拉蒙。其余的水手中有宙斯的两个儿子卡斯托尔和波吕丢刻斯,涅斯托尔的父亲涅琉斯,忠贞的阿尔刻提斯的丈大阿德墨托斯,曾经杀戮卡吕冬野猪的墨勒阿革洛斯,美妙的歌手俄耳甫斯,帕特洛克罗斯的父亲墨诺提俄斯,后来做了雅典国王的忒修斯和他的朋友庇里托俄斯,赫剌克勒斯的年轻的朋友许拉斯,波塞冬的儿子欧斐摩斯以及小埃阿斯的父亲俄琉斯。伊阿宋把他的船献给波塞冬。在出发以前所有的英雄们也向他和其余的海上的神祗献祭和祈祷。
当所有的人都已就位,他们就拔锚开船。五十个摇桨的人摇桨前进。五十只桨出入海面,发出和谐的声音。乘风破浪,不久伊俄尔科斯港已遥远地落在后面。俄尔甫斯弹着竖琴,唱着优美动人的歌曲,鼓舞英雄们前进。他们愉快地驶过多少海角和岛屿。第二天起了一阵暴风雨将他们吹送到楞诺斯岛的港岸。
阿耳戈英雄们在楞诺斯岛
在楞诺斯岛上,仅仅一年以前,这里的妇人们都杀死了她们的丈夫,也就是这岛上所有的男子。因为他们曾从特剌刻带来许多宠姬,所以爱神激起他们的妻子们的嫉妒和愤怒。只有许普西皮勒救出了她的父亲托阿斯国王,将他藏在箱子里投掷在大海上。从此以后,楞诺斯岛的妇人们便经常害怕特剌刻人即她们的情敌的亲属们会来攻袭,所以对于海上总是怀着戒心。现在当她们看见“阿耳戈”靠近海岸,她们就全副武装,冲出城门,涌到海岸上,如同阿玛宗女人国的军队一样。这些英雄看到海岸上拥挤着武装的妇人,而没有一个男子,都十分惊奇。他们用小船派遣一个使者到这奇异的团体里去。她们带他去见她们的未婚的女皇许普西皮勒,他很有礼貌地传达“阿耳戈”英雄们的要求,要在此地暂住。女皇在城中的闹市召集她的妇人们,并自己坐在她父亲的大理石的宝座上。在她的旁边是拄着拐杖的年老的褓姆,两边各坐着四个极美丽的金发女郎。当她向群众报告“阿耳戈”英雄们的和平的要求,她站起来说:“亲爱的姊妹们,我们已做下一件重大错事,我们在暴怒中消灭了我们的男人。我们不应当拒绝那些愿意和我们做朋友的人们。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注意,不让他们知道我们所做过的事。因此我的意见是要把食品,酒以及外乡人所需要的其他东西送到他们的船上去,以这种礼遇来保障我们的安全。”
女皇又坐下去。现在年老的褓姆很费力地抬起她那垂下的头说:“用一切方法送给外乡人礼品,这是很对的。但不要忘记万一特刺刻人来了又怎么办。即使有一个慈悲的神祇将他们挡住,但这对于你们算是安全么?像我这样的老妇人本来可以不必耽心。在困难来到和物资耗尽以前,我们就会死的。但你们年轻的人们怎样生活呢?是不是牛群都可以自己负着轭,自己在田地里耕田呢?当夏天过去,是不是它们都可以代替你们收获呢?因为你们自己都不愿意做这些和其他繁重的工作呀!我劝你们不要踢开送上门来的,你们所需要的保护。将你们的土地和财富交给这些尊贵的外乡人,并让他们来管理你们的美丽的城吧。”
这劝告,所有楞诺斯的妇人们都很赞同。女皇派遣一个坐在她旁边的女郎随着来使到船上报告阿耳戈英雄们大会上的决定,所有英雄们听了都很高兴。他们全不怀疑,以为许普西皮勒是在父亲死后和平地继承他的王位的。伊阿宋将雅典娜赠给他的紫色斗篷披在肩上,向城中大踏步走来,辉煌得像一颗星星一样。当他走进城门,妇人们都大声欢呼涌出来欢迎他,并对这位客人感到满意。但他,由于礼貌和高贵的出身,仍然两目看着地上,忙着走到宫殴。女仆们为他敞开大门。曾到船里来过的那位年轩的女郎领他走到女皇的住室。在这里,他在一只华丽的椅子上和她对坐着。许普西皮勒低垂着雪白的眼皮,处女的面颊上也泛着红晕。她羞涩地用恭维的言语和他说话:“外乡人哪,为什么你们迟疑着不进我们的城门呢?在这城中没有可以使你们畏惧的男子。我们的丈夫对我们失信。他们和他们在战争中抢劫来的特剌刻妇人们移居到他们的妾妇的故乡去了,并带去了他们的儿子和男仆,而我们却无助地被遗弃在这里!所以假使你高兴,就来做我们的人民罢。而且,假使你愿意,你就代替我的父亲托阿斯来管理你的男人们和我们。这地方必然使你们欢喜,它是这一带海洋上最富足的岛屿。你是首先来的人,请回去告诉你的同伴们我的提议罢。”
这便是她的谈话,关于男人被杀的事她却没有说出。伊阿宋回答:“啊,女皇,我们怀着感谢的心情接受你在我们困难的时候所给与我们的帮助。在我把你的提议告诉我的同伴之后,我就立刻回到城里来。但请仍然保留你的王杖和岛屿罢!并不是我拒绝它,而是因为在遥远的地方,危险和战争正等待着我。”
他和女皇握别,回到海边。妇女们即刻用快车载着许多的礼品跟着来了。现在她们要劝那些已经听到伊阿宋的报告的英雄们都进城去并住在她们家里是很容易的。伊阿宋就住在宫里,其他的人这里那里地分开住着,只有赫剌克勒斯厌恶与妇人在一起,仍然和几个伙伴留在船上。现在城中到处都汹涌着饮宴和跳舞人群。献祭的香烟直升到天上,因为城里的主人和她们的宾客都在敬奉这岛屿的保护神赫淮斯托斯和他的妻阿佛洛狄忒。行期一天一天的推延。假使不是赫剌克勒斯从船上走来,瞒着妇人们把他们召集拢来,这些英雄们真的要和他们的美丽的情人流连忘返了。
“你们都是些坏蛋!”他对他们说。“在你们的故乡你们不是有着足够的妇人么?难道你们都为了妻室才到这里来的?你们愿意像农人一样耕种楞诺斯的田地么?当然喽!神祇会替我们取得金羊毛放在我们的脚边的!我们各自回乡也许会更好一些。让伊阿宋娶了许普西皮勒,在楞诺斯岛繁殖子孙,从此听着别的英雄创立丰功伟绩罢。”
没有人敢抬起眼睛来看他或反对他。他们离开众人,预备出发。但楞诺斯的妇人们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就拿祈求和悲诉来纠缠他们,如同嗡嚷的蜂群一样。但最后,她们终于屈服于男人们的决定。许普西皮勒,满含着眼泪,离开众人,握着伊阿宋的手说:“去吧,愿神祇给你和你的同伴你们所想望着的金羊毛!如果你还愿意回来,这岛和我父亲的王杖仍然等待着你。但我十分清楚,你们是不打算归来的。至少,想念着我吧,当你去到远方的时候。”
伊阿宋满怀着对于她的美与善的赞美之情离开了女皇。他第一个回到船上,别的人也跟随着他归来。他们解缆,并摇动大桨,不久赫勒斯蓬托斯就落到遥远的后面。
阿耳戈英雄们在多利俄涅人的国土
从特剌刻来的大风,将船吹向佛律癸亚的海岸,在那里,地生的巨人们,一种野性的蛮人,与和平的多利俄涅人共同生活于库最科斯国王的岛上。这些巨人们都有六臂,宽肩上各生一臂,前胸后胸又各生两臂。多利俄涅人是海神的子孙,海神保护着他们,使他们不受可怕的邻人的侵犯。他们的国王是虔诚的库最科斯。当这条船和船上英雄们的消息传到岛上,他和他的全体人民都出来迎接,并款待他们,请他们在城里的海港停船。因为很久以前就有一种神谕告诫过国王要用好言好语接待神异的英雄们,尤其是不要和他们冲突。所以他供给他们丰富的葡萄酒,并宰杀了许多牲口。他还是一个青年,才开始出胡子呢。他的刚结婚不久的年轻的妻,正在宫殿里等待着他。但由于服从神谕,所以他留下来和宾客们饮宴。于是他们告诉他旅行的目的,他也指点他们应走的路途。
第二天清早,他们爬上一座高山,以便亲自察看这岛在海上的位置。这时巨人们从各方面涌出来,用巨大的石块封堵港口。但阿耳戈船留在海港里,由仍然不愿离开船舶的赫剌克勒斯守护着。当他看见巨人们开始捣乱,他就用箭射死他们好多人。现在别的英雄们回来,用矛和弓箭大肆射杀巨人,他们如同被砍倒的树林一样地躺在狭隘的港口里,有些头和胸在海里而腿伸在沙上,有些四肢浸在水里,头和胸却在岸上,他们全都命定要作鱼和鸟的食物。
当这些英雄们胜利地结束这场战争之后,他们扬帆拔锚,又向人海出发。但在夜里风向变了,暴风雨迎头袭来,所以他们不能不靠近陆地下了锚。这地方仍然是慷慨好客的多利俄涅人的岛屿,但阿耳戈英雄们却以为到了佛律癸亚的海岸。他们过去的东道主被登陆的嘈杂声惊醒,认不清这些就是仅仅在一天以前还和他们快乐地饮宴的朋友。他们走出来挑战,一场不幸的战争发生了。伊阿宋用矛刺进国王的胸脯,但双方都不知道彼此是什么人。最后多利俄涅人被迫逃入城内,闭门不出。到第二天早晨,双方才知道彼此误会了。
伊阿宋,阿耳戈英雄们的领袖,和所有的英雄们,都满怀着悲哀,当他们看到和善的库最科斯国王躺在血泊中。接连三天,英雄们和多利俄涅人悲悼着死者。他们扯下头发,并以竞技和举行葬仪的饮宴来向死者致敬。最后英雄们又向旅途出发。但克利忒,已死的国王的妻子,因为现在已没有丈夫,不能忍受孤寂,自缢身死。
赫剌克勒斯被留下
在暴风雨中航行一程之后,英雄们在比堤尼亚的海湾登陆,这里是喀俄斯的城市。生活在这里的密西亚人殷勤地招待他们,堆聚干柴为他们生火取暖,以树叶为他们铺床,虽然时已入夜,也供应他们很丰富的酒食。
赫剌克勒斯看不起一切舒服的生活,所以让同伴们坐着饮宴,自己独自一人到森林中去削制一支更好的桨,预备第二天使用。不久他发见一棵松树,好像正是他所需要的,树枝不太密,长阔都像一株细瘦的白杨。他放下弓箭,脱下所披的狮皮,将木棒也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抱着树身,将树连根拔起,根上仍粘有泥土,所以看去好像是暴风雨吹倒的一样。
现在他的年轻的朋友许拉斯也离开了宴席。他拿着青铜罐去汲取清水,预备给他的主人和朋友归来时饮用。在反对德律俄珀斯的一次远征中,赫剌克勒斯因争吵杀死了这孩子的父亲,却领着许拉斯和他在一起,抚育他,作为他的仆人和朋友。当这美丽的青年走到泉水边,圆月正发出灿烂的光辉。他持着罐伏在水边,泉中的水仙看见了他,迷于他的美丽,因用左手拥抱着他,右手握着他的手臂,将他拖下水去。另一个名叫波吕斐摩斯的英雄正在离泉水不远的地方等候着赫剌克勒斯,听到这青年呼救的声音,但找不到他。恰在这时赫剌克勒斯从树林里出来。“我必须第一个告诉你这可悲的消息么?”波吕斐摩斯向他喊道。“你的许拉斯去取泉水却不见回来。想必是强盗将他抢走,或者是遇到了野兽。我自己听到他绝望的呼喊。”赫剌克勒斯听到这,额上冒出汗珠,血液在脉管中沸腾着。他愤怒地投下松树,就好像被牛蝇叮着离开牛群和牧人的牧牛一样,穿过密林奔跑到泉水边,悲哀地叫唤着。
晨星在高峰上闪照着,一阵顺风吹起。舵工拟利用顺风,所以催促英雄们上船。他们在模糊的晨光中愉快地航行,等到发现还有两个人——波吕斐摩斯和赫剌克勒斯遗留在后面,已经是太晚了。究竟应不应该不顾他们的迷失的朋友继续航行,这个问题引起了场暴风雨般的争论。伊阿宋什么话也不说。他沉默地坐着,忧虑咬啮着他的心。但忒拉蒙却忍不住暴怒。“你怎么能安静地坐在那里呢?”他向他们的领袖叫喊。“我想你是怕赫剌克勒斯的本领比你强!但我何必多说废话!即使同伴们都和你一致,我个人还是要转回去寻找我们所遗弃的人的。”
他一面说,一面就抓住掌舵者提费斯的衣领,假使不是玻瑞阿斯的两个儿子仄忒斯和卡拉伊斯抓着他的手臂并用愤怒的言语阻止他,他真的会逼迫他将船又开回密西亚人的地方去。当他们正在相互争吵的时候,海神格劳科斯却用强大的手拉着船尾,向航行的人叫道:“啊,英雄们,别争吵呀!你们不要违反宙斯的意志带着无畏的赫剌克勒斯和你们一起到埃厄忒斯的地方去,命运给了他别的工作。一个被爱情的箭射中的女仙偷去了许拉斯,赫剌克勒斯为了依恋他,所以留在后面。”
说完这话,格劳科斯就没入海中,黑浪在他头上打漩。忒拉蒙感到羞愧,走到伊阿宋面前,握着他的手说:“别怀恨,伊阿宋。忧虑使我糊涂了,所以我说出了粗话。让我的过错随风吹去,我们仍旧和好如初吧。”
伊阿宋也高兴和解。于是他们乘着清新的海风,航行在海上。波吕斐摩斯留居于密西亚人中,并为他们建立一座城池。赫剌克勒斯则继续去宙斯要他去的地方。
波吕丢刻斯与柏布律西亚人的国王
第二天早晨,太阳上升时,他们在伸人大海的一个半岛附近下锚。在这里阿密科斯,未开化的柏布律西亚人的国王,有着他的畜栏和房屋。他对于外乡人有一条苛刻的法律:没有和他赛过拳的人不许离开他的领土。用这个办法,他已经断送了许多邻人。这次,当船刚刚到达的时候,他也走上前去,用嘲弄的语调向摇桨的人们挑衅。“听着,你们海上的流浪汉,”他对他们说,“有一事你们必须知道:没有一个外乡人可以离开我的国土而不和我赛拳。挑选你们中的最能干的汉子到我那边去,否则就要判处你们的死刑。”
现在阿耳戈英雄们之中有一个希腊最好的拳手波吕丢刻斯,即勒达的儿子。激于国王的挑衅,他对国王说:“别和我们噜苏吧。我们已准备服从你的法律,而我就是你的对手。”
柏布律西亚国王看着这个勇士,他的眼睛在眼窝里转动着,就如同受伤的狮子看着它的攻击者一样。但年轻的波吕丢刻斯却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的宁静,他挥动着他的两手,看看它们是否由于长久摇桨已经变得不灵活。
当英雄们都离开船,两个拳手面对面占好位置。国王的一个奴隶丢下两副赛拳的皮套在地上。“选择你所喜欢的一副罢,”阿密科斯说。“我不愿有拈阉分配的麻烦。不久你自己的经验就会告诉你我是一个最好的硝皮匠,可以用血把面颊染成黑色。”
波吕丢刻斯冷静地微笑着,拿起离他最近的皮套,并让朋友们帮助套在双手上,柏布律西亚王也同样做。现在比赛开始了。有如巨浪冲击小船,使舵工难于招架,国王向这希腊人袭击使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但灵巧的波吕丢刻斯总是躲过袭击,没有受伤。不久他发见对手的弱点,给了他不少没法躲开的突击。但国王也绝不放过可乘之机,于是随着拳击声,颚骨震动,牙齿格支格支地响着,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站开来休息,并擦去水流一般的汗滴。第二次刚刚交手,阿密科斯就击打对方的头,但只打中了肩膀,同时波吕丢刻斯却乘机击中他的耳根,将他的头骨打碎,他在痛楚中倒地。
阿耳戈英雄们欢呼着,但柏布律西亚人则持着棍棒和矛帮助罐们的国王来攻击波吕丢刻斯。英雄们也拔刀加入战斗。结果布律西亚人被迫逃遁,躲到城里去。英雄们因此拥入畜栏,捉到许多牲口,得到丰富的战利品。他们就在岸上过夜,包扎他们的创口,并祭献神祗,通宵饮宴。从系船的桂树上,他们折下桂枝,编成花冠戴在头上。俄耳甫斯弹着竖琴,大家唱赞美诗。当他们歌颂着波吕丢刻斯——宙斯的儿子的胜利时,海岸也好像在静静的欢乐中倾听着。
菲纽斯和美人鸟
黎明终止他们的饮宴,他们继续着他们的旅程。经过更多的冒险,他们来到比堤尼亚的对岸下锚,英雄阿革诺耳的儿子菲纽斯住在这里。他为很大的不幸所苦恼。他因为滥用了阿波罗所给与他的预言的本领,到了晚年,成为瞎子,而那些可怕的妖妇似的鹫鸟,即美人鸟,不让他安静地饮食。它们尽其所能地抢劫;而将留下的饮食极力加以污损,使他不能沾唇。菲纽斯的唯一的安慰是宙斯的一个神谕,即当玻瑞阿斯的儿子们和希腊的水手到来,他就可以安静地饮食。所以当这老人听说阿耳戈船来到,他就离开他的住屋,但却饿得只剩下一副骨头,仅仅是一个影子了。他衰弱得两腿颤抖,用手杖支持他的摇晃的步履。当他来到阿耳戈英雄们跟前时,他已经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他们围绕着这个不幸的老人,看到他的样子都十分惊愕。当他缓过气来,听到他们的声音,他向他们祈求说:“啊,高贵的英雄们!假使你们真的是神谕所预言的那些人,那末,请救援我罢!因为复仇的女神们不但使我双目失明,还让这些可怕的恶鸟来抢劫我的食物。你们不是援救外乡人,因为我是一个希腊人——阿革诺耳的儿子菲纽斯。过去我是特剌刻的国王,玻瑞阿斯的儿子们就是我在那个地方的妻子克勒俄帕特拉的弟弟,他们必定参加了你们的探险,注定要来援救我的。”
听到这话,玻瑞阿斯的儿子仄忒斯就投身于国王怀中,并许可他,在他兄弟们的帮助下,他必定为他驱除这些凶恶的怪鸟。于是他们为他预备饮食,但国王还没有碰到食物,美人鸟就如同一阵风暴一样从云中降下,贪馋地落在盘子上。英雄们叫着,吼着,它们动也不动,仍然留着,直到吞食完最后的余屑。最后它们飞到空中,留下一阵可怕的恶臭。玻瑞阿斯的两个儿子仄忒斯与卡拉伊斯拔剑追逐它们,但因为美人鸟飞得比迅疾的西风还快,宙斯借给他们以必须的双翼和不疲的毅力。玻瑞阿斯的两个儿子愈追愈近,有几次几乎可以碰到这些怪物。最后他们更加逼近,很可以杀死它们了,但宙斯的使者伊里斯忽然出现,并召呼两个英雄:“玻瑞阿斯的儿子们,”她说,“宙斯遣来的美人鸟不能用刀剑杀死。但我可指着斯堤克斯发誓(因为神祇都是这样发誓的),这些怪鸟将永不再扰害阿革诺耳的儿子了。”仄忒斯和卡拉伊斯遂停止追逐,回到船里。
同时,希腊的英雄们正忙着为年老的菲纽斯预备圣餐,宴请饥饿的老人。他贪馋地食着洁净而丰富的食品,就好像在梦中得到满足一样。到夜晚,当他们期待着玻瑞阿斯的两个儿子归来的时候,菲纽斯国王为了感谢他们的好意,给他们说了一个预言。
“最初,”他说,“你们将去到欧克塞诺斯海峡湾中的撞岩,那是两座陡峻的岩石的岛屿,在大海中没有根基,只是浮在水面上。有时海流将它们聚拢来,有时潮水又将它们分开。假使你们不愿被挤成粉碎,那末,你们要飞快地用力从它们当中驶过,如同鸽子飞过一样。经过那里之后,你们将去到玛里安底尼地方,那里的地狱的入口,很是有名。你们将经过许多别的岛屿,河川,海岸,阿玛宗女人国和前额上流着汗从地里挖掘铁矿的卡吕柏斯人的地方。最后你们将到科尔喀斯海岸,宽阔的法细斯河从那里倾泻入海。你们将看见高耸着的埃厄忒斯王的堡垒,就在那里,不眠的巨龙看守着悬挂在橡树最高枝上的金羊毛。”
他们听着这老人的谈话,都禁不住战栗。他们正要问他别的问题,玻瑞阿斯的两个儿子却已归来,带来可爱的伊里斯的口信,使菲纽斯国王十分欢喜。
撞岩
充满感谢和惜别之情,菲纽斯离开他的恩人们。现在他们又向着新的冒险的旅途出发。接连四十天,一阵西北风阻挠着他们的航行,直到祭献和祈祷了所有的十二神祗之后,才又加速前进。他们正在平静地迅速地航行着,忽然听到轰雷般的崩裂的巨响:这是撞岩在互相撞击时发出的吼声混合了海岸上的巨大的回声和汹涌的海浪的呼啸所形成的。舵工提费斯站在舵柄处用心观察着。年轻的欧斐摩斯从他的位置上站起,右手掌上托着一只鸽子,因为菲纽斯曾经说过,假使一只鸽子毫不畏缩地从岩石中间飞过,他们就可以冒险前进。欧斐摩斯放鸽子飞起,大家都怀着迫切的期望翘首观望。它正在飞过去,但岩石已互相靠近,海水在狭窄的海峡中汹涌沸腾。海空都吼叫着,岩石碰合,截断了鸽子的尾羽,不过它还是安全地通过了,因此提费斯就高声鼓舞摇桨的人们。这时岩石分开了,岩石中间的海浪正吸引着船舶随着海流前进。死亡威胁着他们。一阵巨浪向前冲来,景象是如此可怕以致使他们瑟缩后退。于是提费斯下令停止摇桨。涌起的海浪冲到船底,将船举得比正在合拢的岩石还高。他们使劲摇桨,桨片都好像要折断一样。现在一阵漩涡又使他们降落到悬岩中间,假使不是雅典娜,阿耳戈英雄们的保护神在冥冥中用大力推送着他们的船舶前进,他们真的会被压成粉碎了。如今船舶脱险,只有船尾受到轻微的擦伤。
当英雄们重见太阳和空旷的大海,他们不再恐惧,自由自在地呼吸了,觉得自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似的。“这不是由于我们自己的力量!”提费斯叫起来。“在我的后面我觉得雅典娜的神圣的手用强力推送船舶通过这撞岩。现在我们已无所惧怕,因为菲纽斯曾经说过,我们通过这次危险之后,前途就会顺利了。”
但伊阿宋悲哀地摇着头说:“我的善良的提费斯啊,我让珀利阿斯把这件工作硬派给我,这倒使神祗们为难了。倒不如当时我给他杀死。现在我必须在悲叹和绝望中度过我的白昼和黑夜,那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着你们的生命和幸福,我得时时想着怎样才能免除你们的危险,使你们都安全的回到故乡去。”伊阿宋说这话只是试试同伴们的心,但他们都热心地向他欢呼,愿意追随着他们的可爱的领袖前进,绝没有其他的想法。
新的风险
英雄们继续前进。提费斯,他们的忠实的舵工,却病死了。他们将他埋葬在异地的海岸上。他们挑选同伴巾对于掌舵技艺很娴熟的人安开俄斯代替他的位置,但安歼俄斯对于这艰难的工作推辞了很久。最后赫拉给了他信心和勇气,于是他走上了舵手的岗位,和提费斯一样熟练地指挥船舶前进。在他指挥之下的第十二天,他们张挂了所有的帆向着大海航行,不久就来到卡利科洛斯河的河口。
这里,在靠近海岸的一座小丘陵上,他们看见英雄斯忒涅罗斯的坟墓。他曾经和赫剌克勒斯进攻阿玛宗人,中了一箭,阵亡在这哩。他们正要继续出发,斯忒涅罗斯的阴魂,被珀耳塞福涅从地狱里放出,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并以渴望的眼光看着他的同乡人。他站立在丘陵的顶上,头上戴着有四根红色鸟毛的战盔,看起来正像他出征时所穿的装束。他只是出现了一小会,随即沉没在无底凄凉的地狱里。英雄们都扶着桨,对于这鬼魂的出现很惊奇。除了预言家摩普索斯以外,什么人都不明白这鬼魂要求什么。他劝他的伙伴们为使死者的灵魂得到平安,应为他举行一次奠酒礼。于是他们落帆,将船停住,围在墓前,灌酒于地,并且杀羊,将它焚化。
然后又向前进,不久,来到与世界任何河川都不相同的忒耳摩冬河的河口。因为它发源于远处的高山,以后则分为九十六条支流,奔流入海,它们在入海处充塞拥挤,像些蜿蜒的蝮蛇一样。
在河口最宽的地方住着阿玛宗人。这是妇人国,乃是战神阿瑞斯的后裔,所以喜爱战争。假使阿耳戈英雄们在此处登陆,无疑地,他们必与这里的妇人有一场流血恶战,因这些妇人们正可以和最勇敢的男子匹敌。他们没有聚居一城,乃是分为许多部落,敞居四乡。一阵顺风从西方吹来,使得阿耳戈英雄们远离了这奇异的种族。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正如菲纽斯所预言的,他们到达卡吕柏斯地方。这里的人民不耕种土地,不栽种果木树,也不在湿润的草地上繁殖牧畜。她们唯一的职业乃是在坚硬的土地上掘出矿石和铁,以此交换食品。他们看不见晨光,也没有快乐,每天在漆黑的地窖和浓烟中工作。
阿耳戈英雄们还遇到许多别的民族。一次,当他们到达名为阿瑞提亚或阿瑞斯的岛屿,一只本地的鸟鼓翼向他们飞来。当它正飞临船上,它抖擞它的两翼,落下一根尖锐的翎管,它射入俄琉斯的肩膀,使他痛楚得丢开手中的桨。他的同伴们惊异地看着这只怪鸟。和他坐得最近的人则为他拔出鸟毛,并包裹创伤。即刻,第二只鸟又出现了,但克吕提俄斯已持弓等待,一箭射去,鸟即应弦落在船里。
“离岛屿不远了,”航海最有经验的安菲达玛斯说。“提防这些鸟呀。可能它们是很多的,假使我们登陆,我们当没有这多箭射杀它们。让我们想些方法来驱逐它们。我们都戴上我们的飘扬着鸟毛的盔,并轮流摇桨,其余的人则以灿亮的矛和盾遮挡着船,然后我们大声吼叫。当怪鸟听到我们的声音,并看见摇动的羽毛,锋锐的矛和闪光的盾,它们将吓得飞开。”
这计策使英雄们很高兴,他们都仔细地照着做。当他们接近岛屿时,他们没有看见一个生物。但当他们更加逼近,并响动着戈矛时,无数的鸟从岸上飞来,乌云一样地盖在船上。如同人之关闭窗户来抵御冰雹,这些英雄都用盾牌遮着自己,所以那些尖锐的翎管落下来并没有伤害他们。这些名为斯廷法利得斯的可怕的鸟,这时才远远地飞到海的对岸去。阿耳戈英雄们就照着预言家菲纽斯王的话,在岛上登陆。
这里他们遇见意外的朋友和伴侣。当他们沿着海岸走不几步,他们遇到衣衫褴楼,看去好像穷得一无所有的四个青年。其中的一个向他们走来。“不论你们是谁,”他喊道,“请帮助沉船的可怜的人吧!给我们农服穿!给我们食物充饥!”
伊阿宋答应给他们帮助,并问他们的姓名和出身。“你们一定已经听说过阿塔玛斯的儿子佛里克索斯,”这青年回答。“他带着金羊毛到科尔喀斯。埃厄忒斯王使他和他的长公主结婚。我们便是他的儿子们,我的名字叫阿耳戈斯。我们的父亲佛里克索斯小久以前才死去,为遵从他的临死的遗嘱,我们航行去取他遗留在俄耳科墨诺斯城的宝物。”
英雄们都非常欢喜,伊阿宋待这几个青年如同亲属,因为他的祖父克瑞透斯正是阿塔玛斯的兄弟。这些孩子们继续叙述他们的船怎样破碎,他们怎样附着一块船板到达这无人的岛上。但当英雄们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并要他们参加他们的探求时,他们却禁不住惶恐起来。“我们的外祖父埃厄忒斯是,一个最残酷的人,”他们解释说。“据说他是阿波罗的儿子,所以他有着非凡的力量。科尔喀斯地方的无数的种族都在他的统治之下,并由一只可怕的臣龙看守着金羊毛。”
英雄们中的几个人听到这报告,都变了脸色。但珀琉斯站起来说:“别以为我们一定会被科尔喀斯王所击败,因为我们也是神祗的子孙!假使他小肯自动地送给我们金羊毛,我们便用武力夺取。”
接着举行宴会,在宴会中,他们又互相讨论这件事。第二天早晨,佛里克索斯的儿子们都穿着新衣,精神焕发地来到船上,阿耳戈船又继续着它的航程。经过一天一夜,他们看见高加索的高峰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海面上。黄昏时,他们听到高空中鸟类急飞的声音。那正是飞去啄食普罗密修斯的肝脏的鹫鹰。它在船上的高空中飞翔着,但它的大翼扇动得这样猛烈,甚至扇起一阵大风,吹满了船帆。不久他们就听到普罗密修斯的呻吟声,因为巨鹰正在啄食着他的肝脏。后来呻吟的声音沉寂下去,他们又见到巨大的鹫鹰从高空中飞回去。
就在当晚,他们到达目的地,即法细斯河的河口。他们轻捷地爬上桅杆,卸下绳索。然后从宽广的河面摇桨溯流而上,河水好像在巨大船舶之前向后倒退。在他们的左边乃是高耸的高加索山和科尔喀斯的都城库塔。在右边则是广阔的草原和阿瑞斯的圣林。在那里,一只锐眼炯灼,不眠不睡的毒龙,看守着悬挂在最高橡树枝上的金羊毛。现在伊阿宋向船边走上几步,手中高举着盛满葡萄酒的金杯,洒酒于地,祭奠河川和大地母亲,祭奠这个国家的神祇以及所有死在途中的英雄们。他请求所有的神祇们给他慈爱的援助,并为他们看顾系船的船缆,他们就要停舶了。
“现在我们平安地来到了科尔喀斯,”掌舵者说。“我们不能不先决定究竟是有礼貌地去见埃厄忒斯,还是用别的办法来达到我们的目的。”
“明天再说吧!”疲劳的英雄们都叫起来。伊阿宋吩咐在阴凉的港湾里下了锚。于是他们都躺下来熟睡。但睡的时间并不长久,因为不一会黎明的阳光就把他们照醒了。
伊阿宋在埃厄忒斯的宫殿里
第二天早晨,英雄们互相讨论,伊阿宋站起来说:“我的尊贵的同伴们,假使你们听我的劝告,最好你们都持着武器留在船上,同时我,佛里克索斯的四个儿子,还有你们中的两人,则一直去到埃厄忒斯王的宫殿。首先,我要很有礼貌地谒见他,婉言劝他给我们金羊毛。我相信他依仗着他的强力,将会拒绝我的要求。但这样,我们可以从他那里知道我们必须怎样做。谁能保得定我们的说辞不会使他高兴呢?上一次他接待并保护从后母那里逃出的无辜的佛里克索斯,不也是说辞的力量么?”
年轻的英雄们都赞成伊阿宋的计划。于是他手中持着杖,和佛里克索斯的儿子们和他的同伴忒拉蒙和奥革阿斯离开船舶。他们进入满栽着柳树的田野,这是有名的喀耳刻田野。这里,他们看到许多用链子吊着的尸体,很感恐怖。但这不是罪犯也不是被谋杀的外乡人。科尔喀斯的风俗乃是将死去的男人用生牛皮包裹着,吊在离城很远的树上;让肉体被风吹干。埋葬或火葬是被认为亵渎的,但为了让泥土也不无所得,他们就将妇女埋葬。
科尔喀斯有很多居民。为了要保护伊阿宋和他的同伴们不被居民和埃厄忒斯王怀疑,阿耳戈英雄们的保护神赫拉降下一层云雾遮蒙着城市,直到他们到达宫殿,这云雾才消失。他们在宫殿外面停下来,看着宫殿的厚墙,高大的宫门和巨大的柱子,都十分惊愕。整个建筑用凸出的石头墙围着,墙上有一排三角形的缺口。他们沉默地走过前院的门口,看到上面长满了葡萄藤的广阔的亭子和四股长流的喷泉:一股涌出牛奶,一股涌出葡萄酒,一股是芳香的清油,一股则是冬温夏寒的泉水。这是火神赫淮斯托斯为国王精工设计的,他还为他制造口中喷火的青铜神牛和坚固的铁犁。过去,埃厄忒斯的父亲太阳神,曾从一次与巨人的战争中救出了赫淮斯托斯,将他载在太阳车里逃跑,所以赫淮斯托斯以这些神奇的制作,来感谢他的先人的恩德。
他们由前院走到中院的柱廊,这柱廊从左右分开来,通到许多富室和林荫通道。相对着,便是宫殿的两翼,一边住着埃厄忒斯自己,一边住着他的儿子阿布绪耳托斯。其余的房子则住着仆人们和国王的两个女儿卡尔喀俄珀和美狄亚。美狄亚是幼女,不常见面,因为她是地狱女神赫卡忒神庙的女祭司,差不多所有的时光都在庙里度过。但这早晨,希腊人的保护神赫拉却使她有一种愿望,留在宫殿里。当她正要到她的姊姊的宫室里去,突然,她看见希腊的英雄们。她一见他们就高声叫喊,因此卡尔喀俄珀和所有侍女们都忙着出来。她也快乐地失声呼叫,并举手感谢上天,因她看出四个青年英雄是她自己的儿子。他们紧紧地拥抱着他们的母亲,好一会儿,五个人又哭又笑,因为他们又重新团聚了。
美狄亚和埃厄忒斯
最后埃厄忒斯和他的妻子厄伊底伊亚听到欢喜和悲泣的声音,引起好奇心,也走出来。立刻整个前院都充满欢腾。这边,奴隶们正在为新来的宾客宰杀牡牛,那边,别的奴隶在劈柴生火,还有一些人在用大鼎烧水,没有一个人不是在为国王服役。但所有的人都没有看见爱神厄洛斯飞翔在空中。他从他的箭袋抽出一支苦痛的箭,降落地上,蹲在伊阿宋后面,张弓射中美狄亚。没有人看见箭在空中飞过,甚至她自己也没有,但它却在她的心中如火焰一样地燃烧起来。她不时深深地抽着气,就好像心痛的人一样,然后又偷看少年英俊,神采焕发的伊阿宋一眼。她不能再想别的事,心中充满了甜蜜的苦痛。她的脸上白一阵又红一阵。
在所有这样快乐的迷惘中,没有人观察到她的心事。仆人们捧来了食物。阿耳戈英雄们在劳累的摇桨之后,已沐浴更衣,坐下来享受丰盛而精美的饮食。在饮宴中埃厄忒斯国王的外孙告诉他以他们所遭到的不幸,然后国王低声询问这些外乡人的情况。
“我并不隐瞒你,外祖父哟,”阿耳戈斯低声说。“这些人到这里来是向你要求我的父亲佛里克索斯的金羊毛。有一个国王蓄意骗取他们的财产,并将他们逐出他们的国土,派遣他们作这种冒险的探求,希望他们逃不脱宙斯的愤怒和佛里克索斯的报复,帕拉斯·雅典娜帮助他们建造他们的船,那不同于科尔喀斯人所用的船。让我告诉你,我们——你的外孙的船是最可怜的,所以阵风来,就碎成破片。但这些外乡人的船这么坚固结实,所以能抵抗暴风雨,同时他们自己也不断地摇着桨。全希腊的英雄们都集合在这船上。”最后他告诉埃厄忒斯他们中最高贵者的名字和伊阿宋的家世。
囤王听到这,心中恐惧,但也十分恨他的外孙们。他以为这些外乡人是他们引到他的宫廷里来的。他的两眼在浓眉下面怒视着。他大声说:“滚开!你们渎神者和骗子哟!你们不是来取金羊毛,乃是来夺取我的王杖和王位!假使你们不是我席上的宾客,我真的要割掉你们的舌头,剁掉你们的双手,只留着你们的两只狗腿跑回去。”
与国王坐得最近的埃阿科斯的儿子忒拉蒙,听了这,心中沸腾着愤怒,忍不住要从坐位上站起来,回骂比埃厄忒斯还激烈的话。但伊阿宋却推开他,并温和地回答:“请息怒罢,埃厄忒斯王。我们来到你的城里,进入你的王富,并不是要抢劫你。谁愿意在危险的海上经过这么远的航程来夺取别人的财产呢?是命运和。个暴君的命令迫使我下这个决心的。给与我们所要求的罢!给我们金羊毛,所有的希腊人都会称赞你!并且,我们将立即报答你的好意。假使什么地方发生战争,或者你想征服邻国的人民,那末以我们为你的盟友,我们将为你而战斗!”
当伊阿宋说着这些话和埃厄忒斯和解,埃厄忒斯却在盘算究竟即刻杀死他们,还是先试一试他们的力量。细想一会,好像第二个办法比较合适,所以他比较镇定地回答:“外乡人,为什么这样怯懦呀!真的,只要你们是神祇的子孙,或者出身并不比我低下,并想望着别人的财产,那么取去金羊毛罢。我对于勇敢的汉子并不吝啬。但你们必须首先作我自己经常作的一种劳作,因为那会是很危险的。我有两只神牛在阿瑞斯草地上啮草。它们有着铜蹄,鼻孔喷出火焰。我用它们来耕种荒瘠的田地。当土块掀起以后,我在垅沟里种下的并不是农业女神得墨忒耳的黄金的谷粒,而是一种可怕的毒龙的牙齿。收获的是人,他们从四面八方向我拥来,但我却以枪矛刺杀他们。我天明驾驶神牛耕种,晚间收获后躺下休息。如果你能在当天完成这样的工作,啊,领袖哟,你便可以带着金羊毛回去见你们的国王。否则是不行的,因为无能的人应该对能干的人让步,这才是公正的。”
伊阿宋坐在位子上,沉默而犹豫,因他还不敢冒昧答应来做这种恐怖的劳作。但他振作起精神回答:“这工作是沉重的,国王哟,但我愿意做,即使我因而死亡。总之一个人的遭遇不会比死更坏。我将服从送我到这里来的命运。”
“好吧,”国王说,“现在去告诉你的同伴们。但要注意!除非你们预备完成我所说的这种功业,否则就让我来做,并离开我的国土!”
阿耳戈斯的劝告
伊阿宋和他所带来的两个英雄从坐位上站起来。佛里克索斯的儿子中只是阿耳戈斯跟在他的后面,阿耳戈斯并示意他的弟兄们仍然留在那里,其余的人都离开宫殿。伊阿宋显得庄严而美丽。美狄亚的目光从面网中注视他,迷惘地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当她一个人独处内室,她总是鼙蹙流泪。“为什么我会让忧愁攻心呢?”她问着自己。“这个英雄和我有什么相干呢?无论他是所有半神半人的英雄中之最伟大者或最藐小者——让他死去,假使他是命该如此。但是,唉,但愿他能逃脱毁灭!啊!赫卡忒,可尊敬的女神哟,让他回家去罢!如果他注定要被神牛战败的话,也让他在没有遇见它们以前,知道至少我对于他的可怕的命运是很耽心的。”
美狄亚正在这样自寻苦恼,英雄们却走在回到船中的路上。阿耳戈斯对伊阿宋说:“也许你会拒绝我的劝告,但我仍然要对你说。我知道一个女子会调制一种神异的药剂,那是地狱女神赫卡忒教给她的。假使我们能争取到她的援助,我敢断定你这件工作必可胜利。假使你同意,我将去试探她,获得她的好感。”
“去罢,”伊阿宋说。“我不阻止你。但是如果我们得依靠女人才能回家,那是很可悲的!”
谈着话,他们已经来到阿耳戈船上。伊阿宋告诉同伴们他所遇到的难题,和他所作的诺言。好一会他的朋友们坐在那里默默无言地互相望着。最后珀琉斯站起来说:“假使你相信你能做你所允诺的事,那你自己准备好。假使你不能完全确信可以得胜,那末,离开罢,也不要寻求别人的帮助,因为除了死,他们还会有什么别的结局呢?”
昕到这话,忒拉蒙和别的四个青年人都跳了起来,他们一想到这是一种艰难的冒险,就充满了兴奋和快乐。但阿耳戈斯使他们安静下来,他说:“我知道一个擅长魔法的人。她是我母亲的妹妹。让我去找我的母亲,劝她争取这个女子来参加我们的计划。只有到了那个时候,讨论伊阿宋所答应执行的工作才会是有用的。”
他刚刚说完这话,天上就显现出一种预兆。一只被鹫鹰追逐的鸽子,逃来躲在伊阿宋的衣襟里,紧迫在后面的鹫鹰则落在船尾的甲板上。这时英雄们中的一人想起菲纽斯曾经一起预言过,在他们回去时阿佛洛狄忒会帮助他们。因此所有的人,除了阿法柔斯的儿子伊达斯,没有不赞成阿耳戈斯的意见的,他暴躁地站起来说:“天哪,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当妇人的宠儿的么?我们依靠阿佛洛狄忒而不依靠阿瑞斯么?是不是看到鹫鹰和鸽子就可以使我们免于战争?好的,那末忘却战争,依仗欺骗柔弱的女人来获得光荣罢!”他愤怒地说着,许多英雄都赞成他,并嘟哝着不同意伊阿宋的计划。但他仍然决定接受阿耳戈斯的意见。船靠岸停泊,英雄们等待着他们派出去的使者的归来。
同时埃厄忒斯王也在宫殿外面把科尔喀斯人召集起来。他告诉他的人民外乡人的来到,他们的要求和他在心里为他们安排好的结局。当领袖一被神牛杀死,他将砍伐一整个树林的树木来焚烧船舶和所有的水手。他还要为他的外孙们设计一种可怕的处罚,因为他们引导这些冒险者来到他的国土。当这边正在安排时,阿耳戈斯已找到他的母亲,并请她征求她妹妹的援助。卡尔喀俄珀十分怜悯这些外乡人,但不敢触怒父亲。现在她的儿子的请求正合她的意思,所以她答应援助他们。
美狄亚躺在床上不能安睡,为焦虑的梦境纷扰着。她好像看见伊阿宋预备和神牛决斗,只是那不是为着金羊毛的原故,而是要将她作为妻子带回到故乡。在她的梦中,制服神牛的是她自己,但她的父母失约,不给伊阿宋锦标。因为应当由他而不是她来驾驭神牛。在这一点上,他的父亲与外乡人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双方都推举她作公断人。但在梦中,她的公断却偏袒着外乡人!他的父母在暴怒和悲愤中大叫,——而美狄亚也就醒了。
梦后产生的那种心情,使她不能不去找她的姊姊。只是由于羞愧和犹豫,她在前庭徘徊了很久。有三次她走上前去,但三次都退回来,结果还是伏在自己的床榻上啜泣起来。她的一个可靠的年轻的侍女,看到她在那里悲伤流泪,很同情她,将这事报告卡尔喀俄珀。侍女走到她那里,她正坐在她的几个儿子中间,讨论着如何可以说服美狄亚。她昕到报告就连忙到她妹妹这里,看见她双手蒙着脸,哽咽着。“亲爱的妹妹,你是怎么的?”她极关切地询问。“你心里悲愁些什么?是不是神祗使你患病?是不是父亲对你辱骂我和我的孩子们?啊,但愿我远离我的父母的住所,另到一个地方,在那里科尔喀斯的名字,永远也不再提起!”
美狄亚答应援助阿耳戈英雄们
美狄亚因她姊姊的询问而赤红着脸,羞愧使她沉默。有时话已来到唇边,但又吞咽到肚里去。最后,爱情终于使她鼓起勇气,她巧妙地说道:“卡尔喀俄珀,我心里痛楚,是为着你的孩子们。我恐怕我的父亲将他们和外乡人一道杀害。一个焦虑的梦给了我这些预感,但我祈祷着神祗阻止它们实现。”
这活使卡尔喀俄珀很吃惊。“我到你这里来也正是为这件事,”她说。“我请求你援助我们反抗我们的父亲。假使你拒绝,那末被杀害的儿子们和我,即使到地狱里也会如同复仇的女神一样出来作祟,使你不安。”她抱着美狄亚的双膝,将头伏在她的衣裾上,两姊妹都哭泣起来。
最后美狄亚说:“姊姊,为什么要提到复仇女神呢?我敢指着天地发誓,任何能够救你孩子的事,只要我能做,我都乐意去做。”
“那末,好的,”卡尔喀俄珀进一步说,“为了我的孩子们的原故,请给这外乡人一些魔药,使他能从和神牛的可怕的战斗中保全生命。因为他派遣我的孩子阿耳戈斯来请求你的援助。”
美狄亚快乐得心跳起来,可爱的脸上泛着红晕,发光的眼睛也因晕眩而突然黯淡。她急切地说:“卡尔喀俄珀,假使我不将你和你的孩子们的生命看得比我自己的还重要,我明天便看不见太阳!因为,正如母亲常和我说的,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你不是把我和他们一起哺育的么?因此我不仅以一种姊妹之情爱你,而且以一种女儿之情爱你。明天清早我就到赫卡忒的神庙去,为外乡人取来可以驯服神牛的魔药。”卡尔喀俄珀离开妹妹的寝室,并告诉儿子们这个可庆幸的消息。
一整夜美狄亚同自己斗争着。“我许诺得太过分吧?”她说。“我应当为一个外乡人做这些事么?为了使这个计策成功,我就同他单独见面并接触么?是呀!我将援救他的生命!让他去他所想去的地方。但他胜利之日就是我的死期。一根绳或一杯毒药将解脱我所厌恨的生命。但是恶毒的流言不是要在科尔喀斯全境攻击我么?他们不会低声谤毁我有辱门庭以一死殉外乡人的爱情么?”她一面在心里纠缠着这些问题,一面取来盛着致死的和还魂的药物的小匣。她将它放在膝上,已经揭开盖子正要服毒,突然想到所有的生命的甜美,所有的快乐和所有的伴侣们。太阳也好像比以前更美丽。于是她因死之恐惧而颤抖,将匣子放在地上。这时,伊阿宋的保护神赫拉已经改变了她的心情。她等不到天明就配制好所许诺的魔药,并带着它到她正在热爱着的英雄那里去。
伊阿宋和美狄亚
阿耳戈斯忙着将可喜的信息带到船上。天刚破晓,美狄亚就从床榻上起来,梳扎好由于悲愁而披散到面颊上的她的金黄的美发,并洗去泪痕,涂上名贵的香膏。她穿上用弯曲的金钩扣紧的美丽的长袍,罩着雪白的面纱。一切的悲哀都已消失。她蹑着脚走出大厅,并吩咐她的十二个侍女为她套上经常载着她到赫卡忒神庙去的骡车。当一切都准备停当,美狄亚从匣子里取出一种叫做普罗密修斯之油的膏油。无论谁只须在祈祷地狱女神之后,身上涂抹这种膏油,在当天就不会受到刀伤或火伤,但却能击败任何敌人。这种膏油是用一种树根的黑汁做成的,树根在高加索山坡的草地上,吸着从普罗密修斯的肝脏渗滴出来的血液。美狄亚自己取了这种植物的黑汁,盛在介壳里,将它作为稀有的万应的魔药收藏起来。
套好骡车,两个侍女和她们的女主人坐了上去。女主人自己执持缰绳和鞭子,驱车出城。其余的侍女们则步行跟随在后面。一一路上,人民都恭敬地站在一旁,让国王的公主通过。当她横过广阔的田野,到达神庙时,她轻捷地跳下车来,巧妙地哄骗侍女们说:
“我想我犯下了大错,没有远远避开来到我们国内的这些外乡人。现在,我的姊姊和她的儿子阿耳戈斯要求我接受他们的领袖的礼物,并用魔术使他不会受到伤害。我假装允诺,并约他到这神庙里来让我独自一人和他见面。他来到时,我将接受他的礼物,留到后来我们大家平分,但却给他一种致死的药。现在你们都散去,以免引起他的怀疑,因为我曾经告诉他我是独自一人接见他的。”
侍女们听到她的计策都很欢喜。她们都退到神庙里去的时候,阿耳戈斯和他的朋友伊阿宋带着预言家摩普索斯出发上路。今天赫拉使伊阿宋变得这样美丽,以致从来没有一个人甚至神之子孙会比得上他。她赋与他一切美好的特点。无论何时,他的两个同伴从旁边看他,也惊奇于他的神采——就好像那是一颗化为人形的星星一样。同时美狄亚和侍女们在神庙里等待他,尽管她们用唱歌来缩短时间,但因她们的女主人心里想着如此不同的事,没有一支歌能引起她长久的兴趣。她并不看着侍女们,只是渴望地注视着庙门外大道的那边。每一步履声,每一阵微风的响动,都使她焦急地抬起头来。
不久,伊阿宋进到神庙,高大美丽,就如同海上升起的天狼星一样。美狄亚觉到心房突突地跳动。眼前的世界变黑了,热血涌到她的面颊上。她的侍女们都离开了她。好一会,这个英雄和国王的女儿面对面地无言地望着。他们好像在山头上深深扎下了根的两棵互相挨近的笔直的橡树,周围宁静得没有一丝儿风声。但忽然一阵暴风雨来到,所有枝干上的叶子都在颤抖,震动,摇摆。他们两人也正是这样,由于爱的感触,突然热情活泼地交谈起来。
伊阿宋最先突破沉默。“为什么你要怕我呢?现在只有我独自一人和你在一起。”他问她。“我并不像别的男子一样自负,从来不,甚至在我自己的家里。别踌躇,问你心中所要问,说你心中所要说的话罢。只是要记住我们是在一个神圣的地方,在这里说谎便是渎神。因此,不要以空言欺骗我。我来请求你给我你答应你姊姊给我的那种神药。迫切的需要使我不能不请求你的援助。随你要求你所喜欢的报酬吧。要知道你的援助将免除我的同伴们的母亲与妻子的焦灼的忧虑,她们也许已经在我们故乡的海岸上悲悼我们了;而你的不朽的荣名也将传遍希腊全境。”
这女郎让他说完。她低沉着眼皮,嘴角泛着隐约的微笑。她的心沉醉于他的赞美之中。她抬头看着他,言语涌到唇边。她恨不得立刻说出一切心事,但爱情使她的舌头变得迟滞。所以她只是从芬芳的包巾里取出小匣子。他很欢喜地即刻从她的手上接过,假使他向她要求灵魂,她也是愿意给与的,因为厄洛斯已经在伊阿宋的金色头发上燃烧起热爱的火焰,她已经沉迷于它们的光辉和气息。她的心灵就好像玫瑰花上的露珠在朝阳照耀下开始发热一样。两人都垂下眼睛,然后又相向而视,睫毛下闪着爱慕的眼光。过了很长时间,用了最大的努力,她才开始回答。
“听着,我将告诉你必须怎么做。在我的父亲给你可怕的毒龙的牙齿要你播种之岳,你便独自一人在河水里沐浴,穿上黑袍,并挖掘一个圆形土坑。在坑里堆上柴草,杀一只小羊羔,将它烧成灰烬。于是向赫卡忒献祭蜜的奠礼,从你的杯里倾洒蜜汗,并离开火葬场。听见步履声,听见犬吠声都不要回头,否则献祭不会生效。第二天的清晨,用这神异的膏油涂抹你自己。它会给你以巨大的威力和不可思议的膂力。你将感觉到你不仅能与人类甚至也能与神祗匹敌。你也必须涂油于你的矛,你的剑和你的盾,那便不会有任何人类的金属武器或神牛喷出的火焰可以伤害你或抗拒你了。这些只能在当天有效,但我还给你别的援助。当你已驾御那些硕大的神牛,耕犁了土地,而种下去的毒龙的种子也已得到收成的时候,你就投掷一巨石于这些泥土所生的人当中。他们便会如狗之争食面包皮那样为争这石头而战,当他们正在自相残杀,你便可冲进去杀死他们。然后你就可以从科尔喀斯毫无阻拦地取去金羊毛,并到,是的,到你所喜欢的任何地方去。”
她一面说,一面想到这高贵的英雄就要航海远去,她的眼泪忍不住簌簌地流到面颊上。她悲伤地说下去,并用手拉着他,因为她的悲痛已使她忘形了。“当你到家,请不要忘记美狄亚的名字。你远去之后,我也将想念着你。现在告诉我你要乘着美丽的船回去的那地方的名称罢。”
女郎说着话,伊阿宋已被不可控制的爱所征服。他急切地说:“尊贵的公主哟!假使我得到活命,每时每刻我都不会忘记你。我的家是海摩尼亚地方的伊俄尔科斯,在那里,普罗密修斯的儿子丢卡利翁建筑了许多城市和庙宇。在那个地方,甚至于你们的国家都不大知名。”
“那末你是生长在希腊了,”女郎说。“或者那里的人比这里的可亲近些。别告诉他们你在科尔喀斯的遭遇,并请在你孤独的时候想念我罢。至于我,当此间任何人都忘记了你,我还是会想念你的。但是假使你忘记我,——啊,但愿那时有一阵风会带着一只鸟从伊俄尔科斯飞到我这里来,通过它,我可以使你想起你曾由于我的援助而逃脱。啊,但愿那时我自己会在你的屋子里,亲身使你想念起我来。”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让风去吹,让鸟去飞罢,”伊阿宋回答。“这都是闲谈。但假使你自己去到希腊并到我的家里去,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将如何地尊敬你,甚至崇拜你如同女神一样啊,因为由于你,他们的儿子,兄弟和丈夫们才逃脱了死亡,并平安而健全地回到故乡。而你,你将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们相爱一直到死。”
听到这话,她已感到销魂,但同时也隐约地感觉到离开自己的故国的可怕。不过一种强力已驱使她渴望着希腊,因为赫拉已将这种渴望安置在她的心里。这女神希望美狄亚离开科尔喀斯到伊俄尔科斯去,带给珀利阿斯以毁灭。
同时,侍女们等待着女主人,沉默而且焦灼,因为回家的时间早已过了。假使不是比较精细的伊阿宋提醒她,因为快乐地谈心,她自己真的要忘记回家了。当然,即使是伊阿宋,也还是很晚才想起来。“该是分别的时候了,”他终于说,“恐怕日落黄昏我们仍在这里,别人会疑心我们。让我们在这里再会面罢。”
伊阿宋如命驾御神牛
他们在这种情形中分别。伊阿宋回到船里,看见同伴们,心中充满快乐。美狄亚去看她的侍女们,她们连忙向她走来。但她没有留意到她们的焦灼,因为她的灵魂好像在云雾里一样。她轻快地坐上了车,赶着骡子回了宫殿。卡尔喀俄珀充满对于儿子们的焦虑,已经期待她很久。她低垂着头坐在一条凳子上,眼里含着泪。她正在想着她是陷落在恶魔的网罗里。
同时伊阿宋也告诉他的朋友们,这女郎如何地给他一种神异的油膏,并拿出来给他们看,大家都欢喜。只有伊达斯咬牙切齿地坐在一旁。第二天早晨,他们派两个人到埃厄忒斯国王那里去取龙齿。那正是卡德摩斯在忒拜所杀死的毒龙的牙齿。埃厄忒斯很放心地交给他们,因为他相信伊阿宋即使能驾御神牛,也将不能在战斗中逃出活命。在这天的夜间,伊阿宋沐浴,并祭献赫卡忒神,一切如美狄亚所吩咐。女神听到她的祈祷,从地下的洞府中走出,她的可怕的头上缠绕着扭结的毒蛇和燃烧的树枝。脚边奔跑着地府的恶狗,并在她的周围狂吠。她的步履使田野颤抖,法细斯河的女神们也在恐怖中悲号。甚至于当伊阿宋预备回船的时候,心里也很恐惧。但他听从他情人的话,并不回顾。这时光辉的黎明女神用紫色曙光染红了高加索山的雪峰。
于是埃厄忒斯穿上他的铁甲,那是阿瑞斯在佛勒格剌战地上从巨人弥玛斯那里夺来的。他头上戴着四羽的金盔,手中执持着四层牛皮的大盾。那盾除他自己及赫剌克勒斯以外,无人可以举起。他的儿子也牵来快马,套上战车。他乘在车上,执着缰绳,在城中如飞一样地驰过,人民们都拥挤着跟随在后面。即使他只是去作一个旁观者,他也愿意全副武装,就好像他自己临阵一样。
伊阿宋照着美狄亚的指示,用神异的油膏涂抹他的枪,他的盾和他的剑。他的伴侣们围成一个圈,每人都和他较量着他的枪,但都不能损伤它,甚至不能使它弯曲,它在他的坚牢的手里如同石头一样。这使阿法柔斯的儿子伊达斯很恼怒,他瞄准枪头底下的柄狠狠一击。但他的剑被挡回来如同铁锤打在铁砧上一样。这使得青年们欢呼雀跃,认为胜利是可以预期的。现在伊阿宋在身上涂抹油膏了。神异的力贯彻到四肢,双手筋脉奋张,他渴望着战斗。如同临阵以前的战马一样,昂头竖耳,嘶叫着,马蹄踢踏着尘土,这埃宋的儿子已经准备出战,不安地顿着两脚,并挥舞着手中的盾和枪。
英雄们摇桨送他们的领袖到阿瑞斯田野,在那里,埃厄忒斯王和科尔喀斯人正期待着他们。国王坐在河岸上,他的人民则散布在高加索山的突出的山麓。船停好了,伊阿宋持着盾和枪跳到岸上,随即接受一顶金光闪闪的满是锐齿的战盔。他佩着剑前进,如同阿瑞斯或阿波罗一样的威严。他向田地四周环视,很快就发现放在地上的轭,犁和犁头,一切都是铁铸的。他仔细地观察了这些工具,就将枪头扎在结实的枪柄上,并放下战盔。然后他执盾前进,寻求神牛的足迹。但这些被关闭在地洞里的神牛,走了出来,突然从另一方面向他冲来。它们口中喷着火,全身围绕着烟雾。伊阿宋的同伴们看见这些怪物都恐惧得发抖,但他自己却张开两腿站着,执盾等待着它们的突击,就如同被海浪冲击着的岩石一样。当它们向他奔来,昂着角,向他冲击,但并没有使他后退。好像在一所巨大的冶炼厂里,当风箱煽起来时,忽而火光熊熊,忽而无声无息。现在这些神牛也咆吼着,一再向他冲击,喷着火,火光阵阵地在这英雄的周围闪耀着,如同闪电一样。但神药却使他不曾受伤。最后他执着牛角,全力拖拽着它,到铁轭所在的地方,并踢着它的铜蹄,使它跪下。另一只向他冲来,他也同样地制服了它。现在,虽然火焰舐击他,他丢开他的盾,双手紧执着跪在地下的两只神牛。即使是埃厄忒斯也不禁惊叹他的神力。最后,如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给他铁轭,他以准确而敏捷的两手将它驾上它们的脖子。最后他将铁犁套上。现在这双生的弟兄飞快地跳开,因他们不像伊阿宋一样可以免于火焚。伊阿宋又拾起盾,将它背在背上。然后他拿起盛着龙齿的战盔,执着枪,将它当作鞭子,抽击着暴怒的神牛拽犁前进。耕者和耕牛的神力在地下犁出很深的垄沟,巨大的土块在垄沟里粉碎。伊阿宋以坚定的大踏步在翻起的泥土里种下龙齿,并小心地回头看着是否毒龙的子孙已经长出并追击着他。神牛则踏着铜蹄前进。
当一天仅仅过了三分之二,到了晴明的午后,约有四亩大的全部田地业已耕完。现在他取下牛轭,用他的武器威胁着神牛,它们就在恐怖中逃遁回去。伊阿宋自己则回到船里,因为垄沟里还没有长出生命。
他的同伴们包围着他,大声欢呼,但他沉默着,只是用战盔饮着河水,浇熄如火一样的焦渴。他觉得心中和两腿又充满雄赳赳的战意,有如野猪磨牙期待着猎人一样。如今田里的庄稼已长成。整个的阿瑞斯田野都闪灿着盾牌,长枪和战盔,光辉夺目。伊阿宋想起美狄亚的话。他拾取一块巨大的圆石。四个有强力的人都搬不动它,但伊阿宋却不费力地拿着它,远远地向着泥土所生的战士们掷去。他胆大心细,屈膝跪在地上,用盾牌遮盖着自己。科尔喀斯人大声呼叫,声震天地,犹如冲激岩石的巨浪,埃厄忒斯王也在不可掩饰的惊惶中注意着这奇异的投掷。但那些泥土所生的人们却如猛狗一样互相撕咬,每个人怒怒着互相杀戮,各为长枪刺杀,像被旋风连根拔起的松杉或橡树一样倒在地上。当战斗达到最火热的时候,伊阿宋却如流星一样的飞突在他们中间,像是神祗显示的一种异兆。他拔出宝剑,忽左忽右地刺杀着,将已经长出的砍倒,将刚露出肩头的如同割草一样地削平,将跑来参加战争的人砍去脑袋。田垄中血流成河。死伤狼藉。有些甚至于像播种时那样深地沉没到泥土里去。
埃厄忒斯王的心中大怒。他没有说一句话,离开海岸回到城里去,只是想着如何收拾伊阿宋并给他致命的伤害。这些事发生在白天。现在已是黑夜。伊阿宋在疲劳后得到休息,朋友们都欢喜地包围着他。
美狄亚取得金羊毛
一整夜,埃厄忒斯王和人民中的长老在宫中商议,如何以智力击败阿耳戈英雄们。因为他十分知道,白天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他女儿的帮助是不会成功的。神后赫拉看到威胁着伊阿宋的危险,使美狄亚心中充满疑惧,好像在森林深处听到猎犬吠声的小鹿一样地发抖。她预感到她的父亲发觉了她的秘密,并害怕她的侍女们也知道这隐情。她禁不住眼泪如雨一样地夺眶而出。耳中也轰轰作响。她披着头发,如守丧的人一样。假使不是命运女神还别有用意,这时她真的会服毒自杀。她已经举起毒杯,赫拉却鼓舞起她的勇气,并使她转念,所以她又将毒药倾注到瓶子里去。她恢复了镇定,决心逃跑。她亲吻她的床榻和门柱,最后一次抚摩她的住室的墙壁,并从头上剪下一绺头发放在床上,留给她的母亲作为纪念。
“别了,亲爱的母亲哟,”她哽咽着说。“别了,卡尔喀俄珀和宫中所有的人们!啊,外乡人哟,你与其来到科尔喀斯,不如事先在大海里溺死!”
于是她离开她所珍爱的家庭,如同俘虏之逃脱囚禁着他的阴暗的牢狱。她低声念着咒语,宫廷的大门就自动敞开。她赤脚沿着小路奔跑,左手拉着面网遮盖面颊,右手却提着拖在地上的长袍的衣裾。看守人没有认出她。不久她跑出城外,并从一条少有人知的小道到达神庙。因为在采集树根和药草调制膏油和药剂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所有田野和树林中的小道。用清光普照着大地的月亮女神塞勒涅看见她奔逃,微笑着说:“别的人也是为爱情而痛苦,如同我之对于我的美丽的恩底弥翁一样。你常常以你的魔法从天上驱逐我,现在你自己也遭受对于伊阿宋的苦恼!好的,随你去罢,但别想着你的聪明会使你逃脱这一切苦痛中最甚的苦痛。”
塞勒涅自言自语地说着,美狄亚却飞快地逃跑。现在她转向海岸走去,那里,阿耳戈英雄们整夜焚烧着大火炬来庆祝伊阿宋,现在大火炬的火光引导着她前进。当她达到船对岸,她喊着她姊姊的最小的儿子佛戎提斯,而他与伊阿宋听得出她的声音,所以她三次呼唤,他们也三次回答她。英雄们听到而且见到了她,起初很惊异,但后来就摇船来迎接她。船还没有泊定,伊阿宋就一跃上岸,佛戎提斯和阿耳戈斯也跟随着。
“救救我,”这女郎呼叫着,抱着他们的双膝。“从我的父亲手里救出我和你们吧。一切已被发觉,现在无法可想。在他骑上快马以前,让我们乘船逃跑吧。我决定使毒龙睡着给你们取来金羊毛,但你,啊,外乡人哪,对神祗和当着你的朋友们的面前发誓,你永不羞辱我,当我孤单一人去到你们国土的时候。”
她悲哀地这么说,伊阿宋的心情却十分快乐。他从他的膝下扶起她来,拥抱着她,并且说:“亲爱的,让宙斯和赫拉,这婚姻的保护神,作我的见证。我们一回到希腊,我就将你作为合法的妻子迎到我的屋子里。”他发着誓,并握住她的手。于是美狄亚吩咐英雄们当夜摇船到圣林去取金羊毛。船如飞矢一样地驶去。伊阿宋和女郎在黎明前离开船舶,走那条横过草原的小道。在树林中他们看见最高的橡树上悬挂着的金羊毛,它在黑夜中放光,如同朝阳映照着的朝霞一样。不眠的毒龙在对面看守着,它的锐眼钉视着远方。它向来人伸长颈子并如此凶猛地嘘气,以致河边和整个森林都响着它的回声。如同火焰从燃烧着的树林钻出来一样,它以闪灼发光的鳞甲在路上蜿蜒爬行。但女郎却勇敢地走上前去,以一种甜美的祈祷请求神祇中最有威力的睡眠神,诱致毒龙安息。她也请求伟大的地狱神后为她降福。伊阿宋恐惧地跟随在后面,但毒龙已在这女郎的神异歌唱中渐渐地睡眼朦眬。它的弓形的龙背渐渐落下,并伸展开盘曲的庞大的身躯。只是可怕的头还直立着,并张着巨口好像要吞食他们两人。美狄亚用杜松的小枝把神异的露水洒进龙眼,同时又向它念着神咒。露水的芬香使它昏迷:它闭着嘴,伸着腰,即刻在树林里熟睡。
听从她的吩咐,伊阿宋从橡树上拖下金羊毛,同时她继续用露水洒在毒龙的头上。然后他们从密林中逃出。伊阿宋远远地举起金羊毛,它的光辉照在他的前额和头发上,也照明了黑夜中的路途。他左肩上扛着这发光的宝物,这宝物从他的颈子上一直下垂到他的脚踝。随后他又将它卷起来,恐怕遇到恶人或神祇将它劫去。在天晓时,他们上船,阿耳戈英雄们,包围着他们的领袖,并叹赏这如同宙斯的闪电一样灿烂发光的金羊毛。每个人都想用手去摩它,但伊阿宋不允许他们摩它,他将它藏在一件斗篷下面。他让这女郎坐在船尾,并对朋友们说:“现在让我们飞快地回到故乡去。这女郎的建议和援助使我们的事业成功。回家以后,我将娶她为我的合法的妻子。你们也必须帮助我保护她,因为她是全希腊的恩人。此外,我相信埃厄忒斯必会率领他的武士追来,并阻止我们离河入海。所以让我们一半人摇桨,一半人持着大牛皮盾面对着敌人,掩护我们退却。因为我们能否回到我们的故乡,以及全希腊的荣辱,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说着,他割断船缆,手持武器,在舵手安开俄斯的旁边,紧靠这女郎站着。快桨击打着流水,船舶飞速地航行到河口。
阿耳戈英雄们和美狄亚的逃跑
同时埃厄忒斯和所有科尔喀斯人知道了美狄亚的恋情,她的行动和她的逃跑。他们全副武装,在市场上集合,即刻出发到河边去,武器响动的声音如同雷霆一样。埃厄忒斯乘着太阳神给与他的四马拖拽的精美的战车。左手执着圆盾,右手执着大火把。在他的旁边插着他的高大的长枪。他的儿子阿布绪耳托斯执着缰绳。但当他到达河口时,不屈不挠的桨手已经划着阿耳戈船驶出大海。盾和火把从国王的手中掉下来。他向天举起双手,请求宙斯和阿波罗证明敌人对他所作的这些罪行,并凶暴地向他的臣民们宣布,他们如不能在陆上或海上捉到他的女儿并带来给他,使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报复,那末他们全要杀头。这些吓慌了的科尔喀斯人就在当天扬帆出海,飞快地追赶美狄亚。他们的舰队由埃厄忒斯的儿子阿布绪耳托斯指挥,航行在海上,正如遮天蔽日的无数鸟群一样。
但顺风吹满阿耳戈船的船帆,在第三天的清早,他们到达哈吕斯河,并在帕佛拉戈尼亚的海岸下锚。在这里,应美狄亚的要求,他们献祭曾经救出他们的赫卡忒女神。这时他们的领袖和别的英雄们回忆到年老的预言家菲纽斯曾经吩咐他们回来时须另走别的路途。没有人熟悉这一带地方,但佛里克索斯的儿子阿耳戈斯却有了办法,因为他从祭司们的记载中知道他们正向着依斯忒耳河进发,这河发源于里派安山,分为许多支流,流入伊俄尼亚海和西西里海。阿耳戈斯正向他们说明,突然在他们应当前进的远方,高空中出现虹彩。海上一再吹着顺风,天空中一再显示着征兆。直到他们安全地到达依斯忒耳河注入伊俄尼亚海的河口。
但科尔喀斯人并没有停止他们的追击。因为他们的船比较轻,行驶得快,他们比阿耳戈英雄们先到达依斯忒耳河口,并分散在不同的港湾和岛屿上。他们在这里等待着英雄们,当他们在河口的三角洲停舶之后,封锁了入海的道路。阿耳戈英雄们震惊于敌人数量之多,上岸占据了一个岛屿。科尔喀斯人紧紧跟随他们,战机一触即发。然后,被劫持的希腊人开始和他们协商,最后双方同意阿耳戈英雄们可以带走国王为伊阿宋的工作而许诺过的金羊毛。但国王的女儿美狄亚必须放在另一岛上,在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的神庙中,等候一个以公正著名的国王来判定她应该送归她的父亲,还是随同英雄们到希腊去。当女郎听到这,她心怀恐惧,将她的情人拖在一边,哭泣着向他请求:“伊阿宋,你怎么处置我呢?你的幸福使你忘记你在可怕的困难中对我所说的庄严的誓言么?我如何的愚蠢,将我的希望寄托于你,看轻我的光荣,离开我的故乡,我的家,我的双亲,和我所最爱的一切!那正是由于我为你所作的一切,我才来到这遥远的海上。我的痴心为你取得了金羊毛。为了你,我付出了我的处女的贞洁,并作为你的人,作为你的妻子,跟随你到希腊去。因为这些,你必须保护我。不要使我单独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要让别的国王来裁判我!假使我被迫判归我的父亲,我的生命就会完结。这样,你回去还有什么快乐呢?宙斯的妻,你夸说是你的保护女神的赫拉,又怎能赞成这样的行径?假使你遗弃了我,有一天你会在深的灾难中想念到美狄亚,金羊毛也会如同梦幻一样失去。那时复仇的鬼魂将驱使你离开故乡,如同我之被你拐骗离开我的故乡一样。”
她说着,兴奋得发狂,好像要烧毁船,烧毁一切,而自己投身于火焰之中似的。伊阿宋望着她,心情迟疑不决。他的良心责备他,他解释道:“请你放心吧!我并不是认真地订立这个条约的。只是为了你,我们才设法延缓这场战争,因为我们的敌人像夏天的蝗虫一样众多。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科尔喀斯人的朋友,都愿意帮助你的弟弟抢劫你送回去给你的父亲。此外,假使我们此时开战,我们会悲惨地毁灭,你的命运也会更加不幸,因为我们死了,你必然成为敌人的俘虏。这个条约,我明告你,只是一种策略,希望由此击败阿布绪耳托斯。只要他们失去领袖,科尔喀斯人的邻居们便不会再援助他们。”
他这样劝慰她,现在美狄亚向他提出了一个残酷的计划。“我曾经一度放弃我的责任,”她说,“由于感情的蒙蔽,我铸下大错。我不能回头,所以我只有继续向罪恶走去。我将引诱我的弟弟直到他自己落在你们的手里。准备丰盛的酒席接待他。我将劝使者们都离开他,让他单独和我在一起。——这时你可以杀死他,并消灭没有领袖的科尔喀斯的队伍。”
他们两人计划着怎样杀害阿布绪耳托斯。他们送给他许多礼物,包括楞诺斯的女王所赠给伊阿宋的一件华丽的长袍。那是美惠三女神亲手为狄俄倪索斯纺织的,在紫色衣料的精美的纤维中有着天国的芬香,因为酒神在沉醉的时候曾披着这件衣服熟睡。美狄亚很机敏地鼓动使者们在深夜中带阿布绪耳托斯到另一岛上,到阿耳忒弥斯的神庙中,假装说她正为他设法取得金羊毛带回去献给他的父亲。至于她,——她撒谎说,——已经被佛里克索斯的儿子们强迫着给与外乡人。她这样欺骗了和平使者之后就把大量的魔药洒在空中,使它的芬香甚至可以诱致高山上的最凶猛的野兽。她所希望的事发生了。在半夜里,阿布绪耳托斯为庄严的诺言所欺骗,摇着船来到这神圣的岛上。他单独的和他的姊姊在一起,他探察他姊姊的多诈的心思,想看出她究竟是否真的为外乡人设下圈套。但这正如一个儿童想涉渡即使是成人也不能安然渡过的幽深的山溪一样,当他们密谈到深处,他的姊姊好像已经预备做他所要求的一切,这时伊阿宋突然从埋伏中冲出,挥着雪亮的宝剑。这女郎退去并以面网遮盖着眼睛,好不看见她弟弟的死。如同祭坛上的羔羊一样,这国王的儿子被伊阿宋一剑杀死,美狄亚的衣裾也溅上她弟弟的血。但无所不察的复仇女神却从她的秘密的住所以愤怒的目光向外观望,看到了在这里发生的恐怖的事件。
伊阿宋洗去手上的血并埋葬尸体,美狄亚举起火把对阿耳戈英雄们发出信号。这是预先商量好的,所以他们就摇船靠近阿布绪耳托斯乘着来到阿耳忒弥斯岛的渡船,涌上船去,杀戮没有领袖的科尔喀斯人,就如同鹰扑一群鸽子或狮子进入羊群一般。科尔喀斯人没有一人生还。这时伊阿宋跑来援助他的朋友已属多余。胜负之局已经决定。
阿耳戈英雄们在归途中
由于珀琉斯的劝告,英雄们离开河口,并在残留的科尔喀斯人还没有知道发生事变以前,飞快地远去。后来科尔喀斯人知道这一切,立即出发追击敌人,但赫拉却在天上击着闪电阻挠他们。他们畏惧她的警告,但若不带着他的女儿和他的儿子回去,也怕国王发怒。因此他们就留居在河口的阿耳忒弥斯群岛。
英雄们继续前进,经过许多岛屿和海岸,其中有阿特拉斯的女儿卡吕普索所居住的岛屿。他们想他们已经看见远处升起的故乡的最高的山峰,但赫拉由于畏惧宙斯的计谋,激起一阵强烈的暴风雨,将船送到荒凉的安柏耳群岛。现在从多多那得来,由雅典娜镶在船首的那神异的橡树木片开始说话了。大家都惶恐地听着。“你们不能逃避宙斯的激怒,你们将飘流在海上,”橡木说,“除非请女巫师喀耳刻来禳除你们谋杀阿布绪耳托斯的罪行。让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向神祗祈祷,请求指点你们到喀耳刻——太阳神与珀耳塞所生的女儿那里去的路途。”
阿耳戈船的船头在黑夜中这么说着。英雄们听到这不幸的预言都呆坐着发抖。只有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勇敢地站起来,请求不朽的神祗保护他们。但阿耳戈船冲到伊里丹纳斯河中,正是法厄同被太阳车烧死坠海的地方。即使到现在,在河底上,他的被烧灼的创口仍然从河底喷出火焰和烟雾。因为火焰会把船舶吞没,所以船舶不易从这里通过。沿着河岸,法厄同的几个姊妹,赫利俄斯的女儿们,现在已变成白杨树,在风中叹息,并流着晶莹的琥珀泪珠,落在地上,让太阳晒干,让河水冲走。感谢他们的坚固的船,阿耳戈英雄们总算渡过险境,只是已失去一切饮食的欲望。白天他们被烧焦的尸体的恶臭所困扰,夜间听赫利俄斯的女儿们的悲叹,听着她们的金色的眼泪如蜜蜡一样渗滴到海中。他们沿着厄里达诺斯河的河岸摇桨,来到洛达诺斯河口。如果他们再前进,必然遭到毁灭。这时赫拉突然出现在岩石上,以清晰的神圣的声音叫他们离开。她降黑雾包围着船舶,他们无日无夜地航行,经过刻尔提克家族繁殖着的许多地方,后来看见提瑞尼亚海,随即安全地到达喀耳刻的岛屿。
他们看见这女巫师在海岸上,伏在海边,以海水洗面。她曾经梦见她的住室,她的全部的房屋都血流成渠,一场大火烧毁了她所有的用以迷醉外乡人的药草和药酒,而她用手掬血,努力浇熄火焰。在黎明时恶梦使她惊醒并驱使她来到海边。她在这里洗浴着衣裾和头发,就好像它们真的涂染了血污一样。大群的猛兽追随着她,如同牛群之追随着牧人,但那却不是我们所习见的动物,因它们的四肢是一类动物的,而头或身体又会是别种动物的。英雄们恐慌地站着,因为他们一见到喀耳刻就知道她是残忍的埃厄忒斯的妹妹。这女神洗去了夜间的恐怖之后,她转身回家,叫唤着那些怪兽,并抚拍它们如同爱抚小狗一样。
伊阿宋让所有的水手都留在船上。只是他和美狄亚上岸。一到岸上,他就把不情愿的美狄亚拉到喀耳刻的宫殿去。这女巫师不知道外乡人来做什么。她请他们坐在华丽的椅子上,但他们却沉默而忧愁地坐在火炉的旁边。美狄亚低着头,双手蒙着脸;伊阿宋则将杀死阿布绪耳托斯的宝剑插在地上,手掌抵着剑柄,下巴支在上面,眼睛下垂。这时喀耳刻知道他们是哀求者,由于要消除罪孽,由于流亡的辛苦,他们来向她求救。为向哀求者的保护神宙斯献祭,她宰杀一只乳猪,并祈祷宙斯请允许为他们净罪。她吩咐她的仆人水中神女们收集屋子里面所有的赎罪的用具。她自己则在火炉上焚烧圣饼,不断地祈求复仇女神息怒,并请神祗赦免那些手上有着谋杀的血污的人。作完这些法事,她先让外乡人坐在椅子上,自己面对着他们坐着。她问他们旅途情况,从何处来,为什么在她的岛上登陆,并为什么请求她的保护;因为她想起了那个流血成渠的恶梦。但当美狄亚抬头回答,喀耳刻看到这女郎的两眼却大吃一惊,因为美狄亚正如同她一样是太阳神的子孙,凡太阳神的子孙都是两眼闪耀着金光的。喀耳刻注意到这,她要求这逃亡者用故乡的言语说话。美狄亚开始用科尔喀斯地方所用的言语告诉她埃厄忒斯和英雄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十分真实地,只是隐瞒了对于她的弟弟阿布绪耳托斯的谋杀。但这女巫师甚至知道那没有说出来的事。她同情她的侄女。她说:“可怜的孩子哟,你逃出家庭,留下一个坏名声,并且铸成大错。你的父亲当然会追到希腊,为他的被杀的儿子复仇。我不伤害你,因你是一个哀求者,并且是我的侄女。但你必须和这外乡人一起离开,无论他是什么人,因为对于你们的计划和你们的可耻的逃亡,我都不敢赞同。”听到这话,这女郎的心情很痛苦。她用面网蒙着脸,伤心地哭泣起来。直到伊阿宋用手牵着她,她才踉踉跄跄地跟随他离开喀耳刻的宫殿。
赫拉对于她所选择的被保护人是很同情的。她派遣她的使者伊里斯走着五色虹彩的道路,召来大海女神忒提斯,将船和英雄们交托她,要她照顾。伊阿宋和美狄亚上了船,和风就吹起来。怀着欣快的心情,英雄们拔锚,并扯上船帆。阿耳戈船乘风急进,不久他们看见一个满是花草的美丽的岛屿,这是媚惑人的女妖们的住所,她们以她们的歌声诱惑过客,然后又将他们毁灭。她们是半鸟半女人的形状,总是躺在海岸上,等待新的牺牲者。走近她们去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幸免。现在她们对阿耳戈的英雄们也唱着甜美的歌声。他们正要系缆停船,这时俄耳甫斯,这特剌刻的歌手,开始从坐位上站起,弹着神圣的竖琴,奏出美丽高昂的音乐,掩盖着那诱致他的朋友们趋于死亡的歌声。同时诸神也向船尾吹来一阵迅急有声的大风,使女妖们的歌声随着水流消失。只有一个英雄,忒勒翁的儿子部忒斯,听到这银样的歌曲不能自持。他从摇桨的位子上站起,跃到水里,泅泳着去追逐令人销魂的歌声。假使不是管领着西西里厄律克斯山的阿佛洛狄忒搭救,他真的要遭殃了。她从漩涡中将他提起,投掷在西西里岛的海岬上。从此以后他就住居在这里。英雄们悲悼他,以为他死去了,然后他们又冒险前进。
他们到达一处海峡,一边是斯库拉山,这是向海中伸出去的陡岩,好像要将阿耳戈船撞成碎片;一边是卡律布狄斯的大漩涡,波涛急遽下漩,好像要把船舶吞没。两者之间又特多从深海中断裂的浮岩。过去这里曾经有过赫淮斯托斯的炼铁厂,但现在却只有从水中冒出的浓烟还弥漫在空中。当英雄们到达这里,突然海洋的女仙,涅柔斯的女儿们,从各方面来会他们,她们的女皇忒提斯亲自给他们把舵。她们在船的周围游泳,当船遇到浮岩,她们就将它推开,传给别人,如女郎们之作球戏。船忽而随着海浪飞到空中,忽而又沉到海底。赫淮斯托斯肩上荷着大铁锤,在高岩的绝顶观赏着这趣事,宙斯的妻子赫拉则在星光闪烁的苍天上眺望着。但由于禁不住眩晕,所以她紧握着雅典娜的手。最后,他们平安地通过危险,航行到大海,并来到淮阿喀亚人和他们的贤王阿尔喀诺俄斯的岛上。
科尔喀斯人继续追击
他有礼貌地招待他们,而他们也得到休息,这时候有一支科尔喀斯人的大舰队从别的道路绕来,突然出现,并有大批的战士登陆。他们要求得到国王的女儿美狄亚,要将她带回去献给她的父亲。假使不将她交出,他们便要和希腊人开战,更糟的是埃厄忒斯也会带着更大的队伍赶来。当战争正要开始,贤明的国王阿尔喀诺俄斯却止住他们,他愿意不流血地解决双方的争执。
美狄亚抱着国王的妻子阿瑞忒的双膝。“我请求你,”她说,“别让他们将我带回去给父亲罢!你们也属于容易犯罪,并突然陷入灾难的人类种族。我的行为诚然没有经过思索。但我与这人的逃跑也不是轻率的,只是由于畏惧我的父亲。伊阿宋要将我带回国去。所以请你同情我,并愿神祗保佑你长寿,多子多孙,并以永久的荣名给予你的城邦。”
她也一一向英雄们下跪,每个人都鼓励她,舞着枪,挥着剑,并答应假使阿尔喀诺俄斯企图着将她交给她的敌人,他们将援救她。
夜间国王和妻子讨论着关于从科尔喀斯逃来的女郎的问题。阿瑞忒为她求情,并告诉他伊阿宋将娶她为他的合法的妻子。阿尔喀诺俄斯是一个慈心的人,听到这,他的心更和软了。“为了这女郎,”他回答他的妻子,“我愿意用刀枪驱逐科尔喀斯人。但我又不愿意违反宙斯的以礼接待人的法律。此外,开罪于埃厄忒斯也是不智的,因他是有权势的国王,即使他住得很远,他也很能给全希腊带来战争。所以这是我的决定:如这女郎还是处女,她必得归还她的父亲;假使她是伊阿宋的妻子,我便不能使她离开她的丈夫,因为这时她已属于她的丈夫而不是属于她的父亲。”
阿瑞忒听到国王的决定很惊慌。当夜她即遣使告诉伊阿宋,并劝他们在天明前结婚。伊阿宋将这意外的建议对英雄们说,他们都很高兴,在一处神圣的岩洞,俄耳甫斯奏着音乐,美狄亚成为伊阿宋的妻子。
第二天清早,海岸和露水的田野浴着阳光,淮阿喀亚人拥挤到城里的街上。在岛屿的另一端,科尔喀斯人全副武装站立着。按照他的诺言,阿尔喀诺俄斯来到宫殿,执着黄金的王杖来宣布对于这个女郎的判决。国中的贵族们,扈从着他。妇女们也聚拢来好奇地看望希腊的英雄们,许多乡下人也来了,因宙斯已将这消息普遍地传出去。一切都在城墙前面准备好了,献祭的香烟直升到天上。英雄们等了很久。最后国王坐上宝座,伊阿宋走上前去,宣布埃厄忒斯王的女儿美狄亚已是他的合法的妻子,并发誓永不变心。阿尔喀诺俄斯听到这话并询问了几个参加婚礼的证人之后,就庄严地宣誓:美狄亚不能交出并将保护他的宾客。科尔喀斯人反对也无效。国王劝他们或者留居在他的国土作为和平的住民,或者乘船离去。因为得不到美狄亚,他们不敢回去见国王,他们选择前项办法。在第七天,阿耳戈英雄们向阿尔喀诺俄斯告辞,他依依不舍地和他们分手,并赠给他们丰富的礼物。他们上船又继续航行。
阿耳戈英雄们的最后一次冒险
他们又经过许多岛屿和陆地的海岸,刚刚远远地望见他们的故乡珀罗普斯地方的山峰,突然从北方来的一阵猛烈的暴风雨袭击着他们的船,整整九天九夜吹着他们漂过利比亚海,走着完全陌生的航程。后来,他们向着非洲的沙漠漂去,到达绪耳提斯海湾,这里满是水草和浮沫,形成危险的沼泽。周围除了沙漠什么也没有,没有鸟雀,也没有野兽。船只紧靠着海岸航行,船底摩擦着沙岸。他们大吃一惊,走下船,看见无边无际的陆地,荒旷得如同天空一样。没有泉水,没有道路,没有荫蔽。死寂的沉默笼罩着一切。
“糟了,”他们悲叹着说,“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呢!暴风雨将我们吹送到什么地方了呢?还不如在浮岩中间砸碎了好!假使我们是作了一些违反宙斯神意的事情,让我们在一次光荣的攻击中牺牲,那也比较好啊!”
“是呀,”掌舵的人说,“潮水将我们浮得很高,但即刻退去,并不再来。一切航行和回家的希望都已断绝。现在如果有谁能够并愿意把舵,就请他来吧!”说着,他放开舵柄,坐在船上哭泣起来。就好像在瘟疫流行的城市大家悲伤地徘徊,等候着死亡,英雄们都怀着悲愁,在荒漠的海岸上踯躅着。晚间,大家互相握手道别,饿着肚子用斗篷包裹着躺在沙地上,在悠长的不眠的黑夜中等候着死。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阿尔喀诺俄斯作为赠礼赠给美狄亚的侍女们聚在她们的女主人的周围,悲叹着,如同临死的天鹅,低唱着最后的悲歌。真的,假使不是管领着利比亚的三个半神半人的女仙同情他们,所有男男女女,都会无声无息地死去。
在灼热的中午,她们走来,身上披着羊皮,轻轻地揭开伊阿宋盖在头上的斗篷,让他露出头来。他吃惊地跳起来,恭敬地把眼光从女仙身上移开。“不幸的人哟,”她们说,“我们知道所有你们的苦难。但不要再悲愁了。当海洋女神从波塞冬的车子上解下马匹时,感谢长久孕育过你的母亲罢。从此以后你们就可以回到幸福而光荣的希腊。”
说完,女仙们突然消失。伊阿宋将这隐晦的,安慰的话告诉同伴们。他们还在疑惑不定,第二个同样神异的奇迹又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一匹高大的马,颈子上分披着金色的鬣毛,从海里跑出,抖落身上的水滴,飞奔而去,好像御风而行一样。珀琉斯快乐地叫起来:“这神谕的第一部分已经说明。海洋女神已卸下她的车子,那车子原是这匹神马拖拽着的。至于母亲,在她的肚子里这样长久地怀孕了我们——那便是我们的船!为此我们要感谢她!让我们举起她,扛在我们的肩上,顺着沙地上海马的足迹走去。因为他是不会从大地上消失的,它会指示我们入水的码头。”
说了就做,英雄们将船扛在肩上,在它的重压下呻吟着走了整整十二天和十二夜。走了又走,仍是一片荒旷的沙漠。假使不是神}给他们力量,他们在第一天就会全都死掉。但——后来他们仍然精力饱满地来到了特里托尼斯海湾。在这里,他们放下肩上的重负,由于焦渴,所以这里那里地奔跑着寻觅水源,如同疯狗一样。在寻觅中,歌手俄耳甫斯找到金嗓子的赫斯珀里得斯女孩儿们,她们居住在巨龙拉冬看守着金苹果的圣园。俄耳甫斯请求她们领他到有泉水的地方去,她们被感动了。埃格勒,她们中之最庄严者,告诉他一件奇异的事。
“昨天在这里出现的那个大胆的强盗,”她说,“那个杀死了巨龙,偷去了我们的金苹果的人必会帮助你们。他是一个野蛮人,眼睛在皱紧的眉毛之下闪闪发光。肩上披着狮皮,手中执着橄榄木的木棒和射死巨龙的箭。他也是在走过大沙漠之后感到焦渴。当他找不到水源,他就用脚踢岩石;如同魔术一样,石罅中流出泉水。这巨人伏在地上,双手捧水作牛饮,饮足以后,睡在地上休息。”
埃格勒说着,指着从岩石中流出来的泉水。英雄们都拥上来,当他们业已解渴,他们又变得十分快乐。
“真的,”有一个人说,一面用最后一口水来冷却灼热的嘴唇,“即使赫剌克勒斯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他还是救出了他的同伴们的生命。但愿我们在前面某个地方遇到他罢!”于是他们分头到处去找。当他们聚拢来以后,都说没有看见他,只有锐眼的林叩斯说曾在远处看见他一眼,但是那只像农夫看见流云后面的新月一样,他告诉他们说,要追到赫剌克勒斯是不可能的。
由于不幸的意外事件,死去了两个阿耳戈英雄。同伴们给他们适宜的埋葬以后,又上船航行。他们企图离开港口到大海上去,但逆风阻挠他们。他们在港口里横来横去,就好像一条徒然想离开洞穴的蛇一样,两眼发光,口中咝咝有声,这里那里地伸着头试探。依照俄耳甫斯的提议,他们上岸将船上最大的三脚祭坛献给当地的神祇。在回去的途中,遇到海神特里同,他装成一个青年的样子,从地上拾起一块土递给欧斐摩斯作为地主之谊的表示。欧斐摩斯将它藏在胸前。
“我的父亲派遣我来看守这一带海面,”海神说。“看呀!你们看见那块地方么?那里的海湾是黝深而宁静的。向那里摇去,你们将发见从海湾到大海的狭窄的通道。我将送给你们一阵顺风,使你们很快地到达伯罗奔尼撤。”他们满心欢喜地上船。特里同将三脚祭坛扛在肩上,消失在海中。
几天以后,他们来到卡耳帕托斯的岩岸,从那里他们想到美丽的克瑞忒岛去。但岛上有巨人塔罗斯守卫着。只有他一人是过去从掬木所生的青铜世纪的人类留下来的人。宙斯使他看守着欧罗巴并吩咐他每天在岛的周围用铜脚巡行三次。他的身体是青铜的,所以不会受伤。只有脚胫的一小块地方是肉,有着筋脉和血管。谁知道他这块小地方并击中这里就一定可以杀死他,因为他并不是永生的。当英雄们来到这里,他正在海边的悬岩上巡视。他一看见他们,就搬起大石块向船上掷来。英雄们都很吃惊,并摇桨后退,假使不是美狄亚站起来告诉他们要耐心,虽然他们为焦渴所苦,也会放弃在克瑞忒岛登陆的计划的。
“听着,”她说,“我知道怎样征服这怪物。你们所要做的只是把船留在远处,不为他的投石所掷中。”于是她提起她的紫袍,沿船步行,伊阿宋在前面作向导。她小声地念着神咒,三度召唤掌管生命的命运女神,和奔跑在空中追逐生命的地府的猎狗。她念着神咒使塔罗斯闭下眼皮,并使恶梦侵袭他的灵魂。塔罗斯渴睡得头晕眼花,他弯下腰去拾取岩石来保卫港口,但脚胫碰在尖锐的岩石上,伤口喷流鲜血,如熔融的黑铅一样。如同被樵夫砍伤之后,大风吹倒的松树一样,塔罗斯摇晃着,雷鸣似的大吼一声,倒栽人海。
现在英雄们可以平安登陆了,他们在这美丽的岛上休息直到第二天的黎明。但他们刚刚离开克瑞忒,他们又遭遇到一种新的可怕的危险。在无月的夜间,天上没有一颗星光。天空是漆黑的,好像全世界的黑暗都聚集在这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航行在海上还是航行在塔耳塔洛斯的潮水上。伊阿宋高举双手,请求福玻斯·阿波罗使他们从这妖异的漆黑中得救。恐惧的泪流到面颊上,他许愿献给他以无价的祭品。太阳神听见了。他从俄俄波斯圣山降下,跃到高岩上,手执金弓,向这地方射出一只银箭。在闪光中他们看见已经驶近了一个小岛,他们在那里投锚等候天明。当他们在阳光中航行在大海上,欧斐摩斯想起在那一夜他所做的一个梦:特里同给与他的,一直珍藏在他胸前的那块泥土,好像吃饱奶,有了生命,长成一个可爱的少女,并对他说:“我是特里同和利彼亚的女儿。将我交给涅柔斯的女儿吧,这样我可以在靠近阿那斐的海上生活。然后我将重新回到太阳光中生活,因我命定要赡养你的子孙。”
由于他们在那里等待着天明的这个小岛名叫阿那斐,所以欧斐摩斯想起这个梦。伊阿宋听他说到他的梦,立刻明白它的意义。他劝他的朋友将怀中的泥土投在海里。当他这么做了之后,看哪!在英雄们的眼前,海上出现了一个满是鲜花和果木树的丰裕的岛屿。他们称它为卡利斯忒,意即一切中之最美丽者。后来欧斐摩斯的子孙就住在这里。
这便是英雄们最后的冒险。不久他们就到了埃癸那,并从这里驶到他们的故乡,一直进到伊俄尔科斯的海湾。伊阿宋在科任托斯海峡把阿耳戈船献祭给海神波塞冬。当它破成粉碎之后,神祗们将它安置在天上,它在南部的天空闪闪放光,如同光明的星座。
伊阿宋的结局
伊阿宋没有得到伊俄尔科斯的王位,尽管为了王位,他作过危险的探求,从美狄亚的父亲那里夺来美狄亚并邪恶地杀害了她的兄弟阿布绪耳托斯。他不能不将王国让给珀利阿斯的儿子阿卡斯托斯,自己与年轻的妻子逃到科任托斯去。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在这期间美狄亚为他生了三个儿子。开首两个是双生的,一名忒萨罗斯,一名阿尔喀墨涅斯。第三个提珊得耳年纪小得多。在这些年中,伊阿宋敬爱他的妻子,不单是因为她美,而且因为她机智多才。但后来她年老色衰,他另爱上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子格劳刻,她是科任托斯国王克瑞翁的女儿。他隐瞒着美狄亚向她求婚,在得到国王的同意并刻日结婚的时候,才告诉美狄亚,并强迫她解除婚约。他发誓说并不是他已经厌恶她,而是为着孩子们的利益他不能不和王室结亲。美狄亚悲愤地听着他的要求,她请求神祗来为他以前对她所作的誓言作证。但他不顾美狄亚的怨愤,决心和国王的女儿结婚。
美狄亚失望地徘徊在他丈夫的宫殿里。“唉,苦命的我,”她哭泣着,“但愿天上的神火将我击死罢!为什么我还要活下去呢?愿死神可怜我罢!啊,父亲哟!啊,我在羞耻中逃离的故乡哟!啊,我所害死的兄弟哟,你的血现在流到我身上了。但并不是我的丈夫伊阿宋应该责罚我!为了他我才犯罪呀!啊,正义女神哟,请求你毁灭他和他的情妇!”
当她正在宫中发怒,伊阿宋的岳父克瑞翁向她走来。“你面有怒容,”他说,“你怀恨你的丈夫。即刻带着你的孩子们离开我的国土。我非将你逐出我的国境我不回去。”
美狄亚隐忍着愤怒,和平地回答国王道:“克瑞翁哟,为什么要怕我作恶呢?你待我没有错,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将你的女儿许给你所同意的人,我为什么要干涉你呢?我只恨我的丈夫,他对不起我!但事已如此,就让他们作为夫妇同居下去吧。只是让我仍然住在你的国内,因为即使我受了极大的委屈,我将保持沉默,并屈服于那些比我权力大的人。”
但克瑞翁看见她的怒容,不相信她,甚至当她抱着他的双膝并以她的情敌即他的女儿格劳刻的名字祈求他,他也不敢相信她。“去罢,”他说,“别麻烦我。”她请求他稍缓一天再驱逐她,她好为她的孩子们找一个住处。他回答道:“我并不是狠心的人。许多次我因为不恰当的怜悯愚蠢地让步了。现在我也感到做的很傻,但——就让你这样办吧。”
美狄亚一得到她所希求着的延期放逐,又狂暴起来了,她准备把她心中模糊想到过而尚未决心实行的毒计加以实现。但首先,她仍然作最后一次努力去让她丈夫承认他的不信和无义。“你欺骗了我,”她哭泣着。“即使我已替你生了孩子,你还是另娶别人。假使你没有儿子,我还可以原谅你,你也还有理由。但事实上你却毫无理由。你以为替你的誓言作证的那些管理世界的神祗已不存在,或者现在的人都已信奉一种新的法律,所以你敢破坏你的诺言吗?告诉我——我还将你当作朋友一样来问你,你要我到什么地方去呢?你要将我送回我的父亲那里去么,那我曾欺骗他并为着爱你的原故而谋杀他的儿子的父亲?或者请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藏身?真的,假使你的前妻和孩子们如同乞丐一样地在人间飘零,那才会给一对新婚夫妇增加光彩呢!”
伊阿宋不理睬她的责难。他答应给她和孩子们黄金,并写信给朋友们收留她,但她反对这种救助。“去结婚去罢,”她说。“你的婚礼将会有一个悲惨的结局。”
伊阿宋离开之后,她很懊恨她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并不是她的心情改变,乃是她恐怕引起他的提防,使她不能实施她的毒计。所以她又把伊阿宋请来,态度温和地婉言对他说:“伊阿宋,请你原谅我所说的话。因为我气愤得神智不清。现在我很知道你所做的都是对的。我们如同穷困的流亡者一样来到这里。由于你的新的结婚,你希望赡养你自己,你的孩子们和我。你的孩子离开你一会,你会想念他们并让他们来分享他们的兄弟姊妹们的幸福的。来罢,我的孩子们,别怨恨你的父亲,如同我之不再怨恨他一样。”
伊阿宋真的相信她已放弃对他的怀恨。他很欢喜,并对她和孩子们作各种的保证。同时美狄亚进一步使他更加相信她的好意。她要求他留下孩子们,让她独自一人离开。为了要得到格劳刻和国王的同意,她将她所保存着的几件珍贵的金袍交给伊阿宋送给国王的女儿。起初他犹豫着,最后她说服了他,他就命令仆人将礼品送给新妇。但那些美丽的衣袍是用曾在毒药里面浸过的料子缝制的。美狄亚假装向丈夫亲爱地告别之后,就时时刻刻期待着使者来报告她的礼物如何地被接受的消息。最后使者回来并远远的叫嚷着:“美狄亚哟,快上船逃跑罢!你的情敌和她的父亲都已死去。你的孩子们进入宫殿并在他们的父亲身边时,我们仆人们都高兴这仇恨总算消释。年轻的公主微笑着迎接你的丈夫,但当她看见孩子们,她用面网蒙着眼睛,掉过头去,好像她很厌恶他们似的。伊阿宋勉力安慰她,为他们说好话,并将礼物拿出来给她看。这华贵的衣袍使她衷心欢喜。她变得温和了,并答应新郎同意他所要求的一切。当你的丈夫和孩子们离开了她,她马上把这美妙的衣裳拿来,将金斗篷披在身上,将金的花冠佩结在头发上,并喜悦地注视着从明洁的镜子里反映出来的发光的身影。她在房中缓步而行,儿童一样地为自己的新装骄傲。但她的心情忽然一变。她面色惨白,四肢发抖,双脚摇摆着,还没有走到座位那里,就倒了下去。她面无血色,翻着白眼,口中吐着泡沫。宫殿里一片哭声。有几个仆人砖去告诉她的父亲,别的又去告诉她的丈夫。同时她头上的花冠喷出火焰。毒药和火焰争相啮裂着她的肌肉。当她的父亲大声悲号着向她跑来,他只看见他的女儿的不成形体的尸体。在绝望中,他抚抱着她,这时杀人的衣裳上的毒药也对他发生了作用,因而他也死了。伊阿宋的情形我们还不知道。”
这可怕的叙述不但没有平息美狄亚的愤怒,相反的,更煽起她熊熊的怒火。如同复仇女神一样,她跑去给她的丈夫和她自己以致命的打击。夜间,她慌忙地去到她的孩子们熟睡的屋子里。“硬起心肠罢,”她一路上自言自语。“为什么在做这可怕而又必需的事情时要发抖呢?忘记他们是你的孩子,忘记你曾经生育过他们。只在这一瞬间忘记他们,然后用你的一生去悲恸他们吧。现在你正是替他们作一件好事。假使你不杀死他们,他们也必然会死于他们的敌人之手。”
当伊阿宋忙着回家寻觅谋杀他的年轻的新妇的女人并向她复仇时,他听到他的孩子们尖声叫喊。他跑到他们的住屋,门敞开着,他看见使他们的致死的创口正流着鲜血,如同神坛上被杀死的羔羊一样。哪里都找不到美狄亚。他离开屋子的时候,听见头上隆隆的声音。他抬头一看,看见她坐在以魔法召来的龙车上,腾空而去,离开了她行凶的场所。要惩罚她是不可能的。绝望吞没了他。他的灵魂深处回想起对阿布绪耳托斯的谋杀,于是拔剑自刎,死在自己的住屋的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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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墨勒阿革洛斯和野猪
卡吕冬王俄纽斯以丰收季节的新鲜果物献祭神祇:谷物献给得墨忒耳,葡萄酒献给狄俄倪索斯,油脂献祭雅典娜,每一神祇都献祭适当的祭品。只有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被忘却,在她的祭坛上没有香烟缭绕。这触怒了这位女神,她决定对于漠视她的人报复。她放一只巨大的野猪在国王境内。它的眼中喷火,它的颈上竖立着鬣毛。流涎的口中好像闪着电火,粗大的獠牙和象牙一样。这野兽蹂躏草原田野,把仓库和顶楼都夷为平地,得不到预期的收获。它连枝带叶地吞食葡萄和橄榄。没有牧人和猎狗和最凶猛的牡牛能抵御这怪物,保护他们的牧群。
最后,国王的儿子,美丽的墨勒阿革洛斯,集合所有的猎人和猎犬来扑杀这只野猪。全希腊最有名的英雄都被邀请参加追击,其中有阿耳卡狄亚的阿塔兰忒,即伊阿索斯的英雄的女儿。她幼小时被遗弃在森林中,由野熊哺乳。后来被猎人发现,将她养大。她长得很美,但却厌恶男人,喜欢在山林狩猎。她不仅拒绝亲近她的男人,甚至射杀了两个执意追求她的肯陶洛斯人。现在因为她喜欢游猎,她才参加了英雄们的队伍。她结着发结,肩上挂着象牙的箭袋,左手执着弓。她的面貌在男子看来好像女郎,在女郎看来,又好像男子。当墨勒阿革洛斯看见她的美丽,他心里想:“被她认为值得做她的丈夫的男子多幸福啊!”但他没有工夫再想下去,因为危险的狩猎已迫在眼前。
猎人们向布满平原和山坡上的古老森林走去。他们来到这里,有些人布置网罗,有些人放出猎犬,别的人又寻觅野猪的脚迹。现在他们来到一处为急流冲蚀的陡峻的峡谷。峡谷里面长满浓密的芦苇,丛草和水杨,这便是野猪的巢窟。猎犬的狂吠,惊起野猪,它从树林中奔出,如同从浓云穿过的闪电一般,一直奔赴敌人群中。青年们都高声叫喊,执矛刺杀,但野猪却避开他们,且将猎犬冲散。枪矛不断地向它投去,但只能擦破它的厚皮,增加它的暴怒。它眼中闪烁着火光,腹部起伏着,向着猎人们的右侧猛冲过去,如同从投石器掷出的石块一样,冲倒三个人并即刻咬死他们。第四个人涅斯托耳,那命定将来要成为一个大英雄的,爬到野猪磨着可怕的毒牙的一株橡树上救出自己。双生的两弟兄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则骑着雪白的战马追击。他们的矛刚要投中它,它却逃到人不能入的密林中去。这时阿塔兰忒在弓弦上瞄准箭头,从丛树中射中这个怪物。箭头正中它的耳根,现在它头上的鬣毛都染着鲜血。墨勒阿革洛斯最先看到伤口,他欢欣地指给他的同伴看。“阿塔兰忒呀,”他叫唤着,“只有你才应当得到勇士的锦标!”男子们因见胜利为一个女子夺去,觉得很可耻。大家立刻掷出他们的矛。但由于矛像雨点似的一阵乱发,竟没有一支击中那野猪。
现在阿耳卡狄亚人安开俄斯骄傲地双手举起双刃的战斧准备一击,但还没有砍到野猪,野猪已将獠牙戳进他的胁部,内脏流出,他死在自己的血泊中。伊阿宋也投出他的矛,但没有命中,却斜掠而过,击中刻拉冬。最后墨勒阿革洛斯连投两矛,第一矛落在地下,第二矛却射入野猪的背部。这野兽暴怒,绕着圈子跑,口中吐着沫泡和鲜血。墨勒阿革洛斯再在它的脖子上打了一下,四面八方的枪尖也向它刺来。临死的野猪躺在地下,在从伤口流出的血泊中打滚。墨勒阿革洛斯一只脚踏着它的头,用利剑剥着野猪的厚皮。他将这皮、头和獠牙献给勇敢的阿塔兰忒。“请接受这些战利品,”他说。“这是我应得的,但你也应当分享我的光荣。”
但这样的光荣归于一个女人,猎人们都很愤怒,大家忿忿不平地嘟哝着。墨勒阿革洛斯的母亲的几个兄弟即忒斯提俄斯的儿子们向阿塔兰忒挥着拳头,并大声地威胁她。“女人,即刻放下这些战利品!”他们大声喊叫。“那原是属于我们的,别妄想骗去这战利品。你的美貌和那个把礼物平白送给你的痴情的墨勒阿革洛斯,都救不了你。”说着就抢去她的野猪皮和猪头,认为墨勒阿革洛斯没有权利处置它们。墨勒阿革洛斯忍不住切齿愤恨,并咆哮着:“你们这些强盗呀,让我叫你们知道我的行动胜过你们的威胁。”他的娘舅们还来不及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就动手用剑逐一刺死了他们。
墨勒阿革洛斯的母亲阿尔泰亚正在途中,要去神庙献祭神祇,感谢她的儿子的得胜。这时她的兄弟们的尸首却被抬来了。她悲痛地捶着胸,急忙回到宫里,换下喜庆的金袍,另穿上悲哀的黑服,使全城都充满悲愁。后来她听到凶手乃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才揩干眼泪。她的悲哀,变成行凶的念头。她想起了她久已忘记的一件事。
当墨勒阿革洛斯诞生不几天,命运三女神出现在他母亲的榻旁。“你的儿子将成为一个勇敢的英雄,”第一个女神说。“你的儿子将是一个伟大人物,”第二个又预言道。“你的儿子,”第三个接着说,“将活下去,直到炉子上的那块木片被火烧完。”三女神刚刚消失,阿尔泰亚就从火炉里取出那块木片,并用水浇熄,因为焦虑着儿子的生命,所以将它藏在密室里。
现在,她在复仇的愤怒中想到这木片,立刻来到封锁着的密室里。她生好炉子,当火焰熊熊上升时,她拿着从密室中取出的木片。但在她的心中,母子之间的爱和姊弟之间的爱冲突着。她的面色惨白,忽又变得通红。有四次她伸出手去想把木片投入火中,却又四次缩回她伸出去的手。最后姊弟之间的爱终于战胜了。
“眼光望着我,”她说,“望着我,复仇的女神哟!望着这献给复仇女神的祭品!而你们,我的兄弟们的灵魂,刚才离开身体的灵魂哟,你们知道为了你们我正在做什么事。接受我的不幸的亲生骨肉,作为你们安葬的礼品吧。啊,这么昂贵的礼品呀!我的心由于母亲的爱而破碎,不久我也将跟着他去了,为了你们,我已夺去了他的生命。”她这样说着,掉过头去,颤抖着手指将木片掷在火炉里。
那时墨勒阿革洛斯回到城里,纠缠着胜利、恋爱和犯罪的心情。突然他觉得他的内心有如火烧,他苦痛得倒在他的床上。他像一个英雄一样地忍住痛楚,但却深悔不曾临阵而死,因此羡慕与野猪搏斗而死的同伴们。在悲痛中,他呼叫着他的兄弟,他的姊妹,他的年老的父亲和他的仍然站在火炉那里,木然地望着火焰焚烧木片的母亲。她的儿子的苦痛随着火焰而增加,当火焰渐渐熄灭,除了白灰以外,一无所有,他的苦痛也渐渐减少。当最后的一个火花消失时,他也停止了呼吸,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他的父亲,他的姊妹们和全卡吕冬人都在他的榇车旁哀悼。但他的母亲不在那里。他们发现她已缢死在仅有着余烬的炉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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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坦塔罗斯
宙斯的儿子坦塔罗斯统治着吕狄亚的西皮罗斯。他富有人世间各种物品,并以他在亚洲和希腊的财富而著名。如果说俄林波斯圣山的神祇曾向一个人类致敬,那正是向他。因为他的祖先是神祗,他们看待他如同一个友人,最后并许可他在宙斯的餐桌上饮宴,听神祇们的言谈。但他的虚荣的人类的灵魂受不住天上的福祉,所以他开始用各种的方法对诸神犯罪:他泄露他们的秘密。他从他们的餐桌上窃取美酒和香膏,分给人世间的朋友。他隐藏别人从克瑞忒的宙斯神庙里偷来的用黄金雕铸的金狗,当诸神之父宙斯要他归还,他发誓说他没有看见。最后,他在无比的傲慢中,为酬谢诸神,邀请诸神到他的宫殿里来,并试探他们是否真的明察一切,他杀了他的亲生儿子,为他们预备酒席。只有得墨忒耳吃了这可怕的肴馔——一块人类的肩胛骨。别的神祇知道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些什么,所以将这孩子的割裂的肢体投在一只盆里。从这盆里,命运三女神之一的克罗托将他取出,仍然美丽完整。但有一只肩膀却是象牙做的!
以此,坦塔罗斯恶贯满盈,神祇们将他打入地狱,受着酷烈苦痛的惩罚。他站在大湖中央,湖水深齐他的下颔,他却焦渴着不能有滴水沾唇。当他俯身就水,水即随之而退,脚下只剩一片焦干的黑土。同时他也不能不忍受饥饿的痛苦。在他的后面,在湖边,生长着美丽的果木树,枝叶低垂到他的头上。他抬头看见蜜梨,鲜红的苹果,火红的石榴,甜熟的无花果和绿色的橄榄。但当他想要摘取,一阵大风就把树枝吹到云中去。他的最可。怕的痛苦则是永续不断的对于死神的恐惧。一块大石头悬挂在他的头上,永久威胁着要将他压成粉碎。这样,嘲笑了神祇的不敬的坦塔罗斯,命定在地狱里永久地遭受三种苦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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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珀罗普斯
坦塔罗斯对诸神犯罪,他的儿子珀罗普斯却虔诚地敬奉神祗。他的父亲被打落在地狱里之后,由于和邻人特洛亚国王发生战争,他被迫离开自己的国土吕狄亚,旅行到希腊。这青年的下巴虽然刚刚长出柔毛,但心里却早已选中了一个妻子。她是希波达弥亚,厄利斯的俄诺玛俄斯国王的女儿,一个最不容易得到的锦标。因为有一个神谕曾经预言:女儿结婚时,国王就会死亡,所以俄诺玛俄斯尽其所能阻止前来求婚的人们。他布告全国,凡愿意和他的女儿结婚的人,必须先在乘车的竞赛中胜过她的父亲,如果国王获胜,对手就得丧失生命。这竞赛起于庇塞,终于科任托斯海峡的波塞冬神坛;他规定自己在比赛之前先向宙斯献祭一只羔羊,同时让求婚者乘着四马的战车先出发。献祭的仪式完毕之后,他才开始竞赛,手中执着矛,坐在由车夫密耳提罗斯驾驶的车子上追赶竞赛者。如果他追到他,他就有权刺穿对手的胸脯。
所有爱慕希波达弥亚的美貌的青年听到这些条件,都充满了勇气,因为他们以为国王是一个衰弱的老人,知道不能赛过青年,所以出发时给他们这大的便宜,好以宽宏大量来掩饰自己可能的失败。青年们一个跟一个地来到厄利斯,向国王要求和他的女儿结婚。他很有礼貌地逐一接待他们,给他壮丽的四马战车,并宰杀羔羊献祭宙斯,毫不显出匆忙的样子。然后他才乘上由他的两匹牝马费拉与哈耳品娜拖拽着的轻车;它们奔跑得比疾风还快。每次离目的地很远就追及求婚者,残酷的国王就用枪矛刺杀他们。就这样他已杀死了十二个以上的青年。
珀罗普斯向着他所爱的女郎的地方走来,半路上他在一个半岛登陆,这半岛后来以他而得名。不久他听到所有在厄利斯发生的事情。晚上他来到海岸呼唤他的保护神三尖叉之神波塞冬,但见海浪分开,他从海里涌出。“啊,波塞冬哟,”珀罗普斯祈求道,“假使阿佛洛狄忒的礼物使你欢喜,那么使俄诺玛俄斯的矛尖不会伤害我罢。用最快的车送我到厄利斯去,使我得到胜利。他已经杀死了十三个求婚者,如今仍然使他的女儿不能结婚。巨大的危险需要一个勇敢的灵魂来对付。我决定去试试我的运气。总有一天我要死的,那末为什么要愁苦地坐着,等待默默无闻的暮年到来而不参加光荣的冒险呢?我要去从事这种竞赛。请求你保佑我成功!”
珀罗普斯的祈求不是没有效的,因为海浪又汹涌地分开,一具由四只有翼的马匹拖拽着的发光的金车如箭一样从深海中升起。珀罗普斯乘着这车子,如意地指挥着海神的马,比风还快地来到厄利斯。俄诺玛俄斯看见他来,立刻惊慌失措,因为他一看见就知道这是波塞冬的神车。但他并不拒绝按照平日的条件和这个外乡人竞赛。珀罗普斯的马匹在海峡上得到了休息以后,他驱策着它们参加竞赛。他刚刚逼近目的地,依照惯例以羔羊献祭过了的国王突然追及他,并挥着手中的长矛给这勇敢的求婚者以致命的刺杀。但珀罗普斯的保护神波塞冬却在国王奔跑得最快的时候弄松他的车轮,使车子摔得粉碎,国王也即刻坠地而死。就在这瞬间,珀罗普斯到达目的地。他回头看,看见国王的宫殿冒着大火,一阵闪电烧着了它。直到只剩下t根柱子。珀罗普斯乘着带翼的车子飞奔到火窟中,从废墟里救出了他的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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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尼俄柏
忒拜的皇后尼俄柏有着许多可骄傲的地方。司文艺、美术的九女神赠给她丈夫安菲翁一具竖琴,它的声音这样的美妙,所以有一次,当他正演奏着,许多的石头都自动接合起来建立了忒拜的宫殿。她的父亲坦塔罗斯,是神祇的上宾。她自己也统治着一个强大的王国,并以她的高贵的灵魂,她的美丽、庄严而远近知名。但使她更欢喜的是她的十四个子女,七个儿子和七个女儿。人们都知道她是人间最幸福的母亲,假使不是她太过分地夸耀她的幸福,她也真会如此。但她的自满终于招致她的毁灭。
一天,忒瑞西阿斯的女儿,女预言家曼托,在街上大声呼叫,要忒拜的妇人们敬奉勒托和她的双生子女阿波罗和阿耳忒弥斯。她吩咐她们在头上戴着桂冠,并献祭供品,作热诚的祈祷。当妇人们正集合着听她讲说,尼俄柏带着她的侍从突然出现。她穿着金线织成的长袍。她容颜美丽,但这时却带着怒色,美发一直披到肩上,她站在准备着在露天下面献祭的妇人们中间。她以傲慢的目光环视众人,说道:
“你们发疯了吗?你们敬奉荒诞的神祇,而忽视在你们中间的为天国所宠信的人类。你们为勒托建立神坛!为什么不为我的神圣的名字焚香呢?我的父亲坦塔罗斯不是在宙斯的餐桌上饮宴的唯一的人类么?我的母亲狄俄涅和在天上像灿烂的星座一样照耀着的七星普勒阿得斯们是姊妹。我的一个祖先阿特拉斯力气大得曾把苍天扛在肩上。我的父亲的父亲就是宙斯。连佛律癸亚的人民都服从我。卡德摩斯的城池,它的墙是听着安菲翁的演奏而自己竖立起来的,都听命于我和我的丈夫。我的宫殿的每间屋子里都充满奇妙的珍宝。此外,我有着如同女神一样的容貌,有着别的母亲们所不能夸耀的孩子:七个美丽如花的女儿和七个强健的儿子。而且不久我将有相等数目的女婿和儿媳。而你们却胆敢不敬奉我而敬奉勒托,这提坦的不知名的女儿,对于她,大地曾经连一小块地方都不愿给她来为宙斯生产孩子,直到得罗斯的浮岛怜悯她才给她以暂时的住处!在那里,这可怜的东西生了两个孩子,仅仅是我的可喜的收获的七分之一。谁不承认我的幸福?谁怀疑我不能长久这样?即使命运女神要损伤我的财富,她们也要感到烦难。即使她们要夺去我的一两个子女,那也不会只剩下两个如同勒托一样。所以,把供品拿开!摘下头上的花环!散开并回家去!再不要让我看见你们做这样的蠢事。”
妇人们都畏惧她。她们撕掉头上的桂冠,献祭还没有完,就奔回家去,并以沉默的祈祷敬奉这个被得罪了的女神。
在得罗斯的铿托斯山高峰上,站立着勒托和她的双生子女,用慧眼明察着远在忒拜所发生的事情。“看哪,我的孩子们,”她说,“我,你们的母亲,这么荣幸地生育了你们,除了赫拉以外我并不比任何女神低微,难道我必须忍受这傲慢的人类的侮蔑么?除非得到你们的帮助,否则我将从我的古老的神坛被人赶出。是的,尼俄柏将你们看成不如她自己的子女,那也同样地侮辱了你们!”她正这样抱怨着,福玻斯却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别悲痛了,”他说,“这徒然耽搁了惩罚的时机。”他的妹妹也附和着他。两个人都披着云霞,穿空而过,来到卡德摩斯的城边。在城外是一片空地,不耕不种,只是供车马竞赛。在这里,安菲翁的七个儿子快乐地嬉游着。最年长的伊斯墨诺斯正乘马绕圈飞奔,用一只有把握的手控制住缰绳,几乎要抓住衔在满是泡沫的马嘴里的嚼子。这时忽然呻吟起来,“哎哟!”缰绳从他无力的手上滑落。他的心窝中了一箭,慢慢地从马的右侧跌落下来。离他最近的兄弟西皮罗斯听到空中箭翎飞鸣的声音,即策马飞奔,如同舵手之扬帆急驰,要到港口里躲避暴风雨一样。但仍然从天上射出一支箭,射中他的后颈,箭镞从喉管穿出。他从飞奔着的马的鬃毛上跌落,满地全是鲜血。别的两个,一个以外祖父之名命名的坦塔罗斯,一个是淮狄摩斯,两人正抱着胸脯,互相角力。弓弦响处,一支箭又射穿两人。他们悲号着,在地上挣扎,肢体绞扭,眼睛模糊,同时在地上死去。第五个儿子阿尔斐诺耳看见他们倒下,捶击着胸脯向他们跑来,双手抱着两个哥哥的冰冷的尸体,企图给他们以温暖。但当他正在这样表示他的爱,阿波罗却给他致命的一箭。他从他的胸口上拔出箭镞,亦即流血而死。第六个儿子达玛西克同,一个可爱的有着长发的青年,被射中膝窝。他仰身拔取箭镞,第二箭却射中他的张着的口,一直深入到箭翎。他血流如注地死去。最后是最小的一个伊利俄纽斯,仅仅是一个孩子,他看见他的哥哥们一个最一个地死去,于是双膝跪下,张开两臂,向神祇祈求:“啊,神祗,所有的神祇哟,请饶我罢!”即使这残忍的射手也被感动得发生同情,但那已经太晚,射出的箭已不能收回。这孩子倒地死去,但却没有痛苦,因为箭头正中在他的心上。
这不幸的消息不久就散布到全城。当安菲翁听到这恐怖的恶耗,他拔剑刺心而死。那些仆人和人民的大声悲号立刻传到尼俄柏的宫室。很久很久她还不能理解她的不幸。她不肯相信神祇们有这大的能力,他们敢这样做,已经这样做!但很快她知道这是真的了。嗅,现在的尼俄柏与刚才的多么不同啊!刚才,她从伟大女神的神坛前驱散人民,并在城中高视阔步!那时好像连她的最亲爱的朋友们都要妒忌她,但现在甚至她的敌人都要怜悯她了。她奔跑到旷地上,自己伏在她的孩子们的冰冷的尸体上,一个一个地亲吻他们。最后她向天空举起疲乏的手,并哭叫着:“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的不幸吧!让你的愤怒的心得到满足吧,残酷的勒托啊!这七个儿子的死,也会将我送到坟墓里去!你征服了我,你胜利了!”
现在她的七个女儿,穿着丧服,披着头发,站在她们已死的兄弟的旁边。尼俄柏看到她们,惨白的脸上闪射着一种怨恨的光芒。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侮蔑地睨视着天空,她说:“胜利么?不,即使我在不幸中,我所有的也比在胜利中的你还多!虽然这七个儿子都已死去,我仍然是比你富有的人!”
当她刚说出这话,空中就传来弓弦的声音。每个人都战栗着,但尼俄柏除外,因为灾祸已经使她迟钝了。突然一个女儿抚摩着胸脯,拔出一支箭。她晕厥了,倒下时还将垂死的眼光转向身旁的兄弟的尸体。别的一个女儿忙到母亲那里,想安慰她,但一支看不见的箭飕地射来,使她永远不能开口。第三个刚要逃跑,即已倒下。别的几个在俯下身去看她们死去的姊妹时,也一样栽倒了。只剩下最小的女儿。她跑到她母亲那里,把脸藏在她的双膝中,抱着她,并躲藏在她的衣裾里面。
“留下这唯一的一个给我罢!”尼俄柏在悲痛中向天哭喊。“这许多人中的最幼小的一个呀!”但即使她祈求饶恕,这最小的孩子也终于双手松开,躺在地上。现在只有尼俄柏一人坐在她的儿子和女儿们的尸体中间。她因悲痛变得僵硬。她的头发不再在微风中飘拂。她的双颊已褪去容光。她的两眼只是在丑陋的脸面上木然地凝视着。血液已在她的血管中冻结。她的脉搏停滞。她的颈子,她的手臂,她的两腿也完全硬化。甚至她的心也已变成顽石。她已没有生命,只是僵化的眼睛还不断地流着眼泪。现在一阵暴风将她吹到空中,横过大海,到她的吕狄亚的老家,并将她安置在西皮罗斯的悬崖上。这里,在山峰上,她静静地站着,成为大理石的石像,直到现在还是以泪洗面。
第十七章 萨尔摩纽斯
厄利斯的统治者萨尔摩纽斯,乃是一个有着傲慢心情,富有而不义的王子。他建立了一座美丽的城,并称它为萨尔摩涅亚。他变得如此骄盈,以致命令他的人民敬奉他如同一位尊神。他想被人如同宙斯一样看待,所以他乘车巡游他的国内和希腊的许多地方,这辆车是模拟雷霆之神的车子制造的。为了完成他的想象,他在空中挥着火炬模仿闪电,并以奔马践踏铜桥模仿雷霆。他甚至杀伤人民,假说这是他的闪电殛灭他们。但在俄林波斯圣山的绝顶,宙斯却看到他的愚行。他驾着浓云,挥起真正的雷电轰击这个下界的疯狂而傲慢的人类。闪电击毙国王,也毁灭了他所建立的城和所有城里面的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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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赫剌克勒斯的故事
婴儿时代的赫剌克勒斯
赫剌克勒斯是宙斯与珀耳修斯的孙女阿尔克墨涅所生的儿子。他的后父安菲特律翁也是珀耳修斯的孙子,是提任斯的国王,但已离开那城,寄居在忒拜。宙斯的妻赫拉仇恨她的情敌阿尔克墨涅,并嫉妒她有一个宙斯预言将来有着光荣前途的儿子。所以当阿尔克墨涅生赫剌克勒斯时,她想他在宫中得不到安全,为了恐惧万神之母的嫉恨,她将他放置在田野里,那地方后来人们仍然称为赫剌克勒斯的田野。在这里,假使不是一种神奇的机会使雅典娜和赫拉看见他躺在大路上,他真的会不能生存。雅典娜惊奇地看着这个生得美好的孩子,很可怜他,并劝诱她的同伴用她的神圣的乳哺育他。他贪馋地吸食乳汁,不像一般婴儿,咬痛了赫拉,所以她粗暴地将他放回地上。雅典娜将他抱起来,带到附近的城里,作为一个可怜的弃儿,要求王后阿尔克墨涅代为养育。但当他的真正的母亲因为恐惧赫拉而不敢爱他,甚至愿意让他毁灭时,他的满怀敌意的继母却不自觉地救活了她的情敌的儿子。她对他的恩惠还不止此!虽然赫剌克勒斯在她的乳房上仅仅啜吸了片刻,但这女神的几滴乳汁已足使他日后不朽。
阿尔克墨涅一眼就认出了这孩子,所以她欢喜地将他放在摇篮里。但赫拉也觉察到在她胸脯上吃乳的是谁,并觉察到她如何不注意地放过了报复的机会。即刻她命两条可怕的毒蛇爬到阿尔克墨涅的敞开的内室,在熟睡的母亲和她的女仆还没有发觉以前,就爬到摇篮里缠着这孩子的脖子。他被惊醒,尖声哭叫并抬起头来。但这不平常的项链苦恼着他。就在这时他已证明他的超人的力量。他两只手各握着一条蛇的脖子,用力一捏,就把它们捏死。他的乳姆这时才看到这蛇,但由于恐怖,不敢前去援救。阿尔克墨涅被他的哭声惊醒。她从床上跳起来,奔向这孩子,并大呼救命。但发现两条毒蛇已经死在孩子的手里。忒拜的贵族们听到她的叫喊,都拿着武器跑到她的内室。国王安菲特律翁爱护他的义子,并以为这是宙斯给与的一种赠礼,现在也挥舞着雪亮的宝剑跑来。当他听到且看见所发生的事情,他恐怖得发抖,同时也为他的新生幼儿的神异的力量高兴。这件事在他看来好像是一个先兆。所以他召来忒瑞西阿斯,这宙斯赋与预言的能力的人,这预言家对国王和王后和所有在座的人预言这孩子的未来:他将如何地杀戮陆上和海上的许多怪物,他将如何地与巨人斗争并击败他们,并且,在他经历过人间的苦难之后,他将享有神祗们的永牛的生命,并与永远年轻的女神赫柏结婚。
赫剌克勒斯的教养
当安菲特律翁听到等候着这孩子的高贵的命运,他决定给他一种配做一个英雄的教育,并到各地聘请伟大的人物把应该知道的教给年轻的赫剌克勒斯。安菲特律翁自己教他驾驶战车的技术。欧律托斯教他如何张弓射箭。哈帕吕科斯教他角力和拳击。宙斯的双生子之一的卡斯托耳教他全副武装在阵地上作战。阿波罗的年老的儿子利诺斯则教他歌唱,并如何正确而美丽地弹着竖琴的琴弦。赫剌克勒斯是一个能干的学生,但他不能忍耐折磨,而年老的利诺斯也正是一个苛刻的教师。有一次当他责打这孩子的时候,——在孩子看来那是不当的,他抓起他的竖琴,摔在他先生的脑袋上,他即刻死了。这事使他后来很悔恨。他作为谋杀者被传到法庭。但公正而著名的法官剌达曼堤斯免了他的罪,并为此订一条新的法律,即为自卫而致人于死者不得判处死刑。
但安菲特律翁现在害怕这有过分强力的儿子会再犯同样的罪过,所以他派他到乡下去放牧。赫剌克勒斯就在这里长大,力量和身体都比所有的人高大。这宙斯的儿子,看去是很足令人吃惊的。他有一丈多高,两眼奕奕有神。无论何时当他射箭或投掷标枪,总是百发百中。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已成为希腊最漂亮最强壮的人。现在已是时候了,要看看他究竟应用他的天赋在人间为善还是为恶。
赫剌克勒斯在十字路口
赫剌克勒斯离开牧人们和他们的牧群去到寂静的地方,思考着他的生命的路途应当是怎样的。有一次,他坐着沉思,看见两个高大的妇人向他走来。一个美丽、高贵而有礼貌,穿着雪白的长袍。另一个艳丽动人,她的雪白的皮肤搽了香粉和香水。她这样地傲岸,好像她比实际要高一些,而她的服装也尽可能的迷人。她自满地以明亮和闲适的目光看着自己,又四处望望有没有别人在注意她,并时常欣羡地顾盼着自己的影子。当她们走近,第一个人仍然安详地走着,但后面的这个人却忙上前去,招呼这个青年。
“赫剌克勒斯,我看你还没有决定在生命中究竟要走什么路。假使你选择我作你的朋友,我将引导你走最平坦最安适的路。那里没有你尝不到的快乐,也没有你不能避免的不幸!你将不参加任何战争和艰难。你将不用心思,只是享受丰盛的饮食和美酒,极耳目视听之乐,极身体和肉感的满足,睡着柔软的床榻,凡这些享受都不要费事也不要费力。万一你缺少过这种生活的条件时,别担心我会强迫你去从事体力或脑力劳动。恰恰相反!你将收获别人的劳力的果实,并得到一切对你有利的东西。因为我给与我的朋友这样一种权利:利用任何人或任何物来满足自己的享受。”
赫剌克勒斯听到这诱惑的诺言,他诧异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回答:“我的朋友们称我为‘幸福’,我的敌人侮辱我,给我另一个名字叫做‘堕落的享受’。”
同时,前一个妇人也来到面前。“我也来了,”她说。“我知道你的父母,你的秉赋,和你所受的教养。所有这些使得我存着这样的希望,如果你选择我指示给你的路,你将成为一切善良与伟大的事业中的卓越人物。但我没有怠惰的快乐来贿赂你。我将告诉你神祗对于人类的意愿。要明白,人类不经过努力和辛苦,神祇是不会使他们有所收获的。假使你愿意神祇慈善地待你,你必须敬奉他们。假使你愿意朋友们爱你,你必须援助他们。假使你愿意全城对你尊敬,你必须为它服务。假使你愿意全希腊都称赞你的美德,你必须成为全希腊的恩人。假使你愿意收获,你必须耕种。假使你想战斗得胜,你必须学会战斗的技术。假使你想能够支配你的身体,你必须工作和流汗使它坚强。”
在这里“享受”打断了她。“现在你看,亲爱的赫剌克勒斯哟!”她说,“要达到这妇人所说的目的,要走多么遥远和艰难的路途呀!但我愿以最近便和最轻爨的路引导你得到幸福。”
“可怜的生物哟!”“美德”对她说,“你没有一点真正美好的东西。你怎能这样呢?你不知道真实的快乐,因为在你还没走到它们面前,你就心满意足了。你在饥饿之前饱食,在焦渴之前痛饮。为了刺激食欲,你寻找巧妙的厨师,为了加深酒瘾,你追求豪奢的美酒。在夏天你妄想着冰雪。任何柔软的床榻都不能使你满足。你让你的朋友们在夜中饮宴,在白天睡眠。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在青年时享乐,在老年时苦恼,羞愧于他们的过去,而仍然背负着现在的重负。而你自己,虽然你是不朽的,却为神祇所放逐,为良善的人们所嘲弄。你从没有听过最悦耳的声音:真实的赞美!你从没有见过最悦目的事物:你自己的良好的工作!但我却为神祗和善良的人们所欢迎。艺术家称赞我是他们的安慰者,父亲们称赞我是忠实的守护人,侍仆们称赞我是他们的慈善的帮助者。我是和平的正直的支持者,是战时的信实的盟友,是友情的忠贞的伙伴。饮食睡眠对于我的朋友们比对于怠懒者更有意义。年轻人受到老年人的夸奖,他们很喜欢;老年人受到年轻人的尊敬,他们很快乐。他们回忆过去的行为感到甘美,他们对于现在的作为感到快乐。由于我,神祗保佑他们,朋友爱护他们,他们的国家尊敬他们。当末日来到,他们也不会死得默默无闻。他们的光荣仍然留存人间,供后世纪念。啊,赫剌克勒斯哟,选择这种生命罢,幸福的命运将是属于你的。”
赫剌克勒斯最初的冒险
幻象消失了,赫剌克勒斯又是独自一人。他决定走“美德”的路而且不久就有一个使他为善的机会。那时的希腊仍然到处是森林和沼泽,里面繁殖着凶猛的狮子,粗暴的野猪及其他危害人的野兽。要清除这些怪物并赶走在僻静地方伺隙劫掠的强盗,乃是古代英雄们的最大的目标之一。赫剌克勒斯注定要来继续这种工作。
当他回到国内,他听说有一只凶猛的狮子窟居于喀泰戎山,在这山麓放牧着国王安菲特律翁的牛羊。这青年英雄的耳边仍然清晰地响着“美德”的言语,所以他即时作出一种决定。他武装自己,爬上山去,征服狮子,将狮皮披在肩上,并以狮子的巨颚戴在头上作为战盔。
当他从他的冒险归来,遇到弥倪安斯的国王厄耳癸诺斯的使臣,来向忒拜人勒索不义和可耻的每年一次的贡品。现在赫剌克勒斯把自己作为一切被压迫的人们的斗士,他迅速地解决了这些作过多次苛扰的使臣,砍断他们的手足,用绳索捆着他们的脖子送回去给他们的国王。厄耳癸诺斯要求将罪人交给他,忒拜王克瑞翁因为畏惧他的权力,准备服从他的命令。但赫剌克勒斯却纠合一些勇敢的青年同他一道反抗敌人。只是在民间找不到武器,因为弥倪安斯人恐怕忒拜人叛变,已没收所有的武器。这时雅典娜召赫剌克勒斯到她的神庙里去,以自己的盔甲装备他,别的青年则取用庙里的武器,那是过去他们的祖先在战争中掳获并献祭神祗的战利品。装备停当以后,这英雄和他的一小队人马向着弥倪安斯进军,直到他们到达一处狭道,在这里,敌人的强大兵力是无用的。厄耳癸诺斯自已战死,他的全部军队被击败而且溃散。但勇敢的安菲特律翁,赫剌克勒斯的后父,在战争中为流矢所中,因伤致死。战争结束以后,赫剌克勒斯飞快地向弥倪安斯京城俄耳科墨诺斯挺进,冲进城里焚烧王宫,毁坏这座城。
全希腊人都赞美他的卓绝的勇敢,忒拜国王克瑞翁为了报答他,将女儿墨伽拉给他为妻,后来她为他生了三个儿子。他的母亲阿尔克墨涅再醮,嫁给法官剌达曼堤斯。甚至于神祗也给与这胜利的半神人许多的赠礼:赫耳墨斯赠给他一口剑,阿波罗给他冲矢,赫淮斯托斯给他黄金的箭袋,雅典娜给他青铜的盾。
赫剌克勒斯和巨人的战斗
赫剌克勒斯不久就得到一个机会来报答神祇的高贵的赠礼。有着可怕的面孔和长须长发并以龙尾代足的巨人们乃是大地女神该亚为天神乌剌诺斯所生的怪物。现在他们的母亲怂恿他们反抗宙斯,这世界的新的统治者,因为他曾经放逐她的年长的儿子提坦们于塔耳塔洛斯。巨人们从地下的厄瑞玻斯冲到忒萨利亚的佛勒格剌的广阔的田野。一看到他们,所有的星星都变得惨白,福玻斯·阿波罗也掉转他的太阳车的方向。
“去吧,为我和更年老的神祇的子孙们报仇,”地母对他们说。“一只鹫鹰撕吃着普罗密修斯;一只大雕剥啄着提堤俄斯;阿特拉斯被判处背负苍天;提坦们则在铁链的束缚中身心憔悴。为他们报仇呀!援救他们呀!应用我的肢体——巨大的山岳作为天梯和武器!爬上星光照耀着的殿堂吧!你,堤福俄斯,从宙斯的双手攫取神杖和雷电!你,恩刻拉多斯,征服海洋,将波塞冬从他的堡垒赶走。洛托斯从太阳神手里夺过缰绳,波耳费里翁夺取得尔福的神坛。”
听到她的命令,巨人们都大声欢呼,就好像他们已经得到胜利,已经领着波塞冬与阿瑞斯走在凯旋的行到中,或者拉着阿波罗的美丽的头发将他拖走。一个人这般说着就好像阿佛洛狄忒已是他的妻子,别的人又计划向阿耳忒弥斯求婚,第三个人又想着雅典娜。他们确信而欢喜地向着忒萨利亚的山岳走去,他们想从那里猛扑俄林波斯圣山。
同时伊里斯,诸神的使者,召集所有居于天上和泉水河流中的神祇们。她甚至也召来地府里的命运女神们。珀耳塞福涅离开她的冥土,她的丈夫——静默的死者们的国王也套上他的怕光的马匹,驱策着它们来到光辉灿烂的俄林波斯圣山。如同被围的居民从各方涌来保护他们的卫城一样,神祗们集合在万神之父的家中。
“你们,所有集合在这里的神祗们,”宙斯向他们说,“看看该亚如何和她的新生的儿子们图谋反抗我们。前进吧,对于她派遣来反抗我们的每一个儿子,你们都要送还她一具尸体。”
当万神之父说完他的话,天上发出一声霹雳,地下的该亚报以猛烈的地震。大自然又陷于混沌,一切如同开天辟地时一样。因为巨人们将山岳一座又一座连根拔起。他们使俄萨山和珀利翁山,俄忒山和阿托斯山互相重叠,并将洛多珀山连同赫布洛斯河的一半河源也拔了起来。他们爬上这笨重的天梯到达神祗的住处,就以巨大石块和作为火把的整条橡树像风暴一样猛袭俄林波斯圣山。
有一个神谕曾经告诫神祇们,除非有一个人类和他们并肩作战,他们不能杀戮任何巨人。该亚知道这,所以她设法使她的儿子们能够不为人类所损害。这需要一种药草。但宙斯前来偷袭。他禁止黎明女神、日神、月神放光。当该亚在黑暗中摸索,他自己飞快地割去药草,并令雅典娜召来他的儿子赫剌克勒斯参加战斗。
在俄林波斯山上,神祗们已在火热的战斗中。战神阿瑞斯驾着怒马拖拽的战车,冲入正在冲锋的敌人的深处。他的金盾煜耀得比火光还要明亮,他的战盔上的羽毛在风中飘动。他杀死蛇足的巨人珀罗洛斯,并驱车辗过他的倒在地下挣扎着的肢体。但直到这巨人看到刚走上俄林波斯圣山的人间的赫剌克勒斯,他才灵魂出窍而死。赫剌克勒斯环视战场,选择他的射箭的目标。他射中阿尔库俄纽斯,他从山顶跌落,但当他触到大地的瞬间他又复活。由于雅典娜的劝告,赫剌克勒斯也跟着下去,将他从他所诞生的大地上举起。他一离开大地就死去了。
现在巨人波耳费里翁进一步压迫赫剌克勒斯和赫拉,要想和他们个对个地战斗。但宙斯马上使他产生要看一看神后的念头,他刚掀开神后用以遮盖自己的面网,宙斯就以雷电将他击中,赫剌克勒斯补上一箭,遂结果了他的生命。随着,巨人厄菲阿耳忒斯从他的兄弟们的队伍挺身站出,以炯炯发光的两眼向前观望。
“我们的箭头有多亮的目标呀!”赫剌克勒斯向在他身边作战的阿波罗说,说着就射中巨人头上的右眼,太阳神则射中左眼,狄俄倪索斯以神杖击倒欧律托斯。赫淮斯托斯单手发出一阵雹雨似的灼热的铁弹将克吕提俄斯打倒在地上。雅典娜则举起西西里岛向正在逃跑的恩刻拉多斯掷去。巨人波吕玻忒斯被波塞冬追击,越过火海,逃亡到科斯岛,但波塞冬即刻劈裂科斯岛的一片土地,将他压住。赫耳曼斯头上戴着地狱神祇普路同的战盔,杀死希波吕托斯。命运女神们则以铜棒击毙另外两个巨人。其余的则为宙斯的闪电击毙或为赫剌克勒斯的利箭射杀。
由于这些功绩,诸神对于这半神人的英雄有着更深的好意。所有参加战斗的神祇们,宙斯称之为俄林波斯人,这是使勇敢者别于怯懦者的一个名词。人间的母亲为宙斯所生的两个儿子也得到这种光荣的称号,那便是狄俄倪索斯和赫剌克勒斯。
赫剌克勒斯和欧律斯透斯
在赫剌克勒斯诞生以前,宙斯曾经有一次在诸神的会议上宣布让珀耳修斯最长的孙子统治所有其他的珀耳修斯的子孙。他有意将这种荣誉给他和阿尔克墨涅所生的一个儿子。但赫拉忌恨她的情敌的儿子得到这种光荣,所以使用诡计,让同样是珀耳修斯子孙的欧律斯透斯提前诞生,虽然他原来应该是在赫剌克勒斯之后出世的。这样遂使欧律斯透斯成为阿耳戈斯地方的密刻奈的国王,并使后来诞生的赫剌克勒斯成为他的臣民。国王渐渐注意到他的年轻的亲属的成名,所以如同召见臣民一样地将他召来,要他做各种艰难的工作。因为他不肯服从,但宙斯又不愿违犯自己的规定,所以告诫他为阿耳戈斯的国王服务。这半神人的英雄不甘心成为一个人类的仆役。他来到得尔福请求神谕。神谕告诉他神祇将纠正欧律斯透斯由于赫拉的阴谋而得到的统治,但赫剌克勒斯必须做国王交给他做的十二件工作,以后他即可升格为神。
这神谕使赫剌克勒斯感到烦恼。替比他低卑的人服役,这是有损他的骄傲和伤害他的尊严的,但他觉得不服从他父亲宙斯的命令既属不智亦不可能。这时赫拉仍然仇恨赫剌克勒斯,虽然在与巨人们作战时他曾经救援过神祗们。她乘机改变他的忧闷成为野性的疯狂。他变得完全疯狂了,以致想谋杀他所珍爱的侄儿伊俄拉俄斯,而当这侄儿设法逃跑时,他却射杀墨伽拉为他所生的孩子们,并想象他是在射杀巨人。他疯狂了很久才清醒过来。但当他发觉他的错误后,他悲哀得垂头丧气,并将自己关闭在屋予里,拒绝和人们打任何交道。悲愁减轻以后,他决定接受欧律斯透斯的工作并到提任斯(他的王国的一部分)去谒见他。
赫剌克勒斯最初的三件工作
国王交给赫剌克勒斯做的第一件工作乃是要他为他取来涅墨亚狮子的毛皮,它生活在阿耳戈利斯地区的珀罗奔尼撒,在克勒俄奈与涅墨亚中间的大森林里。这只狮子不能为人间的武器所伤。有些人说它是巨人堤丰与巨蛇厄喀德那所生的儿子,又有人说它是从月亮掉落到地上来的。现在赫剌克勒斯出发捕捉狮子,背上背着箭袋,一只手执着一张弓,另一只手执着从赫利孔连根拔起的野生橄榄树做成的木棒。当他进入涅墨亚的大森林,赫剌克勒斯敏捷地四方窥视,要在这野兽看见他以前先看到它。这时正是当午,他看不到狮子的足迹,也无人可问通到狮子的洞穴的道路,因为他没有遇到任何人,没有遇到一个牧人或一个樵夫。所有的人都逃回家去,离狮子出没之处远远的,并在恐怖中关起门来。
整个下午赫剌克勒斯都在树林中巡游,并决定在看见狮子的瞬间证实一下自己的力量。但直到黄昏以后,狮子才从树林中的小路慢慢走来,在猎食之后想回到峡谷里去休息。它已食得饱饱的。它的头,鬣毛和胸脯还滴着血,舌头也在舐着从嘴里滴出来的血滴。赫剌克勒斯远远地看见它,就躲在矮树林背后等侯着它走近,并用箭头瞄准它的腰部。但他的箭并没有射伤它,倒如同射在石头上一样反跳回来,落在满是苔藓的地上。狮子昂起它的浴血的大头,搜寻似的四面八方转动着眼睛,并露出可怕的牙齿。现在它正对着这半神人的英雄,他向它的胸部——全身的致命处射出第二支箭。这次也一样,箭没有擦破它的皮,只是落在它脚下。他刚要将第三支箭搭在弦上,这怪物却看见了他。它把它的长尾夹在两腿中间。它的脖颈因愤怒而膨胀,鬣毛竖立着,弓着背,大声地吼叫。它向它的敌人扑来。这时赫剌克勒斯扔下手中的箭,丢开身上所披的狮皮,右手挥着木棒向狮子的头上打来,击中它的颈子使它跌在地上,它随即跳起来,但扑了一个空。然后它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摇震着大头。赫剌克勒斯立即冲上去。这时他丢开身上所背的弓和箭袋,腾出手来,从狮子的后面紧抱着它的脖颈,活活地将它勒死,它的灵魂疾忙回到哈得斯那里去。赫剌克勒斯用尽方法要剥下它的皮,但它的皮不为木石或铁器所伤。最后他想出一个办法来,用它自己的爪来剥,终于将狮皮剥了下来。后来他用这张美丽的狮皮为他自己做一面盾,用它的上下颚为自己做一具新的战盔。但暂时他仍然把他所带来的狮皮和武器收拾好,将涅墨亚狮皮扛在肩上,出发回提任斯去。当欧律斯透斯看见他带着那可怕的狮皮归来,赫剌克勒斯的非凡的神力使他恐怖得蜷伏在一只大铜锅里。从此以后他就不敢看赫剌克勒斯,只是叫珀罗普斯的儿子科普柔斯为他传达命令给住在城外的这个半神人。
赫剌克勒斯的第二件工作乃是杀戮许德拉。许德拉也是堤丰和厄喀德那所生的孩子。她在阿耳戈利斯的勒耳那沼泽中长大,常常爬到岸上撕裂牲口的肢体,并蹂躏田野。她不单是凶猛可怕,且身躯庞大,是一条有九个头的水蛇,其中八个头可以杀死,第九个头即中间的一个却是杀不死的。要作这种冒险,赫剌克勒斯也准备着充足的勇气。他乘车以他的不可分离的同伴即他的堂兄伊菲克勒斯的儿子伊俄拉俄斯为驾车的人。他们驱车到勒耳那,看见许德拉在阿密摩涅泉水附近的小山上。伊俄拉俄斯勒住马停止前进。赫剌克勒斯跃下车来,用箭将蛇从她所隐伏的地方赶出。她嘘着气冲出来,摇动着九个头,就好像暴风雨中的树枝一样。赫剌克勒斯无畏地走上去,用大力的手抓住她,紧紧地抓着。但她却缠着他的一只脚,不打算和他作正面斗争。现在他开始用木棒打她的头,但是无效,因为当他打碎她的一个头,就在原地方生长出两个新的头来。此外许德拉有一巨蟹参加作战,它用巨螯钳赫剌克勒斯的脚。他用木棒将巨蟹打死,并呼唤伊俄拉俄斯来援助他。伊俄拉俄斯执着火把在等侯着。他烧着附近的树林,以燃着的树枝烧灼刚刚生出来的蛇头,使它们不能长大。这才解除了对于这个英雄的不断的新的威胁。现在他砍下她的不死的头,将它埋在路边,并以巨大石块镇压着。他将蛇身切为两段,并在她有毒的血液中浸润他所有的箭。从此以后他给敌人的箭伤是无药可医的。
欧律斯透斯给与他的第三件工作乃是要生擒刻律涅亚山上的赤牝鹿。这美丽的动物有着金的鹿角和青铜的蹄;住在阿耳卡狄亚的一座小山上。她是阿耳忒弥斯最初练习射猎的五鹿之一,只有她被留下来在树林中生活,因为命运女神规定了有一天赫剌克勒斯将为追逐她而精疲力竭。整整的一年他追逐着她,并在漫游中来到许珀耳玻瑞俄和伊斯忒耳河的发源处。最后他在离俄诺城不远,邻近阿耳忒弥斯山的拉冬河的河岸上,追着了这匹赤牝鹿。他唯一能捕获她的方法乃是用一只箭射中她的脚使她不能奔跑,并背着他经过阿耳卡狄亚。在这里他遇到女神阿耳忒弥斯和她的哥哥阿波罗。她斥责他设计捕杀这只献祭给她的生物,甚至要想夺去他的猎获物。
“伟大的女神哟,”赫剌克勒斯为自己辩护,“我做这事不是闹着玩,而是有绝对的必要。否则我如何能满足欧律斯透斯的意愿呢?”这话总算平息了她的愤怒,他遂带着这生擒的赤牝鹿回到密刻奈去。
赫剌克勒斯的第四、五、六件工作
紧接着他又从事于他的第四件工作。这是要毫无损伤地为国王捕捉厄律曼托斯山的野猪。这也是献祭给阿耳忒弥斯的圣物,它曾蹂躏厄律曼托斯一带的地方。在他到这些山上去的路途中,他因遇到西勒诺斯的儿子福罗斯而停下来。福罗斯如同一切马人一样,一半是人形一半是马身;他殷勤地款待他的客人,献给他烤肉,而自己则吃生的。但当赫剌克勒斯向他要求美酒来佐食这种佳肴时,他说:“亲爱的客人,真的,我们有一坛酒藏在地窖里,但那属于我们全体人民,我不敢打开它,因为我知道我们马人们是不欢迎外乡人的。”
“别担心,请打开它吧,”赫剌克勒斯回答。“我答应保护你不受任何人的攻击。我现在很渴。”
酒神狄俄倪索斯自己将这坛酒送给了一个马人,并告诉他不要打开,直等到一百二十年以后赫剌克勒斯到这地方来。现在福罗斯走到地窖里,他刚刚打开酒坛,马人们就嗅到了强烈的酒香。他们集合起来并拥挤到福罗斯的洞前,每个人拿着石块和松木棒子。首先冒险进去的人,赫剌克勒斯用火棒将他打回去。其余的,他射箭追击,甚至追到他的老朋友喀戎居住的玛勒亚半岛。喀戎的马人弟兄们就在他这里避难。赫剌克勒斯向他们一箭射去,箭头擦伤一个敌人的臂膀,射中喀戎的膝盖,牢牢地钉在那里。现在赫剌克勒斯才看出那正是他幼年时很要好的朋友。他很关心地向他跑去拔出箭来,给他敷药,那药正是精通医药的喀戎过去送给他的。但因为箭头已蘸过许德拉的毒血,他的伤口是医不好的。喀戎要他的弟兄们把他抬进他的洞穴,希望能够死在他的朋友的怀里。但这是多么空妄的一种愿望啊!可怜的喀戎,他忘记了他是不死的,他的苦痛也将永久延续下去。赫剌克勒斯流着眼泪和他告别,答应不惜以任何代价去请死神,这苦难的解脱者,到他这里来。从普罗密修斯的故事里,我们知道他已经实践了他的诺言。当赫剌克勒斯回到福罗斯那里时,却发见他的温厚的主人已死在洞穴里。他从他的兄弟们的身上拔出一支箭,并在手中拈着,思忖着怎么这样小的一支箭会射倒巨大的生物,这时箭却从他的手中滑落,刺伤他的足,毒发,即时毙命。赫剌克勒斯悲哀地为他举行光荣的葬礼。他将他埋葬在大山下面,这山从此以后就叫做福罗山。
赫剌克勒斯又继续上路寻觅野猪。他大声吼叫将它从茂密的丛林中逐出,跟随着它爬上冰雪的山坡,终于用活结套上这疲惫的野物,将它捉住。他将它活生生地带到密刻奈,一切都如命做到。
此后欧律斯透斯派他去做第五件工作。这却是一个英雄所不屑做的工作。他要他在一天内就将奥革阿斯的牛棚打扫干净。奥革阿斯乃是厄利斯的国王,养着无数的牛群。按照古代的习惯,他将他的牛群关闭在宫殿前面的大围墙里。很久以来,这里就养育着三干匹牛,粪秽堆积得很高。赫剌克勒斯必须在一天内将它打扫干净。这桩工作一则是屈辱的,再则也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这半神人的英雄站在奥革阿斯的面前,准备为他服役,并且没有提到这是欧律斯透斯的命令,奥革阿斯打量着这身披狮皮的汉子,想着这么一个高贵的战士却愿意做奴仆贱役,他忍不住笑起来。但他又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他来做这事是贪图厚利。他想给他重赏是无妨的,因为在一天内将牛棚打扫干净,这是无论何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所以他自信地说:
“外乡人哪,假使你真能在一天之内清除这些粪秽,我将把我的牛群的十分之一给你。”
赫剌克勒斯接受这个条件,国王以为他即刻就要动手用铲子了。但在赫剌克勒斯叫来奥革阿斯的儿子费琉斯作证人之后,就在牛棚的一边,在地上挖一条沟,让附近阿尔甫斯河和珀涅俄斯河从一个沟口流进来又从另一个沟口流出去,因此也就将大堆的牛粪冲刷干净。他这样执行一种屈辱的命令,而没有降低自己的身份去做一种神祇所不屑做的工作。但当奥革阿斯知道赫剌克勒斯是奉欧律斯透斯的命令来做这事时,他不但不给他重赏,并且否认他所作的诺言。不过他同意让法庭来判决这事。当法官坐堂,费琉斯应赫剌克勒斯的要求出庭作证,却反对他自己的父亲,宣称那是真的,他父亲曾答应给赫剌克勒斯重赏。奥革阿斯在暴怒中,他命令他的儿子和外乡人即刻离开他的国土。
又经历一些冒险之后,赫剌克勒斯回到欧律斯透斯那里,但国王宣布这次工作因为他要求报酬所以不能算数。国王立刻派他做第六件工作,即赶走斯廷法罗斯湖的怪鸟。这是像鹤一样大的食肉鸟,并有着铁翼、铁嘴、和铁爪。它们栖息于阿耳卡狄亚的斯廷法罗斯湖的四周,能投掷羽毛如同射箭一样,它们的喙也可以啄穿青铜的盾。在那地方它们已伤害无数的人畜。阿耳戈船的英雄们在路途中所遭遇的也正是这种怪鸟。在短短的旅程之后,赫剌克勒斯来到大树林包围着的湖边。大群的怪鸟由于躲避豺狼的侵害,正逃到这里的树林里来。赫剌克勒斯无助地站着,正犹豫着他怎能制服这么一大群敌人,这时忽觉得有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看见庄严的雅典娜。她给他两面巨大的铜锻,那是赫淮斯托斯为她铸造的。她教他怎样使用这铜钹来驱逐怪鸟,说完话就突然不见。赫剌克勒斯于是爬在湖边的小山上,摇动铜钹恐吓怪鸟。它们无法长此忍受这刺耳的响声,结果都恐惧地飞出树林,这时赫剌克勒斯弯弓搭箭,一一将它们射落。剩下的也离开那地方,一去不回。
赫剌克勒斯的第七、八、九件工作
克瑞忒的弥诺斯王曾经向波塞冬许愿,要将深海里最初出现的无论何物献祭给他,因他认为在他的领土以内没有一种生物值得献给这样一个伟大的神灵。海神使一匹美丽的牡牛从海浪里升起。但国王极喜欢这美丽的动物,所以他将它搀混到他的牛群里,另以一匹牡牛替代,献祭海神。这使海神很愤怒,作为一种惩罚,他使这牛发疯,并在克瑞忒岛上大肆破坏和扰乱。赫剌克勒斯的第七件工作便是要驯服它,并将它带回献给欧律斯透斯。
他旅行到克瑞忒,并告诉弥诺斯他来的目的。国王想着能够除去国内这么一个危险的野物,所以十分喜欢,甚至帮助赫剌克勒斯把它捉住。这半神人的英雄将这狂暴的野牛驯服得这么驯良,甚至可以骑着它到海岸上,并从这里回到珀罗奔尼撒去,而它安详地走着像航行在平静的海上的船舶一样。
欧律斯透斯对于他这次的工作很满意,但在他很欢喜地看过这捕捉的野物之后,他又将它放走。牡牛一感觉到没有了赫剌克勒斯的控制,立刻又发起疯来。它跑遍拉科尼亚和阿耳卡狄亚,通过海峡到达阿提卡的马拉松,并蹂躏这地方,如同过去蹂躏克瑞忒岛一样。直到很久以后才被忒修斯完全制服。
赫剌克勒斯的第八件工作乃是要将特剌刻的狄俄墨得斯的牝马们带到密刻奈来。狄俄墨得斯是战神阿瑞斯的儿子,是好战的比斯托涅斯人的国王。他的牝马这样强壮而凶猛,必须用铁链子将它们锁在铜马槽上。它们吃的也不是雀麦,任何寻找狄俄墨得斯城堡的不幸的外乡人,都被丢在马槽里,好让马来吃他们的肉。赫剌克勒斯来到这里,他首先做的事乃是擒拿凶残暴厉的国王,征服管理马厩的卫士,然后拿国王来喂他自己的牝马。这些马匹饱食国王的肉以后,性情变得温驯,他驱策着它们来到海边。但比斯托涅斯人却全副武装来追击他,所以他不能不回头和他们作战。他将所有的马匹交给他的最好的朋友也是永恒的伙伴阿布得洛斯看守。阿布得洛斯是赫耳墨斯的儿子。当赫剌克勒斯离开,马匹们吃人肉的野性又发作。所以当赫剌克勒斯驱走比斯托涅斯人再转回来时,他发见阿布得洛斯已是尸骨狼藉。赫剌克勒斯深深地悲悼他的死,并为纪念他而建立阿布得刺城。最后他又驯服所有的马匹,并平安地带着它们去见欧律斯透斯。他将这些马匹献给赫拉。后来这些牝马都生育马驹,长期繁殖下来。据说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所骑的一匹马就是它们的子孙。赫剌克勒斯做完这件工作以后,就参加伊阿宋和阿耳戈英雄们去探取金羊毛。关于这次远征科尔喀斯的故事,已在前书说过。
在长久飘泊之后,这英雄开始和阿玛宗妇人国作战来完成他的第九件工作,即夺取阿玛宗女皇希波吕忒的腰带献给欧律斯透斯。阿玛宗人居于蓬托斯的忒耳摩冬河的周围。这是一个妇人国,她们买卖着男子,并且只养育她们的女儿。她们常常全体出发作战。为要表示她的威严,她们的女皇希波吕忒经常佩着阿瑞斯亲自赠给她的一根腰带。
赫剌克勒斯征求自愿帮助他作这次冒险的人,并把他们集合在一只船上。经过许多危险之后,他进入黑海,到达忒耳摩冬河口,又驶入阿玛宗的忒弥斯库拉的港口。希波吕忒遇到这些外乡人,并震惊于这半神人的俊美有力。当她知道他们远来的目的,她答应把她的腰带给他。但赫拉,由于憎恨赫剌克勒斯,所以变形为一个阿玛宗人,杂在众人当中散布谣言,说一个外乡的野蛮人就要拐走她们的女皇。即刻所有的人都骑上马,向住在城外帐篷里的赫剌克勒斯袭击。普通的阿玛宗人和他的随从作战,最高贵的人则和赫剌克勒斯本人对抗。最先和他作战的是埃拉,一名暴风,因为她可以飞快地奔跑如同旋风一样。但赫剌克勒斯比她跑得更快。埃拉被迫败退,她虽然像风一般奔跑,他还是追上去将她杀了。第二个阿玛宗人刚一交手就被击倒。第三个叫普洛托厄,她在个人对个人的斗争中曾经七次获胜。在她以后,赫剌克勒斯又打翻了八个人,其中有三个是在阿耳忒弥斯的狩猎中被挑选的百发百中的勇士。但这次她们却射不准确,并且即使她们企图躲藏在盾牌下面,赫剌克勒斯也终于击中了她们。曾誓言一生不嫁的阿尔喀珀也倒了下去。她的誓言总算实行,只是生命亦已缩短。当阿玛宗人的无敌领袖墨拉尼珀被俘,其余的人都狂乱逃散,希波吕忒就献出了腰带,那是在没有想到会有战争以前就已许诺了的。赫剌克勒斯接受它作为对墨拉尼珀的赎金,将她放回。
在回家的路上,一种新的冒险在特洛亚的海岸上等待着他,因为他在这里发见拉俄墨冬的女儿赫西俄涅被锁在岩石上,在无言的恐怖中等待着来吞食她的海怪。海神波塞冬曾经为她的父亲建筑特洛亚城垣,但这国王却吝惜着他所许诺过的报酬。波塞冬使一个海怪来蹂躏特洛亚地方,直到拉俄墨冬在绝望中同意献出他的女儿来拯救他的国土。赫剌克勒斯经过这里,这不幸的父亲招呼他,请求他援助,并答应赠给他宙斯给与他父亲的壮丽的马匹,作为救出他女儿的报酬。赫剌克勒斯停住船,等待着海怪。当它张开大嘴来吞食这个女郎,他就跃进它的喉咙里,割裂它的脏腑,并爬着出来,如同从茔穴里爬出来一样。但拉俄墨冬又一次失约,没有给赫剌克勒斯马匹,因而这英雄说着愤恨的恐吓话走上自己的征途。
赫剌克勒斯最后的三件工作
当赫剌克勒斯将希波吕忒女皇的宝带献在欧律斯透斯的足下,他仍然不让他得到休息,即刻又派他去捉革律翁的牛群。革律翁是住在伽得伊剌海湾厄律提亚岛上的一个巨人。他有一群漂亮的栗色的牲口,由另一巨人在一只双头狗的帮助下替他看守着。他大得不可想象,三头六臂并有三个身体和六只脚。没有一个人类的子孙敢和他作战。赫剌克勒斯也十分知道,要从事于这艰险的工作,必须有谨慎小心的准备。全世界都知道革律翁的父亲克律萨俄耳是全伊柏里亚的国王,由于他的富有,所以外号叫做“黄金宝剑”;除革律翁以外,他还有着三个身体庞大的勇敢的儿子,各人统率着一队强壮而善战的人马为他作战。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欧律斯透斯将这件工作交给赫剌克勒斯,希望在这次的远征,在这样一个国家,这半神人的可憎恨的生命从此可以完结。但赫剌克勒斯对于这新的危难,较之过去的冒险并无惧色。他在克瑞忒岛召集那些他从野兽口里救出来的军队,乘船前进,并先在利比亚海岸登陆。在这里他和巨人安泰俄斯斗争。这巨人的力量无论何时当他一触到作为他的母亲的大地,就立刻可以恢复。赫剌克勒斯知道这,所以将他举起,在空中双手将他扼死。然后他肃清利比亚的食肉兽,因他最憎恶凶猛的动物和恶人,他们使他联想起逼迫他多年从事于艰险工作的不义的统治者。
在沙漠地方经过一段长途旅行,他到达一处丰饶的大河流域。他在这里建立一座巨大的城池,称之为赫卡同皮罗斯,这是有着一百扇城门的城池。最后他到了伽得伊刺湾的对面,在大西洋上,他建立了两座石柱,这便是有名的赫剌克勒斯石柱。炎日如火地晒着他,使他不能支持。他抬头望着天,瞄准箭头,想射落太阳神。阿波罗惊叹着他的大无畏精神,愿意帮助他,借给他自己在夜间旅行所用的一只金碗。他在这只金碗中渡海到伊柏里亚,他的舰队则紧靠着他的身边航行。在这里他发见克律萨俄耳的三个儿子,各有庞大的军队,营幕互相衔接着。但是赫剌克勒斯不必要和军队作战。他向他们的领袖们个对个地挑战,并逐一地杀死他们,征服他们的国土。
以后他来到厄律提亚,革律翁和他的牛群住在这里。当那只双头狗嗅出有新人来到,向他扑来,但赫剌克勒斯坚定地执着木棒,一棒将它打死。他又杀死了来援救双头狗的看守牛群的巨人,然后带着牛群赶快离开。但革律翁追上了他,随着发生一场恶战。赫拉亲自来帮助革律翁,但赫剌克勒斯一箭射伤她的胸部,这女神被迫逃遁。第二箭他射中巨人的腹部,这正是巨人的三个身体连接着的地方,所以他也倒地死去。
赫剌克勒斯经由陆路回家,经过伊柏里亚和意大利,驱策着牛群走在他的前面,处处都有着光荣的冒险。在下意大利,在邻近瑞癸翁的地方,有一匹牛逃走,泅水渡过海峡,向西西里岛逃去。赫剌克勒斯即刻驱着其余的牛下水,执着其中一匹牛的角泅水到西西里,又立下许多功绩以后,他终于离开意大利,回到希腊和连接特刺刻与伊吕里亚的地峡。
现在他已经完成了十件工作,但因为有两件工作欧律斯透斯认为不能算数,所以他不能不再做别的两件来抵补。
在很久以前,宙斯与赫拉结婚的时候,所有的神祗都带着礼物来献给新婚夫妇,该亚也很慷慨。她从海洋西岸带来一株枝叶茂盛的树,结着许多的金苹果。夜神的四个女儿被派定看守栽种这株金苹果树的圣园,并由巨龙拉冬帮助看守。它是百怪之父福耳库斯与大地的女儿刻托所生的百个头的巨龙。它永不睡眠。它的一百张嘴发出一百种不同的声音,所以那种震耳的嘘声使你一听就知道它在哪里。按照欧律斯透斯的命令,赫剌克勒斯就是要从这怪物那里夺取金苹果。
这半神人的英雄走上他的迢遥而险峻的旅途。他胡乱地走着,因为他不知道赫斯珀洛斯的女儿们在什么地方。最初他来到忒萨吕,那是巨人忒墨洛斯的地方。这巨人的前额坚硬得如同岩石一样,他遇到旅行的人,就跑上去用铁头将他撞死。但这次当他的头撞在神圣的赫剌克勒斯的头上,却被碰得粉碎。他又前进,来到厄刻多洛斯河的附近,遇到另一个恶怪库克诺斯,他是阿瑞斯与皮瑞涅的儿子。当赫剌克勒斯问他到夜神的女儿们的圣园怎样走时,他不但不回答,且向赫剌克勒斯挑战,要和他单打。但他被赫剌竞勒斯杀死了。这时战神阿瑞斯出来为他的儿子报仇,赫剌克勒斯被迫应战。因为宙斯不愿他的儿子们互相残杀,所以掣出雷电将他们分开。此后,赫剌克勒斯漫游于伊吕里亚,横过厄里达诺斯河,来到宙斯与忒弥斯所生的女仙们那里。她们住在河岸上。他问她们到夜神的女儿们那里去的路途。“去问年老的河川神祇涅柔斯去罢,”她们回答。“他是一个预言家,知道一切的事情。在他熟睡的时候,制服他并把他捆起来,他就会告诉你正确的方向。”赫剌克勒斯听从她们的劝告,并制服涅柔斯,虽然他如同往常一样将自己变化为各种不同的形象。但这宙斯与阿尔克墨涅的儿子没有放开他,直到他问清楚在世界的哪方他可以寻觅到金苹果。最后他由利比亚向埃及前进。
海神波塞冬与吕西阿那萨的儿子部西里斯乃是那地方的国王。在九年饥荒和大旱之后,从库普洛斯来的一个预言家宣布了一个残酷的神谕:如果每年杀戮一个外乡人献祭宙斯,可使大地变得肥沃。部西里斯为了表示感激他所说的神谕,就以预言家本人作最先的一个祭品。渐渐地这残暴的国王对于这每年的献礼感到这么大的兴趣,以致所有到埃及来的外乡人都遭杀害。赫剌克勒斯也被擒获并绑赴宙斯的圣坛。但他却劈开锁链,杀死国王部西里斯和他的儿子和助他为虐的祭司。
他又继续前进,从高加索山上释放普罗密修斯,并顺着这个被解放的提坦所指示的方向,来到阿特拉斯站立着并以双肩背负着天的地方。在他的附近,夜神的女儿们看守着枝叶繁茂的结着金苹果的圣园。普罗密修斯劝他不要亲自去偷金苹果,最好先派阿特拉斯去。赫剌克勒斯应允在阿特拉斯离开时,承担他的负荷,以自己强力的双肩背负着苍天。同时阿特拉斯进到圣园,引诱以龙尾盘缠着树身的巨龙睡去,并杀死它,用计骗过看守的女仙们,平安地摘了三个金苹果带回来。但他已尝到自由的快乐!“我的双肩已感到轻松,”他说,“我不愿再让它们受罪了!”于是他将金苹果掷在赫剌克勒斯脚边的草地上,让他背负着那不能忍受的重负。但这英雄即刻想出一条计谋来解脱自己。
“让我绕一根绳子在我的头上罢,”他对阿特拉斯说,“否则这重量将会压碎我。”阿特拉斯认为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就承担了。他以为只要他代替一两分钟。但这时如果他想赫剌克勒斯来接替他,就得永远等待下去,骗子反而受骗了。赫剌克勒斯拾起地上的金苹果走开了。他将它们带回献给欧律斯透斯。欧律斯透斯原希望他会在攫取金苹果时丧失生命,但结果却活着回来,因此即以金苹果赠他。他将它供在雅典娜的圣坛上,但这女神知道这些圣果是不能放在别处的,所以又将它们送回由夜神的女儿们看守着的圣园。
欧律斯透斯一直没有能毁灭他所憎恨的敌手,反面帮助他在命运女神所规定的遭遇中得到了更大的光荣。由于他的不畏艰险,征服困难,他显然是人间的卓越的勇士和一切残忍行为的复仇者。但现在狡猾的欧律斯透斯安排给他的最后一次的探求乃是任何英勇的力量都无能为力的。他得去和地府里的恶势力搏斗,带来冥王哈得斯的看门狗刻耳柏洛斯。这怪物有三个头,下身是一条龙尾,狺狺的大嘴流着毒涎,头上和背部的毛则全是纽结着的毒蛇。
要准备作这种可怕的探求,他来到阿提刻的厄琉西斯城。在这里,聪明的祭司们领导着一种关于天上地下的神祇的教仪。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在他对于马人们的屠杀行过净罪礼以后,祭司欧摩尔波斯授给他神秘的教义。怀着这些神秘的知识和面对恐怖的地府的心理准备,他去到珀罗奔尼撤的泰那戎城,这里有一个通向地府的入口。在冥冥中引导人类灵魂的赫耳墨斯陪着他下降到幽深的地峪里,来到普路同王的京城。阴魂们都在城门的周围愁惨地移动着(因为地府里的生活不像在有阳光的世界里那样快乐),一看到有血肉的人就立即逃避。只有墨勒阿革洛斯和戈耳工怪物墨杜萨的灵魂敢于坚定地面对有血肉的生命。赫剌克勒斯挥着宝剑好像要杀死戈耳工,但赫耳墨斯拉住他的手臂,并为他解释,死人的灵魂只不过是空虚的影子,不会为人间的利剑所伤。但对于墨勒阿革洛斯的灵魂,赫剌克勒斯却和他温和地谈话。并答应为他向他的在人间的姊姊得伊阿尼拉问候。
当他走近哈得斯的大门,他看见由忒修斯陪同到地府里来向冥后珀耳塞福涅求爱的庇里托俄斯。普路同对于他的这种狂妄的想头十分愤怒,将他们两个锁在他们坐下来休息的大石头上。他们看见他们的老朋友赫剌克勒斯,向他伸出祈求的手,并战栗着希望再看见地上太阳的金光。这半神的英雄真的握了忒修斯的手,并斩断他的镣铐,但当他同样地要释放庇里托俄斯时,他却失败了,因为大地开始在他脚下猛烈震动。再往前行,赫剌克勒斯又遇见阿斯卡拉福斯,他过去曾毁谤珀耳塞福涅,说她偷食哈得斯的石榴,因此使他不能再回到人间去。他为他移去他身上的石头,那是得墨忒耳伤心于不能再见她的女儿时加在他身上的,差一点没有把他压碎。最后赫剌克勒斯为了使焦渴的鬼魂得到血食,他袭取普路同的牛群,并杀死一条牛。但这却为牧人墨诺提俄斯所不喜,他向赫剌克勒斯挑战,要他和他角力。赫剌克勒斯即刻抱着他的腰肢并挤断他的肋骨,直到珀耳塞福涅自己走来调解,他才将他释放。在死城的门口,冥王普路同挡着进路。赫剌克勒斯搭箭射中他的肩膀,但他忍受了人类的痛苦,所以当赫剌克勒斯温和地要求他许可带走他的地狱的恶狗时,他并不拒绝,只是提出一个条件:必须不用他所带着的武器去制服恶狗。所以赫剌克勒斯放下一切,只是穿着胸甲和狮皮,去寻觅这只怪物。他看见它蹲伏在阿刻戎门口。不管它的三个头狺狺狂吠,轰震着如同千百个闷雷一样,他终于用两腿夹着它的三个头,两手紧紧抱着它的脖颈,但这怪物的尾(本身便是一条龙)却抽击着他,并用利齿咬着他的胁部。但他仍死死抱住它不放,并扼着它的喉管,直到这恶狗屈服。这时他举起它,带着它离开地府,从阿耳戈利斯的特洛曾附近的另一个出口,平安地回到人间。但当这恶狗刻耳柏洛斯见到地上的阳光,却恐惧得发疯,并四处呕吐毒涎。于是地上钻出有毒的乌头树,这种植物直到现在还在那个地方繁殖。赫剌克勒斯即时去到提任斯,将枷锁着的恶狗献给欧律斯透斯,他差不多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他才知道要除掉这宙斯的强有力的儿子是不可能的。他只好将自己委诸命运,并打发赫剌克勒斯仍然将这头恶狗送回地府交给它的主人。
赫剌克勒斯和欧律托斯
在这些辛苦和努力之后,赫剌克勒斯终于不必再给欧律斯透斯服役并回到忒拜去。他再不能和他的妻子墨伽拉相处,因为她为他所生的几个孩子已为他发疯时所射杀。现在他得到她的同意,将她给与他所爱的侄儿伊俄拉俄斯,自己开始寻求一个新的妻子。现在他梦想着欧玻亚的俄卡利亚国王欧律托斯的美丽的女儿伊俄勒。当赫剌克勒斯在童年的时候,欧律托斯曾教他射箭。欧律托斯宣布,谁和他以及他的儿子们比赛箭术,箭术比他们高强,就可以得到他的女儿。听到这,赫剌克勒斯忙着来到俄卡利亚,混在许多竞赛者之中,并即刻证明自己不愧是年老的欧律托斯的青出于蓝的学生,因为他终于得到胜利。国王优礼这个贵宾,但心中却忧虑着,因为他想起墨伽拉的遭遇,恐怕他的女儿也会得到同样的命运。因此他一天又一天回避赫剌克勒斯,并说他需要充分的时间来考虑这件婚事。同时欧律托斯的长子伊菲托斯正与赫剌克勒斯同年,他豁达地赞美赫剌克勒斯的强力和勇敢,一点也不妒嫉,成为这英雄的好友,并设法影响他的父亲对于这个高贵的外乡人发生好感。但欧律托斯仍固执地拒绝他。
受到这深的打击,赫剌克勒斯离开王富,长时期地在异地漫游。当他离开之后,有人来报告欧律托斯说有一个强盗偷去了王家的牛群。这犯人乃是恶徒奥托吕科斯,他的偷盗是远近驰名的。但国王正在恼怒中,他说:“除了赫剌克勒斯没有别人敢做这事!因为我没有将我的女儿许配他,他就作出这样卑鄙的报复,这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刽子手!”伊菲托斯温和而婉转地为他的朋友辩护,并提议自己去寻找他,以便在他的帮助下,寻到已失的牛群。赫剌克勒斯殷勤地接待国王的儿子,并愿和他一起去寻找失去的牛群。但是他们没有成功,并且当他们爬上提任斯城墙想从高处看望失去的牛群时,赫剌克勒斯的疯病突然发作,因为愤怒的赫拉又使他失去了理智。他将他的忠诚的朋友伊菲托斯当作欧律托斯的恶意的同谋者,将他从城头上扔下去。
赫剌克勒斯和阿德墨托斯
当赫剌克勒斯忧闷地离开俄卡利亚的王宫,作很广很远的飘泊,一桩新奇的事却发生了。在忒萨利亚的费赖城居住着国王阿德墨托斯和他的年轻美丽的妻子阿尔刻提斯。两人有着几个美丽的孩子,并为幸福的人民所爱戴。很久以前当阿波罗杀死库克罗普斯,逃到俄林波斯圣山并被迫服役于人类时,斐瑞斯的儿子阿德墨托斯恳切地欢迎他,让他为他牧羊。后来阿波罗为宙斯赦免,他成为阿德墨托斯的保护神,一直在保佑他。当阿德墨托斯短促的生命濒于完结,阿波罗因为是神,已预先知道,就强迫命运女神答应假如有别人代替国王死,代他到地府里去,就可以让他逃脱将来临的死亡。然后阿波罗离开俄林波斯圣山来寻觅他过去的主人,警告他死期将近,同时又告诉他逃脱死神的方法。阿德墨托斯是一个诚实人,但他爱恋生命。不单是他,而是所有他的家族和人民,知道将失去这王室的栋粱,这贤夫和慈父,这万民爱戴的明君时,都大大地吃惊。所以国王四处找寻可以替死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替死。虽然人民听到不久就要遭受的损失,都大声悲叹,但听到国王可以延长寿命的条件,却又沉默下来。甚至他的父亲斐瑞斯和他的年老的母亲,知道他们已是风烛残年,但仍不愿放弃他们最后几小时的生命来拯救他们的儿子。只有年轻美貌的阿尔刻提斯,只有他的妻,他的几个孩子们的母亲,正当玉貌华年,却纯洁无私地爱着她的丈夫,愿意代替他死。当她说出这话,死神立即到王富里来,预备带她的阴魂到地府里去,因他知道命运女神所规定阿德墨托斯之死的正确的时日。阿波罗看到死神来临,就飞快地离去国王的宫殿,因他是生命之神,不愿为死神的不祥所沾污。
现在忠贞的阿尔刻提斯感觉到她的死期临近,准备献身死神,她先在清泉里沐浴,穿着节日的华服,佩着珠络,然后在家里的神堂向地府女神祈祷,最后把丈夫和孩子们拥抱在手臂里。她一天一天地消瘦,直到最后,规定的时间到来,她走进客厅去接待地府的使者。她的家族和女仆们伴随着她。她严肃地和他们告别。“让我告诉你我心里的话吧,”她对她的丈夫说。“因为我爱你的生命甚于我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愿在命运规定的时间以前为你而死,虽然我本来可以选择第二个丈夫,一个忒萨利亚的贵族,并享受一个悠久甚至可能是幸福的生活。但没有你看着我的无父的孩子们,我活不下去。你的父母不愿替你死,虽然他们这么做要比较合适,因为这样你就不致孤独地去抚养失去母亲的孩子们。但神祇既已如此安排,我只有请求你记住我所做的事情,不要将你和我一样热爱着的孩子们委给一个后母,因为她由于妒嫉,可能会虐待他们。”她的丈夫含着眼泪发誓说,她活着是他的妻子,死后也只有她而没有任何第二个人会是他的妻子。于是阿尔刻提斯带着号哭的幼小的孩子们向他走来,随即晕倒在地。
当他们正预备举行葬礼,赫剌克勒斯恰好漫游到费赖城并走到王宫的门口。仆人们让他进去,他正在和他们说话,国王走了出来。他隐藏着悲愁,热烈地欢迎他。赫剌克勒斯看见他穿着丧服,因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愿使他悲伤或者甚至走掉,只暧昧地回答他,所以给客人的印象好像仅是一个旅行到这里的远亲突然死在宫里了。因此赫剌克勒斯并没有改变他的快乐的心情,他叫一个仆人领他到客房去,并给他酒喝。当他看到这个仆人的忧郁气色,他还责备他。“你为什么这么严肃呢?”他问他。“仆人的职务乃是接待宾客。异乡的一个妇人死在这里,那算得什么呢?死是凡人的共同命运。忧能伤生。去吧,和我一样地头上戴着花冠,并和我干杯吧!我十分清楚满溢的酒杯可以抹去你额上的皱纹。”
但这仆人悲哀地走开了。“我们遭受一种不幸,”他说,“这使我失去欢笑和饮宴的心情。费瑞斯的儿子是好客的,真的,或者太好客了,所以他让一个心情快活的外乡人到他的悲伤的屋子里来喝酒。”
“我为什么不应当快活呢?”赫剌克勒斯说。“为着一个不相识的妇人的死么?”
“唉,不相识的妇人!”这仆人诧异地叫起来。“她对于你或者是不相识的,但对于我们可不是这样呀!”
“但阿德墨托斯并没有告我全部实情,”赫剌克勒斯沉思地说。
“随你去快活罢。国王的伤痛,只有他的朋友和那些服役于他的人才会关心,”仆人说。
现在赫剌克勒斯诘问着他,直到他找出这事情的究竟。“那是可能的么!”他叫起来。“阿德墨托斯丧失了美丽而尊贵的妻子,还会如此殷勤周到地接待一个外乡人么?在进城门的时候我还感到隐约有些勉强。而现在我在哀伤的屋子里竟藏着花冠并且饮酒作乐!告诉我,阿尔刻提斯葬在什么地方?”
“假使你走通往拉里萨的大道,”仆人回答,“你将看见一座已经建立在她的坟墓上的壮丽的纪念碑。”他边哭边说地走开了。
当赫剌克勒斯独自留在那里时,他并不悲伤,只是作出一个迅速的决定。“我必须救活这个已死的妇人,”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必须将她带回给她的丈夫。除此以外无可报答他的礼遇。我将去到她的坟上,并等待着死神,这死之统治者。我将看见他饮酌倾注在纪念碑上的祭品的血。这时我从隐伏的地方跳出来捉住他。世上任何力量都不能使我将他放走,除非他将死者的阴魂送回。”怀着这个决心,他秘密地,默默地离开宫殿。
阿德墨托斯回到他的寂静的屋子并看到他的孤独的孩子们。他深深地悲悼他的妻子,任何忠实的仆人都不能安慰他的悲楚。突然赫剌克勒斯从大门进来,牵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妇人。“那是不应该的,国王哟,对我隐瞒着你的妻子的死,”他说。“你接待我就好像你仅仅在哀悼一个疏远的人。同样,由于不明白事实,我也犯了大错。在死去主妇的屋子里灌酒于地。但我将不再扰乱你的悲愁。我回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这是我在这里比赛得胜时赢得的一个女子。我正要去从事于新的竞赛。在我离开时,你可以使她作你的侍女,保护她如同保护一个朋友的珍物一样。”
阿德墨托斯对于赫剌克勒斯所说的话感到惊异。他说:“并不是因为我蔑视或看不起朋友而对你隐瞒我妻子的死,乃是不愿意由于你离开我到别人家去而增加我的悲哀。至于这个女人,请你给费赖城的任何人,不必给我,我的负担已够沉重。你在城里必然有很多朋友!我怎能看见这个女人在我的屋子里而不哭泣?此外她也不能在男人的屋子里住,而我也不能将她安置在我死去的妻子的屋子里。别打搅我罢!我畏惧费赖城人民的闲言和死者的责难。”
但国王虽然拒绝,眼睛却好奇地盯着这被面纱遮着的妇人。“无论你是谁,”他对她说,“你的身材这么出奇地和我的阿尔刻提斯相像。神祗在上,赫剌克勒斯,请你带走这个女人,别使一个已经够悲惨的人再增加痛苦。无论何时我看见她,我会感到如同看见我的妻子一样。我将流泪,我的悲伤将没有尽头。”
赫剌克勒斯隐藏着真意,忧郁地回答:“啊,但愿宙斯给了我这种力量使我从地府里救回你的高贵的妻子,使她重见世界的阳光,用以报答你的伟大的友情!”
“我知道,假使你能够,你会这样做的,”阿德墨托斯回答。“但何曾有过死去的人又会活回来的呢?”
“好呀,”赫剌克勒斯比较愉快地继续说,“正因为这是不可能的,那末让时间来减轻你的悲哀吧。生者的忧伤并不会使死者愉快。别总是想着第二个妻子不会给你带来欢乐。最后,为我的缘故,还是接受我带给你的这个女子。至少也试试看!在你发觉她使你苦恼的时候,她就会离开你的。”
赫剌克勒斯这样逼迫阿德墨托斯,阿德墨托斯也不想过拂友人的盛情。他很勉强地,叫一个仆人带她到内室里去,但赫剌克勒斯却不愿意。“别将这无价之宝交到仆人的手里,”他说。“我的朋友,假使你愿意,请自己带着她进去吧。”
“不,”阿德墨托斯说,“连我的手指也不能碰她一碰。对于我,即使是最轻微的接触,也算是破坏我对于死者的誓约。”
但赫剌克勒斯仍不放过他,直到他牵着这个带着面纱的妇人的手。“现在珍爱她吧,”他说。“仔细地看看她,弄清楚她的确和你的妻子一样,并终止你的悲伤罢。”说着就揭开她的面纱。国王不能相信地大吃一惊,他已看见他自己的妻子!他激动得几乎晕倒,抱着她,这重新活回的人,悲喜交集地尽情地看着她,同时这半神人的英雄却叙述着他与死神打交道的情况:怎样在基地上捉到他,并和他争斗,夺回他的宝物。最后国王知道她的确是阿尔刻提斯,他双手拥抱着她,但她仍然沉默着不能回答他的热情的言语。“你还听不到她的声音,”赫剌克勒斯解释,“要到第三天拂晓时,死的束缚才可以完全割断。别疑惑,先带她到你的内室,并庆祝你们的团圆罢。为着报答你对于外乡人的高贵的款待,她又属于你了。现在让我去走我自己的路吧。”
“祝你平安,赫剌克勒斯!”阿德墨托斯在后面大声喊道。“你指引我回复到更美的生命,因为现在我不仅是幸福,并以感恩的心情体会到我的幸福了。所有我的人民将以歌唱和跳舞来进行庆祝。所有的圣坛将升腾着献祭的熏香。在这一切里,我们将怀着无限的感谢和爱戴纪念你,啊,宙斯的伟大的儿子哟!”
赫剌克勒斯为翁法勒服役
虽然赫剌克勒斯是在疯狂中杀死伊菲托斯的,他的心里仍然感到沉重的负担。他这里那里地漫游,访问各地国王寻求净罪。最先他访问皮罗斯的涅琉斯,然后访问斯巴达王希波科翁,两人都拒绝他的请求。第三个人亚密克莱的国王得伊福玻斯同意为他净罪。但神祇却惩罚他,使他患一种重病。这位向来健康有力的英雄,渐渐地病弱得不能支持。他来到得尔福,希望皮提亚的神谕可以治好他的疾病。但那里的女祭司拒绝向这杀人者说话。这使他很愤怒,他偷取她的三脚圣坛,带到旷野中,自己作起神谕来。由于他的这种狂妄和僭越,阿波罗即刻出现,单独和他挑战。但这一次宙斯不愿兄弟们互相残杀,在他们中间轰击着闪电,终止他们的决斗。最后赫剌克勒斯被告谕,如要疾病得救必须卖身三年为奴;又为消除杀人罪孽,必须将卖得的钱送给死者的父亲。赫剌克勒斯因为十分病弱,所以不能不屈服于这苛刻的条件。他和他的朋友们航海到亚细亚,朋友中的一人,得到他的同意,将他卖给伊阿耳达诺斯的女儿翁法勒。她是在当时叫做迈俄尼亚后来叫做吕狄亚那个地方的女皇。按照神谕所示,卖者并将出卖赫剌克勒斯所得的钱全部送给欧律托斯,他不接受,又送给被杀死的伊菲托斯的孩子们。即刻赫剌克勒斯的疾病得到痊愈。
虽然他还是翁法勒的奴隶,可是当他的体力一恢复,他就开始作一切英雄的作为,继续造福于人类。他肃清他女主人境内及附近地方的强盗。他诛灭一部分住在厄斐索斯四周的掠劫乡村为害人民的刻耳科珀斯人,有些并用铁链子锁着献给翁法勒。波塞冬的一个儿子,即奥利斯地方的国王绪琉斯,他劫掠过客,并强迫他们为他耕种葡萄园,如今也被赫剌克勒斯用铁铲打死,并将他所有的葡萄藤连根挖毁。他也毁坏伊托涅斯的城,因为他一再侵略翁法勒的土地,并奴役所有的人民。在佛律癸亚,弥达斯的私生子利堤厄耳塞斯无恶不作。他是一个极富有的人,很客气地邀请一切过路的外乡人作他的贵宾,但在晚宴以后,就强迫他们为他耕种,如果他们敌不过他就要被杀头。赫剌克勒斯杀死这个暴君,并将他投入迈安得洛斯河。
在他的一次远征中,他来到多利刻岛,看见被海浪冲到海岸上的一具死尸。这是伊卡洛斯的尸体,他佩着他父亲为他所造的羽翼,从克瑞忒的迷宫飞出,因过于接近太阳,坠海而死。怀着无限的同情,赫剌克勒斯埋葬这个孩子,并为了纪念他,将这个岛改名为伊卡里亚。为了报答他,伊卡洛斯的父亲,即大艺术家代达罗斯为赫剌克勒斯在庇萨建立一座巨大的极为肖似的石像。一次,赫剌克勒斯夜中到达这里,在黑暗中这石像像活的一样。他自己的英雄姿态好像是一个对他威胁着的敌人,所以他以巨石对它投去,破坏了这个为他建立起来的美丽的纪念碑。狩猎卡吕冬野猪的故事也发生在赫剌克勒斯替翁法勒当奴隶的时候。
翁法勒女皇颇赞美她的奴隶的勇敢,并猜出在她的家人里有一个世界闻名的英雄。后来她知道他是宙斯的儿子赫剌克勒斯,她不但承认他的功绩,使他恢复自由,并招赘他作丈夫。在东方人豪华享乐的生活中,赫剌克勒斯忘记了美德女神在十字路口给与他的教训。他变得纵欲而懦弱,翁法勒亦以屈辱他为乐。她自己披着他的狮皮,却让他穿着吕狄亚女人的华美的衣服。他对她的盲目的爱狂热到使他服从她的命令坐在她的足边为她纺织。那曾经顶住阿特拉斯的重负尚以为轻的脖子,现在却戴着妇人的黄金的项链。粗壮的手臂也带着满镶着珍珠的手镯。长发披拂到肩上,并带着吕狄亚女人的发饰,披着女人的华丽的长服。他和翁法勒的侍女坐在一起,面前放着纺车,以瘦长多筋的手指纺织着纤细的线,并小心翼翼地恐怕不能完成当天的工作,受到女主人的责罚。当女皇高兴的时候,这男扮女装的汉子也不能不对女皇和宫女们述说他的光荣的青年时代的冒险:怎样用婴儿的双手捏死两条毒蛇,怎样在少年时代杀死巨人革律翁,怎样割下许德拉的不可杀死的头,以及怎样到地府里去和三头恶狗搏斗。妇人们都喜欢他的英雄故事,就如同孩子们喜欢保姆跟他们讲的故事一样。
对于翁法勒的服役终于满期,赫剌克勒斯也从他的迷恋中觉醒。他厌恶地摔下妇人的服饰,并毫不费力地恢复本来面目,成为宙斯的强有力的儿子,充满着英勇的决心。在他的新的自由中,他决定向他的敌人复仇。
赫剌克勒斯以后的功业
首先,他出发去惩罚特洛亚国王拉俄墨冬,拉俄墨冬曾建筑特洛亚城,是一个傲慢而专制的统治者。因为当赫剌克勒斯和阿玛宗人战争回来的时候,曾从毒龙口中救出拉俄墨冬的女儿赫西俄涅。拉俄墨冬不但违约,不给他所许诺的宙斯的骏马作为报酬,反而以侮蔑的言语辞退了他。现在他带着六只船,和一小队战士,其中包括几个希腊最著名的英雄如珀琉斯、俄琉斯和忒拉蒙。赫剌克勒斯穿着狮皮去看忒拉蒙,他正坐在甲板上。他站起来招待客人,并用金杯酌酒献给他。赫剌克勒斯很为他的盛情所感动,于是举起双手向天祈祷:“父亲宙斯呀,假使你过去曾慈爱地倾听过我的祈求,现在也请倾听我罢。我请求你给忒拉蒙一个勇敢的男儿,一个嗣子,他将如同穿着这身狮皮的我一样的无畏。让他永远为高贵的精神所鼓舞!”
他刚刚说完这话,神祗就打发一只鹫鹰,鸟中之王,飞翔在他的头上。这英雄满心欢喜,并用狂喜的心情和有力的声音如同预言家一样地说道:“是的,忒拉蒙,你将得到你所希望的儿子,他将和这只威严的鹫鸟一样威风凛凛。埃阿斯是他的名字,他将在神圣的战争中取得声望。”
说完这话,他在甲板上坐下。不久,他和忒拉蒙以及别的英雄们就出发远征特洛亚。
当他们登陆后,赫剌克勒斯吩咐俄琉斯看守船只,他和其余的人向城里走去。拉俄墨冬即刻率领队伍攻击船只并在战斗时杀死俄琉斯。但当他动身归来时却发见已为赫剌克勒斯的勇士们所包围。同时英雄们也围困了特洛亚城。忒拉蒙首先攻破城垣并攻进城里。赫剌克勒斯随后攻入。在这半神人的一生中,他落于人后还是第一次。深深的嫉妒蒙蔽了他的灵魂,一种恶毒的阴谋在他心中滋长。他举起剑来,正要挥击走在他前面的朋友,忒拉蒙回头一看,由他的姿态看出他的用意。他极其沉着地开始堆积身边的石头。当他的对手问他这是什么原因,他回答说:“我为赫剌克勒斯,这胜利者建立圣坛!”这话消融了他的嫉妒和愤怒。两个英雄又重新并肩作战。赫剌克勒斯用箭射杀拉俄墨冬和他的几个儿子,只有一个儿子除外。特洛亚城征服以后,他把拉俄墨冬的女儿赫西俄涅送给忒拉蒙,作为胜利的奖品。他并许可她选择一个她所心愿的俘虏释放。她选择他的弟弟波达耳刻斯。“这很好,”赫剌克勒斯说,“他将属于你,但首先他得忍受耻辱,并为别人的奴隶。然后你可以用钱将他赎回。”这孩子被卖为奴之后,赫西俄涅摘下头上的金冠,用以赎取他的兄弟。以后他更名为普里阿摩斯,意即被卖的人。
赫拉忌恨这半神英雄的胜利。在他回去时,使他遭遇猛烈的暴风,但宙斯却搭救他,使她的阴谋不能实现。此后经过别的一些冒险,赫剌克勒斯决定第二个必须报复的人是奥革阿斯国王。他也曾拒绝给他所许诺的报酬。他攻入他的国内,杀死他和他的儿子们。他将厄利斯王国赠给了那个由于和他友好而被放逐的费琉斯。
这场战争得胜之后,赫剌克勒斯恢复了奥林匹克竞技会,并建立了一个圣坛献给竞技会的开创者珀罗普斯,另建六个圣坛献给别的十二位神祇,每两人一个。在这时候,据说宙斯曾化身为人与赫剌克勒斯角力,却遭受失败,并祝愿他的儿子以非凡的力量而获得幸福。然后赫剌克勒斯出发征讨皮罗斯及其国王涅琉斯,因为他曾拒绝为他净罪。他攻入他的城,杀死他和他的十个儿子。只有年幼的儿子涅斯托耳幸免,因为这时他正远在革瑞尼亚地方读书。在这次的战争中,赫剌克勒斯甚至杀伤了冥王哈得斯,因他也来帮助皮罗斯人作战。
现在唯一剩下来要惩罚的人是斯巴达的希波科翁,另一个不为赫剌克勒斯净罪的人。此外希波科翁的几个儿子的敌意也增加赫剌克勒斯的仇恨。因为有一次,赫剌克勒斯和他的舅父兼好友俄俄诺斯来到斯巴达,当俄俄诺斯正在观看宫殿的时候,有一只巨大的摩罗西亚猎狗袭击他。俄俄诺斯拾起一块石头掷去,国王的几个儿子们就涌出来用棍棒打死这个外乡人。现在为他自己的恼恨和朋友的死而报仇,他召集一队人去进攻斯巴达。当他们经过阿耳卡狄亚时,他邀请刻甫斯国王和他的二十个儿子加入他的远征,最初他拒绝,因为恐怕他的邻邦阿耳戈斯人乘虚侵入。雅典娜曾赠给赫剌克勒斯一束墨杜萨的头发,盛在铜罐子里。现在他将它赠给刻甫斯的女儿斯忒洛珀,并对她说:“当阿耳戈斯人逼近的时候,你只要在城头上高举起这束头发三次,而你自己却不看它,这时你的敌人就会逃跑。”刻甫斯听到这话,就亲自参加这次的征战。但是,虽然阿耳戈斯人真的被迫逃跑,他自己却接连惨败,最后,他和他所有的儿子都被杀死。赫剌克勒斯的兄弟伊菲克勒斯,也在战斗中阵亡。但赫剌克勒斯自己征服了斯巴达,杀死希波科翁和他的儿子们,并使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的父亲廷达瑞俄斯回到城里,重登王位。但他保留着将来由自己的子孙继承他所给与廷达瑞俄斯的王位的权利。
赫剌克勒斯和得伊阿尼拉
赫蒯克勒斯在珀罗奔尼撒作过许多英勇的作为以后,他来到埃托利亚的卡吕冬,来到国王俄纽斯那里。俄纽斯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得伊阿尼拉。比之于埃托利亚的别的女人们,她更加被一个最不受欢迎的求婚者所烦扰。在她来到卡吕冬以前,她住居在她父亲的领域内的另一个城普琉戎,那里的阿刻罗俄斯河曾变为三种形象向她求婚。最初变形为一只牡牛,其次变形为有着闪光的龙尾的龙,最后则是一个有着牛头的人形,在多毛的面颊上流着泉水。得伊阿尼拉看着这奇形怪状的求婚者十分苦恼。所以她祈祷神祗但愿一死。她在长时期中坚执地拒绝他。但他越变得放肆而固执,她的父亲也好像并非不愿意将他的女儿嫁给这古代神祗后裔的河川之神。
现在第二个求婚者虽然出现较晚,但也还正是时候。这便是赫剌克勒斯。他的朋友墨勒阿革洛斯曾经对他说过得伊阿尼拉如何地美丽。这英雄已经料到这个美丽的女郎是不会轻易赢得的,所以作好战斗准备。当他向宫廷走来,微风吹着他背上的狮皮,箭在箭袋里震响着,他在空中抡着他的木棒。河神看到他走来,牛头上青筋暴胀,低下头,企图用利角突击他。俄纽斯看着他们两人都有大力而斗志激昂,并不想干涉他们,只是应允将他的女儿嫁给在战斗中得胜的人。
凶猛的斗争开始了,国王、王后和他们的女儿都在那里旁观。赫剌克勒斯用铁拳猛击,用箭连射,但这河神的巨大的牛头却一再躲开,并寻伺着要以利角狠狠地冲刺他的敌手。最后这种斗争转为肉搏。手臂扭抱着手臂,大腿绞缠着大腿。两人都满身是汗,并如雷鸣一样地喘息着。最后宙斯的儿子占了上风,将大力气的河神摔在地上。他即刻变形为毒蛇。但赫剌克勒斯正是捉蛇的好手,假使不是阿刻罗俄斯又突然变为牡牛,他真的会将他打死。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使赫剌克勒斯张皇失措。他紧握着他的一只角,要他跪下,因用力过猛,这只角折断在他的手里。河神承认失败,得伊阿尼拉遂成为胜利者的锦标。至于阿刻罗俄斯的角,过去女仙阿玛尔忒亚曾送给他一只丰饶的角,满装着各种的果子如石榴、葡萄之类。现在他将这只角赠给赫剌克勒斯,赎回他自己的角。
赫剌克勒斯的结婚并没有改变他的生活态度。仍如同以前一样,这里那里地漫游冒险。一次,当他回到俄纽斯的宫殿,在食饭时不幸杀死一个正递水给他洗手的侍童。因此他又不能不逃亡。他的年轻的妻和她为他所生的儿子许罗斯也伴随着他。
赫剌克勒斯和涅索斯
他们从卡吕冬来到在特剌喀斯的朋友刻字克斯那里。在这里,赫剌克勒斯遭到生平最危险的事,因他到达欧厄诺斯河时,他遇到马人涅索斯,他按规定价钱背负着旅行的人渡过河去。他说神祇们将这任务委托给他,表示相信他的诚实。赫剌克勒斯自己是不需要这种服务的,因为他能够用大而有力的脚步跨过那打漩的河水。但是他将得伊阿尼拉交给涅索斯,他将她放在肩上,带她过河。在半渡的时候,他迷惑于她的美丽,开始拥抱她。赫剌克勒斯在对岸听到她的呼救,立即回转来。他看见这多毛的半人半马的怪物欺凌他的妻子,就毫不迟疑地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在涅索斯快要上岸的时候一箭射去,射穿他的胸脯。得伊阿尼拉从涅索斯的手中逃脱,正向丈夫奔去,这时候涅索斯虽已濒于死亡,仍然满怀仇恨,他叫她回来,并用谎言欺骗她。
“听我说,俄纽斯的女儿!因为你是我背负的最后一个人,所以你应从我的服役得到一些好处,只要你照我所说的去做。收集从我那致死的伤口里流出的鲜血。在浸过许德拉的毒血的箭所射入的地方,血液凝结,容易拾取。你可以用它作为一种魔药来管柬你的丈夫。假使你用它来涂染他的紧身衣,除你以外他就不会再爱别的妇人。”他说完这个阴毒的劝告之后,即刻毒发而死。得伊阿尼拉虽然对于丈夫的爱并不怀疑,但也终于如他所说地收集这些凝结的血,盛在她所带的一只小瓶子里,并保存着,不让赫剌克勒斯知道。他离得很远,也看不见她所作的事。经过别的一些冒险之后,他们到达特剌喀斯,并和国王住在一起,并带着那些无论到哪里总跟随着赫剌克勒斯的阿耳卡狄亚好汉们。
赫剌克勒斯,伊俄勒和得伊阿尼拉。
赫剌克勒斯的结局
赫剌克勒斯最后一次的冒险乃是远征俄卡利亚的国王欧律托斯,由于怀恨过去他拒绝把他的女儿伊俄勒给他。他召集希腊的一支强大的军队进军到欧玻亚,将欧律托斯和他的儿子们围困在他们的城里。后来他得胜。巍峨的宫殿毁为平地,国王和他的三个儿子被杀,整个城池都被摧毁。仍然还很美丽和年轻的伊俄勒成为赫剌克勒斯的俘虏。
得伊阿尼拉渴望地期待着她丈夫的消息。最后皇宫里响起一阵快乐的喧哗。一个使者飞快地跑回来,将他的消息报告给热心的听众。“啊公主哟,你的丈夫还活着,”他叫起来。“他将要全胜而归,甚至正在带着献给故乡神祗的战利品归来。跟随着我回来的他的一个仆人利卡斯现在正向城外平原上的人民宣告胜利。他自己所以来迟,乃是因为他正在欧玻亚的刻奈翁半岛对宙斯作感恩的献祭。”
不久,赫剌克勒斯的随从利卡斯也来到了,并带着许多俘虏。“祝贺你,我的王后,”他对得伊阿尼拉说。“神祇是嫉恶如仇的。他们成全了赫剌克勒斯的正义事业。生活豪华而巧言欺人的人都被打到地府里去了。但我们带来的这些俘虏,你的丈夫却希望你饶恕他们,尤其这跪在你脚边的不幸的女人。”
得伊阿尼拉同情地看着这美丽得放光的可爱的年轻女郎,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并说:“当我看到不幸的人流落异乡,自由的人遭受到奴役,我总是怜悯得心疼。啊宙斯哟,啊征服者哟!但愿你的手永不要将这样的忧愁加在我们身上!但你是谁呢,可怜的女郎?你好像还是一个处女,并诞生于高贵的家庭。告诉我,利卡斯呀,她的父母是谁?”
“我怎么知道呢?你为什么要问我呢?”他推诿地回答,但面部的表情泄露出他隐藏着一种秘密。停一会,他又继续说:“她一定不是从俄卡利亚的小户人家出来的。”
因为这女郎总是叹息并保持沉默,得伊阿尼拉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有叫人将她带到屋子里,有礼貌并且慈爱地对待她。当利卡斯去执行她的吩咐时,首先来到的那个使者却对他的女主人偷偷地说:“得伊阿尼拉,不要相信你的丈夫所派来的这个人。他对你不说真话。我在市场中,当着许多见证人的面,听他说过你的丈夫摧毁俄卡利亚的巍峨的宫殿,惟一的原因,就是为着这个女郎。她便是你欢迎到屋子里来的人,她的名字叫伊俄勒,是欧律托斯的女儿,赫剌克勒斯在认识你以前曾热爱过她。现在她来了,那不是你的奴隶,乃是他的庶妻和你的情敌。”
得伊阿尼拉听到这话,悲伤地大声哭泣,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并派人去把利卡斯找来。开头他指着宙斯万神之王宣誓,他所说的都是真话,他实在不知道这女郎的父母是谁。很久很久他坚执着他的谎言。但当着同一的宙斯,得伊阿尼拉也请求他不要再作弄她。“即使我可能怨恨我丈夫不忠实,”她流着眼泪说,“我还不致于卑贱到仇视这个女郎,因她从未触犯过我。对于她我只有同情,因为她的美丽不单是给自己招来不幸,甚至也毁灭了她的国家。”
利卡斯听完她这样好心肠的表白之后,他承认了一切。得伊阿尼拉在让他走开时没有丝毫要斥责他的表示,只是要他等着以便她为她的丈夫预备礼物,作为他送给她这批俘虏的报答。
她严格遵照着马人的指示,秘密地珍藏着她从他的中毒的伤口收集起来的凝结的血液,不让它见着一点阳光。现在,自从她将它秘密地藏好以来,她第一次在嫉妒的苦痛中想到这魔药。她不知道涅索斯所安排下的圈套,却以为那只是一种爱的魔药,除了可以挽回丈夫的爱以外,再不会有别的作用。她必须即刻行动!她偷偷地溜到屋子里,用一簇白羊毛蘸上魔药,涂染即将送给赫剌克勒斯的一件华贵的紧身服。当她忙着这样做时,她小心谨慎地不让羊毛和她所染的东西露在阳光中,将这件紫色的紧身服折叠得很整齐,锁在一只匣子里。一切做完以后,她将无需再用的羊毛丢在地板上,并召来利卡斯,将这献给赫剌克勒斯的礼物交托给他。“将这带给我的丈夫去,”她说。“这是我亲手织成的一件衣服。除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穿。在他穿上这件衣服举行祀神的大祭以前,他不能将它放置在火旁或阳光中。因为我许下心愿,假使他胜利归来,一切都必须照着这么做。这是我的真实的愿望和我的口信,凭着我交托给你的信物,他就会知道的。”
利卡斯答应一切如女主人所吩咐的去做。他即刻离开宫廷赶到欧玻亚去,使他的正在预备献祭的主人能尽先收受到这件珍贵的礼品。几天以后,赫剌克勒斯和得伊阿尼拉所生的长子许罗斯去谒见他的父亲,并将母亲的想念告诉他,催促他迅速归去。同时得伊阿尼拉偶然走进她用魔药涂染衣服的那间屋子。她看见她不经心丢在地下的那簇羊毛,不禁惊惧得瑟缩着,原来,它在阳光中受到了日光的温热,碎为灰尘,并丝丝地响着喷出一种有毒的泡沫。对过去所做事情的一种阴郁的预感,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她在宫中各个房间里苦痛不安地徘徊着。
最后许罗斯回来了,但只是独自一人。“啊,母亲哟,”他向她叫喊着,声音因为仇恨而变得粗卤,“我希望世界上从来没有你这个人,或者你不是我的母亲,或者神祇所赋与你的不是这样一个灵魂!”这王后本来已经为一种不可知的预感所苦恼,现在听到儿子的话更大吃一惊。“孩子哟,为什么这样地仇恨我呢?”她问。
“母亲,我从刻奈翁半岛来,”他回答她,哽咽得不能继续下去。“那正是你,你毁灭了我的生父!”
得伊阿尼拉面容变得如同死人一样惨白,但仍强作镇定地问他:“我的孩子,这是谁告诉你的?谁敢拿这样可怕的罪名加在我身上呢?”
“不,”他回答,“没有人告诉我。也不必要,因我亲眼看到我父亲的悲惨的结局。我到刻奈翁半岛的时候,正值他为全能的宙斯建立圣坛,并宰杀祭品作感恩的献祭。这时他的仆人利卡斯带着你的礼品,这致死的紧身衣来到。照着你的意思,我父亲即刻穿上,并开始献祭。起初由于很喜欢你送来的这美丽的衣服,他欣快地泰然地祈祷着。但当祭坛上的火焰向着天空升腾,他就开始流着汗滴。这衣服好像由铁匠熔铸在他身上一样,他由头到脚都震颤着。如同毒蛇攻心一样,他大声叫喊利卡斯,这带来这件有毒衣服的无罪的人。利卡斯来了,仍然天真地重说一遍你所吩咐的话。我的父亲即时抓住他的脚,将他在海滨的岩石上摔死,并将残破的肢体投掷到沸腾着的海上。这种疯狂的举动使所有的人都震恐着,但没有人敢向他走去。他时而在地上翻滚,时而又跳起来,苦痛地尖声叫着,使岩谷和山林都发出回声。他诅咒你和使他丧命的婚姻。最后他看着我说道:‘我的儿子,假使你觉得你的父亲可怜,即刻将我带上船去,使我不致于死在异乡。’所以我们将他抱上船。现在,在苦痛的挣扎中他总算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你即时可以看到他,或者还在活着,或者业已死去。而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啊母亲哟!你可耻地谋杀了这千古最伟大的英雄!”
得伊阿尼拉对于他的严厉的责备没有回答,也没有企图为自己解说,只是在沉默的悲痛中离开了她的儿子。后来还是几个仆人告诉这个孩子他对他母亲的愤怒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们听她说过涅索斯给与的魔药怎样可以保持丈夫的爱。他去追她的母亲,但已来不及,她已经在屋子里用利剑刺胸自杀,死在她丈夫的床上。许罗斯双手拥抱着母亲,伏在床上,悲悔着自己的粗暴的言语。但他的父亲忽然走来,打断了他的自责。“儿子哟!”他叫着,“你在哪里?拔出你的宝剑,用它来杀死你的父亲吧!割下我的首级,并治好你的不信神的母亲用以坑害我的癫狂吧。别迟疑呀!可怜可怜我罢,一个英雄竟哭得像女人啊!”然后他又转身向他周围的人们苦痛的伸出双手,并悲号着:“你们还认识这双手么,虽然它们已被夺去所有的力量?但这仍是那双手,它们曾经扼杀牧人们的巨敌——涅墨亚的狮子,诛灭勒耳那的许德拉,帮助结果了厄律曼托斯山的野猪,并从冥土捉来三头狗刻耳柏洛斯。没有戈矛,没有山林野兽,没有巨人的队伍可以征服我,但我现在却死在妇人的手里。我的儿子哟,杀死我并惩罚你的母亲罢。”
但当许罗斯告诉他的父亲——并誓言这是真话——他的母亲绝无意害死她的丈夫,并已以一死来为她的这种轻率的行为赎罪。这时赫剌克勒斯的悲愤才开始平伏,并转为悲哀。他让他的儿子许罗斯娶伊俄勒为妻,这个他从前所爱过而现在已成为他的俘虏的人口因为得尔福的一种神谕说过他将在特刺喀斯地方的俄忒山上完结他的生命,所以即使在剧痛中,他仍然叫人把他背到山之绝顶。在他的命令下人们将他安置在火葬堆上。他叫大家从下面燃起柴火,但无人愿意这么做。在痛苦中他极力地请求,直到最后他的朋友菲罗克忒忒斯才同意他的要求。为了感谢他,他赠给他没有人可以抵抗的常胜弓箭。柴火刚刚点着,天上就发出闪电,加速火焰的飞腾。然后雷声大作,一片云霞下降,包围着柴火堆,将这不死的英雄送到俄林波斯圣山上去。当火焰熄灭,伊俄拉俄斯和别的朋友们来从灰烬中捡拾他的遗骨,却一点也找不到。他们不再怀疑,神祇的命令业已应验,赫剌克勒斯已从人间解脱,成为天神。他们献祭他和敬奉他如同神祇一样。所有的希腊人都把他当作神祗来崇拜。
在天上,雅典娜接待这永生的英雄,并引导他进入诸神的团体。现在他既已走完人间的历程,即使赫拉也已和他和解。她把她的女儿赫柏,这永久青春的女神给他为妻。她在光辉的俄林波斯圣山上为他生育孩子们,美丽的永生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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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柏勒洛丰
埃俄罗斯的儿子西绪福斯乃是所有人类中的最奸猾的人,他建立并统治着在两海和两个国家之间的地峡上的美丽城邦科任托斯。由于他的许多欺诈的行为,他被罚在地府里用手脚将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平地滚到山顶上去。每当他想着已经到达山顶,突然岩石又滑落下来。所以这为恶的人永远来回滚转沉重的岩石上山,直到他苦恼地弓着身子,全身汗滴如雨。
他的孙儿柏勒洛丰,即格劳科斯的儿子,乃是科任托斯的国王。因为过失杀人,这青年被迫逃遁,流亡到提任斯地方。这里的国王普洛托斯很慈爱地接待他,并为他净罪。神祗曾赋给柏勒洛丰美丽的仪表和所有男子的美德,因此普洛托斯的妻子安忒亚企图诱惑他。但柏勒洛丰对于她的诱惑十分冷淡,结果,她对于他的爱遂一变而为仇恨。她想出一种足以使他毁灭的谎言,然后在她丈夫跟前说:“如果你想免于羞辱的死亡,请你杀死柏勒洛丰吧!你的客人向我表白他很爱我,并设法让我对你不忠实。”
国王听到这话,沸腾着盲目的愤怒。但因为他爱过这庄严而热情的青年,他不想杀害他,想用别的方法使他毁灭。他派遣他的无罪的客人去到他的岳父即吕喀亚国王伊俄巴忒斯那里,并由他带着一封密闭的书简作为引见之物。但事实上,信里却要伊俄巴忒斯斩杀来人。柏勒洛丰毫不怀疑地出发,全能的神祗也沿途给他保护。
当他渡海到亚细亚,到达名为克珊托斯的金河,他就求见吕喀亚的国王伊俄巴忒斯。这慈爱而有礼的国王,依照古老的礼节来接待这外乡人,并不问他是谁,也不问他从哪里来。他的仪表,他的美丽的面容和高贵的举止已足够向他说明,他所接待的并不是一个普通宾客。他给他一切可能的尊敬,每天为他举行宴会,每晨为他宰杀祭品献祭神祗。这样经过九天,直到第十天拂晓时伊俄巴忒斯才询问他的贵宾的姓名和他来此的目的。柏勒洛丰告诉他,他的女婿普洛托斯派遣他来,并呈上所带来的书简作为信物。伊俄巴忒斯看完内容,知道要他杀害柏勒洛丰,他十分惶惑,因他已很喜爱这个青年。但他不相信他的女婿没有重大的原因会处死他,所以他勉强得出结论,以为柏勒洛丰必是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只是他不忍下手杀他,这个业已在此作客多天并以他的温文尔雅赢得了他的敬爱的人。
为了摆脱这一困境,他决定派遣他去作一些必致丧命的冒险。首先他必得杀死危害吕喀亚的喀迈拉怪物。这怪物出身不凡,它是可怕的巨人堤丰与巨蛇厄喀德那所生的儿子。它的前肢是狮子,后肢是巨龙,中间一部分是山羊。口中喷着火焰和热风。甚至于神祗自己都怜悯这个青年去作这种冒险,所以派遣波塞冬与墨杜萨所生的一只飞马珀伽索斯援助他。但珀伽索斯怎样援助他呢?这永生的飞马生来没有让凡人骑过。它也不能被捉住或被驯服。柏勒洛丰经过一切无用的努力之后,感到疲惫,就在他发现这飞马的庇瑞涅井边睡去。在这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保护神雅典娜。她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持着镶金的辔头。她说:“你怎么睡了呢,啊,埃俄罗斯的子孙呀?给你这个,这于你有大用处。宰杀一头美好的牛犊献祭波塞冬,以后就可以使用这副辔头。”女神在他的梦中这样说,说完之后,她摇动着她的黑色的盾牌,突然消失。他醒来,一跃而起。他伸出手一摸,看呀!虽然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在梦中得到的金辔头真的在眼前呢!
现在柏勒洛丰去见预言家波吕伊多斯,并告诉他他的梦和所发生的奇迹。这预言家要他即刻照着雅典娜所吩咐的去做,杀一匹牛犊献祭波塞冬,并为他的保护女神建立一座圣坛。当这些事做完以后,柏勒洛丰非常容易地驯服了飞马,将金辔头套在它的头上,自己穿着盔甲骑上去。珀伽索斯腾空而行,他在空中射箭,将喀迈拉射死。
后来伊俄巴忒斯派遣他去攻打索吕摩人。这是居住吕喀亚边地的一个好战的种族。当他出乎意外的奏凯以后,国王又命令他去远征阿玛宗人。但他仍然毫无损伤地得胜归回。现在国王想着这已是执行他女婿的命令的时候了。他挑选国内最强壮最勇敢的汉子设置埋伏,狙击柏勒洛丰。但没有一个人回来,因为柏勒洛丰将所有袭击他的人完全诛灭。这个给国王证明了这青年不是罪人,而必是神祗的骄子。他并不坚持要迫害他,反而让他留居国内,和他分享王位,并让他和他的美丽的女儿菲罗诺厄结婚。吕喀亚人献给他肥沃土地与丰盛果园。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儿。
但柏勒洛丰的幸福到此为止。他的大儿子伊珊得耳成为一个伟大的英雄,但却死于与索吕摩人的战争。他的女儿拉俄达弥亚为宙斯生了一个儿子萨耳珀冬,但她后来为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一箭射死。只有他的幼子希波罗科斯活到光荣的老年,并派遣了一个高贵的儿子格劳科斯参加特洛亚战争。格劳科斯与他的表兄弟萨耳珀冬带着一队勇敢的吕喀亚人援助特洛亚人。
柏勒洛丰自己后来变得傲慢而矜骄,因为他有飞马,他骑着它到俄林波斯圣山,虽然他是一个凡人,却想参加诸神的集会。但他的神马反抗他的这种野心,在空中直立起来,将他颠覆坠地。柏勒洛丰没有摔死,但从此为诸神怀恨。他离开他的亲族,孤独地到处飘零,并回避人们居住的地方,在不光荣与忧虑中度过他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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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忒修斯的故事
忒修斯的出生及青年时代
雅典王忒修斯乃是埃勾斯与特洛曾国王庇透斯的女儿埃特拉所生的儿子。从他父亲这方面说,他是厄瑞克透斯与传说上所谓直接出生于大地的雅典人的后裔。他的母亲方面的祖先则是珀罗普斯。珀罗普斯有几个极有作为的儿子,使他成为珀罗奔尼撒的最有权势的国王。
埃勾斯本来没有儿女,他统治雅典约当于伊阿宋出发探求金羊毛以前的二十年。有一次他去访问珀罗普斯的一个儿子,即特洛曾城的建立者庇透斯,因为他受过他的优待。埃勾斯十分畏惧他的兄弟帕拉斯的五十个儿子,因他们对他怀有敌意,并轻视他没有自己所生的儿子。所以他瞒着他的妻子,秘密企图再婚,希望生一个儿子娱乐他的晚年,并承继他的王位。他将他的计划和庇透斯商量,很幸运的是,特洛曾的国王刚刚受到一种神谕,预言他的女儿不会得到一个公开的美满婚姻,但将生出一个有名望的儿子。这使庇透斯想起将他的女儿埃特拉秘密地嫁给一个已有妻室的男子。因此埃勾斯与埃特拉结婚,在特洛曾住不几天就回去雅典。他在海岸上和新妇道别时,他把他的宝剑和绊鞋埋藏在一块大石板下面,告诉她:“假使神祇保佑我们的婚姻(我不是轻易和你结婚的,而是想为我的家族和王国生一个承继人),使你诞生一个儿子,希望你秘密将他抚育,不对任何人说出他的父亲的名字。当他长大有力,能够搬动这块石头时,领他到这地方来,让他拿出宝剑和绊鞋,带着它们到雅典城去见我。”
埃特拉果然生了一个儿子。她名他为忒修斯,使他在她的父亲庇透斯的保护下生长。遵照着丈夫的吩咐,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孩子的真正的父亲是谁。他的外祖父也为他制造一种流言,说他是这城的保护神波塞冬的儿子。特洛曾的人民尊敬波塞冬,每年献给他以他们田地里最初收获的果实,并以他的三尖叉为特洛曾城的国徽。因此,在这个国家,国王的女儿为海神生育了一个儿子,这完全不是不光荣的事。后来这孩子长大,不单是美丽强壮,而且勇敢坚定,对于一切如有宿慧。这时他的母亲带他到海滨的大石板这里来,告诉他他的真正的父亲是谁,并叫他取出可以向他父亲证明来历的宝剑和绊鞋,旅行到雅典去。忒修斯抱着大石板,毫不困难地将它掀开。他将绊鞋穿在脚上,将宝剑挂在腰间。
他不愿走海道去,虽然他的外祖父和母亲都苦劝他,因为在那时候,通到雅典的陆路特多拦路的盗匪和恶徒。那时代的男子虽然身强力壮,却不能造福人类,只是残害别人并任性为恶。这些人中已有一部分人为赫剌克勒斯所诛灭。当时赫剌克勒斯正卖身为吕狄亚女皇翁法勒的奴隶。当他正在替那个国家消除混乱时,希腊又重新陷于混乱。因此由陆路到雅典去是最危险的。忒修斯的外祖父惊心动魄地为他一一描叙这些强盗和恶徒,特别是他们对于外乡人的残酷。
但忒修斯很久以前就以赫剌克勒斯为他的榜样。他在七岁的时候,这英雄来访问过他的外祖父。他坐在国王的餐桌旁饮宴,小小的忒修斯和别的特洛曾的孩子们被许可在旁边观看。在宴会时,赫剌克勒斯解下身上所披的狮皮。别的孩子看见这,都吓跑了,但忒修斯毫无畏惧地走上前去,从一个仆人的手里抢来一把斧头,挥舞着向狮皮奔去,因为他以为那是一只真的狮子。自从这次看见赫剌克勒斯以后,他一直这样地羡慕他,以致在黑夜梦见他,在白天也只是想着将来如何像他一样建立功业。此外,赫剌克勒斯也是他的亲戚,因他们的母亲们是表姊妹。现在十六岁的忒修斯心想,当赫剌克勒斯正在寻觅恶人,制止他们的暴行,他自己是万难回避他可能遭遇到的斗争的。“如果我只是在安全的海面上作怯懦的旅行,人们当作我的父亲的海神波塞冬,将会怎么说呢?”他焦躁地问。“又假如我带回去的信物,绊鞋上没有尘土,剑锋上也没有血迹,我的真正的父亲又会怎么说呢?”这些话使他的外祖父很高兴,因他自己过去也是一个勇敢的英雄。她的母亲祝福他,他出发走上他的征途。
忒修斯在出发去寻访父亲的路上
他最先遇到的人乃是大盗珀里斐忒斯,他随身带着一根铁棒,所以外号叫做棒子手。谁来到他的面前,他就一棒将他打死。
当忒修斯来到厄庇道洛斯地方时,这无法无天的大盗从浓密的树林里冲出,并挡着他的去路。但这青年大声向他叫喊:“可怜的恶棍呀!你来得正好!你的铁棒正可以作为在盗匪世界中要成为赫剌克勒斯第二的人的武器!”说着就向强盗奔去,战斗几个回合,将他杀死。他拾起死者的铁棒,带着它,作为一种胜利品和武器。
在科任托斯地峡他遇到别的一个恶徒辛尼斯,亦称扳松贼,因为任何人经过他的路时,他就用他的大力将两棵松树扳下来,在树梢上绑扎着他的俘虏,然后让树伸直,使他的肢体撕裂为两半。忒修斯挥着铁棒打死这残忍的怪物。辛尼斯有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女儿珀里顾涅。当忒修斯打杀她父亲时,他看见她逃到树林中去了,现在他四处寻找她。这女郎躲藏在长满灌木的密林中,并天真地向树枝祈求,说她绝不损伤它们或焚烧它们,只要它们遮蒙她并搭救她。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好像它们会听懂她所说的话似的。忒修斯叫她出来,并向她保证不仅不伤害她并且愿意照顾她,她才从隐藏着的地方出来。从此以后她就在他的保护之下。后来他将她嫁给得伊俄纽斯,即俄卡利亚国王欧律托斯的儿子。她的子孙们都遵守她的诺言,对于那曾经隐蔽过她的树林永不焚烧一树一木。
忒修斯不单是沿途肃清所有的坏人,并且随时想到赫剌克勒斯,认为与有害的野兽挑战也是他的一种责任。在以后的勇敢事业中,他曾到墨伽拉,并遇到住在墨伽拉与阿提刻之间的悬崖上的第三个著名大盗斯喀戎。这傲慢且无恶不作的人有一种坏习惯,即伸出两腿要外乡人为他洗脚。当他们给他洗时,他就一脚将他们踢到海里。现在忒修斯也如法炮制,将他淹死。后来他到达阿提刻,在厄琉西斯城附近,遇到刻耳库翁。刻耳库翁常潜伏路边袭击过客,要他们和他角力,胜不过他的人就得被杀。忒修斯接受他的挑战,并自己得胜,因此又为人间清除一害。他又前去,遇到最后也是最凶狠的一个拦路大盗达玛斯忒斯,外号叫铁床匪。这个坏蛋有两张床,一张很长,一张又很短。假使矮个子的外乡人经过他的路上,他领他到长床那里,并向他说:“你看这床对于你太长,让我将你弄得更合适!”说着就用力将他拉长,直到他气绝身死。但假使有一个高个子的客人来过夜,他却将他领到短床上去,并说:“朋友,对不起!这床对你很不适合,那太短了。但我有办法。”说着就砍去他的脚以及从床上伸出来那截腿。因为达玛斯忒斯是身躯高大的人,所以忒修斯强迫他睡在短床上,碎断肢体,终至十分痛苦地死去。忒修斯就这样恰如其分地惩罚了当时的恶徒。
直到此时,我们的英雄在路上没有碰到一桩快乐的事。现在他到达刻菲索斯河,看见费塔利得斯的种族,他们很殷勤地招待他。应他的要求,他们举行一种适当的仪式,为他净除他所流的血污,并将饮食陈列在他的面前。当他恢复精力后,他热烈地感谢他们,并向着他父亲所在的方向前进。
忒修斯在雅典
在雅典,这年轻的英雄没有得到所希望的幸福与和平。城市在混乱中,居民自相残杀。他父亲埃勾斯家中的情形也似乎不宜于他的到来。美狄亚自从离开科任托斯和不幸的伊阿宋分手后,就乘着毒龙拖拽的车子流亡到雅典。她蛊惑年老的埃勾斯接待她,答应用她的一种魔药恢复他的气力和青春。因此她与国王同居度日。因为她是一个女巫师,所以在忒修斯到来的消息还没有传人宫中以前,她就知道他来了。埃勾斯由于城内的党争,正怀疑一切新来的人,自然也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因此她挑唆他说,这个外乡人是极危险的探子,最好的办法乃是假意欢迎他进来,然后将他毒害。
忒修斯进宫早餐,却没有将自己的实情说出。他满心欢喜,以为他的父亲会发现面对着他的是谁。毒酒安置在他的面前。美狄亚怕他会将她逐出官去,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这新来的客人喝酒,因为她已经安排好哪怕微小的几滴也可以使他丧命。但忒修斯热望着父亲的拥抱更甚于饮酒。他拔出那曾经为他留在大石头下面的宝剑,好像要用它切肉的样子,但实际上是要使埃勾斯看见,并知道这正是他的儿子。国王一看到这宝剑,知道是他的故物,立刻将忒修斯面前的酒杯掀在地上。他略略向他询问,知道这真是他从命运女神那里祈求得来的儿子,他紧紧地拥抱着他。忒修斯被介绍给周围的人民,他告诉他们在旅途上所经历的冒险故事。这青年人这样年轻就如此坚毅果敢,他们都向他欢呼表示欢迎。国王觉得不忠的美狄亚几乎破坏了他的新找到的幸福,因此对于这残酷的女巫师只感到厌恶,遂将她驱逐出境。
忒修斯和弥诺斯
忒修斯作为阿提刻的王子和王位的继承者所立下的第一件功劳乃是诛戮他叔叔帕拉斯的五十个儿子。这些青年人都希望在无子嗣的埃勾斯死后继承他的王位。现在他们愤怒地想着不仅埃勾斯是雅典王潘狄翁的养子,而且这新来的流浪汉和冒险家将来也会支配他们和全国。于是他们全副武装设下埋伏。但和他们一起的一个外乡人,将他们的图谋向忒修斯告发,忒修斯冲到他们埋伏的地方,将他们五十个人一起杀死。为了使他的这种迫于自卫的杀戮不会引起人民的反感,他出外作一种于大家有利的征剿:他制服曾经横行阿提刻四省地方并危害人民的马拉松野牛。他驱策着它通过雅典的大街,让人们都出来观看,最后杀死它,献祭于阿波罗的圣坛。
就在这时候克瑞忒的弥诺斯王派遣使臣来索取每九年一次的进贡。理由是:据说弥诺斯的儿子安德洛革俄斯在阿提刻被人阴谋杀害。他的父亲为儿子复仇向这个国家的人民挑战,神祇们也使这个地方遭到荒旱和瘟疫。于是阿波罗的神谕宣示,神怒和人民的灾患可以解除,只要他们与弥诺斯和解并得到他的宽恕。因此雅典人向他求和,订约九年一次送七个童男七个童女到克瑞忒作为进贡。据说这些童男童女到达克瑞忒以后,弥诺斯将他们拘禁在他的有名的迷宫里,让他们饥渴而死,或为一种半人半牡牛的可怕的怪物弥诺陶洛斯所杀害。现在又轮到第三次进贡,有童男童女的父母们都恐惧自己的子女可能得到的悲惨的命运。大家都对于埃勾斯怀恨且有怨言。他们说,这种灾祸因他而起,但只有他可以逃脱它的后果;又说他让一个冒险家,一个私生子承继他的王位,而对于别人的亲生子女被夺去的悲痛是漠不关心的。
忒修斯是以人民的忧患为忧患的,所以他们的命运很使他痛苦。他在人民中站出来宣布他自己愿意去,并不用拈阄。所有的人民都赞美他的崇高无私。他的父亲刚刚得到一个儿子和一个继承人,切望他不要破坏他的新的幸福,但忒修斯不顾这些,坚持他的决定。他的决心是坚定的,但他安慰他的父亲,以高傲的确信保证不仅他不会毁灭,也不让别的童男女受到损害,且必能克服弥诺陶洛斯。以前凡是载不幸的牺牲者到克瑞忒的船舶都挂上黑帆作为他们绝望的一种表记。现在埃勾斯听到他的儿子的这种大无畏的信心,他让船上的装备一切照旧,只是另给舵手一面白帆,如果忒修斯平安地归来,就改悬白帆。否则,仍然挂上黑帆,使人们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失败了。
拈阉以后,忒修斯带领那些抽中了的童男童女到阿波罗神庙,代表他们献上用白羊毛缠绕着的橄榄枝作为祈求保护的献礼。忒修斯作过严肃的祷告以后,就和其余的十三个童男女为人民陪伴着走到海边,乘上令人悲恸的船舶。
得尔福的神谕曾告诉他选择爱情女神作他的向导,并祈请她的保护。忒修斯尽管不懂得这意思,但仍向阿佛洛狄忒献祭。后来这意思才逐渐明白。因为当他在克瑞忒登陆,被带着去见弥诺斯国王时,这么一个英勇俊美的青年站立在那里,引起了美丽的阿里阿德涅公主的注意。她偷偷地和他相会,向他表白她的爱,并给他一个线球。她教他将线球的一端紧拴在迷宫的入门处,然后放着线通过多歧而混乱的路到弥诺陶洛斯那儿去。她还给他一柄魔剑用来斩杀这个怪物。弥诺斯将所有的童男女带进迷宫里面。但忒修斯领导着他们找到弥诺陶洛斯,并以阿里阿德涅给与他的魔剑将它杀死,然后顺着线路走回来,通过多歧的路走出迷宫。出来以后,由于阿里阿德涅的帮助,他们和她一起逃跑,因此她成了忒修斯这次功业的意外的宝贵奖品。他听从了她的劝告,凿穿了克瑞忒人的船底,使她的父亲无法追捕他们。忒修斯自己想着得到了这美丽的胜利品,现在很安全了,所以停下来住在后来被称那克索斯的狄亚岛上。一天晚上,狄俄倪索斯在他的梦中显现,宣称阿里阿德涅业经命运女神规定给他自己作为妻子,除非他放弃对于她的爱,他将使他遭遇到灾祸。他的外祖父曾告诫他敬畏神祗,现在为了避免狄俄倪索斯的恼怒,他将悲愁的公主留在寂寞的孤岛上。这天夜里,阿里阿德涅的真正的新郎来了,并将她带到德里俄斯山。在那里他突然不见,不久以后她也变成看不见的了。
忒修斯和他的朋友们都悲痛失去了阿里阿德涅,所以他们忘记了船上仍然挂着离开阿提刻海岸时就挂上了的黑帆。他们没有用白帆将它掉换,让他们的船在带着悲哀的标志向着故乡驶去。当船出现时,埃勾斯正在海岸上,从高处望着广阔的大海。当他看见黑帆,他以为他的儿子必死无疑。充满着不可忍受的悲痛和对于人生的绝望,他即刻投身大海溺水而死。后来为了纪念他,这海遂叫做埃该海(爱琴海)。
同时忒修斯亦已登陆。在没有离开港口以前,他依照出发时所许的心愿对神祇献祭,并遣使到城里报告他和同伴们平安得救的消息。这使者对于他所遇到的接特不知道如何应付。有些人满心欢喜地迎接他,并以花冠戴在他的头上,因为他带来了吉利的消息,另一些人则沉于悲哀和苦痛,就好像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似的。他不能解答这个谜,直到他听说国王埃勾斯已死,这时他的死讯已逐渐传遍全城。当他知道这,他仍然接受献给他的花冠,却不戴在头上,只是缠在他的节杖上即刻回到海边。他发现忒修斯仍然在忙着祭献神祇,所以站在祭坛外面,不想以悲哀的消息扰乱神圣的祭仪。当祭品的灰烬倾倒在地,他才宣告国王的死。在悲痛中忒修斯晕倒在地上。当他再站立起来时,所有的人都急忙回到城里,但不是如所希望地那样愉快,而是带着对于死者的悲怆和哀悼。
忒修斯国王
忒修斯含着眼泪和悲痛埋葬了他的父亲,并如所许愿,将载着阿提刻童男女悲哀地出发却平安地归来的船舶献给阿波罗。这是可以容纳三十个水手的一只船。因为雅典人要对这次神异的归来永远保持新鲜的记忆,他们设法保全这只船,甚至随时修补每一朽烂的木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许多年以后,在阿勒克珊德洛斯大帝时还可能看到这珍贵的纪念物。
从此忒修斯继承他父亲为雅典的国王。事实证明他不单是战争和冒险的英雄,也是政治的天才的组织者,在承平时候可以使人民得到幸福。在这点上,他甚至超过他引以为模范的赫剌克勒斯。他着手从事于一种伟大惊人的事业。当他开始执政的时候,阿提刻最大多数人民还是散居在雅典小城和卫城周围的农庄和小村落里。因此不容易将他们召集拢来讨论有关公共福利的事,并且常常为着些小的争端引起邻近各小邦之间的毫无意义的战争。忒修斯将阿提刻的公民都团结起来,将簟漫的村落组织成一个统一的国家。他并不像暴君那样,用武力来完成这一事业,而是一村一家地去访问,使他的计划得到他们的同意。说服穷人和平民并不费力,因他们和富人联合起来,并不吃亏。为了说服富人和有权势的人,他宣布将从来没有限制的国王的权力加以削弱,并答应给他们一种可以保障自由的宪法。“我自己,”他说,“在战时是你们的领袖,在平时则是法律的维护者,除此以外一切权利都与公民平等。”许多贵族认识到这种改革可能提供的利益,别的守旧的人则又畏惧他在人民中的威信,他的权力和他的出名的勇敢,而且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强迫他们听命,所以他们宁愿接受他的劝说。
这样他废除了各城镇的半独立的权力,而将这些权力都集中于雅典。他规定一个全阿提刻公民的假日,称为泛雅典节。从此以后,雅典才发展为一个真正的城市。过去,雅典不过是一座以其创立者命名的刻克洛普斯宫殿,周围有着稀疏的几家人家。为了更加扩大这个城市,忒修斯招徕各地方的人民,使他们住居在这里,给他们公民的权利,因为他愿意使雅典成为许多民族的城市。为了使大量涌来的人民不至于影响到这新都市的秩序,他区分人民为贵族、农民和艺匠三个阶级,为各阶级规定了它的独特的权利和义务。贵族以其地位和对国家的服务受到尊敬,农民因其生产有利于人民而受欢迎,艺匠则以人数众多而得势。忒修斯如所许诺过的自己削弱了国王的权力,并使他的权力受到贵族会议和人民大会的节制。
忒修斯和阿玛宗人战争
忒修斯建立新国家之后,为了使这国家安全和巩固,他教育人民敬畏神祇。为此他以雅典娜为雅典的保护神,并为了纪念长久被认为是他的父亲的波塞冬,他创始,或者至少是复兴科任托斯地峡的神圣的赛会,如同赫剌克勒斯为庆祝宙斯而举行奥林匹克赛会一样。但当他正忙着这些事情,雅典却受到一种新奇的意外的战争的威胁。
在忒修斯早年冒险的时候,他曾经登陆于阿玛宗妇人国的海岸。这里,好战的妇人们并不畏惧男子,她们对于这美丽的英雄并不回避,甚至如同主人之对于宾客一样,送给他许多礼物。忒修斯很喜欢这些礼物,但更欢喜送礼物来的人——一个美丽的名叫希波吕忒的阿玛宗妇人。他请她到他的船上,并在她上船以后就带着她扬帆远行。他们回到雅典,他就和她结婚。希波吕忒一点也不反对做一个英雄并且是国王的妻子。但好战的阿玛宗人愤怒于这种大胆的拐骗,很久以后仍然怀着报复之心。他们乘雅典不备,突然乘舰队登陆,占领地方,围困雅典城,并如同暴风雨一样冲进去。她们甚至在城中心安营驻扎,使居民都恐慌得逃避到卫城上去。双方相持着。最后忒修斯献祭复仇女神,得到神谕,才开始攻击。开头,雅典的男人遇到妇人的队伍即被迫败退,退到复仇女神欧墨尼得斯的神庙。其后战斗向相反的方向发展,阿玛宗人的右翼被击退,大多数阿玛宗人被杀。据说在这次战争中,希波吕忒皇后,并不管自己的出身,站在丈夫的这一面,但是当她正在帮助丈夫作战,一根利矛刺来,将她刺死。后来战争和平解决,阿玛宗人离开雅典,退回本国。为了纪念希波吕忒,雅典人为她建立了一座纪念的石柱。
忒修斯和庇里托俄斯
忒修斯是以有着非常的力气和勇敢著名的。庇里托俄斯也是古代最著名的一个英雄,是伊克西翁的儿子。他因为十分想试验一下自己的勇力,所以偷去属于雅典国王的牛群。即刻他听说忒修斯全副武装紧紧地追击他。他非常高兴,不仅不逃跑,且转身迎接敌人。当他们逼近到可以互相较量时,两人都为对方的美丽和勇敢所震惊,因此像得到一种信号一样,两人都放下武器,并迅速地向着对方走来。庇里托俄斯向忒修斯伸出右手,请他作关于偷去牛群的裁判,并声言无论忒修斯怎样决定他都可以服从,使他满足。“我所要求的唯一的满足,”忒修斯闪烁着明亮的眼睛回答,“乃是和敌对的,要伤害我的人成为同伴和战友。”因此两人互相拥抱,并结盟为永久的朋友。
不久,庇里托俄斯向拉庇泰族的忒萨利亚公主希波达弥亚求爱,并请忒修斯参加婚礼。婚礼在拉庇泰人的国内举行。拉庇泰人是忒萨利亚最著名的山居的野蛮种族,是最先驯服马匹的人类。新娘虽出生于这个种族,但却完全与他们不相同。她的身材苗条,面目迷人,宾客们都认为庇里托俄斯赢得了她的爱情是一种幸福。忒萨利亚的所有的贵族都参加婚宴,庇里托俄斯的亲属也来参加。他们是半人半兽的马人,为伊克西翁(庇里托俄斯的父亲)误认为是赫拉拥抱云雾所生的怪物的子孙。因此他们常被称为“云雾之子孙”。他们与拉庇泰人是长久敌对的敌人。但这次,由于那些马人是新郎方面的亲属,所以大家捐弃旧恨,举行欢宴。庇里托俄斯的宫殿充满富丽的装饰并拥挤着宾客和仆役。到处欢腾着赞美新娘的歌声。客厅中熏蒸着馔食和葡萄酒的热气和芬香。客厅里容纳不下的人则两家互相错杂坐在树荫中的长桌周围。
长时间,大家都在快乐地饮宴。但因为过量的酒使马人中最粗暴的欧律提翁心情迷乱,他看见美丽的希波达弥亚,想着要将她抢走。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注意到那是怎样发生的,突然宾客们看见欧律提翁倒拖着希波达弥亚的美丽发光的长发从客厅中走过,希波达弥亚抵抗着,并惊呼求救。马人们这时都吃醉了酒,以为这是一种信号,在拉庇泰人和他们的宾客还来不及从座位上站起,便各人抢劫一个在王宫中服役的忒萨利亚女郎作为战利品。宫廷和花园顿时好像变成了被征服的城池。妇女的呼叫充满了大厅。即刻,新娘的亲友们从座位上跳起来。“欧律提翁呀!”忒修斯大声叫道,“你发疯了么,居然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侮辱庇里托俄斯,并为了激怒一人而得罪两个英雄?”说着便从欧律提翁的毛手里将女郎夺回。欧律提翁没有说话,因他没有理由为自己辩护,他抡起拳头,对着这雅典国王当胸一拳。忒修斯手边没有武器,顺手抓到附近的一个铜壶,向他的脸上打去,使他受伤倒地。
“动手呀!”仍然还留在餐桌旁的马人们鼓噪着。起初是酒杯,酒瓶,碗碟在空中飞舞。后来一个狂乱的家伙抢掠附近的神庙和圣坛里的献给神祗的珍贵的器皿,另一个则摘下墙壁上插着火炬照耀饮宴的铜环,还有一个却拿着挂在门头上作为装饰和还愿的献礼的鹿角进行战斗。
拉庇泰人被残忍地杀戮。洛托斯,一个仅次于欧律提翁的暴徒,从圣坛攫取一根火烬插入敌人的伤口,在那里,鲜血丝丝地叫着,如同在火炉里的熔铁一样。但一个最勇敢的拉庇泰人德律阿斯向他还击,把一根燃烧着的火柱掷在洛托斯的脖颈和肩胛之间。他倒了下去,这使得正在大肆杀戮的他的伙伴们突然停止。这时德律阿斯趁机接连杀翻了他们五个人。庇里托俄斯挥着他的矛向一个正从地里拔起一棵橡树作为武器的巨大的马人珀特赖俄斯刺去。他正在用力拔树,矛尖将他的胸部钉在多节的树干上。另一个马人狄克堤斯被忒修斯打倒,倒下去的时候,啃了一嘴的泥土。第三个人想为他报仇,但忒修斯用沉重的橡木棒将他打死。
库拉洛斯是马人最年轻且最美丽的。他有着金色的长发,飘拂在他的脸上,他的颈和双肩,胸部和两手就好像艺术家雕刻的一样。他的身体的下半部是马身,也一样地美好,背部宽阔,胸脯挺出,除了淡色的腿和马尾以外,浑身毛色黝黑。他和他的美丽的爱人许罗诺墨来参加婚礼。在宴会时她温柔地偎倚着他,现在她却顽强地和他并肩作战。一只不知是谁的手,用矛刺中他的心房,他受伤倒在她的怀中死去。她抱着他的死尸,吻着他,并作各种徒然的努力想要保持他的呼吸。当她看见他死了,她从他的心上拔出利矛,伏在矛尖上自杀而死。
这战争愈益惨酷地继续下去,直到拉庇泰人完全征服马人为止。当他们只有靠逃跑和黑夜来免于被杀的时候,战斗才告结束。庇里托俄斯无可争议她占有了他的新娘。第二天早晨,忒修斯和他的朋友告别。由于这次的共同作战,更加强了他们之间的永不破裂的兄弟般的友谊。
忒修斯和淮德拉
忒修斯已达到他的幸福的顶端和转捩点了。他企图在自己的炉边建立幸福,而不是从勇敢和不断的冒险去追求,这才使他陷于抑郁和痛苦。当他正在年轻的时候,他从克瑞忒劫得弥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德涅,而她的幼小的妹妹淮德拉也伴随着她。后来狄俄倪索斯带走阿里阿德涅,淮德拉不敢回去见暴厉的父亲,随着忒修斯到雅典来。直到弥诺斯逝世,她才回到她的克瑞忒的故居。在这里,在她的哥哥即弥诺斯的长子,正在执政的丢卡利翁的宫殿里,她长成一个女郎,美丽而且聪慧。忒修斯自从希波吕忒死后就没有再娶,现在听到各方面的人都赞美淮德拉美丽动人,希望看到她像他的第一个情人即她的姊姊阿里阿德涅一样地可爱。克瑞忒的新王丢卡利翁对于这个英雄发生了好感。当他从庇里托俄斯的大流血的婚宴回来之后,这两个国王遂结成攻守同盟。这时忒修斯要求和淮德拉结婚,得到国王的同意。不久他就和淮德拉从克瑞忒航海回国。真的,她的面貌和她的态度这样地和她姊姊相像,在忒修斯看来,就好像他青年时候的希望在晚年得到实现一样。
倾满他的幸福的金杯,淮德拉在结婚的头一年就为他生了两个儿子,阿卡玛斯和得摩福翁。但她并不是像她的美丽一样地贞洁贤淑。国王的一个年轻的儿子希波吕托斯,刚和她同年,她喜爱他更甚于他的年老的父亲。他是忒修斯从阿玛宗拐骗来的希波吕忒所生的儿子。希波吕托斯在儿童时代就送到特洛曾,在祖母埃特拉的兄弟们那里教养。长成以后,这个纯洁而美丽的青年决定献身给处女神阿耳忒弥斯,并永不对女人发生欲望。后来他来到雅典和厄琉西斯,并在那里参加神圣的庆典。就在这里,淮德拉第一次看见他。她看着他就好像是面对着青年时代的忒修斯一样。这青年的美丽的身体和纯洁的灵魂点起了她心中的火焰,她热爱着他。但她隐藏着她的感情,她沉默着。青年走了之后,她就在雅典的卫城上建立了一座神庙奉祀爱情女神。站在这里可以眺望特洛曾,后来这庙遂被称为远眺的阿耳忒弥斯神庙。她每天在这里眺望着大海。后来忒修斯旅行到特洛曾看望亲戚和他的孩子,她伴随着他,并在这里留住很久。开头,她和她的热情挣扎,逃避到孤独中,在桃金娘树下流着相思泪。后来,她将她的苦恼告诉她的年老的乳母,一个狡黠而无知的妇人,她只是以盲目的无理性的忠实侍奉她的女主人。她向这个青年传达他的继母对于他的热爱。当希波吕托斯接到她的信,他有些厌恶,而当不义的淮德拉提议他推翻他的父亲和她分享王位时,就变得十分憎恶她。由于他的极端憎恶,他诅咒一切妇人。在他看来,仅仅听到这罪恶的提议也就感到亵渎。这时忒修斯恰好不在特洛曾,他的不贞的妻子大可利用这个机会。但希波吕托斯宣称他不能和她片刻相处。他将他的回答告诉了年老的乳母之后,就跑到野外狩猎,为他的神圣女神阿耳忒弥斯服役,远离宫殿,住居在大森林里,直到他父亲回来,他希望那时他能向他倾吐他的痛苦的心情。
淮德拉不能忍受她的爱情和计划被人拒绝。良知和私欲在内心中交战着。但最后受伤的骄傲所引起的仇恨终于得胜。
当忒修斯归来,他发现她已自缢。右手紧握着她在临死前写下的一封信。信上说:“希波吕托斯要侮辱我。这是逃避他的唯一的方法。与其不忠于丈夫,不如一死。”
很久很久,忒修斯在恐怖和激动中站着发呆。最后他清醒过来,他高举双手向天祈祷,“波塞冬,我的父呀!你总是爱护我如同你自己的儿子一样。从前你说过可以满足我三个愿望。现在我请求你就实行!我只有一个愿望渴求满足:让我的儿子就在今天毁灭!”他刚刚说完他的诅咒,希波吕托斯就从狩猎回来,知道他的父亲已归,立刻进入宫殿。他顺着悲声,来到他的父亲和已死的继母的尸体的面前。他温婉地宁静地回答他的父亲的责问:“我的良心是清白的。我知道我自己无过。”但忒修斯好像没有听见,只是将他继母的信递给他,并将他驱逐。希波吕托斯只有呼求他的保护女神阿耳忒弥斯为他的纯洁作证,悲叹着流着眼泪离开养育他的故乡——特洛曾。
就在这天的黄昏,一个使者来到宫殿,当他被带到国王的面前,他说:“啊,国王和主人哟,你的儿子已经离开人间!”
忒修斯冷淡地听着这消息并苦笑着说:“他是因为污辱了别人的妻子,正像他想污辱他父亲的那样,所以被人杀害的么?”
但使者回答:“否,国王!是他自己的马车和你亲口所说的诅咒杀害了他。”
忒修斯举手向天感谢。“啊,波塞冬呀,”他说,“今天你对我真的如同自己的父亲一样,听从我的请求。但告诉我,使者,我的儿子是怎样死去的?报应的挞伐怎样殛死这个逆子?”
使者告诉他这故事:“我们正在海边给我们年轻的主人希波吕托斯洗刷马匹,我们听到他已被逐,不久他在一大群儿时的朋友簇拥下来了,大家都流泪悲叹。他告诉我们为他预备旅行的马车。当一切都准备好,他举手向天祈祷:‘宙斯哟,请毁灭我,假使我是有罪的人!无论我是死是活,也让我的父亲明白他斥责我是没有理由的。’于是他执着马鞭,跃上车,紧握缰绳,向着阿耳戈斯和厄庇道洛斯驰去,我们都跟随在后面。大家到达荒旷的海岸,右边是大海,左边是从山上突出来的岩石。突然我们听到闷雷般的深沉的隆隆声。马匹都惊诧地竖起耳朵,我们也警惕地四面观望,寻觅着响声所来自的地方。当我们看到海上的时候,发现可怕的事:巨浪排空,遮断了前面的海岸和地峡。排山倒海的雪白的浪涛吼叫着,向我们的马匹所走的道路汹涌而来。接着浪涛分开涌出一个怪物,一只巨大的牡牛,它的鸣叫使山岳响震。看到这怪物,马匹都惊吓得狂奔。我们的主人是最善于驾御马匹的,他双手紧握缰绳,就如同有经验的水手把握着船舵一样。但马匹已不可控制,它们格格地咬着马嚼子,拚命狂奔。当它们沿着平坦的道路奔走时,水怪阻拦着去路,当它们转向岩边,它又紧紧地追迫。这样终于逼使车子碰在岩石上。你的不幸的孩子倒栽下来,马匹仍然拖拽着他和倾覆的车子在沙石上狂奔。事情发生得这样快,所以我们都来不及援助他。但他虽然肢体残破,仍然叫呼着他的平素很听话的马匹,并向空中哭诉他被父亲诅咒的悲哀。后来他在山道的转弯处消失。海怪也不见了,就好像大地把它吞食了一样。别的仆人正力竭声嘶地去追赶车子,我忙着回来把你儿子的遭遇告诉你。”
忒修斯沉默地盯着地板。过了一会他才说话,好像他很悲伤并有些怀疑。“对于他的不幸我并不欢喜,也并不悲哀,”他说。“但我愿他还活着在我的面前,我可以问问他并和他谈谈关于他所做的事情。”他的话为一老妇人的喊叫所打断。她衣服撕破,白发散乱,排开仆人们跑来,并跪在国王的面前。这是王后淮德拉的老乳母,她因为听到希波吕托斯的死讯,为自己的良心所责,不能再隐瞒,所以哭泣着跑来揭发她的女主人的罪过,和他的儿子的纯洁。不幸的父亲还没有清醒过来,希波吕托斯已躺在担架上被抬进宫殿,虽然肢体破碎,但还可以呼吸。忒修斯悔恨而悲痛地伏在临死的儿子的身上。他以最后的残喘问着:“我的无辜被证明了么?”身边一个人默默地点了点头回答了他的询问并安慰了他。“父亲呀!你被人欺骗了!”这青年呻吟着,即时气绝身死。
忒修斯将他埋葬在桃金娘树下,这正是淮德拉在树荫下与爱情挣扎的同一棵树。由于感情的不安,她常常用手指拉扯它的小枝和揉碎它的发光的绿叶。因为这是她所喜爱的地方,她也被埋葬在这里并仍然保留不动,国王并不想羞辱他的已死的妻子。
忒修斯和海伦
忒修斯日益衰老和孤独,但他和年轻的庇里托俄斯的友情激起了他的勇敢甚至是卤莽的冒险的欲望。庇里托俄斯与希波达弥亚结婚后不久就失去了他的妻子,忒修斯也是鳏居,所以两人一同出发,欲以武力为自己夺取妻子。这时宙斯与勒达所生的女儿海伦(她后来很有名)还是一个女孩子,生长在她的后父斯巴达王廷达瑞俄斯的宫廷里。但她已经是这时代的最美丽的女郎,她的美丽动人已传遍全希腊。当忒修斯与庇里托俄斯远征到斯巴达,他们在阿耳忒弥斯神庙看见过她跳舞。两个人都燃烧起对于她的爱情。怀着傲慢的勇敢,他们从神殿里劫夺这公主,并将她带到阿耳卡狄亚的忒革亚地方。他们为她拈阄,并互相保证帮助得不到她的人另行劫取别的美女。结果式修斯得胜。他将海伦带到阿提刻的阿菲德那,将她交给他的母亲埃特拉并由另外一个朋友保护着。然后他仍然和他的战友在一起,计划一桩如赫剌克勒斯所做的冒险事业。庇里托俄斯要在失去海伦之后求得安慰,他决定从地府里拐走普路同的妻子珀耳塞福涅。
前面已说过,这两个朋友的计划失败了,被普路同定罪,永久拘禁在地府里,后来赫剌克勒斯想营救他们两人,但结果只放走了忒修斯。当忒修斯正从事于这不幸的冒险并被囚禁在地府里的时候,海伦的两个哥哥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却到阿提刻去要抢回他们的妹妹。起初他们没有用武力,只是负着和平使命到雅典去要求接回海伦。但城里的人民都说这年轻的公主不在那里,也不知道忒修斯将她放置在何处,于是这两弟兄都发怒,预备和所带去的人一起对雅典人作战。这使他们恐惧,其中一人叫做阿卡得摩斯的,曾经用各种方法知道了国王的秘密,告诉他们海伦被隐藏在阿菲德那。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围困那个地方并以暴风雨之势乘胜冲迸城去。
同时在雅典,发生了另一件对于忒修斯不利的事。厄瑞克透斯的一个孙子即珀透斯的儿子墨涅斯透斯,现在自立为人民的领袖。他想篡夺王位,乃诱惑暴民,鼓动贵族反叛,借口国王将他们乡村的资产归并到城市,因而控制和奴役了他们。对于那些自由人民,他宣传说,他们放弃了他们农村的圣殿和神祇丽追求虚空的自由的梦,不信靠自己的许多纯良而温雅的贵族,却服役于一个唯一的统治者,一个外国人和一个暴君。加之在听到阿菲德那被廷达瑞俄斯家人攻破的消息时,雅典城十分恐慌,墨涅斯透斯充分利用了人民中的这种混乱和不满,劝他们开城迎接廷达瑞俄斯的两个儿子,因他们只是反对忒修斯个人劫去了他们的妹妹。墨涅斯透斯的话是真实的,卡斯托耳与波吕丢刻斯虽然走进大开着的城门,来到城里,却没有伤害一人。他们只是要求像别的出身高贵的雅典人和赫剌克勒斯的戚属一样可以正式参加纪念得墨忒耳的厄琉西尼亚祀神祭的秘密仪式。这要求被接受以后,他们就带着海伦,为爱戴和尊敬他们的市民护送着,离开雅典回到故乡去。
忒修斯的结局
同时,忒修斯为赫剌克勒斯所释放,从地府回来。但现在他的王位并不稳固。他刚刚恢复执政,各地就发生叛乱。墨涅斯透斯是他们的领袖,后面且有大批的贵族支持。这些贵族为纪念忒修斯的叔叔帕拉斯和他的被打败和杀死的儿子们,乃自称为帕拉斯党人。那些过去怀恨国王的人也渐渐地失去畏惧,而被墨涅斯透斯鼓动的普通人民,也拒绝听命,愈来愈热中于权势。开始忒修斯还企图用武力镇压,后来叛乱愈形扩大,使他的努力归于失败,这不幸的国王遂决定自动离开这不可控制的城市,并预先偷偷地送出他的两个儿子阿卡玛斯和得摩福翁,交给欧玻亚的厄勒斐诺耳。他在阿提刻的一个叫做伽耳革托斯的地方宣布他对于雅典人的诅咒,多少年以后,他站在那里诅咒人民的地方仍然被记忆和标明着。最后他拍去脚上的尘土,离开雅典,航海到斯库洛斯岛,那里有他父亲留给他的大宗财产。他看待岛上的居民如同他自己的朋友一样。
这时,吕科墨得斯是这岛上的国王。忒修斯去见他并索回财产,因他想在这里久住下去。但命运女神却引他走一条艰险的道路。或者是因为吕科墨得斯畏惧他的名声太大,或者他与墨涅斯透斯有着秘密的默契,总之他想种种的方法来毁灭这个自投罗网的客人。他带他到岛上的一座高峰,一个向海里突伸出去的悬岩,说是要让他好好地观看一下他父亲在岛上所有的财产。当忒修斯走到山顶,正欣赏着展开在他面前的丰富的果园,这时阴毒的国王从后面推他,他从悬岩上倒栽下来跌到大海里去。
忘恩的雅典人民不久也忘记了他。墨涅斯透斯统治着雅典,就好像他是从有悠久历史的祖先那里合法继承来的王位一样。忒修斯的两个儿子后来作为普通的战士随着厄勒斐诺耳从事于特洛亚战争。直到墨涅斯透斯死后,他们才回到雅典将王杖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几百年以后,雅典人开始像一个英雄一样尊崇忒修斯。这是由于:当他们正在马拉松平原抗击波斯人时,这久已死去的国王全副武装从坟墓中站起,领导人民击败侵入的野蛮人。于是得尔福的神谕要雅典人取回忒修斯的骸骨,重新光荣地举行葬礼。但他们怎样去找他的骸骨呢?即使找到他在斯库洛斯岛上的坟墓,又如何能从凶猛的野蛮人手里夺回他的遗骨呢?就在这时候,弥尔提阿得斯的儿子,即雅典的喀蒙,在一次胜利和光荣的远征中征服了斯库洛斯岛。他正在热心地寻觅祖国的英雄的坟墓,看到一只鹰在一座小山上翱翔。他跑到这地方,鹰也从天空落下,用脚爪拨着地上的泥土。喀蒙认为这是上天所显现的兆示。他命令随从人员向地下挖掘,在很深的地方,他们果然发现一个巨人的棺木,旁边并有一支枪和一柄青铜剑。他和他的从人都不怀疑已经发现忒修斯的尸骨。他用三橹战船将这神圣的遗骨载回雅典,雅典人倾城排队迎接,沿途欢呼,并作庄严的祭奠,就像忒修斯活着回到自己的故乡一样。就这样,几世纪以后,他的人民的子孙对于这位给他们以自由和宪法但为他的无知的同时代人所反对的英雄,重新给与无限的感谢和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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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俄狄浦斯的故事
俄狄浦斯的出生,他的童年,他的逃亡和对于父亲的杀害
卡德摩斯的后人拉布达科斯的儿子拉伊俄斯是忒拜的国王。他和城里的贵族墨诺扣斯的女儿伊俄卡斯忒结婚,许多年她没有为他生过一个孩子。由于渴求子嗣,他到得尔福请求阿波罗的神谕,但所得到的答复是:“拉布达科斯的儿子拉伊俄斯,你渴望一个儿子。好的,你将有一个儿子。但命运女神规定你将死在他的手里。这也是克洛诺斯之子宙斯的意愿,因他听到珀罗普斯的诅咒,说你过去曾劫去他的儿子。”拉伊俄斯在年轻时候犯过这个错误,当时他被迫逃离本国,投靠珀罗普斯国王,结果却以怨报德,在涅墨亚赛会时劫去珀罗普斯的美丽的儿子克律西波斯。
拉伊俄斯深知自己过去所做的事情,相信神谕,所以长时期和妻子分住。但由于两人的极端相爱,虽然得到警告,仍又彼此同居,结果伊俄卡斯忒为她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当孩子摆在他们眼前时,他们想起了神谕,为了逃脱命运的规定,他们决定将新生的孩子两脚脚踝刺穿,并用皮带捆着,放置在喀泰戎的山地上。但奉命执行这残酷命令的牧人怜悯这无辜的婴儿,将他交给另一个在同一山坡上为国王波吕玻斯牧羊的牧人。然后他回去,假言已遵命将要儿遗弃在荒山上。国王和他的妻子伊俄卡斯忒都确信这孩子必死于饥渴或饱野兽的馋吻,阿波罗的神谕当不会实现。他们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认为牺牲儿子可使他免犯杀父之罪。他们仍然很快活地过着日子。
同时波吕玻斯的牧人得到这个婴儿,解开他的束缚,但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因为他的脚踝受伤,故称他为俄狄浦斯,意即“肿疼的脚”。随后他将他送给他的主人科任托斯国王。国王很同情这个弃儿,因嘱他的妻子墨洛珀好生抚养如同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宫里和全国的人也真的这样看待他。后来他成长为一个青年王子,从不怀疑他是波吕玻斯的儿子和嗣王,而国王除他以外也没有别的儿子。但一次偶然的事件却粉碎了他这种快乐的自信。一次在宴会上,一个纯粹由于嫉妒而对他怀恨的科任托斯公民,因为酒醉,大声叫着坐在他对面的俄狄浦斯,说他不是国王的真儿子。这辱骂使他很苦痛,几致不能终席。他一整天暗自怀疑着,第二天清早,他向国王和王后询问这事情的究竟。波吕玻斯和他的妻子对于胆敢说出这话的恶棍很愤怒,并用遁词安慰这个青年。他们所说的话充满热爱,使他暂时平静,但怀疑仍不时地在心中咬啮着,因他的敌人所说的话已给他一个很深的印象。他决定悄悄地离开宫殿,不让养育他的父母知道,去祈求得尔福的神谕,并希望太阳神证明他所听到的话是假的。但阿波罗并没有回答他的询问,相反地,他预言一个新的更为可怕的不幸。“你将杀害你的父亲,”这神谕说。“你将娶你的生母为妻,并生下可恶的子孙留传在世上。”俄狄浦斯听到这神谕非常震恐,因为他仍然想着波吕玻斯和墨洛珀是他的生身父母,因此不敢转回家去,恐怕命运女神会指使他的手杀害他的父亲,同时神祇会使他这样疯狂,以致邪恶地娶了他的母亲。
他离开神坛取道向玻俄提亚去。当他正走到得尔福与道利亚城中间的十字路上,他看见一辆车子向他驶来。在车上坐着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老人,有一个使者,一个御者和两个仆人。老人和御者焦急地推挤着在狭道上步行的人。俄狄浦斯本来容易生气,他冲到御者的面前,这时老人挥起马鞭狠狠地打在这个傲慢青年的头上。这激起俄狄浦斯的暴怒。他生平第一次尽所有的力量举起行杖,向老人打去,老人向后仰翻,跌下车来。因此发生一场恶斗。这青年为了自卫不能不招架着三个人。但他究竟是比他们年轻,有力量。结果两个人被杀死,一个人逃跑。俄狄浦斯继续前进。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有什么特别,以为只不过是几个普通的福喀亚人或玻俄提亚人企图伤害他,他向他们报复罢了。因为并没有任何表征足以显示这老人的尊严和高贵的出身。但实际上他正是拉伊俄斯,是他的父亲,即忒拜的国王,他是想到皮提亚神殿去的。就这样,命运女神实现了她所给与父子双方,而双方都十分用心地规避着的预言。一个从普拉泰亚来的汉子达玛西斯特拉托斯发见几具尸体狼藉在地上,激起心中的怜悯,将他们一一安葬。几百年后,旅行的人还可以看见这茔墓:十字路口的一大堆石头。
俄狄浦斯在忒拜城
不久,一个可怕的怪物在忒拜城外出现,一个有翼的斯芬克斯,她有美女的头,狮子的身子。她是巨人堤丰与妖蛇厄喀德那所生的诸女儿之一。这多产的妖蛇曾生了许多怪物,如冥土的三头狗刻耳柏洛斯,勒耳那的九头蛇许德拉和喷火的喀迈拉。斯芬克斯蹲在一座悬崖上面,询问忒拜人民以智慧女神缪斯所教给她的各种的隐谜。假使过路的人不能猜中她的谜底,她就将他撕成粉碎并将他吞食。这怪物的出现,正是全城悲悼国王在路上为一个不知道来历的人所杀害的时候。现在王后伊俄卡斯忒的兄弟克瑞翁继他为国王。斯芬克斯是这样大胆,甚至也吞食了克瑞翁国王自己的儿子,因他经过时未能解答她所提出的隐谜。这最后的打击迫使国王号召全国:无论谁为忒拜城斩除这个恶怪,就可以获得王国并娶他的姊姊为妻。正在这个时候,俄狄浦斯来到忒拜城。危险与锦标两者都在向他挑战,此外他也并不看重他自己为不祥的预言所苦恼着的生命。他爬上斯芬克斯所蹲踞的悬崖,自愿解答隐谜。这怪物决定以一个她以为不可能解答的隐谜来为难这个勇敢的外乡人。她说:“在早晨用四只脚走路,当午两只脚走路,晚间三只脚走路。在一切生物中这是唯一的用不同数目的脚走路的生物。脚最多的时候,正是速度和力量最小的时候。”
俄狄浦斯听到这隐谜微笑着,好像全不觉得为难。“这是人呀!”他回答。“在生命的早晨,人是软弱而无助的孩子,他用两脚两手爬行。在生命的当午,他成为壮年,用两脚走路。但到了老年,临到生命的迟暮,他需要扶持,因此拄着杖,作为第三只脚。”这是正确的解答。斯芬克斯因失败而感到羞愧。她气极,从悬崖上跳下摔死。克瑞翁为了实践他的诺言,将忒拜王国给与俄狄浦斯,并将他的母亲伊俄卡斯忒给他为妻。她为他生了四个孩子:最先是双生的两个男孩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尼刻斯,其次则是两个女儿,大的叫安提戈涅,小的叫伊斯墨涅。这四个人不仅是他的子女,且也是他的兄弟和姊妹。
发觉
多少年以后这可怕的秘密仍然没有揭露。俄狄浦斯虽然有着罪过,却是一个纯良而正直的国王,他与伊俄卡斯忒共同治理忒拜,很得到人民的爱戴和尊敬。但后来神祇在国内降下瘟疫,这使人民受害,且无法可以施救。忒拜人以为这种灾害是神降的惩罚,认为国王是为神祇所宠爱的,所以都向他要求庇护。大队的男女老少为祭司们率领着,手中持着橄榄枝,涌到宫殿来,坐在宫门外神坛的周围和台阶上,要求谒见国王。俄狄浦斯听到人声喧哗,走出来询问原因,并问为何全城都缭绕着献祭的熏烟,到处都听到人民的悲泣。年纪最大的祭司代表众人回答国王。“啊,主人哟,你可亲眼看见,”他说,“我们遭受着怎样的灾祸。干旱和炎热烧焦了田野和山林,瘟疫流行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家宅。血海和悲惨使这城池抬不起头来。所以我们特来求你庇护,啊,敬爱的国王哟!你曾经使我们免于斯芬克斯的灾难,这一定有神力在冥冥中帮助你。所以我们信靠你,相信通过神力或人力你可以再一次救援我们。”
“我的可怜的孩子们,”俄狄浦斯说,“我明白你们的祈求。我知道你们正陷于疾病。我的心情比你们更悲痛,因为我不是为一两人悲哀,而是为全城悲哀。你们来这里对于我并不是突然的,因为我并没有熟睡!我深虑你们的忧患,正设法补救,我想我终于找到了办法。我已派遣我的内弟克瑞翁到得尔福去请求阿波罗的神谕,问问这城要如何才可以得救!”
俄狄浦斯正说着,克瑞翁在人丛中出现,当着所有的人民向国王报告阿波罗的神谕。但那神谕并不能使人民十分安心。“神谕吩咐我们抉除正藏匿在国内的一桩罪恶,”克瑞翁说,“别姑息它,因它不是净罪可救赎的。杀害国王拉伊俄斯的血腥的罪恶使全国陷于沉沦。”国王俄狄浦斯再也想不到正是由于他杀死了那个老人,神祇才迁怒于他的人民的。他要他们告诉他这谋杀的故事,但听完之后,他的心里仍然不明白这事实的真相。他宣布由他亲自负责来处理这个问题,并遣散集合着的人民。然后他向全国宣告,无论谁,只要知道杀害国王拉伊俄斯的凶手的情形,都应尽其所知前来报告;假使是别国的人来报告,忒拜城将给以感谢和重赏;但如为袒护朋友而沉默,或隐匿同谋,则将拒绝其参加各种宗教仪式,不得享受圣餐,并不许与国人交往。对于谋杀者本人,他要用恶毒的诅咒咒骂他,使他一生困苦不幸,得到悲惨的结局。即使他隐藏在王富里,也不能逃脱毁灭。此外俄狄浦斯又派遣两个使者去邀请盲目的预言家忒瑞西阿斯,他预测未来和见所未见的能力差不多可以和阿波罗媲美。即刻这年老的预言家来到国王和围集着的人民的面前。一个孩子牵着他的手为他领路。俄狄浦斯告诉他全国人民所遭到的灾祸,并请他用他的神异的能力帮助找出杀害国王拉伊俄斯的凶手。
但忒瑞西阿斯悲叹着,并向国王伸开两手,好像要挡开一种可怕的东西似的。他大声呼叫:“这种知识是恐怖的!它带给那个知道它的人悲痛!让我回去罢!啊,国王哟,背负你的重担,让我也背负着我自己的!”这隐晦的言语使俄狄浦斯更加坚持,所有的人也跪下来要求这预言家说个明白。但他拒绝。国王很愤怒,辱骂他是谋杀者的心腹甚至是帮凶。他说假如他不是老朽的瞎子,他会以为就是他本人犯了这桩罪行。这种责骂迫使忒瑞西阿斯不能不说真话。“俄狄浦斯呀,”他大声喊道,“服从你自己所宣布的命令!别再和我说话,别再和人民说话。那正是你呀!你的罪恶使全城遭殃!是的,那正是你,你杀害了国王,而和你所爱的人在罪恶中一起生活!”
但俄狄浦斯还是不明白这事实的真相。他称这预言家为恶汉和骗子,并责备他和克瑞翁合谋篡夺王位,所以设此谎言,要将对于解救全城有功的国王推翻。现在忒瑞西阿斯再也不含糊地称他为谋杀父亲的刽子手和娶母亲为妻的人;一面说,一面就牵着引他走路的孩子的手,悻悻地离开宫殿。同时克瑞翁听到国王对他的毁谤,也冲到俄狄浦斯的面前。两人激烈地争辩起来,伊俄卡斯忒用尽方法也不能使他们安静。结果他们各人怀着各人的苦痛和恼怒分开。
伊俄卡斯忒比国王更不明白这事实的真相。当她一听到忒瑞西阿斯说他是拉伊俄斯的杀害者,她就表示不同意这预言家和他的言过其实的才能,“现在事实证明,”她轻蔑地说,“这些预言家如何地无知!譬如说:神谕曾经说过我的前夫拉伊俄斯将死于自己的儿子的手。但实际他却在十字路口为强盗所杀害。而我和拉伊俄斯的唯一的儿子却在出生三日后就捆绑着手脚放置在荒山上。神谕所说的话原来就是这样实现的!”
王后讥嘲地笑着,但她所说的话却得到与她的意图极端相反的结果。“在十字路口么?”俄狄浦斯震恐地询问。“你不是说拉伊俄斯死在十字路口么?他多大岁数?他的样子如何?”
伊俄卡斯忒并未发觉丈夫的激动,仍然爽利地说:“他是高大而头发灰白。有点儿像你。”
现在俄狄浦斯真的感到恐怖。就好像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疑团。“忒瑞西阿斯并没有盲目!”他叫道。“他看到一切,他知道一切!”他虽然心里已明白一切真相,但仍然问了又问,希望有充分的答案能证明他所发现的是一种错误。但回答却使它更坚确不移。最后他听说一个逃回的仆人曾叙述过国王被杀害时的情形;这仆人在俄狄浦斯即位时,请求远离城市,到最遥远的牧场上为国王放牧。现在,他被召回来,但是当他到达的时候,从科任托斯来的一个使者也来了,后者报告俄狄浦斯说他的父亲国王波吕玻斯已死,要他回去接受王位。
当王后听到这,她很得意地说:“神谕呀,你所说的真实在哪儿呢?被认为横死的俄狄浦斯的父亲,现在证明是平安地寿终正寝的。”但更敬畏神祇的俄狄浦斯,所想到的恰恰相反。他愿意相信波吕玻斯是他的父亲,但又不能相信神谕是不真实的。同时他还为另一理由踌躇着不想到科任托斯去。因为神谕的第二部分还值得考虑!他的母亲墨洛珀还在活着,命运还可以迫使他与她结婚。但他的怀疑也随即被来召他的那位使者打消,因为他就是多年以前在喀泰戎山上的那个牧人,他从拉伊俄斯的仆人那里接受婴儿,并解开那些捆扎被刺伤的脚踝的皮带。所以由他来证明即使是科任托斯嗣王的俄狄浦斯也不过是波吕玻斯的养子,乃是一件极容易的事。当俄狄浦斯追问将婴儿交给牧人的那个仆人是谁时,他发现那正是在国王被杀时逃遁了,后来一直在国土边境放牧的仆人。
当伊俄卡斯忒听到这,她离开丈夫和围集着的人,绝望地大声痛哭着走开了。俄狄浦斯仍然想逃避这桩不可避免的事。他对于她的走开作这样解释:“她害怕,”他对人民说。“她是一个高傲的妇人,恐怕我会是出身卑贱的人。在我,我认为我是幸运的骄子,我并不惭愧我生于这样的家世。”现在被召的牧人已经来到。从科任托斯来的使者即刻认识他正是过去将要儿交托给他的那个仆人。这老人恐惧得脸色发白,并绝对否认。但俄狄浦斯使他戴上镣铐,并威吓他,他终于说出了真相:俄狄浦斯乃是拉伊俄斯与伊俄卡斯忒的儿子,因为神谕曾经预言他会杀害他的父亲,所以他们将他舍弃,但他由于怜悯而救了他。
伊俄卡斯忒和俄狄浦斯给自己的惩罚
现在一切都已显示得通明透亮。俄狄浦斯从大厅跑出,在宫殿中狂奔,要寻找一柄剑从人间斩除那个又是他母亲又是他妻子的妖怪。但没有人理他,因为大家看着他疯狂而暴怒地跑来都远远避开了。最后他走到他的寝室,撬开锁闭着的房门,进到屋子里去。抬头一看,却愕然站着。在床榻上面吊着伊俄卡斯忒,头发遮盖着脸面。他面对着这死尸,悲痛得不能说出一个字。最后他大声哭起来,并将绳索解开,将尸体放下。他从她的外衣上摘下金钩子,紧紧地抓住它们,高高举起,深深地戳穿自己眼睛,直到眼窝里血流如注,好让他可以不再看见他所做过的和他所遭受的一切。他要仆人们开门,并引他到忒拜人的面前,使他们可以看见这杀害父亲的刽子手,这以母亲为妻的丈夫,这大地的怪物,这神祇所憎厌的恶徒。仆人们如命将他引出,但由于人民长久对于这统治者的爱戴和尊敬,他们对于他只有同情。甚至被他不公正地责骂过的克瑞翁也不嘲笑他,或因他不幸而快乐。他忙着将这神所惩罚的罪人从众人的眼前带走,将他交给他的孩子们看护。俄狄浦斯为他的这种慈爱所感动。他任命他的舅子为他两个年幼的儿子摄护王位,要求将他的不幸的母亲埋葬,并请新国王保护两个无母的孤女。他自己由于罪上加罪,愿意被放逐出国,再到过去他被父母弃置的喀泰戎山地上,或生或死,全听命于神意的安排。于是他将他的两个女儿叫来,抚摩着她们的头,作最后的诀别。他感谢克瑞翁所给与他的这么多的他不应当享受的慈爱,并至诚祈祷,在新国王统治之下,忒拜人民将重新得到神祇的保佑和爱护。
克瑞翁将他领回宫殿。现在这曾经为千万人所爱戴的国王,这作为忒拜的救星而闻名世界的国王,这曾经解释过最难的谜但在解决自己生命之谜时却已太晚了的国王,如今已准备好走出他的宫门,如同盲目的乞丐一样,向他的王国的迢遥的边境走去。
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
在最初的瞬间,当俄狄浦斯发现关于自己的一切真相时,他情愿即刻死去。假使他的人民起来反对他,或以石头掷击他,他会是很欢喜的。只是因他还得不到死的恩典,所以他请求放逐,并欣喜地接受这一惩罚。但当他的狂乱的心情减轻之后,独自一人坐在黑屋子里,这时他开始想到盲目无助,流浪到远方异国之可怕。他的无限爱乡的心情油然而生,同时想到自己既已双目失明且失去妻子,那么过去所误犯的罪过已经得到救赎。他毫不犹豫地将他想留住在忒拜的意思向克瑞翁和他的两个儿子厄忒俄克勒斯与波吕尼刻斯说出。但现在看来,克瑞翁对于他的慈爱已成过去,他的两个儿子也极自私无情。克瑞翁仍要求这不幸的亲戚依照他最初的决定去做,而他的两个儿子——他们的主要责任应该是帮助父亲,现在也拒绝给他援助。他同他们的交谈是白费了。他们将一根行乞的手杖强塞在他的手里,逼迫他即刻离开王官。
只有他的两个女儿怜悯他。最年幼的伊斯墨涅留在两个哥哥的家里来料理父亲的一切。年长的安提戈涅则和他一起放逐,为这盲目的老人引路。她伴随着他,走上充满艰苦的旅程。她过去娇养深官,现在却赤足长途跋涉,忍饥挨饿,风吹雨打,但只要她的父亲能得到一顿饱餐,她就十分满足。最初俄狄浦斯计划求取灾祸,在喀泰戎山的荒凉地区寻死。但因为他敬爱神祇,不得神意许可不敢这么做,所以他作为一个巡礼的人到得尔福去请求阿波罗的神谕。在这里他总算得到小小的慰藉。神祇们都知道,俄狄浦斯不是在自知和自愿违犯自然法律和人类最神圣的道德原则的。这样严重的罪过必须救赎,尽管是无知误犯;但是惩罚也不能永远继续下去。神谕告诉他经过一个长时期以后,就可以得到解脱,那时他将到达命运女神所指定的地方,在那里,严厉的复仇女神愿给他以解脱。复仇女神亦称“慈悲女神”,乃是人类对于三位复仇女神为了讨好和尊敬她们而称呼的另一名称。但这神谕,仍极暧昧而神奇。复仇女神会给俄狄浦斯和平并饶恕他的逆伦的罪过么?但是俄狄浦斯虔信神祗,将这一预言的实现委诸命运,自己开始在希腊全境流浪。他的女儿引领他并照顾他,他靠着同情者的施舍过活。他生活节俭,且自待极薄,但那已足够了,因他的长期放逐,他的悲苦,他的高贵的精神,已教会他除了最低的需求以外,不需任何别的东西。
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
在经过乡村城市,旷野荒山的长久流亡以后,一天黄昏,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来到大树林包围着的一个和平的小村子里。夜莺在树林中飞动,空中飘扬着它们的悦耳的歌声。正在开花的葡萄藤放散着沁人的芳香,灰色的岩石半为桂枝和橄榄树所荫蔽。即使俄狄浦斯双目不见,他的其他的感官也使他感到这里风景的美丽和可爱,而由于他的女儿的叙述,他更知道他们必是来到了圣境。远处可以看见一座城池的城堡,经安提戈涅询问,才知道这是属于雅典的地方。因为走了一整天路,感到疲乏,俄狄浦斯就坐在石头上休息。但一个过路的村人却要他站起来,告诉他这是圣地,不能为人们的足迹所玷污。他说他们如今是在科罗诺斯,并已来到明察一切的复仇女神们的圣林,复仇女神们乃是雅典人尊敬复仇女神的另一称号。现在俄狄浦斯知道他已到达流亡的终点,他的困恼的命运即将解除。他的风采使村人转念,决定让外乡人仍然留在这里,只是将这事报告给国王去。
“你们的国王是谁呢?”俄狄浦斯询问,因他流浪了这样久,早已不知世界上的事情。
“你听说过忒修斯——我们的高贵而威严的国王么?”村人回问。“他的声名已经传遍了全世界!”
“假使你们的国王真的这么高贵,请将我的口信带给他,请他到这地方来。告诉他我以最大的报酬祈请他一点微末的好意!”
“一个瞎眼睛的人有什么可以报酬国王的呢?”这农人微笑着,半可怜半嘲弄这个外乡人。“但是,”他又沉思地说,“假使你不是双目失明,你的高大的身躯和庄严的脸面还是会引起我尊敬的。所以我将如你所说地将你的要求告诉国王和我们本国人。请留在这里,听我的回信。让别人来评判你是否可以留下或必须离开。”
当俄狄浦斯又独自和安提戈涅在一起时,他站起来,俯伏在地上,虔心地祈祷复仇女神,这黑暗与地母的三个女儿,她们选择了这幽静的地方作为她们的住所。他向她们祷告:“你们引起恐怖,但你们也是慈爱的,请你们实现阿波罗的神谕!请指示我生命的道路,并告我是否我还得比过去遭受更多的灾难。请怜悯我吧,啊,黑夜的女儿哟!啊,雅典城哟,请怜悯站在你前面的国王俄狄浦斯的影子,因他虽然还在呼吸,但他的肉体早已死去。”
他们的寂寞并不久。当态度高贵的老瞎子坐在不许俗人停留的森林里休息的消息传遍全村时,村里的长老们都很吃惊。他们走出来,聚集在他的周围,想禁止他进一步污渎圣地。但当他们知道这盲目的老人被命运女神所驱逐时,他们更加恐慌,因为他们怕神祗也同样会降罪给他们,如果他们容许这个为神祇所厌弃的人停留在圣地。因此他们要求他即刻离开。但俄狄浦斯请求他们不要将他从他的流亡的终点赶走,这个终点已经由神祇预言过了。安提戈涅也婉言哀求他们。“如果你们不怜悯我的白发苍苍的父亲,”她说,“那么,为了我的原故,为了我这个无辜受罪的人的原故接受他罢。给我们以我们所不敢想望的东西,给我们以你们的好意吧。”
村人们还在踌躇着究竟怜悯外乡人还是敬畏复仇女神,这时安提戈涅看见一个女子向他们走来,她骑着一匹小马,脸面半为旅行帽遮盖着。一个仆人骑着马跟随在后面。“这是我的妹妹伊斯墨涅!”她惊喜地叫着。“她正带给我们家里的消息!”这真的是国王俄狄浦斯的小女儿,她下了马,在他们的面前站着。她和一个忠实可靠的人离开忒拜来告诉他的父亲国内的情形。好像他的两个儿子都面临着自己招惹来的灾难。起初由于他们家庭的厄运威胁着他们,他们想将王位让给他们的舅父克瑞翁。后来他们对于父亲的记忆逐渐消失了,他们就悔恨过去的冲动,并要求权力和国王的荣耀和威严,同时两人互相嫉妒起来。波吕尼刻斯以长兄的权利首先做国王,年幼的厄忒俄克勒斯不满意他所建议的轮流办法,乃怂恿人民叛乱,夺取王位并驱逐他的哥哥。据说波吕尼刻斯已逃亡到珀罗奔尼撒的阿耳戈斯。他在那里娶了国王阿得剌斯托斯的公主,得到朋友和盟国援助,正要兴兵报复,以武力威胁本国。同时一个新的神谕宣示:国王俄狄浦斯的儿子们如无父亲即毫无作为。假使他们要求幸福,他们必须找回他们的父亲,无论他已死去或者还活着。
这便是伊斯墨涅所带给她父亲的消息。科罗诺斯的人民都愕然地听着。俄狄浦斯也站立起来。“原来是这样!”他说,他的瞎眼的脸面上放射着国王的威严的光辉。“他们要求一个流亡者一个乞丐的援助!现在,当我已成为废物时,我会是他们所请命的人么!”
“是的,”伊斯墨涅继续说着。“因为神谕如此,我的舅父克瑞翁会即刻到这里来。我是赶在他的先头来的。因他将尽力说服你,或者挟持你到忒拜的边地,以便由于你的出现满足神谕的要求,因而对他自己和厄忒俄克勒斯有利,但又不致亵渎忒拜城。”
“这是谁告诉你的?”他父亲问她。
“在得尔福路上的巡礼的人们。”
“假使我死在忒拜附近,他们会将我葬在忒拜的土地上么?”
“否,”女儿回答。“你的血腥的罪恶使他们不会这么做。”
“那末,他们永远得不到我了!”国王悲愤地说。“假使我的两个孩子贪求政权更甚于爱我,神祇便会使他们永久成为死敌。假使他们要我裁判他们的争端,那末,现在执持王杖的人便应让出王位,被逐出的人也不应当回归故土。只有我的两个女儿是我的忠实的孩子。让我的罪过不要连累她们罢!我为她们,祈请神祇降福,我为她们请求你们的保护。给我和她们以援助,你们的城也将得到报酬和光荣!”
俄狄浦斯和忒修斯
俄狄浦斯虽在穷困和放逐中仍然保持着国王的风度,科罗诺斯的人民都十分尊敬这盲目的老人,并劝他举行灌礼救赎污渎圣林的罪过。直到此时村中的长老们才知道这国王的名字和他的无心的罪恶。假使忒修斯没有在这时得到消息从城里赶来,由于老人的行为所引起的畏惧,很难说会不会使他们再硬着心肠来驱逐他。忒修斯有礼貌而严肃地走到这盲目的外乡人面前,同情地对他说话。“不幸的俄狄浦斯哟,我知道你的遭遇。你的刺瞎的眼睛已充分向我说明你是什么人。你的不幸使我感动。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怎样找到了我的城,你召我来有什么事。无论你要求什么,我是不会拒绝你的。我并未忘记,我和你一样,是在异地生长并历尽了艰难和危险的。”
“由你的简单的几句话,”俄狄浦斯说,“我已看出了一个高贵的灵魂。我到这里来向你作一个请求,这请求同时也正是一个赠礼。我将自己的疲倦的身子交付给你,这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可是宝贵的财产。请你埋葬我,你的仁爱和公正将得到丰裕的酬报。”
“你所要求的好意是极轻微的,”忒修斯惊奇地说。“提出更多更大的要求吧,我会遵命的。”
“这要求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轻微,”俄狄浦斯继续说。“为了我的苦命老朽的骸骨,你将不得不进行一场战争。”于是他将自己遭到放逐的原委以及他的亲属为着自私的理由企图找到他的情况告诉他。然后他要求忒修斯给他慷慨的援助。
忒修斯用心倾听着。“单从我的厅堂要迎接每一个客人来说,”他严肃地说,“我就不能将你除外。何况你是神祗引到我的炉边并愿意祝福我和我的国家的宾客,我又怎能不接待呢?”因此他请求俄狄浦斯自己选择或者随他到雅典去,或者就留在科罗诺斯做他的上宾。俄狄浦斯选择后者。因为命运女神规定他要在那里克服他的仇敌,并度过他的高贵而荣耀的晚年。忒修斯答应充分保护他,说完就回到城里去了。
俄狄浦斯和克瑞翁
不久忒拜王克瑞翁和武装的随从们侵入科罗诺斯,当即来到俄狄浦斯那里。“我来到阿提刻,必然使你们吃惊,”他对围集着的村人说。“但请不必惊愕也不必发怒。我还不至于幼稚到很轻易地和全希腊最强大的城市挑战。我已是老年人,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本国人民要我来敦促俄狄浦斯回到忒拜去。”于是他掉头向着俄狄浦斯,用花言巧语假装表示他对于他和他的女儿的可悲的命运的同情。
但俄狄浦斯举起行杖,示意他不愿他走近他的面前。“无耻的叛徒呀!”他骂道。“假使你将我抢走,那不过是在我的悲苦的满杯里再斟上最后的一滴。别想利用我来免除你们所应受到的惩罚。那种惩罚是必然要来到的。我不愿和你一起回去,我只是要派遣复仇的恶魔与你同去。我的两个忤逆的儿子,除了用作埋葬他们尸骨的墓地外,不能有忒拜的一尺一寸的土地!”
现在克瑞翁想用武力劫走这盲目的国王,但科罗诺斯的公民们反对他,并引用忒修斯的权力,不让他把他劫走。于是他向他的随从们示意,他们不管村人的反对即刻将伊斯墨涅和安提戈涅从他的父亲身边拖走。克瑞翁并嘲弄地说:“我至少已劫去你的靠山。现在,你,盲目的老人,凭你的运气,继续流浪下去吧!”他因为胜利而壮起胆来,再一次走上前去,正想向老人动手,这时忒修斯听说有武装的入侵入,赶到这里。他看到并听说所发生的一切,即刻派人徒步和骑马去追赶劫走两个女郎的忒拜人。然后他对克瑞翁说,除非他将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放回,否则决不放他走。
“埃勾斯的儿子哟,”克瑞翁假装谦卑地说,“真的,我来并不是要和你及你的城市作战。我原是对他一番好意,我不知道你的人民这么热心地爱护我的这个盲目的亲戚,也不知道你的人民宁愿庇护一个杀父娶母的罪人而不愿将他送回他的本国去!”
但忒修斯命令他住嘴,并要他立刻说明两个女郎被藏匿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重新和她们的父亲在一起。克瑞翁和他的随从们被迫离开科罗诺斯。
俄狄浦斯和波吕尼刻斯
但即使如此,俄狄浦斯仍然不得安静。忒修斯将他的宾客的两个女儿追回来以后说,俄狄浦斯的一个亲人,虽然不是从忒拜来的,现在已到达科罗诺斯,并在忒修斯刚刚作过献祭的波塞冬神庙的圣坛前伏地祈祷。
“这是我的儿子波吕尼刻斯!”俄狄浦斯恼怒地说。“我的这个儿子除了仇恨之外,什么也不配得到。我甚至不愿再和他说话。”但安提戈涅却喜爱这个哥哥,因他是两个哥哥中比较温和慈爱的。所以她劝她的父亲不要再恼恨,并同意至少听听这个不幸的儿子的来意。俄狄浦斯请求他的保护者准备好帮助他,万一来人企图用武力将他带走。然后他召见他的儿子。
一开始波吕尼刻斯的态度就与他的舅父克瑞翁大不相同,而安提戈涅也成功地使她父亲注意到这一点。“我看见一个人正向这边走来。”她喊道。“他独自一个人来,且满面流泪。”俄狄浦斯只是把头掉开问:“是他么?”“亲爱的父亲,正是他。”她回答。“你的儿子波吕尼刻斯已来到你的面前。”
波吕尼刻斯跪在他父亲的面前并抱住他的双膝。他抬头看着他,见他穿着乞丐的槛楼衣服,两个空洞的眼窝,灰白的头发在微风中飘荡,他心中很悲恸。“我看见这一切太迟了!”他悲叹地说。“我忏悔——我诅咒自己,——我忘记了我的父亲!假使不是我的妹妹奉侍他,他会变成什么样子!父亲哟,我虐待了你!你能饶恕我么?你沉默么?啊,说话呀,不要这么愤恨地转过头去!我的妹妹们,请帮助我,请他那悲苦的嘴唇说话吧!”
“先告诉我们你到这里做什么,”安提戈涅温和地说。“也许你自己的话会引起他打破沉默的。”于是波吕尼刻斯告诉他们他的兄弟怎样将他逐出忒拜,他怎样逃到阿耳戈斯,国王阿德刺斯托斯怎样招待他,并使他和国王的公主结婚,他在那里怎样争取了七个王子和他们的军队同他结成联盟来进行一种正义事业,并且已围困了忒拜城。最后他请他的父亲和他同归,并应允只要他的可恶的兄弟被推翻,他愿意将王冠奉还他的父亲。
但他儿子的悔悟并不能使这深受打击的人回心转意。“无耻的奸人哟,”俄狄浦斯大声喊道,没有让那个跪在地下的哀求者起来。“当王位和王杖在你们的手里,你们驱逐你们的父亲。你亲自让他穿上这身乞丐的衣服,到现在,当你遭遇到同样苦难的时候,你才为它所感动。你和你的兄弟不是我的真儿子。假使我要依靠你们,我早就死了。但神祇的惩罚在等待着你们。你和你的兄弟必死在你们自己的血泊中。这便是我的回答,你可以告诉和你联盟的七个王子。”
波吕尼刻斯惶恐地站起来并畏缩地后退。安提戈涅立刻走上去要求他:“你听我至诚的劝告。将你的军队撤退到阿耳戈斯去!不要给你的故乡带来战争。”
“这是不可能的,”他踌躇一会回答。“退避对于我不仅是耻辱,而且是毁灭。我宁肯两败俱伤,绝不愿兄弟和好。”他逃脱他妹妹的拥抱,怀着苦恼的心情走开。
俄狄浦斯就这样,拒绝了两方面的亲人给与他的诱惑的诺言,而将他们委之于复仇的神祗。现在俄狄浦斯的命数将要终尽了。雷霆一阵阵地轰鸣,俄狄浦斯了解这来自天上的声音,他急切地呼叫忒修斯。暴风雨之前的黑暗笼罩大地,这盲目的国王战栗着恐怕他会在说出对于东道主所给与他的盛意的感激之前死去或失去知觉。但这时忒修斯已经来到,俄狄浦斯向他说出对于雅典城的庄严的祝福。最后他请求忒修斯服从神意,领着他到他可以死的地方去,死时不要让任何人的手碰到他,葬地也只许一人看见。死后不可将这地方指示给任何人,永远不可说出他的坟墓所在,因为这样可以防卫雅典,比利矛坚盾或许多同盟者的强力更能抵抗敌人。他的两个女儿和科罗诺斯的人民被许可陪送他一程。他们鱼贯而行,走入复仇女神的圣林的浓荫。任何人都不准摩触他,一直被引到此地的盲人好像突然可以看见了一样,他昂然而强健地走在行列的前面,领头向命运女神所指引的目的地走去。
在复仇女神圣林中大地开裂,开口处有着青铜的门槛,由许多弯曲的小道通到那里。据古代的传说,这地洞便是地狱的入口。俄狄浦斯自己选择了一条迂回的小道,没有让同去的人走到洞口。他停在一棵空心树下,坐在石头上,解下束缚着褴楼衣服的腰带。然后他要了一些泉水,洗去长久流亡的满身泥土,并穿上他的女儿为他带来的节日的华服。他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地站立起来,地下传来隆隆的雷声。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恐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亲吻她们,并说:“别了,我的孩子。从今天起,你们便是孤儿了。”但当他仍然紧紧抱着她们时,一种金属的声音不知是从天上还是从地心大声叫唤:“俄狄浦斯呀,为什么还要延迟?为什么还要耽误呀?”
这盲目的国王听着,知道神祇在叫唤着自己。他放开他的女儿们的手,将它们放在忒修斯的手里,表示今后把她们交托给他。然后他吩咐所有的人们都背转身去并且离开。只许可忒修斯一人走到铜门槛那里。跟随着他的人和他的女儿都听他的话背转身去,直到走了一程才回头看望。这时出现了一个奇迹。国王俄狄浦斯已经消逝了。不再有电火在空中闪击,不再有雷霆的轰震,不再有暴风雨横扫树林。空气宁静而澄清。地府的黑门无声地张开,解脱了老人的一切痛苦和悔恨,好像被载在精灵的翅膀上,降落到地府的深处去了。忒修斯独自一人站着用手遮蒙着双目,好像一种神奇可怕的现象使他眩晕得睁不开眼睛。他们看见他向着俄狄浦斯圣山举起双手,又伏在地上向着天上地下的神祇祈祷。做完祈祷,他向国王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走来,向她们保证他一定保护她们。他心中充满了神圣的感觉,一言不发地回到雅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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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七雄攻忒拜的故事
阿德刺斯托斯的上宾波吕尼刻斯和堤丢斯
阿耳戈斯王塔拉俄斯的儿子阿德剌斯托斯生有五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女儿即得伊皮勒和阿耳癸亚。关于她们有过一种奇特的神谕,说她们的父亲必以她们中的一个许配给狮子,一个许配给野猪。塔拉俄斯思索着这奇特的预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两个女儿长成,只想着尽速为她们择配,或者这可怕的预言不会实现。但神祇必然会使他们所说的话应验的。
这时流亡者从不同的两个方向来到阿耳戈斯。一是从忒拜来的,即被兄弟厄忒俄克勒斯逐出的波吕尼刻斯。另一个从卡吕冬来,即俄纽斯的儿子堤丢斯;他在一次狩猎中,不经心地杀害了一个亲戚,所以逃避到阿耳戈斯来。两个人在阿耳戈斯的王富前相遇。正值夜里,他们在黑暗中互以对方为敌人而开始搏斗。阿德刺斯托斯听到厮杀的声音,持着一只火炬走来,将他们分开。这两个壮健的英雄分站在国王的左右,使得他大吃一惊,好像看到怪物一样,因为他看见波吕尼刻斯的盾上刻绘着狮子头,堤丢斯的则是一只野猪。波吕尼刻斯因为崇拜赫剌克勒斯,所以选择雄狮作为自己的徽章。堤丢斯则以野猪来纪念墨勒阿革洛斯和他狩猎卡吕冬的野猪的故事。现在阿德剌斯托斯才明白神谕的意义,就把这两个流亡者招为女婿,以年长的女儿阿耳癸亚许配波吕尼刻斯,以年幼的女儿得伊皮勒许配堤丢斯。阿德剌斯托斯并答应用武力援助他们复国,仍为故国的国王。
第一次的远征系以忒拜为目标。阿德剌斯托斯召集国内的英雄,连他一起共有七个王子,带着七队大军。这七个王子的名称是阿德剌斯托斯,波吕尼刻斯,堤丢斯,阿德剌斯托斯的姊丈安菲阿剌俄斯,他的侄儿卡帕纽斯,国王的两个兄弟希波墨冬及帕耳忒诺派俄斯。但国王的姊丈安菲阿刺俄斯曾多年与国王为敌,他是一个预言家,他预断这次征战必然失败。起初他企图使国王和别的英雄们变更他们的决定,后来知道这不可能,就自己隐藏起来,除了他的妻即国王的姊姊厄里费勒,没有人知道他所隐藏的地方。他们四处寻觅他,因为国王称他为军中之眼目,没有他是不能出征的。
原来当波吕尼刻斯被迫离开忒拜时,他曾随身带着两件家传的宝物,即哈耳摩尼亚与忒拜的开创者卡德摩斯结婚时,爱神赠给她的项链和面网。但这两件东西对于佩戴者是充满凶杀之祸的,它们已经使哈耳摩尼亚,狄俄倪索斯的母亲塞墨勒和伊俄卡斯忒接连死于非命。最后享有这项链和面网的人是波吕尼刻斯的妻子阿耳癸亚,而她也将是要饮尽生命的苦杯的,现在她的丈夫决定用这项链贿赂厄里费勒,要她说出她的丈夫所隐藏的地方。厄里费勒早就嫉妒她的侄女有着这件外乡人所带给她的珠宝,所以当她看到这用金链穿起的闪闪发光的宝石项链时,她拒绝不了这种诱惑,只好领着波吕尼刻斯去到安菲阿剌俄斯所隐藏的地方。现在这预言家不能再拒绝他的同伴们,特别是因为当他与阿德刺斯托斯的仇恨得到和解而后者把他的姊姊嫁给他时,他曾答应以后若再有争执可由厄里费勒作裁判。因此安菲阿剌俄斯佩上武器,集合起他自己的战士。但在出发之前他把他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叫来,要他作一种庄严的宣誓,即如果他听到父亲的死耗,他必须为他向出卖他的妻子复仇。
英雄们出发。许普西皮勒和俄斐尔忒斯
别的英雄们也预备停当,不久阿德刺斯托斯出现在大队人马的当中,他们分为七队,由七个英雄率领出发。他们离开阿耳戈斯城,心中充满高度的希望和确信。号角的响声和军笛的吹奏使他们加速前进。但当离目的地还很远,灾难却突然袭击他们。他们到达涅墨亚的大森林。所有的泉水,河川和湖泊都已干涸,他们苦于焦渴和炎热。沉重的盔甲压在肢体上,手中的盾也愈来愈重,走路时所扬起的灰尘纷纷落在他们的焦枯的嘴唇和口里。马匹的涎沫也在嘴唇上枯干了,它们张大鼻孔,啃着马口铁,舌头也渴得肿胀起来。
当阿德剌斯托斯和别的一些人正在树林中寻觅溪流和泉水,他们遇见一个奇丽而悲愁的妇人。她坐在树荫下面,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衣服虽极褴楼,但长发披拂,态度高雅,样子好像女皇一样。阿德刺斯托斯很吃惊,他想这必是林中女仙,所以他向她跪下,请求她救他和他的焦渴的人马。但这妇人低垂着眼皮,谦逊地回答道:“外乡人哟,我不是女神。假使你看出我有什么非凡的地方,那必定是由于我比常人遭受了更大的痛苦。我是托阿斯的女儿许普西皮勒。从前我是楞诺斯岛妇人国的女皇。后来我为强盗所掳,经过难言的苦难以后,被卖为涅墨亚国王吕枯耳戈斯的奴隶。我所抚育的这个孩子不是我自己的。他叫做俄斐尔忒斯,是吕枯耳戈斯国王的儿子,我被派看护他。对于你们,我极愿帮助你们获得所需的东西。在这寂寞的荒原上,仅有一处唯一的泉水,除我以外更无一人知道这秘密的地方。那里有足够的泉水可以解决你们全军人马的焦渴。跟我走罢!”于是这妇人站起来,轻轻地将这孩子放置在草地上,唱着一支短歌催他入睡。
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从者招呼着别的所有的人,即刻全部人马追随着许普西皮勒拥挤在树林中的小道上。他们曲折地穿过灌木林,来到一处大峡谷。峡谷顶上浮动着一片清冽的水雾,雾气吹在他们的干热的脸上。他们都已抢在女皇和他们的领袖之前,让湿气浸润着他们的皮肤。这时流泉倾泻在岩石上的声音已愈来愈响。“水呀!”他们都欢欣鼓舞地叫着,跳到峡谷里,站在潮湿的大石头上,摘下盔来接取水珠。“水呀!水呀!”全队人马都欢呼着。他们的声音在这流泉上面响震着,飞岩上激起欢呼的回声。他们都伏在从峡谷流出的溪边的草地上,一大口一大口地饮着这甘甜清凉的泉水。后来他们发现可以通车的宽阔的山道,御者来不及卸下车子,只是赶着马一直走到水里,让马匹的汗湿的身体也感到凉意,将疲惫的头浸在水中。
现在所有的人马都恢复了精神,许普西皮勒领着阿德刺斯托斯和他的随从回到大路上,一面告诉他们楞诺斯岛的妇人的事业和所遭受的痛苦,全队人马隔开适当的距离跟在后面。当他们还没有走到先前他们遇见许普西皮勒的地方,她的由于乳母的职守而变得特别敏锐的耳朵听到了小孩子的惊恐的哭叫。她自己有几个孩子,但因为自己被掳,将心爱的孩子丢在楞诺斯岛,现在所有她的母爱都寄托在俄斐尔忒斯的身上。她的心带着一种预感急速地跳着。她飞快地跑去,赶到原来哺育孩子的地方,但孩子已经不见,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四处搜索,突然明白了在她替阿耳戈斯军队帮忙的时候孩子所遭遇到的惨祸,因为她看见在离树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大蛇,鼓着大肚子,懒洋洋地盘在地上睡觉。她恐怖得头发倒竖,并在战栗的苦痛中叫号。英雄们听到她的叫声都赶来营救她。最先看见这条大蛇的人是希波墨冬。他即刻从地上搬一块大石头向这怪物掷去,但石头掷中有着鳞甲的蛇身,却被反弹回来并且粉碎得如同泥土一样。他又用他的矛投去,正中它的张开的大嘴,矛尖从后脑穿出,脑浆溅满草地。蛇身紧紧地在矛杆上缠绕,并丝丝地叫着,渐渐无力死去。
现在这可怜的褓姆鼓起勇气追踪孩子的足迹。地上染着他的鲜血,最后,离树身很远的地方,她发现这孩子的一堆啃光了的骨头。她跪下,将骨头收拾起来,交给阿德刺斯托斯。他埋葬这为他们而牺牲的孩子,并为他举行一种庄严的葬礼。为了纪念他,他们创立涅墨亚赛会,并崇拜他如同一个半人的神祗,称他为阿耳刻摩洛斯,意即早熟的人。
许普西皮勒没有逃脱吕枯耳戈斯的妻子欧律狄刻由于丧子而生的忿怒。她将她囚禁在监牢里,并立誓要给她最惨酷的死。但由于一种幸运,许普西皮勒的年长的儿子们已经出来寻觅他们的母亲,不久他们到达涅墨亚,将她从奴隶的束缚中解救出来。
英雄们到达忒拜
“这便是这次远征的结局的一种预兆啊!”预言家安菲阿刺俄斯看到俄斐尔忒斯的骨头的时候忧郁地说。但别的人更注意对于大蛇的杀害,以为这是一种胜利的象征。又因为全部人马刚刚从焦渴中恢复过来,大家都精神饱满,并不注意这不祥的预言家的叹息。几天以后,他们到达忒拜城外。
厄忒俄克勒斯和他的舅父克瑞翁准备长期顽强地防守这个城。俄狄浦斯的儿子对人民号召:“记着,公民们,你们得感谢这城,这城如慈母一样,养育你们,并使你们长成,成为坚强的战士。所以我号召你们全体,从未成年的孩子到头发斑白的老年人,都来保卫你们故乡神祇的圣坛,你们的父母妻子和你们所立足的这块自由的土地!一位能够看出鸟飞所给与的预兆的人告诉我,就在今天的夜里,阿耳戈斯人必会集中力量攻城。所以到城门口去!到城头上去!赶快武装起来!据守着城垛!看守着望楼!防堵着每一入口处,不要害怕敌人众多。各处都有我的侦探,随时可以发现敌人的诡谋。我会依据他们的报告来作出我的决策。”
当厄忒俄克勒斯正动员他的人民,安提戈涅站在宫殿的最高的阳台上,身旁有一个老年人,这是从前她的祖父拉伊俄斯的卫士。自从她的父亲死后,她和她的妹妹伊斯墨涅因为十分渴念故乡,所以谢绝国王忒修斯的保护回到故乡来。她们暗中希望能帮助她们的哥哥波吕尼刻斯并决心分担她们所热爱的,在那里生长的城市的命运,虽然她们哥哥的围城她们是不赞成的。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张着两手接受安提戈涅,因他们以为她是一个自投罗网的人质,是一个受欢迎的中间人。
这天她爬上用香柏木建造的古老宫殿的楼梯,并站在阳台上倾听这老年人对于敌人阵势的说明。庞大的军队驻扎在城墙周围的田地里,沿着伊斯墨诺斯河,并环绕着自古即已著名的狄耳刻泉水。人们在移动着。他们在调度队伍,遍地闪烁着兵器,如日光下的海洋一样。大队的步骑兵士涌到城门口来。这女郎看着很惊恐,但老年人却安慰她。“我们的城墙高大而坚固,”他说。“我们的橡木的城门上都有铁栓。这城很巩固,并由不畏恶战的斗士们保卫着。”然后为了回答她的询问,他向她指点着各个领袖。“喏,那个战盔在日光中放光,轻松地挥舞着晶亮的盾,并走在他的队伍前头的,是王子希波墨冬,他生长在靠近勒耳那沼泽附近的密刻奈地方。他身躯高大,如同古代从泥土出生的巨人一样!在右边一点,你看见么?那正骑着大马跃过狄耳刻泉水的人,他穿着类似野蛮人的盔甲——那是堤丢斯,俄纽斯的儿子,你嫂子的兄弟。他和他的埃托利亚人都拿着沉重的大盾,并以善用标枪著名。我从他的标记上认识他,因我作为一个使者曾到过敌人的营幕。”
“那青年的英雄是谁呢?”这女郎问。“年轻但却有着成人的胡须,他的顾盼这样的凶猛?他正从坟地上走过,他的人马缓缓跟随着他。”
“那是帕耳忒诺派俄斯,”这老人告诉他。“他是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的朋友阿塔兰塔的儿子。但你看到在尼俄柏的女儿们的坟墓附近的另外两个人么?年长的是阿德剌斯托斯,他是这次远征的统帅;年轻的一个,——你还认识他么?”
“我只能看到他的两肩和身体的轮廓,”安提戈涅怀着悲苦的激情回答。“但我认出这是我的哥哥波吕尼刻斯。但愿我能够飞,像一片云霞一样飞到他那里,双手拥抱着他的脖子!他身披金甲,是如何的闪烁发光——如同早晨的太阳一样呀!但那是谁,这么坚定地执着缰绳,驾驶着一辆银白的战车,并且这么镇静地挥着马鞭子?”
“那是预言家安菲阿刺俄斯。”
“那环绕城垣走着,在测量它,寻找最适宜进攻的地点的人是谁呢?”
“那是傲慢的卡帕纽斯,他嘲笑我们的城,并威胁着要掳去你和你的妹妹,送到勒耳那湖沼附近的密刻奈去做奴隶。”
安提戈涅脸色惨白,要求带她回去。老人用手搀扶着她走下楼梯,送她回到她的内室。
墨诺扣斯
同时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在举行军事会议,决定派遣七个领袖分别把守忒拜的七道城门。这样,七个忒拜的王子将抵抗波吕尼刻斯和他的六个同盟军。但在开战以前,他们希望从鸟雀的飞过可以看出一种预兆,可以推测未来的结局。在忒拜城中住着预言家忒瑞西阿斯,他是欧厄瑞斯与女仙卡里克罗的儿子。在他年轻的时候,曾和她的母亲出乎意外地去探望雅典娜,他偷看了他所不应看见的事情,结果遭受女神惩罚,使他双目失明。卡里克罗恳求她的女友使她儿子的眼睛恢复,但雅典娜无能为力。她怜悯他,在他的耳边念着一种神咒,突然他可听懂鸟雀的语言。从此以后,他就成为忒拜人的预言家。
克瑞翁派遣他的小儿子墨诺扣斯引导这年老的预言家到王宫里来。不久忒瑞西阿斯来到国王的面前,双膝哆嗦着站在他的女儿曼托与这孩子的中间。他们逼他说出飞鸟所给与这城池的预兆,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他说了,但他的话是很悲哀的。“俄狄浦斯的儿子们对他们的父亲犯下大罪。他们将带给忒拜地方苦恼和忧愁。阿耳戈斯人和卡德摩斯的子孙互相屠杀,兄弟死于兄弟之手。我知道拯救这城的唯一的办法,但即使这城得救,这办法也是极可怕的。我的嘴不敢说出来。再会罢!”说完转身就走。但克瑞翁严厉地要求他,最后忒瑞西阿斯终于让步。“你一定要听么?”他严肃地问。“那么,我只好说出来。但先告诉我,引导我来的你的儿子墨诺扣斯在哪里呀?”
“他站在你身边呢,”克瑞翁说。
“那末在我说出神祗的意愿之前,让他尽快地跑开吧!”
“为什么呢?”克瑞翁问。“墨诺扣斯是他父亲的忠实的孩子。必要时,他会保持沉默的。让他知道可以拯救我们全体的办法也是好事。”
“那末,请听我说我从飞鸟所知道的事,”忒瑞西阿斯说。“幸福女神会再降临,但她必须跨过的门槛是可悲的。龙的子孙中最小的那一个必得死亡。在这次会战中,只有由于他的死你才可以得到胜利。”
“哎呀!”克瑞翁叫道。“老人,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要全城得救,卡德摩斯后裔中最小的一个必得死去。”
“你要求我的可爱的儿子,我的儿子墨诺扣斯死亡么?”克瑞翁傲慢地向前一步。“滚你的罢!离开我的城池!我没有你悲观失望的预言也过得去!”
“因为真情使你悲愁,你便觉得它是无用的吗?”忒瑞西阿斯严肃地问。现在,克瑞翁感到恐惧,他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膝,指着他的白发请求他收回他的预言。但这预言家很坚定。“这牺牲是不可免的,”他说。“在毒龙曾经栖息的狄耳刻泉水那里,必须流着这孩子的血。从前大地曾用毒龙的牙齿把人血注射给卡德摩斯,现在你必须以血债偿还,使它接受卡德摩斯亲属的血,它才会同你友好。假使墨诺扣斯同意为全城牺牲自己,他将由于他的死成为全城的救主,阿德刺斯托斯和他的军队便不能平安回去。现在只有这两条路,克瑞翁,请你选择罢。”
忒瑞西阿斯说完,就和他的女儿离开宫廷。克瑞翁深深地沉默着。最后他苦痛地大声喊道:“如果我自己为祖国而死,我是如何地高兴啊!但要我献出我的儿子,……唉,去罢,我的儿子,飞快地跑开罢。离开这可诅咒的地方,这个对于你的纯洁不适宜的罪恶的地方吧。取道得尔福,埃托利亚和忒斯普洛提亚到多多那的神坛,就住在那里的圣殿里。”
“好的,”墨诺扣斯说着,两眼放着光辉。“给我在路上所必须的东西,你可以相信我自会寻路走去。”克瑞翁对于儿子的恭顺感到安慰,所以自己忙去处理自己的要事。这时墨诺扣斯伏在地上,对神祇们作热诚的祈祷:“你们永生的,请原谅我,即使我说了谎话,即使我用谎话免除了我的父亲的不必要的恐惧!对于他,对于一个老年人,恐惧不会是可耻的。但那是如何地懦怯啊,假使我出卖这个我从而得到生命的城市,听着我的誓言,啊,神祇哟,并且慈爱地接受它罢。我将以一死拯救我的国家。逃避是太可耻了。我将爬上城头,并跳到深邃黝黑的毒龙之谷,因为据预言家说,这样我就可以拯救忒拜城。”
这孩子匆忙地走到宫墙的最高处。略略看了一眼敌人的阵容,并对他们说着庄严的诅咒。于是他从紧身服抽出他藏在那里面的短刀,割断自己的喉咙,从城头上滚落下去。他的粉碎的肢体,正落在狄耳刻泉水的边上。
向忒拜城进攻
神谕是实现了。克瑞翁竭力抑制自己的哀愁。厄忒俄克勒斯则为守卫七道城门的七个英雄安排七队人马,骑兵不断地上前补充,步兵亦出发作战士的后援,使每一个可以攻击的处所都有着安全的保卫。现在阿耳戈斯人跨过平原向前推进,暴风雨一般的攻城战开始了。从忒拜城头到敌人的阵营都呼声震天,号角呜呜地鸣叫。
首先,女狩猎家阿塔兰塔的儿子帕尔忒诺派俄斯领着他的队伍,以密集的盾牌掩护,向一座城门突进。他自己的盾牌上刻绘着他的母亲用飞矢射杀埃托利亚野猪的图像。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向第二座城门进军,在他的战车上载着献祭神祇的祭品。他的武器没有装饰,他的盾牌也是光亮而空白的。希波墨冬攻打第三座城门。他的盾牌上的标记乃是百只眼睛的阿耳戈斯监视着被赫拉变成小母牛的伊娥。堤丢斯领着队伍向第四座城门前进。他左手执着的盾上绘着一只毛毵毵的大狮子,右手愤怒地挥舞着一只大火炬。从故国被放逐的波吕尼刻斯领导着对第五座城门的进攻。他的盾牌的徽章是一队怒马。卡帕纽斯的目标是第六座城门。他夸耀着他可以和战神阿瑞斯匹敌。在他的铜盾上刻画着一个巨人举起一座城池,并将它扛在肩上,这在卡帕纽斯心中是象征着忒拜城所要遭逢到的命运。最后一道,即第七道城门则由阿耳戈斯王阿德刺斯托斯负责。他的盾饰乃是一百条巨龙用巨口衔着忒拜的孩子们。
当这七个英雄逼近城门,他们就以投石,弓箭,戈矛开战。但忒拜人这么顽强地抵抗他们的第一次攻击,以致他们被迫后退。但堤丢斯和波吕尼刻斯大声吼叫:“同伴们,我们难道要等着死在他们的枪矛之下吗?要在,就在这瞬间,让我们的步兵,骑兵,战车一齐向城门猛攻吧!”这话如同火焰一样在军队中传播,阿耳戈斯人又鼓舞起来。他们如浪涛一样地汹涌前进,但结果也仍然和第一次的攻击一样,守城者给与迎头痛击,他们死伤狼藉。成队的人死在城下,血流如河。这时帕耳忒诺派俄斯如同风暴冲到城门口,要用火和斧头将城门砍毁并将它焚为平地。一个忒拜的英雄珀里克吕墨诺斯正防卫着城垛,看见他来势汹汹,就推动一块城墙上的巨石,使它倒塌下来,打破这围城者的金发的头,并将他的尸骨压为粉碎。厄忒俄克勒斯看到这道城门现在已经安全,他就跑去防守别的城门。在第四道城门,他看见堤丢斯暴怒得像一条龙,他的头戴着饰以羽毛的军盔,急遽地摇晃着,手中挥舞着盾牌,周围的铜环也叮当作响。他向城上投掷他的标枪,他周围拿着盾牌的队伍也将矛如同雹雨一样的投到城上,以致忒拜人不能不从城墙边沿后退。
这时厄忒俄克勒斯赶到了。他集合他的武装战士如同猎人之集合四散的猎犬,率领他们回到城墙边。然后他一道城门又一道城门地巡视着。他遇到卡帕纽斯,后者正抬着一架云梯攻城,并夸口说即使宙斯也不能阻止他将这被征服的城池夷为平地。一面说着傲慢的话,一面将云梯架在墙上,冒着矢石的暴雨,用盾牌掩护着,顺着溜滑的梯级往上爬。但他的急躁和狂妄所得到的惩罚并不是忒拜人所给与的,而是当他刚刚从云梯上跃到城头时,等候在那里的宙斯用一阵雷霆将他殛毙。这雷霆的威力甚至使大地也为之震动。他的四肢被抛掷在云梯周围,头发被焚,鲜血溅在梯子上。他的手脚如同车轮一样飞滚着,身体在地上焚烧。
国王阿德刺斯托斯以为这事是诸神之父反对他这次侵略的兆示。他率领着他的人马离开城壕,下令退却。忒拜人看到宙斯所给与的吉兆,从城里用步兵和战车冲出,与阿耳戈斯军队混战。车毂交错,尸横遍野。忒拜人大获全胜,将敌人驱逐到离城很远的地方,才退回城来。
两兄弟单独对阵
这便是攻打忒拜城的结局。但当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退保城垣时,被击败的阿耳戈斯人又重新集合,准备再行进攻。忒拜人一看就明白了,感到第二次的抵抗希望很小,因他们的人数和力量都在第一次作战中削弱了。于是国王厄忒俄克勒斯作出勇敢的决定。当阿耳戈斯人重新前进并在城壕附近扎营以后,他派遣使臣到他们的军队里去。他命使臣叫他们沉默,然后他自己站在最高的城头上,向城里的忒拜人和城外的阿耳戈斯人喊话。“达那俄斯人和阿耳戈斯人呀,”他大声说道,“所有来圈攻这座城池的人和忒拜的人民,你们双方都不必为我和波吕尼刻斯而牺牲更多的生命!不如让我个人迎敌,去和我的哥哥单独对阵。假使我杀死他,我即为王。假使我在他的手下丧命,这王国即为他所有,而我的敌人都可以放下武器,回转家去,不必再多流血了。”
波吕尼刻斯即刻从阿耳戈斯的队伍中跃出,声明愿意接受他的挑战。为一二人的利益作战,双方原已感到厌倦,因此敌对着的军队都欢呼赞成厄忒俄克勒斯的提议。双方订立一个条约,两个领袖都郑重宣誓遵守。于是这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忒拜的贵族为他们的国王装备,阿耳戈斯人的领袖们也为流亡的波吕尼刻斯准备停当。他们全身铠甲在阵前相遇,兄弟们各个以强横而坚定的眼光打量着对方。“记住,”波吕尼刻斯的朋友们向他呼叫,“记住宙斯希望你为他在阿耳戈斯建立一座纪念碑,来感谢他行将给与你的胜利!”忒拜人亦鼓舞厄忒俄克勒斯王子。“你是为你的国家和你的王位而战,”他们说。“让这双重的代价鼓励你得到胜利!”
在决斗开始前,双方的预言家都聚拢来,献祭神祗,要从火焰的形象看出战争的结局。但这预兆很暖昧,他们可以解释为双方都可以得胜或失败。当献祭终了,两兄弟已准备完毕,挺身而出。波吕尼刻斯掉头望着阿耳戈斯地方,举起双手祈祷:“赫拉,阿耳戈斯的保护神哟,我从你的国土娶我的妻子,我居住在你的国土里。让我——你的公民得到胜利,使我的右手涂染我的敌人的鲜血!”
同时厄忒俄克勒斯也仰望着忒拜的雅典娜神庙。“啊,宙斯的女儿哟,”他祈求着,“请你使我的枪头对准目标,刺中那胆敢攻打我的祖国的敌人的胸脯!”当他说完最后的一个字,号角吹奏,宣布战斗开始。于是两弟兄向前冲出,互相突击,就如同龇裂着獠牙争斗的野猪一样。他们的枪在空中飞过,并各从对方的盾牌上反弹回来。他们各以矛对准对方的脸和眼睛投,但仍然被盾牌挡住。旁观者看到这场凶猛的争斗,大家都汗流浃背。厄忒俄克勒斯用右脚踢开阻在他的路上的一块石头,因而不小心让左脚从盾牌下面暴露。即刻波吕尼刻斯抢上一步,用利矛刺穿他的脚胫,这时阿耳戈斯人都高声欢呼,以为这一创伤已可决定胜负。但厄忒俄克勒斯虽然觉得受了伤,仍忍住痛,寻伺机会。他看见对方的肩头暴露,即一矛刺去,但刺得不深,矛头折断,忒拜人也微微欢呼。厄忒俄克勒斯更后退一步,拾起一块石头用力投去,将他哥哥的矛打成两段。此时双方各失去了一种武器,又是势均力敌了。他们各抽出利剑相对砍杀。盾牌碰击盾牌叮当有声,空气亦为之震荡。厄忒俄克勒斯忽然想起从忒萨利亚入学得的一种战术。他突然改换位置,后退一步,用左脚支持着身体,小心地防护着身体的下部,然后冷不防用右腿跳上去,一剑刺穿他哥哥的腹部。他的哥哥没有防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所以重创倒地,躺在血泊中。厄忒俄克勒斯相信自己已经获胜,丢下宝剑,向着垂死的哥哥俯下身去摘取他的武器,但这恰好是自取灭亡。因为波吕尼刻斯倒下后仍紧握着剑柄,现在他挣扎着用力一刺,刺入正俯身下视的厄忒俄克勒斯的胸脯。他随即倒在垂死的哥哥的身旁。
现在忒拜城门都大开着,妇人和奴隶们都涌出来悲悼他们的死去的国王。但安提戈涅紧靠着他所爱护的哥哥波吕尼刻斯,她要听他的最后的遗言。厄忒俄克勒斯差不多是即刻死去。他大声地抽一口气,就不再动弹了。但波吕尼刻斯还在喘息,他转动灰暗的眼睛望着他的妹妹,并说道:“我如何地为你的命运悲哀,妹妹哟,也如何地悲悼我死去的兄弟,从前我和他互相友爱,后来成为仇敌。只是在现在我临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如何地爱他!至于你,我希望你将我埋葬在故乡的土地上。请不要让忒拜城拒绝我的这个要求。现在用你的手将我的眼皮闭下吧,因为死的阴影已冰冷地落在我的头上。”
他死在他妹妹的怀里。即刻双方的军队因意见不合大声鼓噪。忒拜人相信他们的国王厄忒俄克勒斯是胜利者,同时阿耳戈斯人则以为胜利应属于波吕尼刻斯。死者的朋友们亦各有不同的看法。“波吕尼刻斯是最先用利矛刺中对方的!”有些人如此主张。“但他也是最先倒下的!”别的人又这么反驳。因为争论激烈,又准备重新作战。但在忒拜这方面却很幸运,因当两弟兄对阵时和对阵以后,他们仍然全副武装。阿耳戈斯人以为必然获胜,所以轻易地放下了武器。因此当忒拜人在对方来不及武装的情况下突然袭击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阿耳戈斯人到处奔突乱窜,结果成千成万的人都死于忒拜人的枪下。
这时珀里克吕墨诺斯把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一直追到伊斯墨诺斯河边。安菲阿刺俄斯乘战车奔逃,因阻于河水,马匹不能前进。因为忒拜人紧迫在后面,所以他被迫冒险渡河。但马蹄还没有下水,敌人已来到岸上,矛尖几乎刺着了他的脖子。然而宙斯不愿让这个他曾赋与预言天才的人不光荣地死去,所以他以一阵雷霆轰裂大地。大地张着黑暗的大嘴,将这预言家和战车都吞食进去。
即刻忒拜周围四乡的敌人也被肃清。忒拜人携着死去了的敌人的盾牌和从被迫及的俘虏手中掠得的战利品,由四面八方拥挤而来。他们满载着胜利品,举行一种凯旋的入城式。
克瑞翁的决定
经过这一次胜利的庆祝,他们想着要埋葬他们的死者。因为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已战死,所以他们的舅父克瑞翁成为忒拜的国王,同时他也就有责任监督埋葬他的外甥。他即时为保卫城池的厄忒俄克勒斯举行一种庄严的葬礼,如同国王的葬礼一样,人民都列队送葬。但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则被弃置和暴露着。克瑞翁派遣一个使者向全忒拜人宣布,对于他们国家的敌人,那个企图以战火来毁灭这个城,残杀自己的人民,驱逐神祇并奴役所有幸存的人民的敌人,大家不得哀悼他的死,也不能将他安葬;他的尸体应被暴露,由鸟雀和野兽吞食。同时他命令人民小心谨慎地服从他的命令,并派人看守死尸,使人不能将它偷去或埋葬。如有人违反命令,就在城里的大街上将他用石头击死。
安提戈涅听到这个在她看来是极残酷的命令,同时想起自己对于临死的哥哥所作的诺言。怀着沉重的心情,她去找她的妹妹伊斯墨涅,企图劝她帮助移去波吕尼刻斯的尸体。但伊斯墨涅是软弱而胆小的人,在她的血管中没有一滴英雄的热血。“姊姊哟,”她回答她,眼中饱和着眼泪,“你忘记了我们的父亲和母亲的可怕的死了么?我们两个哥哥的不幸的毁灭你已经淡忘,因而你要我们这剩下的人也都得到同样的结果么?”
安提戈涅冷淡地从怯懦的妹妹那里转来。“我不要你的援助,”她说。“我将独自一人埋葬我的哥哥。做完这事之后,我愿意死去,死在他——我一生挚爱的人的旁边。”
不久,一个看守尸体的人飞快地苦着脸来到国王的面前。“你要我们看守的尸体已被人埋葬,”他喊道。“我们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并且不论他是谁,他已经逃跑了。我们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可能的!在白天看守的人告诉我们发生这事情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发怔。只有薄薄的一层土盖着尸体,刚足为地府的神祗们所接受,认为这已是一个被埋葬的人。那里没有锄铲和车轮的痕迹。我们互相争论,互相归咎于对方并彼此动武。但最后,国王啊,我们决定将这事情向你报告,而这报信的使命却落在我头上!”
克瑞翁十分愤怒。他威胁所有看守尸体的人,要即时交出罪犯,否则他们就全得绞死。听到这命令,他们立即将尸体上的泥土扒去,并恢复看守。由日出到正午,他们都在烈日下坐着。这时突然吹起一阵暴风,灰尘弥漫在空中。当看守兵还在思付这光景的意义时,他们看见一个女郎走来,偷偷地啜泣,如同发现自己的小巢被倾覆了的鸟雀一样。她手中提着一只铜罐,飞快地在铜罐里装满泥土,小心翼翼地走到尸体的附近。她没有看见远远站在高处监视的人们。因为久未埋葬,尸体的腐臭使看守的人不敢逼近。这时她走到尸体面前,向尸体倾撒泥土三次,以此代替埋葬。看守们立刻走上前去,捉住她。他们拖拽着这个当场被捕的罪犯来见国王。
安提戈涅和克瑞翁
克瑞翁即时看出这是他的外甥女安提戈涅。“蠢孩子呀!”他喊道。“现在你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你究竟是忏悔还是否认所被控的罪行呢?”
“我承认!”这女郎一面说一面倔强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我的命令么?”国王继续审问她。“如果知道,却又这么大胆地明知故犯么?”
“我知道,”安提戈涅从容坚定地回答。“但这不是永生的神祗所发的命令。而我知道别的一种命令,那不是今天或明天的,而是永久的,谁也不知道它来自何处。无人可以违犯这种命令而不引起神祇的愤怒;也就是这种神圣的命令迫使我不能让我的母亲的死去的儿子暴尸不葬。假使你认为我这种行动愚蠢,那末骂我愚蠢的人才真是愚蠢呢。”
“你以为你的顽强的精神不会被折服么?”克瑞翁问,并因女郎的反抗而更加愤怒。“越是不曲的钢刀越容易折断。落在别人手中的人就不应该再那么傲慢!”
“充其量你不过是杀死我,”安提戈涅回答。“为什么迟延呢?我的名字不会因被杀而不光荣。而且我知道,国内的人民只是惧怕你才保持沉默。在他们的心中他们都是赞成我的,因为一个妹妹的首要责任就是爱护她的哥哥。”
克瑞翁大声叫道:“好呀!假使你必定要爱护他,那末到地府里去爱护他罢!”他正要吩咐仆人们将她拖下,伊斯墨涅(她已知道姊姊被捕)怒冲冲地冲进宫来。她好像已经摆脱了她的软弱和怯懦,勇敢地走到舅父的面前,宣称她已知道埋葬尸体的事,要求和安提戈涅一起处死。但她提醒克瑞翁,安提戈涅不单是他的姊姊的女儿,也正是他自己的儿子海蒙的未婚妻,因此如果他杀死她,他便迫使嗣王不能与所爱的人结婚。克瑞翁没有回答,只是命令仆人将她们姊妹都带到内廷里去。
海蒙和安提戈涅
当克瑞翁看见他的儿子慌忙向他走来,他知道必是他听说关于安提戈涅的判罪,所以出来反抗他的父亲。但海蒙却恭顺地回答他父亲的怀着疑虑的询问,只有在对他的父亲表明他的心迹之后,他才冒昧请求对于他的爱人的怜悯。“你不知道人民正说些什么话,父亲哟!”他说。“你不知道他们正在口出怨言,由于你的严厉的眼色,他们才不敢当面说你所不愿听的话。但这一切我却知道得很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全城正为安提戈涅的遭遇不平;每一公民都认为她的行动是永久值得尊敬的;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妹妹不让野狗咬兄长的骨头,不让鸟雀啄他的肉而应该处死。所以,亲爱的父亲,听听民间的舆论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听他们的话,洪流会演决的呀。”
“这孩子是来教训我么?”他轻蔑地说。“好像你是在袒护着一个女人,所以来反抗我。”
“是的,如果你是一个女人!”这青年热情而激昂地抗议着。“因为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卫护你的。”
“我十分清楚,”他父亲仍然恼怒地回答,“对于罪犯的盲目的爱情将你的精神束缚住了。但是只要她活着你就不能向她求爱。这是我的决定:在最远的远方,没有人迹可到的地方,她得禁囚在一个石头的坟墓里,只给她以必要的粮食,免使杀戮的血污来渎辱忒拜城。在那里她可以向地府的神祇们祈求自由。她会知道,与其听从死人,不如听从活人,但这对于她已是太晚了。”他说着就掉过头去,下令即刻执行他的决定。现在公开地当着忒拜人民,安提戈涅被带到墓地去了。她祈告神祇,呼唤着她希望能够团聚的亲爱的人们,毫不畏惧地走进那作为她的茔墓的岩洞。
同时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已渐渐腐烂,但仍然被暴露着。野狗和鸟雀啃食他的尸体并将腐肉带到城里使各处都满是恶臭和污秽。过去曾进谒过俄狄浦斯的年老的预言家忒璃西阿斯出现在克瑞翁的面前,并从献祭的香烟和飞鸟的言语预告灾祸的来临。他曾听到饥饿的恶鸟的鸣叫,而神坛上的祭品也在熏烟中烧焦了。“这是显然的,神祇对我们很愤怒,”他这样作结论。“因为我们对于俄狄浦斯的被杀的儿子处置不当。啊,国王哟,请不再坚持你的命令。请顾念死者并停止杀戮。荼毒已死的人,这算是什么光荣呢?我说还是收回成命罢!我说这话正是为着你的利益!”
但正如同过去的俄狄浦斯一样,克瑞翁也不听这预言家的劝告。他咒骂他说谎,企图骗取金钱。为此这预言家很愤怒,他无情地当着国王面前揭示末来的事情。“那末,你看罢,”他严厉地说。“除非你为这两个死者牺牲掉一个你的亲骨肉,否则太阳将不会沉落。你犯了两重罪过:既不让死者归于地府,又阻止应该活在光天之下的生者留在世上。快些,我的孩子,引领着我离开这里。让这人凭他的命运去吧,我们不必理他。”说着他拄着杖,由他的引领的人牵着走开。
克瑞翁受到惩罚
国王用目光送走这阴沉的预言家,他战栗了。他召集城里的长老们商议现在该如何办。“从石头的墓穴释放安提戈涅,并埋葬波吕尼刻斯,”他们都一致决定。克瑞翁桀骜不驯的性情本不易听信别人的意见,但此时他已失魂落魄。他赞成如忒瑞西阿斯所说去做,因为只有这可以使他的全家免于毁灭。首先,他自己引导随从们来到波吕尼刻斯暴露尸骨的旷野,然后又来到安提戈涅被囚禁着的山洞。他的妻子欧律狄刻独自一人留在宫廷里。
不久她听见大街上悲号的声音;当嘈杂声越来越大时,她从内室走到前廷。这里她遇到一个使者,这正是引导她丈夫去埋葬她的外甥的尸骨的人。“我们向地府的神祇们祈祷,”他说。“随后我们将尸体举行圣浴,又将这可怜的遗骨焚毁,并用他的故乡的泥土堆成一座坟茔将他埋葬。最后我们去到那囚禁着女郎准备将她饿死的山洞。一个走在前面的仆人远远听到悲痛的哭声从那可怕的岩洞上传出来。他赶回来将这墓穴中的哭声报告国王。克瑞翁虽然只隐约地听见了,但已知道那是他儿子的哭声。他吩咐我们跑去,并从岩缝中偷看。我们看见什么呢?在岩洞的后面吊着安提戈涅,她用面纱扭成套索,吊死在那里。你的儿子海蒙则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双膝。他悲恸他的情人并咒诅着使他失去新妇的父亲。现在克瑞翁到达石头墓穴,并从门口进去。‘不幸的孩子,’他叫唤海蒙,‘你要作什么呢?你的疯狂的眼光预示着什么呢?到我这儿来!我跪着求你!’但海蒙只是在绝望中木然地望着他。他一声不响,只是从剑鞘中拔出宝剑。他的父亲为了回避他的袭击,从岩洞中逃出。海蒙伏剑自杀。当他临死,他伸手拥抱着安提戈涅,将她搂紧。现在他们两人在最后的拥抱里死在墓穴中。”
欧律狄刻沉默地听着。他说完之后,她仍然一言不发。最后她忙着从屋子里出来。当仆人们用柩车抬着国王的唯一的儿子伴随着他回到宫殿时,他得到的报告是欧律狄刻已在内室以短剑自杀,躺在自己的血泊里。
忒拜英雄们的埋葬
俄狄浦斯的一家人中,只有死去的两兄弟的两个儿子和安提戈涅的妹妹伊斯墨涅活着。关于伊斯墨涅的事迹,自来很少传说。她没有子女,也没有结婚。她的死结束了这不幸的家族的故事。关于攻打忒拜的七个英雄,只有阿德剌斯托斯幸免于最后一次大会战的追击和屠杀。他乘着海神波塞冬与农业女神得墨忒耳所生的有翼的神马阿里翁飞奔逃脱。他平安地到达雅典,寄住在一所神庙的圣殿,作为一个祈祷者坚守着祭坛。他高举着橄榄枝,请求雅典人帮助他为死在忒拜城外的英雄们举行光荣的葬礼。雅典人答应他的请求,并在忒修斯的领导下伴随他回到这个城池。因此,忒拜人也不能不同意对于这些英雄的埋葬。阿德刺斯托斯为死去的英雄们的尸体堆起七个火葬场,并在阿索波斯河附近举行一种献祭阿波罗的葬礼赛会。当卡帕纽斯的火葬场熊熊燃烧时,他的妻子欧阿德涅,即伊菲斯的女儿,纵身跳入火中自焚而死。为大地所吞食的安菲阿剌俄斯的尸首无法觅到,这使得国王因不能崇敬自己的老友而感到悲恸。“我丧失了我军中的眼目,”他说。“我丧失了一个大预言家和战场中最勇敢的战士。”
当葬仪完成,阿德剌斯托斯在忒拜城外建立了一座最美丽的神庙献给报应女神涅墨西斯。然后,他和他的雅典的同盟军离开了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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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后辈英雄们
十年以后,攻打忒拜城死难英雄的儿子们决定再作一次征讨,为他们死去的父亲们复仇。他们共有八人,称为厄庇戈诺伊(意即后辈):即安菲阿剌俄斯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和安菲罗科斯,阿德剌斯托斯的儿子埃癸阿勒俄斯,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帕耳忒诺派俄斯的儿了普洛玛科斯,卡帕纽斯的儿子斯忒涅罗斯,波吕尼刻斯的儿子忒耳珊得耳和墨喀斯透斯的儿子欧律阿罗斯。年老的国王阿德剌斯托斯是第一次攻打忒拜城还活着的唯一的英雄。他也参加这次的远征,但却不做领袖,因为他要一位年富力强的人来担当这重要的职务。于是英雄的儿子们请求阿波罗赐以神谕为他们选择一个领袖。神谕以为安菲阿剌俄斯的儿子阿尔克迈翁最为适宜。但当大家奉他为领袖时,他却迟疑着,不知在为父亲报仇以前是否可以接受这种光荣。他也请求神谕为他决定如何处理,结果神谕告诉他,两者可以做。
在这以前,他的母亲不仅保有那个使人遭殃的项链,并设法要得到面网——即阿佛洛狄忒的第二件宝物。继承这面网的人波吕尼刻斯的儿子忒耳珊得耳,也以他父亲赠给她项链的同样理由将面网赠给她,即作为一种贿赂,使她促成她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参加这次对于忒拜人的战争。为服从神谕,阿尔克迈翁先出任领袖的职务,并拟回来以后再为他的父亲报仇。他率领着一支相当大的军队,因为他不仅召集了阿耳戈斯人,而且许多渴求着机会要表现自己勇敢的武士们都来参加,所以这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向忒拜城前进。在这里,这些儿子们又围困着十年前父亲们所攻打的城。但新生的一代却很幸运,阿尔克迈翁得到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这后辈英雄中只有一人阵亡,那是国王阿德刺斯托斯的儿子埃癸阿勒俄斯。他为厄忒俄克勒斯的儿子拉俄达玛斯亲手所杀,而拉俄达玛斯又死在这后辈英雄的领袖阿尔克迈翁手中。忒拜人失去这个领袖和别的战士们,他们就放弃阵地,退保城垣。他们请求盲预言家忒瑞西阿斯指示他们,这预言家还活着,但已是百岁以上的人。他劝他们走唯一可行的路:派遣使臣向阿耳戈斯人乞和,同时弃城而逃。他们如他所说,派遣使臣到敌人的阵营,和他们商量条件,一面用大车载着妇女和小孩逃离忒拜城。在黑夜中他们到达玻俄提亚的提尔孚西翁城。盲目的忒瑞西阿斯也和他们一起逃亡,他在城外一冷泉中饮了一大口水,立即死去。但即使在地府中,这睿智的预言家仍然与众不同;他不像别的阴魂那样以空虚无聊的心情茫无目的地到处徘徊。他保持着思考伟大问题和预见凡人所不能知的事物的能力。他的女儿曼托没有和他一道逃跑。她留在后面,为入据空城的征服者所掳获。他们曾经对太阳神阿波罗许愿,要以在城中所获最高贵的胜利品献给他。现在他们认定曼托是最受神祗欢迎的胜利品,因她继承了她父亲的先知的才能。所以这后辈英雄们将她带到得尔福,献给太阳神,作为他的女祭司。在这里她的预言的天才愈来愈完美,她的智慧更加高深,她成了那时代最著名的女预言家。在她所主管的神庙里,人们常常看见一个老年人时来时往。她教给他充满活力,甜美和光辉的诗歌,这些诗歌不久便传遍希腊。这老人便是迈俄尼亚的歌者——荷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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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阿尔克迈翁和项链
阿尔克迈翁从忒拜凯旋归来,他决定实行神谕的第二部分,即为他的父亲报仇。当他发现他的母亲不仅以受贿赂出卖她的丈夫并以受贿赂而欺骗她的儿子时,他对她就更加怨恨了。他不加思索拔剑杀死他的母亲。最后他带着项链和面网离开父母所住的他所厌恶的屋子。虽然神谕要他为他的父亲报仇,但杀害母亲也违反了自然法则,神祇对于这事不会不惩罚的。他们使复仇女神追袭他,使他陷于疯狂。他丧失了理智,流浪到阿耳卡狄亚国王俄依克琉斯那里去,但复仇女神仍然使他不能安宁,所以他又被迫继续流浪。最后他逃避到在阿耳卡狄亚的另一个城普索菲斯,这里的国王是斐勾斯。国王为阿尔克迈翁净罪,并使他和他的女儿阿耳西诺厄结婚,因而又成为那不祥的项链和面网的所有人。阿尔克迈翁的疯病已愈,但灾祸并没有离开他,他所居住的地方因他的缘故遭到大旱。他祈求神谕,得到的回答却不能令人满意。神谕以为他只有去到在他杀害母亲时还没有在地面上出现的国家,他才可以得到安宁。因此他绝望地离开他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子克吕提俄斯,漫游到远方去。经过长久的漫游以后,他明白神谕的指示,来到阿刻罗俄斯河,发现不久以前才在水中出现的一个岛屿。他住在这里才摆脱了灾祸。
但他的得救和幸福只是使他变得傲慢不逊。他忘记阿耳西诺厄和他的幼子,另与河神阿刻罗俄斯的女儿卡利洛厄结婚,并生了两个儿子阿卡耳南和安福忒洛斯。因为到处传说阿尔克迈翁有着无价的宝物,所以他的妻子要求看一看这灿烂的项链和精致的面网。但当他秘密地离开他的前妻时,这两件宝物却留存在她的手里。他不愿卡利洛厄知道他过去的婚事,所以臆造出一个遥远的地方,假说宝物藏在那里,他可以去将它们取来。因此他又回到普索菲地方的前妻那里。为了给自己的久别找借口,他告诉她和她的父亲,因为疯病发作,失去理智,所以迫使他离开了他们,现在这病还没有复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使我完全摆脱这个灾难,”他狡猾地说。“有人告诉我,假使我将过去给你的项链和面网带到得尔福去作为一种献神的礼物,就一切都会好转。”斐勾斯和他的女儿相信他的欺骗的谎话,将两件宝物给他。阿尔克迈翁欢喜地带着宝物离开,绝想不到这宝物会使他毁灭,如同它已使别人毁灭一样。他的一个仆人知道这秘密,报告国王说他已第二次结婚,他这次正是将项链和面网带给他新婚的妻子。因此被遗弃的阿耳西诺厄的兄弟们追踪着他,在路上狙击他,使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他们将这两件宝物夺回,仍带回给他们的妹妹,并夸耀着他们业已为她复仇。但阿耳西诺厄仍然热爱着阿尔克迈翁,即使知道了他的不义和负心,所以她怨恨她的哥哥们将他杀害。现在这不祥的礼物也将证明它对于阿耳西诺厄一样的发生作用。她的忿怒的哥哥们觉得对于她的忘恩负义即使给以最苛酷的惩罚也不为过。他们将她捉住,锁闭在一只柜子里,将她带到忒革亚,送给对他们很友好的阿伽珀诺耳国王。在这里她后来得到很悲惨的死。
同时卡利洛厄知道了她丈夫的不幸的结局,她在悲哀中渴望着要为她的丈夫复仇。她俯伏在地,祈求宙斯降下奇迹,使她的幼小的儿子阿卡耳南和安福忒洛斯突然长大成人,向杀害他们的父亲的敌人报仇。因为她是无罪而虔诚的,所以宙斯接受了她的祈祷。她的儿子,临上床睡觉时还是两个孩子,但第二天醒来已是成人,充满强力和复仇的欲望。他们出发报仇,首先到忒革亚去。他们到达那里时,斐勾斯的儿子们也刚刚带着他们的不幸的妹妹阿耳西诺厄来到,并准备到得尔福去,将阿佛洛狄忒的不祥的宝物献给阿波罗的神坛。当这两个青年向他们冲上去要为被杀死的父亲报仇时,阿革诺耳与普洛诺俄斯还不知道这攻击者是谁。而且在知道原因之前,即已惨死刀下。阿尔克迈翁的两个儿子于是向阿伽珀诺耳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并告诉他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随后,他们又旅行到阿耳卡狄亚的普索菲斯,并一直进入宫廷,杀死国王斐勾斯和王后。他们逃避追击,安全地到达他们的岛上,并告诉他们的母亲,他们已为父亲复仇。他们听从外祖父阿刻罗俄斯的劝告,出发到得尔福,将项链和面网都献给阿波罗的神坛。当这事完成以后,安菲阿拉俄斯家族所遭逢的不祥才最后终止。他的孙儿,即阿尔克迈翁与卡利洛厄的两个儿子,后来在厄庇洛斯招募移民,建立阿卡耳那尼亚。在父亲被杀以后,阿尔克迈翁与阿耳西诺厄所生的儿子克吕提俄斯也怀恨地离开母亲方面的亲戚们,逃避到厄利斯地方,并居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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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赫剌克勒斯的后裔
赫剌克勒斯的后裔来到雅典
当赫剌克勒斯被接纳到天上去,他的侄儿阿耳戈斯的国王欧律斯透斯就不再畏惧他,他转而压迫这半神人英雄的子孙们,他们大部分居住在阿耳戈斯的首都密刻奈,同赫剌克勒斯的母亲阿尔克墨涅在一起。当他们觉到国王要迫害他们,他们逃避到特剌喀斯,求得国王克宇克斯的保护。但欧律斯透斯要求这弱小的国王交出他们,并以战争相威胁。他们感到在特刺喀斯的不安全,又从这里逃出。赫剌克勒斯的一个朋友也是著名的亲戚伊俄拉俄斯如同父亲一样照顾他们。在青年时他曾参加赫剌克勒斯的一切冒险和艰苦,现在他已是白发苍苍的高年,他保护着这故人的子孙和他们一起漂流世界各地。他们出发去占领珀罗奔尼撒,这是他们的父亲用武力所征服的地方。
在路途上,欧律斯透斯仍然不断追击他们,于是他们来到雅典。这时雅典的统治者是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他刚刚驱逐篡位的墨涅斯透斯重新取得王位。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到达雅典之后,就一直走到市场并伏在宙斯的圣坛前面,祈求雅典人的保护。他们刚住下不久,国王欧律斯透斯派遣的一个使者也来到了,他挑衅地指责伊俄拉俄斯,十分蔑视地对他说:“你想着你们在此很安全,这城里的人将是你们的盟友!愚蠢的伊俄拉俄斯呀!你想想会有人放弃强大的欧律斯透斯而和你这样一个弱者联盟么?快些和你所保护着的人们一起离开,回到阿耳戈斯去。在那里你将得到公平的裁判,——用乱右头将你打死!”
伊俄拉俄斯镇定地回答他:“你所说的,我做不到。因我知道住在圣坛这里可以得到保护,不仅不怕像你这样无价值的人,也不怕你的主人的强大的军队。我们来到的这土地是一块自由的上地!”
“那末,你要知道,”这个名叫科普柔斯的使者继续说,“我并非独自一人来到此地。还有更多的人随后即来,从这个你们以为很安全的城池将你们抢走。”
当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听到这话,他们悲哀地哭泣起来。但伊俄拉俄斯大声地对雅典人民演说。“雅典的公民!”他说,“请不要让宙斯所保护的人被人用武力劫走,也不要让我们求神者头上所戴的花冠被人污渎,因为这会是对你们的神祗的侮辱,也是你们城中的羞耻!”
由于他这样呼号求助,雅典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时他们才看见这一小队流亡的人拥挤在神坛的周围。“这高贵的老人是谁呢?这些有着飘拂的长发的美丽的孩子们又是谁呢?”成百的人这样询问着。当他们知道这些寻求他们保护的人是赫剌克勒斯的后裔时,他们不单是同情,而且肃然起敬。他们吩咐正要拖走这些孩子们的这个使者放下他们,并要他依照手续先向这里的国王陈述他的要求。
“这里的国王是谁呀?”科普柔斯问道,由于那些雅典人的坚定高傲的态度而颇为难堪。
“他是一个你必须服从他的裁判的人,”他们回答。“不朽的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便是我们的国王。”
得摩福翁
不久,在宫廷里的国王听到了关于市场上的流亡者,一支外国的军队欧律斯透斯和一个使者要求交出这些哀求者的消息。他亲自到市场上并从使者自己的嘴里听到欧律斯透斯的要求。“我是一个阿耳戈斯人,”科普柔斯告诉他。“我想带回去的也是阿耳戈斯人,因此这是在我们国王的权限之内的。你不应这么无理,啊,忒修斯的儿子哟,你不应成为全希腊人中同情这些流亡者的唯一的人,并为他们的原故引起与欧律斯透斯及其许多强大的同盟军的战争。”
得摩福翁是聪明而能容忍的。对于这个使者的不逊的谈话他只是回答:“在听到双方的理由之前,我如何能决定谁是谁非呢?老人,你是这几个孩子的保护人,现在说说你自己的理由罢。”
伊俄拉俄斯听到得摩福翁的话,就从神坛的石阶上站起来,向国王鞠躬致敬并回答他:“现在我知道我真是在一座自由的城里了,因为在这里一个人可以为他自己辩护,并有倾听他说话的人。在别的地方,他们只是驱逐我和我所保护的人,并不许可我们开口说话。我们的不幸的真正原因是:欧律斯透斯逼迫着我们逃出阿耳戈斯。在他的国内我们不能有一刻的停留。当他剥夺我们的一切人民的权利,他如何能说我们是他的人民,并要求我们如阿耳戈斯人一样地服从他的法令呢?假使他所说的话是真的,那末一个逃离阿耳戈斯的人也就会自绝于全希腊了!但感谢神祇,幸而雅典不是这样!住在这光荣的城里面的人们都不愿从他们的土地赶走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你,啊,国王哟,你也绝不容许一个哀求的人被人用武力从神坛这里抢走。我的孩子们,放心罢!你们现在已是在一个自由的国度,而且也是和你们的亲属在一起。啊,国王哟,要知道你不是庇护外乡人。你的父亲忒修斯和这些孩子们的父亲赫剌克勒斯都是珀罗普斯的孙子。他们两人之间更有着一种比亲属更坚固的联系,他们两人是战友。赫剌克勒斯曾经从地府里释放你的父亲。”
伊俄拉俄斯一面说着,一面跪下去抱着国王的双膝,拉着他的手,抚摩他的下颔。国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并对他说:“有三个理由我要保护你。第一是宙斯和这神坛;第二是你所保护的人和我的关系;第三是赫剌克勒斯对于我父亲的恩惠我应当报答。假使我让你被人从这神圣的地方带走,这国土便不是自由的国土,不是遵循道义和尊敬神祗的国土。”然后他转身向着科普柔斯。“使者,”他命令他,“即刻回到密刻奈去,并将我的话告诉你们的国王。”
“我去,”科普柔斯说,并威胁地挥着手中的行杖。“但我会再来,带着阿耳戈斯的军队再来。有一万个武装的士兵正等待着国王的信号。他会亲自指挥他们。真的,他已经到达你的边境。”
“见你的鬼!”得摩福翁鄙夷地说。“我不怕你,也不怕你们所有的阿耳戈斯人。”
使者退去,于是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一小队强壮而美丽的青年,快乐地从神坛台阶上跳起来,将他们的手放在他们的亲戚即国王的手里,并欢呼他为他们的救护者。伊俄拉俄斯又替他们讲话,并感谢得摩福翁和雅典人。“假使我们还可以回到我们的家里,”他说,“假使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还可以再住到他们父亲的屋子里,他们将永不会忘记他们的朋友们,他们的救护者。他们永远不向这个款待他们的城作战,并永远怀着最大的诚意以它为宝贵的同盟军。”
现在得摩福翁准备对付新的敌人的进攻。他召集他的预言家们,吩咐他们作庄严的献祭。他请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们作他的宫廷的贵宾,但老人宣称他不愿离开宙斯的神坛,并愿留在那里为雅典城祈祷幸福。他说:“除非由于神祗的保佑你们得到了胜利,我们的疲乏的肢体不愿意在你们的屋顶下面休息。”
同时国王爬到宫殿中最高的望楼上,观测已经到达的敌人的实力。他召集他们的队伍,命令他们保卫城池,并和预言家们商议。当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们正在向神祗至诚地祈祷,得摩福翁急步向他们走来,脸上充满愁容。“怎么办呢,我的朋友们?”他呼唤着他们,表情很痛苦。“那是真的,我的队伍准备迎接敌人,但所有我的预言家都断言如果我要击败阿耳戈斯人必须有一个条件,而这是我不能实行的!听听神谕怎么说的:‘你不用宰杀母牛或公牛,只要牺牲一个出身高贵的女郎,然后你和你的城池才有希望得到胜利!’这怎么能呢?我自己有一个女儿,年轻美丽如同花朵一样。谁希望当父亲的人会牺牲这样的一个女儿?生有女儿的雅典的高贵公民,谁又愿意将女儿交出来呢,即使我大胆向他们要求?假使我这么做,那末在和外敌作战的时候我便得同时从事内战。”
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听到他们的保护者的迟疑和恐惧,他们的心情很沉重。“伤心呀!”伊俄拉俄斯叫起来。“我们好像沉了船的水手,原来想着已经到达海岸,却又被狂暴的风雨吹回大海里去。为什么我们要以无益的希望和梦想来欺骗自己呢?我们完了!得摩福翁将不顾我们,而我们又如何能责备他呢?”但突然他的眼中闪烁出一种希望的光辉。“你知道么,啊国王哟,神灵给我什么样的鼓舞?怎样才能救出我们全体呢?但愿你能帮助我们完成这件事!以我替代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送给欧律斯透斯!能够强迫我,一个伟大英雄的永久伴侣死于屈辱,他必然欢喜。但我已是衰老的人,我愿意为这些青年牺牲我自己的生命。”
“你作了一种崇高的贡献,”得摩福翁悲愁地说,“但这于事无补。你以为欧律斯透斯杀死一个老人就会满足么?不,他的要求乃是杀死赫剌克勒斯的年轻而美丽的孩子们,使他从此绝后。请说说你的别的意见。你现在的这个提议是无用的。”
玛卡里亚
这时候,喧嚷和悲叹不单是从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也一样地从市场上集合的公民们中发出,声音这样晌,一直传到了国王的宫殿。在逃亡者到后不久,赫剌克勒斯的年老衰弱的母亲阿尔克墨涅和得伊阿尼拉为他所生的美丽的女儿玛卡里亚被带到富里,隐藏着不让外人看见,现在她们正在等待行将到来的一切。阿尔克墨涅衰老而聋聩,不知道她周围的世界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的孙女儿留心听着从城市中心传来的悲叹的声音,她这般想念她的兄弟们,以致忘记自己是一个在深闺长大的女郎,忘记自己没有人陪伴,独自一人来到市场上,径直走到人丛中。看到她走来,不单是得摩福翁和雅典人,甚至于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都大吃一惊。
她在人丛中蹀躞着,听说了威胁着雅典和赫剌克勒斯家属的危机,和看来难以获得愉快结局的不祥的神谕。她用坚定的步履走到国王的面前。“把我作为一个祭品,”她说,“这个祭品可以保障你得到胜利,并可从暴君的愤怒中救出我的可怜的兄弟们。神谕告诉你要杀戮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你忘记了高贵门第的赫剌克勒斯的女儿住在你的宫廷里么?我自愿牺牲,这一定使神祗更欢喜,因为这是我自己愿意。假使雅典城这么好义,为赫剌克勒斯的家属不惜从事战争并献出它的成百成千的儿女,那么为什么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不应当有一人为保证这些高贵的人们得到胜利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如果我们之中竞没有一人这样想,我们便值不得保护,值不得救济。所以,带我到我可以献身的地方去吧。用花冠装饰我,如同你们装饰一只准备献祭的母羊或牛犊一样。操刀吧,因为我很欢喜我能献出我的生命。”
这女郎说出最后的激昂的话以后,伊俄拉俄斯以及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沉默了许久。最后这家属的监护人说:“玛卡里亚,你已证明你配做你父亲的女儿。我赞颂你的勇敢,虽然同时我也悲悼你的命运。但在我看来,似乎应该由所有赫剌克勒斯的女儿们一起来拈阄决定谁应当为她的兄弟们而牺牲口”
“我不愿拈阄去死,”玛卡里亚说。“别再踌躇,否则敌人攻上来,神谕也成为徒然。吩咐城里的妇人们随着我来罢,因我不愿我的死让男子们的眼睛看见。”
如此,由雅典的高贵的妇人们护送着,玛卡里亚自愿地,坚定而快乐地走向死亡。
战争
国王和雅典公民十分崇敬地望着她走去,伊俄拉俄斯和她的兄弟们,赫剌克勒斯的家属,则悲哀而痛苦地低垂着眼皮。但命运不让他们长久悲哀和感伤,因为当玛卡里亚的影子刚一消失,一个使者就飞快地向着神坛跑来,面上带着吉利的光采,快乐地大声喊叫:“向你们致敬,啊,赫剌克勒斯的儿子们!但告诉我,伊俄拉俄斯在哪里?我正带给他快乐的消息。”伊俄拉俄斯从神坛站起来,但悲愁的痕迹一时尚未消失,因此使者询问他悲愁的原因。
“我为我所爱的人们而烦恼,”老人说。“别再问下去罢,只是告诉我你所说的快乐的消息。”
“你不认识我么?”这使者问。“你不知道赫剌克勒斯和得伊阿尼拉的儿子,许罗斯的老仆人么?你应当想得起来,我的主人和你在漂泊的旅途上分手,为着你和他自己去寻求同盟军。现在,正是干钧一发的时候,他带着一支强大的军队来到,并已面对着国王欧律斯透斯的军队扎下营幕。”
一阵由于快乐的兴奋而产生的骚动即刻从神坛周围的人丛传遍雅典所有的公民们。这消息甚至使年老的阿尔克墨涅从宫闱中走出来了。白发皤皤的伊俄拉俄斯也自己披上盔甲,叫人们给他送来武器。他将赫剌克勒斯的幼小的孩子们和年老的老祖母交托留在雅典城里的长老们代为照顾。他自己和国王得摩福翁和青年们出发参加许罗斯的队伍。
同盟军列队出阵,旷野中一望无际地闪烁着盔甲的光辉,这时在距欧律斯透斯(他站在无边的武装队伍的前头)的军队仅一投石的距离处,赫剌克勒斯的儿子许罗斯从战车上走下,站在两军阵前的狭道上呼唤阿耳戈斯国王:“欧律斯透斯国王哟!在我们流血之先,在两支强大军队为少数的几个人而作战并互以毁灭威胁之先,请听着我的提议!让我们两人单独作战来决定胜负。假使我失败在你的手里,请即带走赫剌克勒斯的儿子,即我所有的兄弟们,并一切听凭你处置。假使我击败你,那末让我父亲的主权,他的王宫和他在珀罗奔尼撒的统治,仍然归还我和我的家属。”
同盟军都大声欢呼表示赞成这种提议,阿耳戈斯人也暗暗表示赞同。但是欧律斯透斯很久以来就以怯懦著名现在又一次表现出贪生怕死,他断然地反对这种提议,不愿离开他的军队。因此许罗斯又回到自己的队伍,预言家们又作祀神的祭献,即刻战争的号角吹奏起来。
“公民们!”得摩福翁号召他的人民。“记住,你们是为你们的家庭,为你们生于斯长于斯并受到它的保护的城而作战!”
在那一边,欧律斯透斯要求他的队伍不要羞辱阿耳戈斯和密刻奈,要更增加国家的光荣。现在堤瑞尼亚人的喇叭高声吹奏,盾与盾冲击,战车与战车对阵,飞矛投射着,宝剑叮当,其中还夹着受伤的人的呻吟。有一瞬间情况很可怕,在阿耳戈斯人长枪的攻击下,赫剌克勒斯家属的同盟军被迫后退,几乎被他们突破阵线。紧接着他们就展开反击,如狂涛一样地涌上前去,击退敌人。经过很长的时间,战争的结果未见分晓。最后阿耳戈斯人阵脚混乱,武装的步队和战车都向后奔逃。这时高年的伊俄拉俄斯突然渴望以最后一次勇敢的作为来创造他的晚年的光荣。当许罗斯追击逃亡的敌人驶着战车从他的身旁驰过时,他向这青年的英雄伸出右手,要求跳上战车替代他的位置。许罗斯因尊敬父亲的老朋友和他的兄弟们的保护人,所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
老年人的双手要控制四马拖拽着的战车的飞奔是不容易的。但他仍然向前奔逐。当他到达雅典娜的神庙时,他看见欧律斯透斯的战车正风尘滚滚,在他前面奔逃。于是他奋然向青春女神赫柏祈祷,祈求在这一天赐给他青年人的气力,使他可以向赫剌克勒斯的敌人复仇。接着一种奇迹出现:两颗大星从天上缓缓下降,落在马鞍子上,即刻一阵浓雾包蔽着整个的战车。但随即雾和星都消失了,伊俄拉俄斯挺立在战车上,强健而年轻。他有着粗强的手臂,两手坚定地紧握着四马的缰绳。他向前飞奔,追上了已经越过斯喀洛尼亚山岩并正要进入阿耳戈斯人以为是很安全的大峡谷的欧律斯透斯。欧律斯透斯不认识这追击者,返身应战。伊俄拉俄斯因为有神祇所赋与的青年的强力,所以获得胜利,将他从战车上打落,活捉住他,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作为第一个战利品,向着自己的同盟军驰回。这时胜利之局已定,阿耳戈斯人因失去领袖,散漫地四处逃窜。所有欧律斯透斯的儿子们和别的数不清的战士都已被杀,很快就没有一个敌人残留在阿提刻的土地上。
欧律斯透斯和阿尔克墨涅
凯旋的战士进入雅典,伊俄拉俄斯仍然变成一个衰迈的老人。他将一个尚武民族的可耻的侵略者捆绑着手脚带到赫剌克勒斯的母亲的面前。
“那是你么,可恨的欧律斯透斯?”这年老的妇人庆幸地叫道。“神祇的报应终于临到你身上了么?别低垂着头看着地下,正视你的敌人呀!这正是你,多少年来你用艰难的工作和污辱折磨着我的儿子。你叫他去打杀毒蛇猛兽,希望他死于非命。那也是你,你使他走到黑暗的地府,以为他再也不会回到人间。然后,你用各种毒计,用各种权力来迫害我——他的母亲,迫害他的孩子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想将我们逐出希腊,并想从供我们避难的神坛劫取我们。但你却碰到并不惧怕你的强权的人们!你来到自由的城池!现在你必得一死,但如果你马上死了,还应该自己庆幸,因为你所犯的罪孽实在是死有余辜的。”
欧律斯透斯表示在一个妇人的面前并不畏惧。他振作起精神,假装镇静地说:“你不要指望听到我的哀告。我并不反对死亡,但让我说一句话为我自己辩护:并不是我主动地将赫剌克勒斯看作一个敌人。那是女神赫拉吩咐我要我永远迫害他的。但是当我一经和这个巨人,这个半神为敌之后(虽然这是违反我的愿望的),我不是就不得不尽可能逃避这个英雄的愤怒么?即使在他死后,我不是被迫去追击他的子孙,这些正在成长的敌人,这些将为他们的父亲复仇的人么?现在听凭你处置罢。我并不求死,但死也不致于使我悲痛。”
欧律斯透斯说着,显得在死亡面前仍然很镇静。许罗斯自己替这个俘虏辩护,雅典公民们也要求照着这城池的宽大的习俗,对于击败的敌人表示怜悯。但阿尔克墨涅不肯和解。因为她不能忘记她的不朽的儿子曾经被迫作这残暴的君主的奴隶。她也想起她的可爱的孙女儿的死,后者伴随着她来到雅典,但由于要击败欧律斯透斯和他的优势的大军,所以她自愿牺牲自己。她生动地描绘她和她的孙儿们可能遭遇的命运,假如欧律斯透斯是作为一个胜利者而不是一个俘虏站在她的面前的话。“不,要他死!”她大声喊道。“不许任何人饶恕这个我所仇恨的恶人。”
最后欧律斯透斯转身向着所有的雅典人,他说:“我的死不会带给你们以不幸。你们已经这么慈悲地为我祈求。假使你们为我在雅典娜的神庙旁边,在我所被追击的地方,为我作光荣的埋葬,并将我的坟墓也安置在那里,我便将作为一个感谢你们的礼遇的宾客保护你们的土地,使任何敌人不能越过你们的边界。你们必须知道,终有一天你们所保护的这些青年人和孩子们的子孙,必会持戈攻击你们,以恶意来报答你们对于他们的祖先的好意。那时,我这个赫剌克勒斯的世代的仇人,将是你们的救护者。”说完这些话,他从容地被杀死去。他的死总算比他的生还光荣。
许罗斯和他的子孙
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发誓对得摩福翁永久感谢,并由他们的哥哥许罗斯,他们的朋友伊俄拉俄斯率领着离开雅典。现在他们发现各方面都是同盟军,他们旅行到原是属于他们的父亲的伯罗奔尼撒地方。有一整年他们逐城逐镇地争战着,直到除阿耳戈斯人以外其他的人都被征服了。就在这时,这半岛遭受一种可怕的瘟疫,无法防止。最后,一个神谕启示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说,这种灾祸的原因是他们在规定的时间以前归来了。所以他们又离开他们以武力征服的伯罗奔尼撒,仍然流亡到阿提刻去。他们住在这里的马拉松平原上。同时许罗斯完成了他父亲的愿望,娶美丽的伊俄勒为妻,这是赫剌克勒斯过去曾向她求过婚的。现在许罗斯不断地想着怎样可以重新获得他的遗产。最后他祈求得尔福的神谕,得到这样的回答:“第三次庄稼收获时你们可以胜利归国。”许罗斯单纯地理解这意义,以为他应等侯到第三年田野秋收的时候。所以当第三年的盛夏过去,他又侵入伯罗奔尼撒。
在欧律斯透斯死后,坦塔罗斯的孙子,珀罗普斯的儿子阿特柔斯成为密刻奈的国王。当他知道许罗斯侵入,他的军队与忒革亚城和别的城镇连合在一起,出去迎击赫剌克勒斯的儿子们。在科任科斯地峡两军相遇。许罗斯总想着要使希腊免受战争的破坏,他仍然要求个人单独对阵。他向敌人队伍中任何愿意和他对敌的个人挑战,并确信着他是应验神谕而来,当可以得到神祇的保佑。所以他提出这个条件:假使他得胜,欧律斯透斯的王国便归赫剌克勒斯的子孙统治;假使他失败,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在五十年以内不得进入伯罗奔尼撤。
当这话传到敌人的营幕,忒革亚国王厄刻摩斯,正当盛年的一个战士,立即接受他的挑战。双方都以极大的勇敢和机敏斗争,但许罗斯被击败了。即使在临死时,他仍然念念不忘那个引他进入战争的暖昧的神谕。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遵守条约,停止作战,仍退回阿提刻,住居在马拉松附近。一直过了许多年,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从未失约。他们从未企图夺回他们的遗产。同时许罗斯的儿子克勒俄代俄斯已经度过五十岁。和平条约所规定的年限已满,他可以不受约束。这时已是特洛亚战争结束之后三十年,他和赫剌克勒斯的别的子孙们侵入伯罗奔尼撤。但他也是如同他父亲一样地不幸,在战斗中牺牲,所有他的人也和他一起毁灭。二十年后,他的儿子,即许罗斯的孙子,赫剌克勒斯的重孙阿里斯托玛科斯,再作侵略的尝试。这时俄瑞斯忒斯的儿子提萨墨诺斯正统治着伯罗奔尼撒。阿里斯托玛科斯也被一种神谕的隐晦的言语引入迷途。这神谕说:“神祇保佑你们从狭窄的小道获得胜利。”所以他从地峡侵入,结果被击退,并如同早先他的父亲和他的祖父一样牺牲了生命。
再三十年后,即特洛亚战后八十年,阿里斯托玛科斯的三个儿子忒墨诺斯,克瑞斯丰忒斯,阿里斯托得摩斯又出发去夺取他们祖传的遗产。虽然神谕在作弄他们,但他们仍坚强地虔信着神祇,所以又到得尔福去询问女祭司关于他们的事业的后果。但她给与他们的两个回答和他们祖先过去所得到的回答一字不差,即“第三次庄稼收获时你们可以胜利归回。”和“神祇保佑你们从狭窄的小道获得胜利。”
三个儿子中年长的忒墨诺斯悲哀地说:“我们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遵从这神谕,但都遭到了失败!”最后神祇怜悯这三个人,由女祭司的口,为他们解释这神谕的意义。
“你们的祖先们的不幸是自取的,”她说。“他们不明白神祇的智慧的言语。神祗所说的第三次庄稼收获,乃是你们种族的种子的第三次收获。第一次是克勒俄代俄斯,第二次是阿里斯托玛科斯,第三次,即被许可得到胜利的,乃是你们三弟兄。至于所谓‘狭窄的小道’也被不幸死去的人所误解。神祇的意思不是指地峡,乃是相反的一条小道,即科任科斯海峡!现在你们明白神谕的意义了罢,你们可以出发去从事你们的事业,祝你们在神的照顾下一帆风顺。”
忒墨诺斯听到这话恍然大悟。他立即和他的两个兄弟武装一支强大的军队并在罗克里斯建造战船。后来为纪念这事,这地方遂名为瑙帕克托斯,即船厂的意思。但这次的远征,即使是在前途很有希望的情况下举行的,也还是经过艰难困苦,使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眼泪。当军队集合的时候,兄弟中最年轻的阿里斯托得摩斯被雷电殛毙。他的妻子阿耳癸亚,即波吕尼刻斯的重孙女成为寡妇,他的双生的儿子欧律斯忒涅斯和普洛克勒斯成为孤儿。当阿里斯托得摩斯已被安葬,舰队即将离开罗克里斯之际,有一个受神意鼓舞并说着神谕的预言家突然出现。但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以为他是一个巫师,是伯罗奔尼撒人派遣来破坏他们军队的侦探。他们怀着疑虑并苛刻地迫害他,最后赫剌克勒斯的重孙即费拉斯的儿子希波忒斯,用标枪投中这个老人,他即刻死去。这事激起神祇们对于赫剌克勒斯子孙们的愤怒。一阵暴风雨粉碎了他们的船只并使他们沉溺在海里。他们的陆上的军队也遭到饥荒,不久也全部瓦解。
关于这种失败,忒墨诺斯也祈问神谕。神谕的回答是:“因为你们杀死预言家,所以使你们遭到不幸。你们必须将凶手从国内放逐十年,并使三只眼睛的人指挥军队。”神谕的第一部分很快就实行了,希波忒斯即刻离开军队,从国内放逐。但神谕的第二部分却使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濒于绝望。因为他们在什么地方又怎么能够找到三只眼睛的人呢?但他们仍旧毫不倦怠地寻觅这样的人,他们是这样的虔信着神祗啊!最后他们偶然遇到俄克绪罗斯,他是埃托利亚王族的人,是海蒙的儿子和俄纽斯的后裔。恰好在赫剌克勒斯的子孙进攻伯罗奔尼撒的时候,俄克绪罗斯因为犯了杀人罪,被迫离开埃托利亚的故土,逃到伯罗奔尼撒的厄利斯地方。现在一年已过,他正在骑着小驴子回归故乡,路上遇到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俄克绪罗斯只有一只眼睛,别的一只眼睛则在儿童时候为箭射瞎,他的小驴子给他代步,人兽合计共有三只眼睛。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发现这奇特的神谕已经应验,因推选俄克绪罗斯为他们的领袖。这样,命运女神所安排的条件都已得到满足。他们以新的生力军和一只新的舰队攻击敌人,杀死伯罗奔尼撒的军事领袖提萨墨诺斯。
赫剌克勒斯的子孙瓜分伯罗奔尼撤
这样一来,赫剌克勒斯的子孙就完全征服了伯罗奔尼撒,这时他们建立三个神坛献给他们的父系祖先宙斯,并举行献祭。然后他们开始拈阄瓜分城池。首先要分的一个城池是阿耳戈斯,其次是拉刻代蒙,最后是墨塞涅。他们同意将阄投进一个装满清水的罐子,并且由每人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阄上。忒墨诺斯和阿里斯托得摩斯的双生子欧律斯忒涅斯和普洛克勒斯将两个有标记的石子投入水中,但狡猾的克瑞斯丰忒斯因渴望得到墨塞涅,却投下一块土,即时溶解在水里。现在他们决定谁的石子最先拈出就得到阿耳戈斯,结果拈出写着忒墨诺斯名字的石子。其次拈拉刻代蒙,拈出的是阿里斯托得摩斯的双生儿子的名字。剩下的第三个城就用不着拈了,所以克瑞斯丰忒斯得到墨塞涅。
于是他们和他们的从人们都各走向三个神坛对神祗献祭,神祇分别给他们奇异的兆示。每一起人都在他们的神坛上面发现一种动物,而三种动物又各不相同。拈阄得到阿耳戈斯的人发现一只蟾蜍;得到拉刻代蒙的人发现一条蛇;得到墨塞涅的人所发现的则是一只狐狸。他们沉思着这些兆示,并请当地的一个预言家为他们解释。“得到蟾蜍的人,”他说,“最好留在城中住宅里,因为蟾蜍容易受伤,它的外出得不到保护。在他们的神坛上盘着毒蛇的那些人将是最大的侵略家,不必畏惧越过自己的疆界。看见狐狸的人最好是攻或守都尽力避免,他们要临机应变才可以得到安全。”
这三种动物后来都成为阿耳戈斯人,斯巴达人,墨塞涅人的盾牌上的标记。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又想到独眼的俄克绪罗斯,送给他厄利斯王国,作为对于他的援助的报答。在伯罗奔尼撤全境,只有阿耳卡狄亚的山地是唯一没有被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征服的地方。斯巴达是建立在半岛上的三个王国中唯一支持得较久的一个王国。在阿耳戈斯,忒墨诺斯将他所挚爱的女儿许耳涅托嫁给赫剌克勒斯的一个再重孙子得伊福涅斯,一切要政都和女婿商决而行。最后谣传说他要将他的王位传给许耳涅托夫妇。这使他的儿子们很伤心,因此他们阴谋反抗他,并将他杀死。阿耳戈斯人固然仍奉国王的长子为王,但他们因爱护平等和自由超于一切,所以他们限制国王的权力,使他和他的子孙们只不过保留着国王的虚名而已。
墨洛珀和埃皮托斯
墨塞涅国王克瑞斯丰忒斯比他的哥哥忒墨诺斯并不见得更幸福些。他娶阿耳卡狄亚国王库普塞罗斯的女儿墨洛珀为妻,她为他生了许多孩子。这些孩子当中最小的是埃皮托斯。克瑞斯丰忒斯曾为自己和他的孩子们建立一座壮丽的宫殿。但是他在这座豪华的宫殿里并没有享多久福。因为他爱护普通人民,无论何时何地,他都照顾他们。这激怒了国内的富人们,他们将他和他的儿子们都杀死,只剩下最小的埃皮托斯,由母亲藏匿着将他送到阿耳卡狄亚她的父亲库普塞罗斯那里。同时赫剌克勒斯的另一个后裔波吕丰忒斯,夺取了墨塞涅的王位,并强娶被杀的国王的寡妻。当他听说王位的一个合法的嗣子仍然活着,他就悬重赏购买他的头颅。但没有人想得到这种重赏,即使想也不可能,因为大家都没有确切的依据,没有一个人知道嗣子究竟藏在哪里,只不过隐隐约约地有这么一种传说而已。
埃皮托斯长大成人之后,他秘密地离开外祖父的宫廷,不告诉任何人他的目的,一个人出发到墨塞涅去。在这里他听说国王悬重赏购买他的头颅。他鼓着勇气走到国王波吕丰忒斯的宫廷,在那里甚至连他的母亲也不认识他,他当着王后墨洛珀的面对国王说:“啊,国王哟,我来告诉你,我想获得你购买威胁着你的王位的克瑞斯丰忒斯的儿子的重赏。我对他如同对我自己一样地熟识,我愿将他交到你的手里。”
他的母亲听到这话吓得面无人色。她即刻派人去请一个老年的忠实的仆人,他曾经帮助过她营救埃皮托斯,因为畏惧新国王,如今居住在离宫廷很远的地方。她秘密地派他到阿耳卡狄亚去保护她的儿子,或带他到墨塞涅来率领憎恨暴虐统治的人民反抗波吕丰忒斯,并继承父亲的王位。
当这老仆人来到阿耳卡狄亚,他看出国王库普塞罗斯和整个宫廷都在混乱和苦恼之中,因埃皮托斯已经失踪,无人知道他出了什么事。这仆人焦虑地赶回墨塞涅,告诉王后所发生的一切。现在两人都这么想:出现在国王面前并提出要赢得重赏的这个外乡人,必定已在阿耳卡狄亚将埃皮托斯杀害,并将他的尸首带到墨塞涅来了。他们在悲哀中已无暇作更多的考虑。波吕丰忒斯已让这个外乡人居住在他的宫廷里。就在当天的夜里,老仆和王后持着一柄巨斧偷偷地到他屋子里,想在他熟睡时将他杀死。这青年在他们进屋时还没有醒。月光照着他的脸面,他安静地熟睡着。他们俯身在床边,王后正双手举起斧头准备将他劈死,老仆人因为更近床边,更清楚地看出了这青年的面容,这时突然抓住皇后的手惊呼道:“住手!你要杀死的这人正是你的儿子埃皮托斯!”墨洛珀垂下手臂,将斧头放在地上,拥抱着她的儿子。她的悲泣使他惊醒过来。两人热烈地长久地拥抱过后,她的儿子告诉她,他来并不是将自己献给那些谋害他的人,而是要惩罚他们,使她从她所嫌厌的后夫那里得到解放,同时要在他希望能争取过来的人民的援助下重执父亲的王杖。
于是三人计议用最有效的方法向这个恶毒的君主复仇。墨洛珀穿着丧服走到国王面前,告诉他,她刚得到她的唯一留存着的儿子业已死去的可悲的消息,从此以后她愿意和她的丈夫和平相处并忘记过去的一切不幸。这暴君落进了她的圈套。他很欢喜,因为他多年的心病已经奇迹般地消除了。他宣布要对神祇作谢恩的献祭,因为世界上再不会有他的敌人了。他召集人民到市场上来参加这种仪式,但是他们都垂头丧气,勉强走来,因为一般人民都爱戴善良的克瑞斯丰忒斯国王,现在又悲悼他们寄托以最后希望的王子的死。当人民到齐,国王正作献祭时,埃皮托斯冲上前去用匕首戳入他的胸脯。墨洛珀和老仆马上对墨塞涅人宣布,他们认为是外乡人的这个青年正是王位的合法的继承人。人民听说,都大声欢呼。埃皮托斯就在当天继承父亲的王位。由他的母亲引导着,他进入宫殿成为墨塞涅的国王。他的第一件事乃是惩处谋害他的父亲和他的兄弟们的凶手,和所有参与其事的罪人。但当死者的仇恨业已报复,他仍然是一个宽大而慈爱的统治者,在墨塞涅的贵族和平民中都同样得到爱戴。他是这样地受到尊敬,所以他的子孙们都被称为埃皮托斯后裔而不再称为赫剌克勒斯后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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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特洛亚的故事(1)
特洛亚城的建立
在很古的时候,宙斯与一个海洋女仙所生的两个儿子伊阿西翁和达耳达诺斯统治着爱琴海的一个岛屿萨摩特剌刻。伊阿西翁因为自知是神祇的子孙,所以敢于觊觑俄林波斯圣山上的女郎。由于不能自制的热情,他向农业女神得墨忒耳求婚,他的父亲为了惩罚他的狂妄,用雷霆将他击死。达耳达诺斯十分悲痛兄弟的死,因此弃王位,远离国土,旅行到亚细亚大陆,到密西亚的海岸。在这里,西摩伊斯和斯卡曼德洛斯河在入海以前在此汇合;高峻的伊得山脉则渐远渐小,一直消失在大平原上。
这地方的国王是透克洛斯,他的祖先是从克瑞忒岛迁移来的,他的人民是一种游牧民族,因他而得名被称为透克里亚人。这国王优礼接待达耳达诺斯,以女儿许配他为妻,并赏赐他一块土地。他叫这块土地为达耳达尼亚,居住在这里的透克里亚人则称为达耳达尼亚人。他的儿子厄里克托尼俄斯继他为王,并生子特洛斯,从此以后这个国家遂被称为特洛阿德,都城则称为特洛亚。现在透克里亚人和达耳达尼亚人都被认作特洛亚人。特洛斯死后,长子伊罗斯继父为王。
有一次,他访问邻国佛律癸亚,佛律癸亚的国王要求他参加最近在那里发起的竞赛。伊罗斯在角力中获胜,得到五十个童男,五十个童女和一匹斑牛的奖赏,国王将这些给他,并再三说明一个古代的神谕,即在这斑牛所躺下的地方他将建立一座城堡。伊罗斯随着斑牛走去,因这牛躺在自特洛斯以来即作为国都并被称为特洛亚的附近,所以他就在这里的山上建立一座坚固的城堡,称为伊利罗斯堡,或伊利翁,亦有时被称为珀耳伽摩斯。从此以后,这全部地方亦被称为特洛亚,或伊利翁或珀耳伽摩斯,但在动工以前,他请求他的神圣的祖先宙斯给他以兆示,是否这种计划使他喜欢。在第二天,一尊帕拉斯·雅典娜的神像从天而降,正落在他住屋的门前。这神像高约三肘,两脚合着,女神的右手执着一根矛,左手执着纺线竿和纺锤。这神像的故事是这样的:
据古代的传说,这女神生下来就由海神——特里同养育,海神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帕拉斯正和雅典娜同岁。这两个女孩成为不可分离的伴侣。有一次他们互相游戏比赛,要看看谁强一些。当海神的女儿帕拉斯正以矛尖指着她的女友,宙斯恐怕他的女儿受伤,用一面羊皮盾遮着她。帕拉斯对于这意外的情景很吃惊。她怯生生地望着天,在这瞬间雅典娜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女神深深地哀悼她的死。为纪念这位爱友,她为她造了一尊像,并使它带着和羊皮盾一样的胸铠。她将这神像安置在宙斯的神像前,给它以崇高的尊敬。从这时候起,她自称为帕拉斯·雅典娜。现在宙斯得到他的女儿的同意,将这神像从天上降落到伊利翁境内,暗示这堡垒和城堡将在他和他的女儿的保护之下。
国王伊罗斯和欧律狄刻的儿子拉俄墨冬是一个任性而暴戾的人,他不单欺骗本国人,也一样欺骗神祗。他为了要使没有像城堡一样设防的特洛亚城安全,想用城墙来围绕它,使它成为一个真正的城堡。这时阿波罗和波塞冬正因为反抗万神之父被逐出天国,在下界流落无依。宙斯的意思是要他们帮助拉俄墨冬建筑特洛亚城墙,使这个由他与他的女儿雅典娜保护的城可以抵御外来的侵略。当筑城刚开始的时候,命运女神将这两个飘泊的神祗带到特洛亚城区。他们向国王自荐并要求得到一定的薪给。国王同意,于是遂开始他们的服役。波塞冬帮助着建筑城墙。在他的指导之下宽阔而威严的城墙建筑起来,足为这城池一种坚固的防御。同时福玻斯·阿波罗则在树木繁茂的伊得山的蜿蜒的峡谷和盆地中为国王放牧牛群。他们服役的期限订为一年。十二个月过去了,这壮丽的城墙在各方面都已完成,但无信的国王却不给他们酬劳。当他们为此争论,雄辩的阿波罗并提出激烈的责骂时,国王却将他们驱逐,威胁着说要捆缚太阳神的手脚,并要割掉他们两人的耳朵。两个神祗怀着嗔忿离开国王,并从此对于拉俄墨冬和全特洛亚人民有了不可和解的敌意。一直将这座城置于她的保护之下的雅典娜也从此撤回对于它的好意。所以特洛亚这个刚刚建立了壮丽的城墙而得到安全保障的城,如今在宙斯的默契下,连同它的国王和人民都被弃置听凭诸神去毁灭;在这些神祗中后来又加上万神之母赫拉,她怀着强烈的仇恨反对这个都城了。
普里阿摩斯,赫卡柏和帕里斯
关于拉俄墨冬与他的女儿赫西俄涅所遭遇的事情在别处已有叙述。拉俄墨冬的儿子普里阿摩斯承继王位,他的后妻赫卡柏乃是佛律癸亚国王底玛斯的女儿。赫卡柏生了一个儿子赫克托耳。当她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看见自己诞生一只熊熊的火炬,燃烧着整个特洛亚城,并将它烧成灰烬。在惊怖中她将这事告诉她的丈夫。普里阿摩斯即刻召来他前妻的儿子埃萨科斯。他是一个预言家,曾从他的外祖父墨洛普斯学会占梦的技艺。埃萨科斯宣称他的后母赫卡柏将诞生一个儿子,这儿子将引致本国城池的毁灭。因此他劝告在这儿子出生时就将他遗弃。王后果然像他所预言的那样生了一个儿子。对于国家的关心胜过了母子之爱,她许可普里阿摩斯将新生的幼儿交给一个奴隶将他弃置在伊得山上。这奴隶的名字叫做阿革拉俄斯。他如命将婴儿弃置荒山,但一只母熊却哺乳这个幼儿,五天之后阿革拉俄斯再到原地方去,看见幼儿仍然躺在草地上吃得饱饱的。他将他抱回来,作为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一小块土地上抚育他,为他取名为帕里斯。
在牧人的看顾之下这国王的儿子成长为一个青年,以身体的俊美和膂力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保护伊得山的牧人们反抗在这些地方出没的强盗,因此人们尊称他为阿勒克珊德洛斯,即人类的救助者。
有一天他偶然来到为高大的松杉和繁茂的橡树所荫蔽着的峡谷,这里离他的牧群很远,因他们找不到这深山中绿树蓊翳的峡谷的入口。他正在抱着双手背靠着一株树从群山的空隙中眺望着特洛亚的宫殿和远处的大海,忽然听到震动大地的神祗走路的声音。他还没有集中他的精神,就已看见神祗之使者赫耳墨斯飞近。手中持着黄金的神杖,但是尽管他看来是这样神奇,他不过是一种更奇妙的景象的先行者而已,因为,在他之后还有俄林波斯圣山的三位女神,她们的轻灵的脚已经落在从来没有锄过或啮食过的草地上。青年觉得毛骨竦然,但有翼的赫耳墨斯却呼唤他:“别害怕!这三位女神走向你来,以便由你评判她们。她们选择你来决定她们中谁是最美丽的。宙斯吩咐你接受这个使命。他不会拒绝援助和保护你的。”
赫耳墨斯说完这话就鼓着双翼,飞出狭窄的山谷,即刻消失。帕里斯听到赫耳墨斯的话,鼓着勇气,抬头看望站在面前的三个女神,她们都有着神圣的尊严和美丽,在等侯他的决定。起初在他看来好像每一个人都可以称为最美丽的。但越看下去,他越迟疑,有时觉得这个人最美,有时又好像是另一个人。渐渐地他觉得那个最年轻最优雅的美人比其余的更迷人可爱。他觉到她的双目媚惑而迷人就好像一种炯烁的光辉将他裹住了一样。
现在三人中之最骄傲者,她比其余两人都高大,对这青年说:“我是赫拉,是宙斯的姨妹和妻子。如果你同意给我这个金苹果——这个刻着‘送给最美丽的人’,由不和的女神厄里斯在珀琉斯与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婚宴上掷给宾客们的金苹果,那你便可以统治大地上最富有的王国,即使你过去曾被人家从宫殿里掷出而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牧人。”
“我是帕拉斯·雅典娜——智慧之女神,”第二个说。她的前额宽阔,庄严而美丽的面庞上两眼蔚蓝如同青天一样。“假使你赞成我是胜利者,你将以人类中最智慧者和最刚毅者出名。”
第三个人,她一直只是用眼睛表情,现在才最热情最亲切地对这个牧童说:“帕里斯,你一定不会为那些包含危险而又最不可靠的诺言所诱惑。我将赠给你一件东西,它除了快乐不会带给你别的。我将赠给你的东西是你的幸福所必需的:我要将世界上最美丽的妇人给你做妻子。我是阿佛洛狄忒,是爱情的女神呀!”
当阿佛洛狄忒对帕里斯说出她的诺言时,她正束着她的腰带,因此更增加她的无比的美丽。在她的周围闪着一种神异的希望的光辉,在这种光辉的面前别的两个女神都显得黯然失色。为她的光耀所炫惑,帕里斯将那个从赫拉得到的金苹果递给爱情的女神。赫拉和雅典娜嗔怒地背转身去,并誓言由于他对她们不公平,她们一定要向他的父亲,特洛亚和所有特洛亚的人民报复。从此以后,特别是赫拉,成了特洛亚人的死敌。阿佛洛狄忒则一再庄严地说着她的诺言,并以神祇的誓言作保证。然后她离开这个牧童,她的态度温柔而庄严,使他沉醉在幸福中。
在这以后,帕里斯作为一个不知名的牧人住在伊得山的山坡上,希望有一天能实现阿佛洛狄忒的诱惑的诺言。但当她在他心中所激起的热望不能满足时,他娶了俄诺涅为妻,她生长在当地,据说是河神与一个仙女所生的女儿。在她的陪伴下,他在荒漠的山坡上度过许多快乐的日子,远离开人世,看顾着他的牧群。但最后他被引诱来到他从没有到过的城里。这是由于普里阿摩斯在埋葬一个亲属之后举行了一个殡仪的赛会。会场上要举行许多的竞赛,奖品是国王命令从他的伊得山牧群里捉来的一匹牡牛。这匹牡牛恰好是帕里斯所最喜爱的,他不好拒绝他的主人即国王,因此他决定至少得参加竞赛来赢回这匹牡牛。后来他果然得到胜利,甚至于胜过他的弟兄们,甚至于胜过他们中最勇敢最强壮的赫克托耳。国王普里阿摩斯的一个儿子得伊福玻斯因失败而感到愤怒和羞愧,不能自制,一直冲向这牧童要将他击倒。但帕里斯逃避到宙斯的神坛里,在那里,普里阿摩斯的女儿卡珊德拉,一个曾被神祇赋与预言天才的人,她一眼就看出他是她的哥哥。他的父母也在重逢的欢喜中拥抱着他,忘记了在他出生时预言家所说的警告,仍然将他作为亲生的儿子接待。
帕里斯暂时回到他的妻子和牧群那里去,但现在却住居在适于王族身份的华丽的房子里。不久机会到了,国王要委任他一项事情,他走上旅途,但并不知道这一去将获得爱情女神所许诺给他的锦标。
海伦被拐走
我们知道,当国王普里阿摩斯还在童年的时候,赫剌克勒斯曾征服过特洛亚,杀死拉俄墨冬,并劫去他的女儿赫西俄涅赠给他的朋友忒拉蒙为妻。即使忒拉蒙以她为合法的妻子,并为统治萨拉弥斯的王后,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家属仍然不能捐弃这种仇恨。有一次,当大家又开会商议这件事的时候,普里阿摩斯表示十分渴念他的远方的姊姊,这时他的儿子帕里斯站起来说,假使给他率领一支舰队到希腊去,由于神祇的帮助,他必然能夺取他父亲的姊姊并十分荣耀地全胜归回。他将他的这种远大的希望寄托于阿佛洛狄忒对他的保佑,并且他向他的父亲和他的兄弟们述说他在伊得山坡上放牧时所发生过的事情。
普里阿摩斯并不怀疑帕里斯受着神祗的保护,得伊福玻斯也似乎确信假使他的兄弟在战斗上一显身手,阿耳戈斯人必不能不归还赫西俄涅。在普里阿摩斯的许多儿子中有着预言家赫勒诺斯。他忽然说出一大串的预言,以为他的兄弟帕里斯如果从希腊带着一个妇人归来,阿耳戈斯人必会追到特洛亚,杀死国王和他所有的儿子,并将特洛亚城夷为平地。这种预言遂在会议上引起争论。国王普里阿摩斯的最小的儿子特洛伊罗斯是一个生气勃勃和勇于行动的青年,他对他哥哥的预言感到不耐烦,甚至于责骂他是懦夫,并激励着其余的人不要因他的毫无根据的警告而临阵退缩。有一些人可是有点怀疑。但普里阿摩斯因为十分焦虑和想念他的姊姊,是站在帕里斯这一边的。
于是国王召集人民宣称,过去他怎样派遣使节在安忒诺耳率领之下去到希腊,要求对于赫西俄涅的劫取给与满意的回答并将她带回祖国。但安忒诺耳的要求被无理地拒绝。现在,普里阿摩斯说,假使人民赞成,他愿意派遣他自己亲生的儿子帕里斯带着一支强有力的军队用武力来完成这用礼貌所没有完成的任务。安忒诺耳拥护他的意见,他站起来生动地述说作为一个和平使节他在希腊所得到的冷视,并描述阿耳戈斯人在平时如何傲慢,临阵又如何畏缩。他的话激起人民的愤怒,都一致喧嚷着要求战争。但普里阿摩斯是很贤明的国王,他不愿将这事轻率决定,他要求凡对这事有疑问的人都可以站起来陈述自己意见。因此特洛亚的一个长老潘托俄斯从会场中站立起来,叙述他幼年时候从他父亲俄特律斯所听到,而他的父亲又是从神谕所听到的一个故事。那故事说,如果拉俄墨冬家族的一个王子从希腊带一个妻子回来,所有的特洛亚人将濒于完全毁灭。“所以,我的朋友们,”这老人在结束时说,“让我们不要受战斗的光荣的诱惑。让我们安居乐业地生活,不要为了战斗的光荣而将我们的一切作赌注,也许我们会失掉一切,甚至我们的自由。”但人民都不满地嘟哝着,要求国王不要听信老年人的怯懦的言语,只是将心中已经决定的事情立刻见诸实行。
于是普里阿摩斯下令在伊得山建造船只,作一切航海的准备,并派遣他的儿子赫克托耳到佛律癸亚,帕里斯与得伊福玻斯到邻国派俄尼亚去,为特洛亚征集军队。凡能执戟的特洛亚人都准备作战,因此在短时期内遂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国王命令以帕里斯为统帅,并指派他的兄弟得伊福玻斯,潘托俄斯的儿子波吕达玛斯和王子埃涅阿斯为他的参将。然后大舰队出发,向着希腊的库忒拉岛航行,他们希望在这里首先登陆。在半道上他们遇到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的船只,他要到皮罗斯去访问贤明的涅斯托耳。这堂堂皇皇,浩浩荡荡的大舰队使他很吃惊,而特洛亚人看到他的十分美丽且装饰豪华的船只也极诧异,这显然是希腊的最有名的王子所乘载的船只。双方互不相识,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究竟要航行到何处去。就这样,彼此在海面上飞掠而过。特洛亚的舰队平安地在库忒拉岛上登陆。帕里斯想从这里到斯巴达去和宙斯的双生子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交涉,要求归还他父亲的姊姊。如果阿耳戈斯的英雄们拒绝他的要求,大舰队便将直航萨拉弥斯湾,用武力夺取。
在航海到斯巴达之前帕里斯希望在阿佛洛狄忒和阿耳忒弥斯的神庙里作祀神的献祭。同时岛上的人民也将这强大舰队的到来报告斯巴达。这时因为国王墨涅拉俄斯在外,政事由王后海伦一入主持。这是宙斯与勒达所生的女儿,是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的妹妹,是当时世界上最美丽的妇人。当她还是女孩的时候,曾为忒修斯抢走,但由于她的两个哥哥的追究,终于将她要回。后来她在她的后父斯巴达国王廷达瑞俄斯的宫中长成,她的美丽吸引着大批的求婚的人,但是国王恐怕如果择其中一人为婿,便会遭到其余的人的仇恨。后来机敏的伊塔刻国王俄底修斯向他作一聪明的建议:要求所有求婚的人发誓用他的武器保护被选作女婿的人,使不为任何因未中选而怀恨在心的人所危害。廷达瑞俄斯接受这聪明的建议,让所有求婚的人都发了誓,然后选择阿耳戈斯国王,阿特柔斯的儿子,阿伽门农的兄弟墨涅拉俄斯作他的女婿,并让他统治他的王国。海伦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赫耳弥俄涅,当帕里斯来到希腊时,她还只是一个婴儿。
当美丽动人的海伦独处宫中,抑郁寡欢,忽然听说一个带着强大军队的外国王子来到库特拉岛,她怀着一种妇人的好奇心想看看这个王子和他的武装的扈从们。为了满足这种愿望,她在库特拉岛的阿耳忒弥斯神庙安排一个庄严的献祭,并正值帕里斯的献祭刚刚完毕时进入神堂。他一见王后,那高举着向天祈祷的双手就不自觉地低垂下来,他的心中充满惊奇,好像他又看见他在伊得山放牧时曾一度遇见的爱情女神阿佛洛狄忒。他很久以前就听到关于海伦的美丽动人的传言,他渴望着亲眼看见她,但又想着爱情女神所许诺给他的女人一定比他所听到的海伦美丽得多。而且在他心目中的是一个处女,而不是别人的妻子。但是现在,当他面对面地看到这可与女神比美的斯巴达的王后,他突然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便是爱情女神为了报酬他的评判而赠给他的唯一的女人。他父亲所委给他的使命,他的远征的全盘计划,他的善战的队伍,都已在他的心中烟消云散。他觉得他和成千成万的武装战士的远征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海伦。当他默默地站着,为海伦的美丽而失神时,海伦看着这从亚细亚来的俊美的王子,有着长长的鬈发和穿着华丽的金紫的长袍,也隐不住心中欢喜。她丈夫的形象已在她的记忆中消失,代替了他的乃是这容光焕发的年轻的外乡人。
但海伦终于勉强走开,回到斯巴达的宫殿里,努力从心上抹去这个美丽的形象,并强使自己去想念仍然留在皮罗斯的墨涅拉俄斯。但不久帕里斯和所挑选的几个随从来到斯巴达城里,并强调使命的重要,即使国王不在仍然一直进入王宫。王后海伦依照对于外乡人和对于王子的特殊礼遇接待他。他的琴艺的美妙,他的言词的温雅甜美和他的热烈的爱情,使海伦不能自制。当帕里斯看出她心中的信念已经动摇时,他忘记了他的父亲的事业,也忘记了他的人民,除了爱情女神的诱惑的诺言以外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他召集随他来到希腊的武装战士,用富丽的劫掠品诱惑他们,说服他们同意援助他,完成他心中的愿望。然后他袭击国王的宫殿,掠夺了墨涅拉俄斯的财富和珍宝,并劫走美丽的海伦。她虽然反抗,但并非完全不愿意地随着他到了他的舰队。
船舰驶过爱琴海时,疾风止歇,匆遽奔逃的船只如今航行在平静的海面上。在载着帕里斯和海伦的船只的前面,海浪分劈开来,年老的海神涅柔斯从浪花中伸出戴着水草花冠的头,须发上水滴淋漓。舰只如同钉在海面上一样,大海在船的两侧如同铁墙,一动也不动。于是涅柔斯向他们说着可怕的预言:“不祥的恶鸟从你们的面前飞过,你们被诅咒的贼徒哟!阿开亚人会带着大军追来,他们将拆散你们这种罪恶的结合,攫走你们,并粉碎普里阿摩斯的古国。唉唉,我看见多少的马匹!多少的战士!为你们要牺牲多少的达耳达诺斯的子孙!帕拉斯·雅典娜已戴上战盔,执着盾,并挥着她的愤怒的武器。血流成河,大屠杀要经过多少年月,只有一个英雄的愤怒可以延缓你们的城池的毁灭。但当指定的时日来到时,阿耳戈斯人的火焰将吞食所有特洛亚人的家宅!”
这年老的海神说完预言就沉没到海里去。帕里斯惶恐地听着。当和风再起,海伦的雪白的手又紧握在他的手里的时候,他即刻忘却他所听到的警告。后来舰队在克刺奈岛停泊,无信而薄情的海伦已经自愿归于帕里斯。在新婚的快乐中两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家庭和祖国。他们在这里依靠他们所带的财富长期地过着十分豪华的生活。好多年以后他们才航海回到特洛亚城去。
阿耳戈斯人
作为一个使节到斯巴达去的帕里斯,他的罪行严重地违犯了支配着宾主之间和人民权利的法律。他的行为即刻产生后果。在希腊英雄中最有力量的一个王室被激怒了。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和他的哥哥密刻奈国王阿伽门农都是坦塔罗斯的后裔。他们是珀罗普斯的孙子,阿特柔斯的儿子,出身于在历史上充满战功的家庭。不仅阿耳戈斯和斯巴达,大部分伯罗奔尼撒的国家都受他们两弟兄的支配,希腊其余各地的君主则全是他们的盟友。当墨涅拉俄斯听到海伦被劫走的消息,他即刻离开他的老友涅斯托耳,从皮罗斯赶到密刻奈,这是他哥哥阿伽门农和海伦的异父姊妹克吕泰涅斯特拉统治的地方。阿伽门农分担他兄弟的苦恼和愤怒,但却安慰他,并答应促请过去曾经向海伦求婚的人履行他们的誓约。于是两弟兄遍游希腊各地,要求所有的王子都参加反抗特洛亚人的战争。最先接受这个要求的人是著名的洛得斯岛的国王特勒波勒摩斯,赫剌克勒斯的儿子,他愿装备九十只战船远征叛逆无道的特洛亚城。其次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也来参加,他愿意献出八十只船,且以希腊最勇敢的汉子充作水手。在这两个王子和斯巴达的阿特柔斯儿子一度商议以后,宙斯的儿子和海伦的兄弟们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也被邀请加盟,只是他们业已出发在先,因为刚一听到妹妹被劫走的消息,他们就扬帆追捕贼人,并已逼近特洛亚海岸的勒斯玻斯岛。他们在这里遭到暴风雨,船舶沉没,诸人因此失踪。据后来传说他们不是在大海中溺死,却被他们的父亲宙斯将他们安置在天上成为荣耀的星座。在那里,多少年以来,他们都职司着保护航行在海上的船舶,成为航海人们的保护神。
现在全希腊人都响应阿特柔斯儿子的号召。只有两个国王还在迟疑不决。一是伊塔刻的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他不愿为斯巴达王后的不贞而远离他的年轻的妻子和他的尚在裰褓中的儿子忒勒玛科斯。当墨涅拉俄斯的好友,欧玻亚王子瑙普利俄斯的儿子帕拉墨得斯和斯巴达国王来访问他时,他假装发疯,驾一牛一驴极不调和地蹒跚着耕种自己的土地,并在垄沟里播种以食盐代替谷物的种子。他让这两个英雄看到他作出这种奇怪的事,希望以此避免参加这次他所不乐意的战争。但帕拉墨得斯能看透所有人类的诡计。当俄底修斯正在耕田,他秘密地到宫殿里抱来摇篮中的婴儿忒勒玛科斯,并将他放在俄底修斯正要耕犁的地方。俄底修斯小心地将犁头举起不使婴儿受伤,这时两个英雄向他大叫,证明他理智很清楚。现在他不能再拒绝参加远征,虽然在心里仍对帕拉墨得斯有着很深的仇恨,他答应从伊塔刻及其附近的岛屿献出八只船归墨涅拉俄斯使用,所有的水手也准备齐全。
另一个尚未答应参加并且不知去向的王子则是阿喀琉斯,他是珀琉斯与海洋女神忒提斯所生的年轻而美丽的儿子。当他出生时,他的神祗的母亲也想使他成为神人。所以每到夜间,不让珀琉斯知道,她将这孩子放置在天火里,烧毁他所从父亲遗传的人类的成分,使他圣洁。在白天,她用膏油治愈他的烧灼的肌肉。她每夜都这么做。但有一次她的丈夫偷看她,看见他的儿子在火焰中发抖,大叫起来。这阻止了忒提斯继续完成她的工作。她很悲痛地抛弃了这个她没有能使之完全成为神人的儿子,她自己也不愿回到宫里去,于是她立即到涅柔斯的女儿们居住的冰冷的海洋王国去了。珀琉斯想着这孩子已受到极危险的创痕,将他抱起来,带到喀戎那里请他医治。这贤明的马人曾抚育过多少英雄,他慈爱地抚抱那孩子,并喂他熊的骨髓和狮子与野猪的肝脏。
当阿喀琉斯九岁的时候,一个希腊的预言家卡尔卡斯曾经宣示:远在亚细亚的特洛亚城虽注定要被阿耳戈斯人毁灭,但如果没有珀琉斯的儿子参加,那城也不能征服。他的母亲忒提斯从海底听到了这种预言,并知道她的儿子会牺牲于这次的战争,所以她从海浪中走出,秘密地进入她丈夫的宫殿,使这孩子穿上女孩的衣服,然后将他带给斯库洛斯岛的国王吕科墨得斯。他将他作为一个女儿养大,并使他学习公主们的精致的女红。但当这孩子长大成人,嘴唇上长出最初的胡子,他向国王的美丽的女儿得伊达弥亚揭示自己的秘密。两人之间遂发生一种亲切的爱情,这时岛上的人民还以为阿喀琉斯是国王的一个女眷,实际上他已是得伊达弥亚的丈夫了。
现在他正是征服特洛亚所不可缺少的人物。预言家卡尔卡斯知道他的住处,也知道他所负的使命,所以告诉阿特柔斯怎样可以找到他。他们即刻派遣俄底修斯和狄俄墨得斯去邀请他加入作战。当这两个英雄来到斯库洛斯岛,他们被引进谒见国王和国王的女儿,女眷和侍女们。阿喀琉斯的脸面是这样的美丽,即使阿该亚的两个王子有着精细的眼力,也仍然不能从大批女郎中将他发现。于是俄底修斯使一诡计。他将一矛一盾放到女郎们聚居的屋子里,但装做这不是故意安排的,然后他命令一个从者吹奏喇叭好像大敌业已迫近的样子。听到军号的吹奏,女郎们都逃出这间屋子,只有阿喀琉斯仍然留下,并勇敢地拿着矛和盾。当他看出他的伪装已被发觉时,他同意献出五十只船参加阿该亚人的军队,并同意由他自己来统率他的密耳弥多涅斯人或忒萨利亚人,并带着教练过他的福尼克斯和同他在珀琉斯富廷里一起长大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同行。
各国人民的领袖们推选阿伽门农为联军的统帅,因为他是对这事最出力的人。他选定欧玻亚海峡附近的波俄提亚的奥利斯港作为所有阿耳戈斯的王子们以及他们所统率的军队和船舰会合的地点。除了已经叙述过的以外,还有别的英雄们。其中最高贵者是萨拉弥斯的忒拉蒙的儿子大埃阿斯和他的异母弟透克洛斯——一个百发百中的射手;从罗克里斯来的小埃阿斯;雅典的墨涅斯透斯;阿瑞斯的儿子阿斯卡拉福斯和伊阿尔墨诺斯和他们所统率的俄耳科墨诺斯地方的弥倪阿斯的子孙;从波俄提亚来的珀涅琉斯,阿耳刻西拉俄斯,克罗尼俄斯及普洛托诺耳;从福喀斯来的斯刻狄俄斯和厄庇斯特洛福斯;从欧玻亚来的厄勒斐诺耳和阿班忒斯人;狄俄墨得斯,卡帕纽斯的儿子斯忒涅罗斯,墨喀斯透斯的儿子欧律阿罗斯及一部分的阿耳戈斯人和别的珀罗奔尼撒人;从皮罗斯来的是曾经是三朝元老的年迈的涅斯托耳;从阿耳卡狄亚来的安开俄斯的儿子阿伽珀诺耳;从厄利斯和别的城市来的安菲玛科斯,塔尔庇俄斯,狄俄瑞斯和波吕克塞诺斯;从杜利喀翁和厄喀那得斯来的费琉斯的儿子墨革斯;此外和埃托利亚人一起来的还有安德赖蒙的儿子托阿斯;从克瑞忒来的伊多墨纽斯和墨里俄涅斯;从洛得斯岛来的赫剌克勒斯的后人特勒波勒摩斯;从绪墨来的尼柔斯,他在阿耳戈斯将帅里是最美丽的人;从卡吕德奈来的赫剌克勒斯的后人菲狄波斯和安提福斯;从费拉刻来的伊菲克勒斯的儿子皮达耳刻斯;从忒萨利亚的斐赖城来的阿德墨托斯和贞洁的阿尔刻提斯的儿子欧墨罗斯;墨托涅,陶玛喀亚和墨利玻亚派来了菲罗克忒忒斯;从特里刻,伊托墨,俄卡利亚来的长于医药的波达利里俄斯和玛卡翁;从俄耳墨尼翁来的欧埃蒙的儿子欧律皮罗斯;从阿耳癸萨来的是庇里托俄斯的儿子也是忒修斯的好友波吕波厄忒斯;此外还有代表库福斯地方的顾纽斯,和代表玛格涅西亚地方的普洛托俄斯。
这便是阿特柔斯儿子,俄底修斯,阿喀琉斯以外的希腊人的王子和领袖;他们每人都带着一支强大的舰队在奥利斯港集合。那时候,希腊人有时又被称为达那俄斯人,因曾在伯罗奔尼撒的阿耳戈斯住居的埃及国王达那俄斯得名;有时又被称为阿耳戈斯人,因希腊最重要的阿耳戈斯地方而得名。他们亦间或自称为阿开亚人,因为在更古的时候,希腊是被称为阿开亚。直到后来他们才被称为格里克人,因忒萨罗斯的儿子格剌伊科斯而得名。或称希腊人,因丢卡利翁和皮拉的儿子希腊丽得名。
先派遣和平使节
在阿开亚人准备着出征特洛亚的同时,阿伽门农与可信靠的朋友和各方的领袖举行会议,决定先采取和平手段,派遣和平使节向普里阿摩斯国王抗议破坏法纪和强劫阿耳戈斯的王后,并要求归还海伦及墨涅拉俄斯的财宝。会议推选帕拉墨得斯,俄底修斯和墨涅拉俄斯担负这个使命。俄底修斯在心里虽然十分仇视帕拉墨得斯,但为全体的利益他同意服从这个在全希腊人中以最有眼光和富于经验著名的王子的智慧的决断,也不反对他在普里阿摩斯的宫廷里代表他们发言。
特洛亚的国王和人民对于这些使节乘着这么巨大华丽的船舰来到,都感到惊惶失措。他们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因此时帕里斯仍留居克剌奈岛,国内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国王普里阿摩斯和人民都以为由帕里斯统率着去要求归还赫西俄涅的,特洛亚的战士必然遇到了强烈的反抗,全军覆没,所以阿耳戈斯人更加傲慢,渡海来远征他们的本国。因此希腊使节已经来到的消息使每个人都满怀着疑虑和十分紧张。但城门仍然大开着。希腊的三个王子被引到国王的宫殿,谒见国王。这时国王已经在会议厅召集所有的儿子们和城里的重要首长进行商议。帕拉墨得斯首先以全希腊人的名义严厉地谴责帕里斯劫走海伦这桩可耻的违犯宾主之间礼节的行为。随后他又说这种行动可能会引起对于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亚人的战争,并列举全希腊的王子和英雄们的名字,说他们将统率着无数的战士,乘上千艘的战舰远征特洛亚城;因此他要求归还他们的被劫走的王后。“啊,国王,”他说,“你不知道你的儿子所冒犯的是什么一种人。他们是达那俄斯人,他们宁愿死,而不能白受外乡人的侮辱。但他们这次来报仇却不是来寻死,而是要得到胜利,因为他们的战士如同海里的沙粒一样众多,他们都有着真英雄的勇敢,要彻底洗雪国家所遭受到的耻辱。为了这理由所以我们的统帅,强大的阿耳戈斯的国王,全希腊最有名的王子阿伽门农和所有达那俄斯人的王子都嘱咐我来通知你:‘把你们偷走的王后还给我们,否则你们全得毁灭!’”
这种挑衅的话激怒了国王的儿子们和特洛亚的长老。他们都拔剑在手,以刃击盾,一个个杀气腾腾。但国王普里阿摩斯却命令他们镇静,并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外乡人,你们代表你们的人民给了我们这么多的责备,但首先请让我消除我的诧异。因你们向我们所控告的,我们一无所知。在我们看来,我们才正是应当向你们谴责你所说的这种罪行。那正是你们的同乡赫剌克勒斯在我们安居乐业的时候来侵略我们。他从我们的城里抢去我的无辜的姊姊赫西俄涅,并将她赠给忒拉蒙为奴。幸而由于那个王子的好意,使她成为他的合法的妻子,而不是他的奴隶和姬妾。但这不足以补偿对于我们的强劫和侮辱。我们过去也曾向你们遣派使节。现在我的儿子帕里斯又去到你们的国家要求归还我的姊姊,使我在晚年时候可以手足团聚。至于帕里斯如何执行我的命令,他做了些什么事情,现在他在何处——我一无所知。只是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说:在我的宫廷,在我们的城里并没有一个阿耳戈斯的妇人。所以,即使我愿意,我也无法满足你们的要求。如果我的儿子帕里斯能像他父亲所希望地那样平安归来,如果他真的带着一个他所拐走的阿耳戈斯的女人,又如果那个女人不是一个逃亡者也不要求我们的保护,那么,她当然得归还你们。但即使这样,也还得有一个条件,即从萨拉弥斯地方送回我的姊姊赫西俄涅,使我们得以团聚。”
所有参加会议的特洛亚人都对国王的话欢呼赞成。但这时帕拉墨得斯又说话了,他的话显得愤怒而傲岸,他说:_国王,你答应我们的要求不能附有任何条件。我们相信你所说的墨涅拉俄斯的妻子还没有来到你们的城里。但她一定会来!你不必怀疑!你的不义的儿子将她拐走,已经是千真万确的事。至于我们,在我们的祖先时代赫剌克勒斯所做的事我们不能负责。但你的一个儿子在我们的时代犯下了罪行,我们要你满足我们的要求。赫西俄涅自愿归于忒拉蒙,她并派遣她的儿子埃阿斯来参加这次的战争,如果你不及早挽救,这战争就迫在眉睫了。但海伦的被劫取,却不是她所心愿的。感谢神祗吧,因为贼徒帕里斯还在外面耽延,所以你还可以苟延残喘;你必须及早决定,使你和你的人民免于毁灭。
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亚人听到帕拉墨得斯不逊的言语都激怒得不能忍耐,但仍保持着对于使节应有的礼貌。会议即刻终止。由特洛亚的一个长老即埃绪厄忒斯与克勒俄墨斯特拉的贤明的儿子安忒诺耳保护着三个外国的王子使免于群众的袭击,并将他们领到自己家里,给与优厚的款待。第二天清晨,他送他们到达海岸,在那里他们走上载着他们来到特洛亚的华贵的船舰。
阿伽门农和伊菲革涅亚
当大舰队会集在奥利斯港时,王子阿伽门农曾以狩猎作消遣。有一次,一只献给阿耳忒弥斯的赤牝鹿跑到射程以内,他很兴奋,一箭射中,并自己夸耀说即使是狩猎女神本人也不能射得这么准确。女神对于他的这种不敬的行为感到恼恨,她使阿耳戈斯人的舰只,马匹,战车集合所在的奥利斯港平静得没有一点微风。时光一天天地过去,大舰队滞留在水面上。在困苦中,达那俄斯人去询问大预言家忒斯托耳的儿子卡尔卡斯,他已经为人民做了不少好事,这次也以一个祭司和预言家的身份参加他们的远征。他的回答是:“如果阿耳戈斯人的统帅阿伽门农将克吕泰涅斯特拉为他所生的爱女伊菲革涅亚献祭给阿耳忒弥斯,这女神的愤怒就可以平息。那时将吹起一阵顺风,神祇再不会阻碍你们远征特洛亚了。”
阿伽门农听到这话,心情很沮丧。他派遣达那俄斯人的传令使,斯巴达的塔尔堤比俄斯向全希腊人宣布:阿伽门农正在辞去阿耳戈斯全军的统帅,因为他的良心不允许他杀害他所挚爱的女儿。但这个决定向阿开亚人宣布之后,他们威胁着要反叛。最后墨涅拉俄斯来到他的屋子里,向他报告他的这种决定所引起的反感,并说如果他,墨涅拉俄斯的妻予仍留在敌人手里,他所遭受的耻辱将永远不能洗雪。他提出这么多的理由,并婉转地劝说,使得阿伽门农终于同意作这种可怕的事。
他派遣一个人到密刻奈要求他的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将伊菲革涅亚送到奥利斯港的军营中,并为这一奇怪的要求假造借口说,要在出发远征特洛亚以前使自己的女儿和珀琉斯的年轻的儿子,佛堤俄提斯的光荣的王子阿喀琉斯订婚,因为阿喀琉斯与得伊达弥亚的秘密结婚还是没有人知道的。但使者刚刚出发,阿伽门农就因良心的自责感到苦痛。他犹豫而悔恨他的这种错误的决定,在深夜中叫一个年老而忠信可靠的仆人另送一信给他的妻子。他在信中要她不必将女儿送来,因他已改变汁划拟将这婚期延到明年的春天。仆人持着信慌忙动身,但他永远没有到达目的地,因为墨涅拉俄斯看出了他哥哥的犹豫不决,已严密监视着他的一切作为,因此在天晓时,这仆人刚一起床,他就被墨涅拉俄斯捉住了。
他读完信就拿着信来找他的哥哥。“世界上再没有比迟疑不决还坏的事!”他愤怒地对他说。“再没有比这个还不义和无信的事!你不记得么,我的兄长,你如何热心地想统率全军,你如何渴望着想当远征特洛亚的领袖?你伪装对所有阿耳戈斯的王子谦让恭顺,并亲切地和每一个人握手。你的大门永不下键,最卑贱的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而这些友好的表示只不过是为了要得到你心中所希望的一种地位。但当地位到手,事情就不同了。你已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你老友们的朋友。大家不容易再看见你,你也不常在军中露面。这不是一个高贵人物应有的态度;一个高贵人物在朋友们急切需要他的时候是应该对他们最忠实的。但是你怎么样呢?当你统率希腊大军来到奥利斯港,当你期待着顺风,当神祇阻挠我们,我们的人们开始抱怨并大声叫嚷:‘让我们航行,不要死守在奥利斯港呀,’这时候你如何地迷惘失神,你显得多么无助啊!就在这时候你来要求我设法,恐怕你会失去你引为很骄傲的地位。后来当预言家卡尔卡斯要你牺牲你的女儿献祭阿耳忒弥斯时,你答应得也并不十分勉强。你写信给你的妻子,要她将伊菲革涅亚送来——并假托说要她与阿喀琉斯订婚。但现在你又反悔。你写另一封信去,说你不忍心牺牲你的女儿。但我为什么要对你的这种犹疑不决感到惊奇呢?千千万万人都和你一样,他们渴望着权势,但当发觉获得这种指挥别人的特权要牺牲个人的利益时,却又临时退缩。所以我说,没有很大的智慧和毅力,在苦难烦恼的面前,不能保持这些品质的人,便不配统率军队或管理一个国家。”
这样的责难,且是出自自己的兄弟之口,并不能平息阿伽门农心中的苦痛。“为什么这样严厉地责备我呢?”他问道。“你的眼睛里有着愤怒的凶焰。你觉得谁硬要跟你作对呢?为什么这样恼怒?为了你的美丽的妻子海伦吗?我不能负责将她夺回。为什么你自己不更小心谨慎地守住她呢?你好像以为我在理智更清醒的瞬间来纠正在焦躁时所犯的错误是愚蠢的。但在我看来,要找回一个不如放弃为妙的薄幸的妻子才是更大的愚蠢。不,我不能犯残害自己骨肉的罪过!至于你——你倒最好是依法惩处你的不贞的妻子海伦!”
当两弟兄正互相争论,一个使者突来报告阿伽门农国王说,他的女儿伊菲革涅亚业已来到,女儿的母亲和他的幼子俄瑞斯忒斯也随后就来。使者一走开,阿伽门农就觉得自己已完全绝望了,这时墨涅拉俄斯走去握他的手。阿伽门农一面伸手一面热泪夺眶而出。他悲痛地说,“好罢,兄弟,胜利是你的,我已经毁了!”
但墨涅拉俄斯却坚决要撤回他先前的要求。他请求他不要杀害他的孩子,并慨然宣布他绝不愿仅仅为海伦的原故而伤害兄弟的感情。“别流泪吧!”他喊道。“如果由于神谕的原故我对于你的女儿也有一分权利的话,我也愿意放弃并将我的一分让给你。别奇怪,为什么我的感情忽然由愤怒变成友爱。一个人在激愤的心情平息以后,不是会作出更好的判断吗?”
阿伽门农拥抱着他的弟弟,但他的女儿的前途仍是他最关切的事情。“我感谢你,”他说。“你的高贵的心情使我们重新和好,这是超出我所希望的。不过,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伊菲革涅亚必得牺牲。全希腊要求这样作。卡尔卡斯与狡黠的俄底修斯已经达成默契。他们将得到人民的支持,杀死你和我,然后牺牲我的女儿。相信我罢,即使我们逃回阿耳戈斯,他们也会追去将我们从城里拖出,并将库克罗普斯的古城夷为平地。所以我的亲爱的兄弟,我请求你尽可能对克吕泰涅斯特拉保守秘密,直到我们遵照神谕牺牲了我们的女儿为止。”
现在妇人们都先后来到。弟兄们的谈话给打断了,墨涅拉俄斯苦恼地沉思着,独自离开了他们。
夫妇俩见面时仅略事寒喧,在阿伽门农这方面曼得冷淡而不自然。但年轻的女儿却双手搂抱着父亲,心中充满爱和快乐,她向她的父亲大声说:“啊,父亲哟,离开你我是如何地想念你,现在看见你又是如何地快乐呀!”她亲切地看着他又继续说:“但为什么你的眼光这么忧郁而且充满焦虑?你一向是很喜欢看见我的呀!”
“够了,我的孩子,”阿伽门农回答,心中充满剧痛。“一个国王总是有许多责任,并有许多事情使他苦恼。”
“但现在,请抹去你额上的愁纹,用欢喜的眼睛望望你的女儿吧!”伊菲革涅亚说。“啊,为什么你流泪了?”
“因为我们要长久分别,”她的父亲回答。
“假使我能参加你们这次的远行,那我多快乐啊!”这女郎渴望地说着。
“你也要作一次远行的,”阿伽门农严肃地说。“但在这之前,我的孩子,我们必须献祭——这一次献祭你一定要参加,我的女儿。”他说话的时候,差不多哽咽得不能出声。但女儿并没有任何坏的猜想。最后他送她回到她的侍女们居住的屋子里。她走后,阿伽门农又不能不编出一大串的谎言来应付他的妻子,她不断地询问他所选中的女婿的财产和家世。当他支吾过去以后,他就去与卡尔卡斯详细商量关于这看来已不可避免的献祭的事。
但时机不凑巧,这时克吕泰涅斯特拉正好面对面地碰到阿喀琉斯,他是因为他的密耳弥多涅斯人公开反对行军的迟延来寻找阿伽门农的。她以为他既是她的女婿,所以毫不迟疑地说着亲切的话向他问候,并述说关于未来婚礼的事情。但阿喀琉斯听到这些话很吃惊,只是瑟缩后退。“你说的是什么婚礼呀?”他问道。“在我,我从没有向你的女儿求婚,阿伽门农也从来没有鼓励我这么做。”克吕泰涅斯特拉看出她是受骗了。她站在阿喀琉斯面前感到怀疑而且羞愧。但他怀着青年人的热情企图安慰她。“别恼恨,即使有人故意欺骗你,”他说。“如果我的坦率的话伤害了你,请你不必在意,也请饶恕我。”他正要离开她,阿伽门农和克吕泰涅斯特拉两人的那个忠实的仆人,即墨涅拉俄斯从他劫去信函的人,正由统帅的住屋向他们走来。
“请听我的话!”他对女主人低声说。“这是你应当立刻知道的事!伊菲革涅亚的父亲正预备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现在母亲已从仆人的口中知道了本来对她严密保守的秘密,她悲痛和恐怖得发抖。她跪在珀琉斯的年轻的儿子面前,如同一个哀求者,抱着他的双膝,向他哭诉:
“我跪在你面前的尘土里并不感到耻辱。我是一个凡人,跪在你——神祗的儿子的面前。一种母亲的爱使我忘记了骄傲。啊,女神的儿子哟,请从绝望中拯救我和我的孩子。那正是为了你,我给她戴上花冠,领着她来,以为她会成为你的新妇。现在即使我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但我仍然想着你是她的新郎。当着一切的神祇,当着你的神祇的母亲,我请求你援救我的女儿。在这里没有我可以躲避的圣坛。我的唯一的圣坛便是你的双膝。现在你已知道阿伽门农就要做出的残忍的事。你可以看出我是无助的,一个妇人在强暴的军队中有什么办法呢?但如果你肯援助我们,一切还会好转过来。”
阿喀琉斯很尊敬地扶起这个王后,并对她说:“啊,克吕泰涅斯特拉,勇敢些!我是在一个忠诚而慈爱的人类的家庭教养大的。在喀戎的炉边我看见过多少真纯的善行。当阿特柔斯的儿子们领着我走向光荣的路时,我愿意追随他们,但却不愿服从罪恶的命令!所以我愿意尽我所有的权力保护你。你的女儿——她的名字已和我的配成一对绝不会被人杀害。如果由于那个假意要她来这里和我结婚的诡计致她于死,那我自己也要承认有罪。如果我容许你的丈夫借用我的名义来杀害他自己的女儿,我将自认是懦夫和流氓的儿子。”
“这真是你衷心的话么?”克吕泰涅斯特拉知道有救,不觉快乐地叫起来。“要我的女儿来抱着你的双膝如同我一样么?这可能不是一个姑娘所应该做的事,但如果你愿意,她将纯洁而骄傲地来到你的面前,不辱没一个公主的身份。”
“不!”阿喀琉斯即刻回答。“不要带她到我这里来,恐怕这样会引起流言和恶意的讥嘲。在没有家庭温暖的庞大的军营里,人们都喜欢说着各种闲言闲语。请相信我!我是从不说假话的。我以生命担保誓必援救你的孩子!”珀琉斯的儿子作了这一庄严的保证后,就离开了克吕泰涅斯特拉,后者也径直来到丈夫阿伽门农的屋子里,对他表现出无可隐藏的怨恨。
他不知道她已揭破他的秘密,仍然用暖昧的言语向她招呼:“从屋子里把女儿叫出来,因为水,面粉和婚宴前要屠宰的祭品_所有这些都快准备好了!”
“哼!”克吕泰涅斯特拉叫起来,眼光恶意地闪烁着。“出来,伊菲革涅亚,你已明白你的父亲的用意了。带着你的小兄弟俄瑞斯忒斯在一起。”女儿从内室走出来以后她又继续说:“看,阿伽门农,她站在这里,十分听话,而且由你摆布。但首先请你回答我:别推诿,别说谎,你是否已经弄好圈套要杀害你我的女儿?”
国王站在那里久久默无一言。最后他打破沉默:“啊,命运女神,为什么你泄露了我的秘密呢?”
“现在听我说完。”她说。“我将向你倾诉所有我心中的苦痛。我们的结婚是以罪恶开始的。你用武力劫夺我,杀死我的前夫,抢去我正在哺乳的幼儿,并将他杀害。我的哥哥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已经跳上马背统率一大队武装的人马追击你。但当你向我的年老的父亲廷达瑞俄斯请求保护时,他却拯救了你,并使你成为我的丈夫。你不能不承认我一直在信守我结婚时的誓言,做一个使你在家感到快乐,在外乡人面前感到骄傲的妻子。我为你生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现在你要抢去我最大的女儿,而且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你会回答:‘为了使墨涅拉俄斯能夺回他的不贞的妻子。’奉神祇之名,我请你不要这么做,否则我会硬着心肠来反对你。不要硬着心肠来反对我吧!你要牺牲你的女儿么?当你杀害她的时候,你将怎样祈祷呢?当她死去,你为你自己祈求什么样的福祉呢?祈求一个不幸的归程如同你们出发时一样么?或者你希望我为你求福?但我绝不会祈求神祇来保佑一个谋杀者!为什么必须以你的亲生儿女作为牺牲?为什么不对阿开亚人说:‘假使你们愿意舰队去到特洛亚,那末拈阄来决定谁的女儿应该牺牲吧。’为什么我——你的忠诚的妻子要失去她的女儿,而那个你为他而从事征战的墨涅拉俄斯却能幸运地保全着他的女儿赫耳弥俄涅,同时他的不贞的妻子也知道他的女儿在斯巴达很安全地活着呢?你说我所讲的话哪一句不真实?但是如果你承认我的话都是实在的,那末就不要杀害你的女儿!想想罢!听从你的良心的忠告吧!”
现在伊菲革涅亚也跪在她父亲的面前,她说话的声音颤抖着。“父亲哟,假使我有俄耳甫斯的可以感动石头的神异的声音,我将用雄辩的话引起你的同情。但我,唉,我没有这能力!我只有哭泣并用双手代替橄榄枝抚摩着你的双膝。不要让我这么年轻轻地就死去,大地的光辉是可爱的。不要逼我走进黑暗的地府里去。想想,当我还是儿童的时候你多怜爱我呀!你所说过的一切我都记得这样清楚:你说你希望将我嫁给一个高贵世家的男子,希望看着我长成花朵一般的少妇,当你征战归来,快快乐乐地来迎接你。现在这些话你忘记了么?我的母亲在苦痛中诞生我,现在想到我的死就感到更深的苦痛,我以她的名义请求你放弃你的可怕的计划。海伦与帕里斯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帕里斯来到希腊,为什么我就非死不可?啊,看看我吧!亲吻我,让我死去时带着你的爱的印记,因为我的话已不能使你感动。也看看你的儿子,我的小兄弟!他不说话,只是在沉默中祈求着。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但我已将近成人。将你的心肠放软些,怜惜我罢。对于人,再没有比生命更可爱的!在悲惨中生活也胜于最光荣的死!”
但阿伽门农仍然非常坚决。冷酷得像一块岩石,他站在那里说:“我有同情,当法理许可我这么做的时候。我爱我的孩子,——只有发疯的人才不!我是怀着沉重的心情来作这种牺牲的,但是我必须这么做。你们看见这强大的舰队归我统率。你们看见这么多的英雄和战士们在我周围。他们不能到特洛亚去,他们不能征服敌人,除非我遵照神谕,除非我牺牲我的女儿。所有在这里集合的人决定不让阿耳戈斯妇人再被掠劫。他们的意志很坚决。假使我拒绝服从神祇的命令,他们便要杀死我,然后也杀死你们。我的权力到此为止,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不是在顺从我的兄弟墨涅拉俄斯,而是顺从全希腊人口”
说完,国王就离开了她们,再不听她们的任何的辩白。但她们在哭泣中突然听到兵器响动的声音。“那是阿喀琉斯!”克吕泰涅斯特拉快活地叫起来。伊菲革涅亚这时已来不及回避他父亲假说是她的新郎的青年人,因而觉得很窘。带着一批武装战士,这珀琉斯之子大踏步走到厅堂里来。
“勒达的不幸的女儿,”他向王后大声喊道。“军队都公开叛乱。他们要求牺牲你的女儿,当我大声反对他们固执的要求时,他们几乎要用石头砸我。”
“你的密耳弥多涅斯人呢?”克吕泰涅斯特拉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首先反叛的人,”阿喀琉斯回答。“他们说我是个害相思病的多嘴傻子。我带着这少数亲信的人来保护你,反抗正在向这里来的俄底修斯。请你们母女紧抱在一起,我将用我的身子屏蔽你们,看看他们是否敢于攻击这个与特洛亚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一个女神的儿子。”这最后的一句话总算又闪着一线希望,使克吕泰涅斯特拉感到小小的安慰。
但伊菲革涅亚却挣脱母亲的拥抱,昂着头勇敢而决绝地面对着王后和阿喀琉斯。“听我说罢,”她毫不犹豫地说。“亲爱的母亲,你生我父亲的气,那是无用的,因为他不能变更众人决定的事情。这外乡人的热情值得我们的感谢和赞美,但对于这事他将懊悔,你也将受到毁谤。我已经考虑好了,我准备去死。我愿意从精神上洗却一切卑怯的感情。美丽的希腊国土上所有的眼睛都望着我。这大舰队的出发,特洛亚城的攻破,阿耳戈斯妇人们的光荣都系在我一个人身上。我的名字将被称颂,因为他们将称我为祖国的救星。假使阿耳忒弥斯女神为我的祖国要求我的生命,我,一个凡人能反对她么?不,我心甘情愿地献出我的生命。牺牲我而征服特洛亚城——这便是我的纪念碑,这便是我的结婚的盛宴。”
伊菲革涅亚的樱唇说出这高贵激昂的言语,她在母亲和阿喀琉斯的面前荣耀威严得像女神一样。这时英俊而勇敢的阿喀琉斯双膝跪下大声喊道:“阿伽门农的女儿!真的,神祇们将斟满我的幸福的金杯,假使他们让你成为我的新妇。我嫉妒你所属于的希腊,我嫉妒你许身给它的希腊。现在我看到了你的美丽和大无畏的精神,我爱你,我渴慕你。多想想罢!死是可怕的!我要领你去的是走向生命和快乐的路呀。”
伊菲革涅亚微笑地回答:“由于海伦,妇人的美丽已经引起够多的屠杀和战争。你不当为我而死,也不当为我而从事杀伐。如果我能够,就让我来拯救希腊吧。”
“崇高的心啊!”阿喀琉斯说。“你愿意这么做就这样做吧,但我要带着武器先赶到圣坛那里阻止你死。你不当为你的无私而牺牲。也许到了冷刀子接触你的喉咙时,你会同意吧。”说完,他就先走了。伊菲革涅亚请求她的母亲不要哭泣,紧握着她的幼弟的小手,欢欣地从容地为了拯救祖国走向死亡。克吕泰涅斯特拉悲恸得倒在地上,无法跟着女儿前去。
同时阿开亚的军队已齐集奥利斯城外阿耳忒弥斯的芳菲的圣林中。神坛已安排好,旁边站立着祭司和预言家卡尔卡斯。当战士们看见伊菲革涅亚和她的亲信的侍女们进入圣林并向她的父亲走来时,军队中沸腾起一阵惊异而同情的呼声。阿伽门农深深地叹息着转过身去,默默流泪。女儿来到他的面前说道:“亲爱的父亲,我来到这里。来到在女神的圣坛前面,我遵从神谕并为阿耳戈斯军队,为祖国的幸福献出我自己的生命。我将为你的幸福,为你的胜利,为你的平安的归来感到欢喜。我不要任何人扶着我。我将英勇地从容就义。”
看到她的无比的勇敢,拥挤着的人群都在惊奇地啧啧私语。现在传令使塔尔堤比俄斯站在围场中间,叫大家肃静并作祈祷。预言家卡尔卡斯抽出一把锋利而雪亮的宝刀,放在神坛前面的金匣子里。在这庄严的肃穆中,阿喀琉斯突然全副武装,挥舞着手中的利剑走来。只是一看到伊菲革涅亚,他的决心动摇了。他将利剑投在地上,以圣水溅泼神坛,并双手捧持金匣子环绕神坛而行如同祭司,并喃喃祈祷:“啊,阿耳忒弥斯,伟大的女神呀!请接受这神圣的自愿的牺牲,接受一个处女的纯净的血,这是阿伽门农和全希腊人所献祭给你的。让我们的舰队一帆风顺,让我们的枪矛毁灭特洛亚城。”阿特里柔斯的儿子们和全军的战士都寂静无声地听着,并低头致敬。卡尔卡斯持着宝刀,念着祷词,看准女郎的脖颈。大家都分明地听到他挥刀的声音。但这时却发生了一个奇迹:在这瞬间,人的祭品在全军的面前突然不见,而在原地方却变成一只美丽的赤牝鹿在神坛前面的血泊中挣扎。原来阿耳忒弥斯已怜悯并赦免了伊菲革涅亚,将她摄走了。
“阿耳戈斯联军的领袖们,”卡尔卡斯在惊骇稍定以后喊道:“你们都已看见女神送给我们的祭品,这比她所珍惜的处女的血更使女神欢喜。阿耳忒弥斯恢复了对我们的喜爱。她将使我们航行顺利并保佑我们征服特洛亚。奋勇前进吧,就在今天你们就能离开奥利斯港。”他一面说,一面注意地看着献祭的牝鹿在火焰中焚烧。当火光熄灭,宁静的空气中忽然听到刷刷的风声。所有的眼睛都望着海港,他们看见大风激荡着海浪,船只都在海面上摇簸着。战士们都大声欢呼离开圣林,并各自整装待发。阿伽门农回到屋子里,克吕泰涅斯特拉已经不在。他的亲信的仆人已先将伊菲革涅亚得救的消息告诉这悲恸欲绝的王后。她衷心感谢地向天高举双手,但她并没有说感恩的话,她悲痛地大声呼喊:“我同样地永远失去了我的孩子!我的丈夫葬送了我的幸福。让我们快离开,因为我不愿看见这杀人的凶手!”仆人即刻套车并召集她的侍女。所以当阿伽门农从祀神的宴会回来,他的妻子已远在回到密刻奈的途中了。
阿耳戈斯人出发。菲罗克忒忒斯被遗弃
就在当天阿耳戈斯舰队出发,一阵顺风使他们飞快地航行在大海上。经过短短的航程,他们在克律塞小岛登陆,补充他们的饮料。在这里,波阿斯的儿子,与赫剌克勒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的百发百中的箭术的继承者菲罗克忒忒斯发现一个破败的神坛,那是过去伊阿宋统率着阿耳戈英雄们在航海途中为这小岛的女神帕拉斯·雅典娜建立的。菲罗克忒忒斯对于他的这种发现很高兴,正想献祭阿开亚人的保护女神,这时一条看守神堂的大蛇向他奔来咬伤了他的脚胫。他被抬到船上,大舰队仍然继续航行。但在路上伤口肿了起来,使他越来越痛苦,同伴们也不能忍受他身上的腐臭和不断地从他的脚胫流出的毒脓的恶气。他在剧痛和恐怖中的号叫使同伴们不能工作,甚至也打扰他们的向神祇的献祭。最后病人周围那些人的怨言渐渐传播到全军,阿特柔斯的儿子们与多谋的俄底修斯秘密商议。他们恐怕到特洛亚时病伤的菲罗克忒忒斯会带来一种疫病,而他的无法止住的痛楚也会引起全军的不安。所以他们决定将他遗弃在他们正经过的楞诺斯的荒漠无人的海岸上。但他们没有考虑到,他们一失掉这个人也就是失掉了他的无敌的弓矢。机敏的俄底修斯被选定来执行这个任务。他在背上负背着这熟睡的英雄,用小船划到海岸上,将他放置在岩洞里,并留给他足够生活一个时期的饮食和衣服。船只仅仅停泊了一会儿,以便将波阿斯的儿子送到岸上。等到俄底修斯归来后又继续航行,并很快地赶上前面的大队船舰,阿耳戈斯人在密西亚地方。
忒勒福斯
大舰队平安地到达小亚细亚的海岸。但因为他们对于这地方不熟习,竟让一阵顺风吹得离开了特洛亚城而来到密西亚地方,他们在这里下锚。在沿着海岸的地方,随处都遇到武装的看守兵,他们以国王的名义,在没有得到国王允许以前不许任何人登陆。密西亚的国王也是一个阿耳戈斯人,名叫忒勒福斯,是赫剌克勒斯与奥革的儿子,他在惊险的冒险之后回到了密西亚国王透特剌斯的宫廷,和他的母亲团聚。后来他与透特刺斯的女儿阿耳癸俄珀结婚,并在她父亲死后继承了他的王位。
阿开亚人没有询问这里的国王是谁,对守兵的盘问也不置答,只是用武力进攻沿岸的看守兵。只有少数守兵逃脱了,他们回去向国王忒勒福斯报告有成千的不知名的敌人突然来到,侵入国土,杀翻守兵并占领了海岸。国王立刻动员所有的武装力量抵御侵略的外乡人。国王自己是一个刚毅而享有荣誉的人,不愧是显赫一时的父亲的儿子。他曾经用阿耳戈斯人的方式训练他的战士。因此达那俄斯人出乎意外地遭遇到强敌,发生了一场势均力敌的剧战。阿耳戈斯人的勇士之一忒耳珊得耳是俄狄浦斯国王的孙子,波吕尼刻斯的儿子,狄俄墨德斯王子的并肩作战的战友。忒耳珊得耳冲入忒勒福斯的军队中,并杀死在他身边作战的他所最爱的战友。这激起了忒勒福斯的疯狂的愤怒,他开始单独与忒耳珊得耳对阵。结果赫~克勒斯的儿子得胜,忒耳珊得耳为他的矛头刺伤倒地。他的朋友狄俄墨得斯从远处看见他倒下,立即吼着奔来,忒勒福斯还没有来得及剥取死者的武装,就背起死尸飞快地大步逃回。他背负着死者经过埃阿斯和阿喀琉斯的面前,他们也十分地悲愤。他们重新布置军队,将它分为两组,并运用巧妙的策略,扭转战局,使阿耳戈斯人又得到优势。忒勒福斯的异母弟透特然提俄斯为埃阿斯的矛掷中倒地。正在追逐俄底修斯的忒勒福斯赶来救他,但却为葡萄藤绊倒,因为狡狯的阿开亚人已渐渐将敌人引诱到葡萄园里,在他们更有利的地区作战。他刚要从地上爬起来,阿喀琉斯就抢上去用他的长矛刺中他的左腿。但忒勒福斯仍然站了起来,拔出矛,并在他的军队掩蔽下逃脱。双方反复战斗,互有胜负,若非黑夜到来,两军得退下来整理休息,战斗会无止境地继续下去。密西亚人回到城里,阿耳戈斯人回到船舶停靠着的海岸上。双方都死去很多勇敢的英雄,并有许多人受伤。
第二天密西亚人与阿耳戈斯人遣使要求暂时停战,俾双方收尸,并埋葬死者。阿开亚人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现在才知道以这样卓越的英勇来保护自己的国土的国王乃是自己本国人,是最伟大的半神赫剌克勒斯的儿子。同样忒勒福斯也看出他自己手上染了同乡人的鲜血。在阿耳戈斯人的军队中有三个王子:赫剌克勒斯的儿子特勒波勒摩斯,赫剌克勒斯的孙子忒萨罗斯国王的两个儿子菲狄波斯和安提福斯,这使得他们与忒勒福斯成了亲属。他们三个人跟随密西亚的使者去到他们的兄弟和叔父那里向他说明在他的国土上登陆的是什么人并为什么来到亚细亚。国王忒勒福斯热诚地款待他们并非常有兴趣地倾听他们所说的故事。他明白了帕里斯侮辱全希腊人的罪行,也知道墨涅拉俄斯和他的哥哥阿伽门农正统率着所有的联军出发。“因此,亲爱的兄弟,”国王的异母兄弟特勒波勒摩斯代表其余的人对他说:“你也是希腊人,请不要离开你的人民。我们的父亲赫剌克勒斯甚至在天涯地角都为希腊人作战,所以希腊到处都有表彰他对于祖国之爱的纪念碑。为了弥补你作为一个阿耳戈斯人而伤害了阿耳戈斯人的过失,请加入我们的联军征讨特洛亚吧。”
忒勒福斯因为被阿喀琉斯剌伤,这时很吃力很痛楚地从病榻上坐起,以友好的态度回答:“我的乡亲们,你们的责难是不公平的!你们不作为和我有同样血液的朋友和亲属,而作为我的敌人,这是你们自己的过错。我海岸上的守兵只是遵从我的命令问你们是什么人并从哪里来。他们不是像野蛮人那样对待你们,而是遵照着阿耳戈斯人的礼节行事。而你们,以为对待野蛮人是没有什么可考虑的,就跳到岸上,不回答有礼貌的询问,吏不理睬他们的话,就动手将我的人民杀翻。而我(他指着他的大腿)也受到创伤,这恐怕会使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昨天的鏖战。但我既不抱怨你们,也不觉得为了在我的国内能愉快地招待我的亲属和阿耳戈斯同乡,我所付出的代价太高。至于你们要求我参加你们的征战——不要指望我反对普里阿摩斯!我的后妻阿斯堤俄刻是他的女儿。再则,他究竟是一个可尊敬的老人;他的其余的儿子们也很正直坚定,与帕里斯的堕落的行为没有关系。看,这是我的儿子欧律皮罗斯!我怎么能帮助你们毁灭他的外祖父的王国?但我虽不伤害普里阿摩斯,也并不反对我的乡亲。所以,请接受我赠与的一支军队,并取用你们所需要的装备。然后出发与敌人作战,由神祗来决定胜负吧。我是两边都不参加的。”
这三个王子将他的至情的回答带到阿耳戈斯人的军营中,并满怀着欢悦向阿伽门农和其他军事领袖们报告他们已和忒勒福斯建立了良好的友情。军事会议立刻决定派遣埃阿斯和阿喀琉斯去报聘他的好意,并慰问他的创伤。他们看出他在极端的苦痛中,阿喀琉斯甚至感动得流泪,并伏在他的床上,悲叹自己在无意中杀伤了赫剌克勒斯的勇敢的儿子。但国王由于他们的到来欢喜得忘记了痛苦,只是因为没有及早得知他们要来,所以未能以王礼迎接贵宾,觉得很抱歉。最后他隆重地邀请阿特柔斯的儿子们到他的宫殿,献出丰盛的宴席并赠送许多辉煌的礼物。应阿喀琉斯的要求,墨涅拉俄斯和阿伽门农带了举世闻名的医师玛卡翁和波达利里俄斯去为忒勒福斯疗伤。但他们对于这一点却无能为力,因为阿喀琉斯的矛头赋有特殊的威力,一经杀伤就不能医治。但他们至少可以用一种镇静药减轻他的痛楚,在这较为安适的时刻国王对阿开亚人作了许多有价值的建议,为他们补充全舰队的装备,并挽留他们住居在岛上,直到冬天的暴风季节(它在他们登陆时刚好开始)过去。他告诉他们特洛亚城的正确的位置,指示他们怎样可以到达那里,并告诉他们唯一良好的登陆口岸是在斯卡曼德洛斯河的河口。
帕里斯的归来
虽然特洛亚人还不知道强大的舰队已经逼近他们的海岸,但城里自从阿耳戈斯的使节走了以后,总是人心惶惶,恐惧着战争的来临。这时帕里斯已带着他的美丽的锦标和他出发时所统率着的舰船归来。国王并不喜欢这不祥的儿媳,并立刻召集儿子们开贵族会议。但他的兄弟们都为他所预备分送给他们的大宗的财富和海伦带来的大批美丽的侍女所诱惑。帕里斯很愿意将这些侍女许配给还没有结婚的人。其次大部分帕里斯的弟兄都很年轻好战,因此讨论的结果是将这外乡人安置在宫殿里,绝不归还阿开亚人。但在普通人民中情形恰恰相反!他们因恐惧围城,并不欢迎帕里斯和他所抢劫的美妇人的归来。当他带着拐骗来的新妇去见他的父亲时,许多人在路上唾骂他,甚至这里那里地向他投掷石子。但由于对国王的尊敬和不愿违反他的命令,特洛亚人才没有更加坚决地反对这宫廷里面的新来的人。
既然普里阿摩斯所召集的会议已经决定不将海伦从国内逐出,国王乃派遣赫卡柏到她那里,调查墨涅拉俄斯的妻子是否真是自己愿意到特洛亚来的。海伦宣称从她的祖先来说,她是特洛亚人的亲属正如同是达那俄斯人的亲属一样,因为达那俄斯和阿革诺耳是她自己的祖先,也正是特洛亚王室的祖先。她说她被带走虽不是出于自愿,但已和帕里斯同处这久,她已爱上她的新夫,并愿和他白头偕老。况且——她这么说——她绝不能得到她的前夫和本国的人民的饶恕,如果他们将她送还阿耳戈斯人,她除受辱和一死以外,必然无路可走。
她一面泪流满脸地说着,一面跪在赫卡柏的面前。王后慈爱地将她扶起,并告诉她,国王和他所有的儿子们都决定保护她,使她不致受到任何危害。
阿耳戈斯人到达特洛亚城外
海伦在特洛亚国王的宫殿里安适地生活了一个时期,后来她和帕里斯移住到他们自己的宫殿。人民渐渐赞美她的美丽和可爱,因此当敌人的大舰队出现在特洛亚的海岸时,人民倒不像在害怕某种说不清楚的未来的危险时那样恐惧了。
领袖们都忙着调查居民和应允来援的同盟军的情况,觉得他们在数量和装备上都能和阿耳戈斯人相匹敌。同时由于神祇的保佑(因为除阿佛洛狄忒以外还有几个别的神祗如战神阿瑞斯,太阳神阿波罗,甚至万神之父宙斯都站在他们这一边),他们希望能够守得住城,并在一个不太长的时间内将敌人击退。
国王普里阿摩斯年已老迈,不能作战,但他有五十个不同年岁的堂堂的儿子。五十个儿子中有十九个是赫卡柏一人生育的,有些正当青年,有些正值壮盛有为,第一个是赫克托耳,其次是得伊福玻斯,最卓越的还有预言家赫勒诺斯,潘蒙,波利忒斯,安提福斯,希波诺俄斯和美丽的特洛伊罗斯。有四个可爱的女儿围绕在他的宝座的周围,即克瑞乌萨,拉俄狄刻,卡珊德拉和波吕克塞娜,她们在少女时代就已经非凡地美丽。赫克托耳是全军的统帅,正在布置防务,个子高高的,戴着有着羽饰的战盔。其次职掌大权的是埃涅阿斯,他是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女婿,克瑞乌萨的丈夫,阿佛洛狄忒和特洛亚人仍然引为骄傲的老英雄安喀塞斯的儿子。别的一支军队则为吕卡翁的儿子潘达洛斯所统率。他的弓是阿波罗给他的神弓,以善射著名。其他军队(其中包括一些特洛亚的同盟军)的领袖则是阿德剌斯托斯,安菲俄斯,阿西俄斯,希波托俄斯,皮莱俄斯,阿卡玛斯,欧斐摩斯,皮赖克墨斯,皮莱墨涅斯,荷狄俄斯和厄庇斯特洛福斯。克洛弥俄斯和恩诺摩斯是密西亚援军的领袖;福耳库斯和阿斯卡尼俄斯是佛律癸亚援军的领袖;墨斯特勒斯和安提福斯是迈俄尼亚人的领袖;那斯忒斯和安菲玛科斯统率卡里亚人;萨耳珀冬和格劳科斯则统率吕喀亚人。
同时阿耳戈斯人已在西革翁和洛忒翁两半岛间的海岸登陆。营幕前后连绵,看去就像整个的一座城池。他们将船只移上岸来,排列成行,由于地势从海滨倾斜而上,所以船只也排成一层层的。参加征战的不同民族所属的舰队是按照它们拢岸的先后依次排列的。每一船舶的下面都用石块垫着,避免船底受潮腐烂。从陆上看去,第一排是埃阿斯和阿喀琉斯的船舰,他们都对着特洛亚的方向扎营。阿喀琉斯的营幕更像舒适的住屋。附近则有仓房,马厩,战车和牛棚,也有竞走,游戏,殡葬和宴乐庆祝的场所。从埃阿斯顺次下去则是普洛忒西拉俄斯的营幕,其次是别的忒萨利亚人,其次是克瑞忒人,雅典人,福喀斯人,玻俄提亚人。在第一排的最末端则是阿喀琉斯和他的密耳弥多涅斯人。第二排中有罗克里斯人,杜利喀翁人和厄珀亚人;第三排是比较不著名的民族的船舰,但也有涅斯托耳和他的皮罗斯人,欧律皮罗斯和俄耳墨尼亚人,最后则是墨涅拉俄斯。第四排也是最后的一排,沿着海岸,靠海最近,有狄俄墨得斯,俄底修斯和阿伽门农:俄底修斯在中间,阿伽门农在右边,狄俄墨得斯则在左边。
在俄底修斯营房的前面是所谓的“阿戈剌”,即集会和献祭神祇的场所。这广场一直贯穿第三排的船舰并将它分开,因而涅斯托耳在广场的右边,欧律皮罗斯则在左边。靠海一带是没有这么多空地的,而且由于广场占了很大的面积,所以第三排和第四排的船舰数量最少。这座包括船舰和棚舍的营盘如同城池一样,有着大街和小巷贯通着,但主要的大街则是贯串着整个四排的通衢。从陆地到海这一方向是按国家划分的横街。而船舰和水手所居的棚舍之间也有小的空隙,每一国家的部队又按不同城市或领袖而分区。棚屋是用木板和泥土筑成的,上面盖以芦苇。每一领袖的棚屋都在他所统率的军队的前面,这些棚屋又按照主人的身份等级而有质量高低之分。船舰则保护着整个营盘。在这船舰组成的城堡的前面,阿耳戈斯人更堆上泥土,直到围城的末期才为一座真正的有堡垒的城墙所代替。在土墙的前面有一濠沟,里面有密闭的木栅。
特洛亚的国王和贵族会议花了这么长久的时间讨论着最有效的抵抗方法,所以使阿耳戈斯人有着充分的机会来用心地建立他们的营房并完成一切布置。每个战士都值岗看守船舰。粮食由公共粮站分配,其余与生活有关的事情都由个人负责。普通的士兵都用轻武器并徒步作战。较高身份的人则乘战车作战,并各有自己的战车。那时候的人尚不知道使用骑兵。大英雄们的战车总是立在第一线,随时准备着冲锋陷阵。
在阿耳戈斯人船舰和特洛亚城中间则是斯卡曼德洛斯河和西摩伊斯河,它们在达那俄斯入的营幕附近汇合,并包围着斯卡曼德洛斯的美丽的草地和特洛亚的平原。这地段这么宽阔,要四点钟的时间才能徒步走过。这真是一处良好的战场。在这后面则是庄严的特洛亚城,它的高耸的城垣,城垛和碉堡都是神祗亲手建造的。它建筑在高地上,所以很远就可望见。城里面丘陵起伏,通衢纵横。这城只能从两方面到达——甚至还只能部分地到达。一面是斯开亚城门,另一面是达耳达尼亚城门,都有着许多碉堡。别的两面因地势如此高低不平,且树丛茂繁纠错,所以从这里的城门或小道入城是连想都不必想的。城中的高处卫城上是普里阿摩斯国王和帕里斯的宫殿,还有赫卡忒,雅典娜和阿波罗的神庙,最高处则是宙斯的神庙。在特洛亚城的前面,西摩伊斯河的附近,阿耳戈斯人的左边是卡里科罗涅山;右边有一条大路沿着斯卡曼德洛斯河并经过巴提厄亚山,它在城区之外,可以偷袭。在特洛亚城的后面则是伊里亚田野,它渐渐倾斜丽上,是树林蓊翳的伊得山的最低的地方,山的最高峰称为伽耳伽戎,从这里向阿耳戈斯人所在的左右方伸出两臂,构成西革翁和洛忒翁两个半岛。
在双方战斗开始之前,达那俄斯人获得机会来欢迎一位贵宾。这是密西亚的国王忒勒福斯,他曾经给他们十分慷慨的援助,并为阿喀琉斯的矛所伤,而波达利里俄斯和玛卡翁所给与的药剂亦久不见效。在不可忍受的痛楚中,他请求他奉祀在国内的阿波罗的神谕,得到的回答是只有造成这伤口的矛尖才可以将它治愈。虽然他不能解释这神奇言语的意义,但还是乘船追随着阿耳戈斯人的舰队赶来。当来到斯卡曼德洛斯河口,他吩咐他的随从人员将他抬到阿喀琉斯的营房。这青年英雄一看到他的苦难,禁不住感到自己的歉憾和苦痛。他悲痛地将他的矛放置在忒勒福斯的床脚边,因他不知道怎样用它来医治他的脓溃的创伤。许多英雄们围绕着国王,都想不出办法,最后还是俄底修斯想起仍去请教随着大军同来的两个著名的医师。两个医师应命来到,他们听到阿波罗的神谕,这阿斯克勒庇俄斯的两个智慧而有经验的儿子立刻明白它的意义。他们刮削阿喀琉斯矛尖上少许的铁屑敷在伤口上。于是发生了一个奇迹:当铁屑接触到肿胀脓溃的创口,创口即时在英雄们的眼前愈合。不几点钟以后,高贵的国王忒勒福斯果然如神渝所说为刺伤他的矛头治好了创伤。他极快乐而健全地上船,离开他的东道主们,如同最近他们之离开他一样,心中充满感谢和祝福。但他究竟要赶快回去,不愿亲眼看见这即将在他所爱护的亲戚和他所尊敬的朋友之间爆发的战争。
战斗开始。普洛忒西拉俄斯。
库克诺斯
当阿耳戈斯人正在将忒勒福斯及其随员送到他的船上,特洛亚的城门忽然大开,特洛亚军队的战斗行列如潮水一样地涌过斯卡曼德洛斯河的大平原。他们由赫克托耳统率着,没有遭遇抵抗就来到毫无准备的达那俄斯人的舰队前面。那些营房离海岸最远的阿耳戈斯人即刻拿起武器成散群向敌人迎战,但以众寡不敌,很快地被敌人击退了。但这小小的接触却阻挡了特洛亚人,使其余的阿耳戈斯人得以集合起来,布成阵势向敌人进攻。现在战争正式开始,但发展是很不平衡的,赫克托耳所到的地方特洛亚人就占优势,但距离他很远的达耳达尼亚人则为阿耳戈斯人所击溃。在阿开亚人的许多英雄中,首先被埃涅阿斯的剑锋杀死的是普洛忒西拉俄斯。他远离祖国到特洛亚来时正当青年,是阿耳戈英雄阿卡斯托斯的美丽的女儿的未婚夫,也是登陆时第一个跳上岸的人:如今他最先阵亡了,他的未婚妻拉俄达弥亚曾那么悲伤地和他告别,现在永远不能欢迎他的新郎回去了。
阿喀琉斯仍然远离阵地。他欢送当初为他杀伤后来又为他的矛头治愈的密西亚的国王忒勒福斯,一直走到海岸,看着他上船,并十分惜别地看着他的船只远去,直到在海面上完全消失。忽然他的战友帕特洛克罗斯用左手从后面拍着他的肩膀喊道:“你到哪里去了?阿耳戈斯人正需要你!战斗已经开始!瞢里阿摩斯国王的长子赫克托耳统率着他的军队,凶猛得如同一只被猎人们包围着的狮子。国王的女婿埃涅阿斯已经杀死了高贵的普洛忒西拉俄斯,那个和你一样年轻勇敢只是力量不如你的青年。如果你还不来作战,我们还得牺牲更多的英雄。”
阿喀琉斯好像从梦中惊醒。他转身望着他的朋友,同时也听到远处的喊杀的声音。他没有回答,只是奔跑着穿过营盘中巷道,一直回到他的营房。到了这里,他才大声呼唤他的密耳弥多涅斯人拿起武器,并和他们一起如同暴风和雷莲一样地冲出。甚至赫克托耳也不能抵抗他的攻击。这珀琉斯的儿子杀了国王的两个儿子,国王在城头上悲痛着他的两个儿子被阿耳戈斯人杀死。埃阿斯紧靠着阿喀琉斯作战。他的高大的身躯超出所有别的阿开亚人。由于这两个英雄的冲击,特洛亚人如同鹿群遇到凶猛的猎犬,纷纷败退。他们退回到城里,并紧闭城门。达那俄斯人平安地回到他们的船边,继续建筑他们的营盘。阿伽门农指定阿喀琉斯和埃阿斯看守船舰,而他们又派定了别的英雄们分别守护着各部分舰队。
于是他们埋葬普洛忒西拉俄斯。他们将他高高地放置在火葬堆上焚化,并将他的骨灰埋葬在伸人海中的半岛上的一株繁茂的大榆树下面。他们刚刚完成殡葬的仪式,葬仪竞赛还在进行,敌人又发动了惊人的第二次的攻击。
在特洛亚附近的科罗奈地方的国王是库克诺斯。这国王乃是海神波塞冬与一个女仙所生的儿子,由忒涅多斯海岛上的一只天鹅将他抚养成人。因此他名为库克诺斯,意即天鹅。他是特洛亚人的盟友,因此当他看见外来的军队登陆时,他认为去援助他的老朋友乃是他应尽的责任,即使国王普里阿摩斯并没有向他求援。所以他召集一支相当大的军队,在阿耳戈斯人的营盘附近埋伏着,他们刚刚隐蔽好,达那俄斯人正第一次得胜回来,开始追悼死者。达那俄斯人围绕着火葬场站着,他们已卸除武装并正在专心举行葬仪,这时他们突然发觉已被战车和战士们包围,他们还来不及奇怪这些战士究竟是从地里涌出的呢,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冲出来的,库克诺斯国王和他的队伍就已经开始他们的无情的屠杀。
幸而只是有一部分阿耳戈斯人参加葬礼。别的在船舰附近和营房里的人由阿喀琉斯统率着,手头仍有武器,他们全副武装涌来援救同乡人。他们的领袖,珀琉斯的儿子立在战车上,让所有的人看了都感到恐惧。他挥着致死的长枪接二连三地刺杀敌人,冲入敌阵,这时发现敌人的最高统帅挺立在战车上奋勇厮杀。他驶着白马拖拽的战车向国王库克诺斯奔去,面对面地向他飞舞着手中的长枪,并大声呼叫:“无论你是谁,你死了也应感到欣慰,因为是阿喀琉斯——忒提斯的儿子将你刺死的!”说着就对准敌人投出手中的枪,但枪却仅仅砰的一声从敌人的胸脯擦过去了。阿喀琉斯以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对手,因为对手好像是刀枪不入的人。
“不用惊奇,”库克诺斯微笑地对他说。“使你吃惊的不是我的战盔,也不是我右手所执的大盾。我佩着这些只是一种装饰,正如战神阿瑞斯有时执着武器只是一种游戏一样,因为战神绝不需要武器来保护他的永生的身体,即使我卸下我的盔甲,你的枪仍然不能刺伤我的皮肤。因我由头到脚都坚硬得如同钢铁一样。总之你必须认清我不仅仅是一个海洋女仙的儿子,而是统治着海神涅柔斯和所有他的女儿们以及所有海洋的海神的儿子。现在你已面对面地遇到波塞冬自己的儿子了!”
说着即向阿喀琉斯投掷他的矛。矛尖射穿他的青铜的盾面和九层生牛皮,但到第十层矛尖却扎住了。阿喀琉斯抖擞盾牌使矛落地,然后用他的枪向国王投来。但国王仍然无伤,甚至第三枪也没有损伤他分毫。这激起珀琉斯的儿子的暴怒,正如一头牡牛攻击一块挑逗它的红布一样,它用牛角去触击,但总是落空。他又狠狠地用他的白杨树刻削成的长枪刺去,刺中他的左肩,看见流血如注,他欢喜得大叫。这阵欢喜并不长久,因为所流的不是波塞冬的儿子的血,这是在库克诺斯身边作战的墨诺忒斯被别人刺伤所流的血。阿喀琉斯更愤怒得切齿,他跳下战车来,向他的敌人扑去,用他的宝剑猛刺敌人。但这有力的武器碰到库克诺斯的钢铁一样的肌肉仍然弹回来了。他在绝望中举起他的十层牛皮的大盾,三次四次地摔击这个不可损伤的敌人的头部。现在库克诺斯发昏了。他的眼睛发黑。他略略后退,为石头绊倒。阿喀琉斯抢上去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他用他的大盾紧压着他,双膝跪在他的胸脯上,用他自己的战盔的皮带将他绞死。
科罗奈人看见他们的国王倒下,都失去斗志,在惊惶失措中纷纷逃散。战场上只剩得尸体狼藉,双方的尸体都散布在还未完工的普洛忒西拉俄斯的坟地的周围。现在阿耳戈斯人悲悼着他们的死去的战士并为他们掘墓安葬。
在这次恶战之后,达那俄斯人侵入库克诺斯的王国,并从它的都城门托刺带走他的孩子们作为胜利品。然后他们又攻伐附近的城喀拉,它的城堡虽然坚固,也终于将它完全征服。最后则满载着大量的胜利品回到他们的小心防守着的营盘。
帕拉墨得斯之死
帕拉墨得斯是阿耳戈斯军营中最聪慧的人。人人都知道他精勤,公正,坚定而深思远虑。他生得秀俊且长于歌唱和演奏竖琴。正是由于他的辩才才使大部分希腊的王子们都赞同远征特洛亚的战争;由于他的机智才发现拉厄耳忒斯的儿子即俄底修斯的诡计。因此俄底修斯对于他怀着不可和解的敌意,日夜都想着向他报复,而且睿智的帕拉墨得斯愈是得到别的王子们的尊敬,他就愈加阴险地想谋害他。现在阿波罗的神谕启示阿耳戈斯人,要他们在特洛亚人所谓的阿波罗·斯明透斯的神像和神庙所在的地方举行百牲大祭,帕拉墨得斯被指定为押送祭品的人。阿波罗的祭司克律塞斯将接受他送来的圣羊并作献祭。这地方对于太阳神的崇拜原有着很奇特的来源。在远古时候,当国王透克洛斯和他的人民由克瑞忒岛东来并在小亚细亚的这一带地方的海岸登陆时,一个神谕命令他们就居住在他们的敌人从地里爬出的地方。后来当他们来到那地方的哈玛克西托斯城,小耗子们从地洞里出来在黑夜中咬啮他们的盾。他们以为这是神谕的应验,因此就居住在那里的城郊,并建立一座阿波罗的神像,脚边伏着一只小耗子。埃俄利亚地方的土语,斯明透斯便是耗子的意思。
因此祭司克律塞斯在距克律塞岛不远的山上的阿波罗,斯明透斯庙里将帕拉墨得斯送到那里去的一百只圣羊向太阳神献祭。事实上,太阳神选定了帕拉墨得斯来作这件事并给他特殊的光荣,这反而加速了他的毁灭。因为如今俄底修斯开始满怀嫉妒,设计陷害他。他悄悄地亲手藏匿一些金钱在他所憎恨的帕拉墨得斯的屋子里,然后又以普里阿摩斯的名义写一封信给帕拉墨得斯,感谢他出卖了阿耳戈斯人的军事秘密。他让这信落在从佛律癸亚来的一个奴隶的手里,并假装被自己偶然发现。他即刻下令杀死这无辜的持信人。最后他在阿耳戈斯王子们的大会上将这信公布出来。愤怒的英雄们立刻组织军法会审,阿伽门农委任阿开亚人里的显赫人物为审判官,俄底惨斯获得首席的地位。他提议派人搜查被告的住屋,结果搜出俄底修斯自己埋藏在床底下的金子。审判官们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即一致宣判帕拉墨得斯应处死刑。帕拉墨得斯不想为自己声辩。他看出全部的阴谋,但既没有希望说明自己的纯洁,也无法证明他的敌人的罪恶。当他听到他们要用石头打死他时,他只是大声呼喊:“啊,阿耳戈斯人哟,你们将杀死一只最纯洁、最智慧、歌声最美的夜莺!”但无知的王子们仅仅嘲笑这种奇特的辩护方法,并将他——他们中最崇高的人——领到可悲的死亡里去,他从容而英勇地接受了它。当第一阵石子将他打倒以后,他叫着:“欢呼吧,真理,因为你死在我的前面!”当他说出这话,怀着仇恨的俄底修斯就用一块大石头向他的头上打来,他垂下脑袋死去了。但正义的保护神祗涅墨西斯从天上的城楼看到了这事,她决定惩罚阿开亚人和骗他们犯罪的俄底修斯,要使他们在达到心愿的紧要关头遭受挫折。
阿喀琉斯和埃阿斯
在这以后的几年,关于围攻特洛亚的战争,传说上很少提到。阿耳戈斯人并不松懈,只是因为特洛亚人蓄精养锐,对于他们很少攻击,所以他们转而侵略特洛亚城附近的地区。阿喀琉斯不断地由海上攻破并掳掠了十二个城镇,由陆上征服了十一个城镇。在对密西亚的掠夺战争中,他劫取阿波罗祭司克律塞斯的美丽的女儿克律塞伊斯。当他侵入吕耳涅索斯时,他占据了城里的国王兼祭司的布里修斯的宫殿,以至于使他自缢身死。他的美丽的女儿布里塞伊斯亦名希波达弥亚,落到阿喀琉斯的手中,他将她带回作为他的最宠爱的奴隶。勒斯玻斯岛和建筑于喀利喀亚的普拉科斯山麓的忒拜城也被迫向他投降。
忒拜的国王厄厄提翁是国王普里阿摩斯的亲家,因为他的女儿安德洛玛刻嫁给了特洛亚的最伟大的英雄赫克托耳。他的七个美丽年轻的儿子仍然在他的宫殿里。但阿喀琉斯迅速攻破他们的高耸的城门,杀死了国王和他所有的七个儿子。当厄厄提翁的尸首威严地躺在尸床上,年轻的阿喀琉斯甚至感到恐怖,不敢上前卸除他的武器作为战利品。
他将国王的穿戴着金光灿烂的全副铠甲的尸体焚化,并作一巨坟将他埋葬。这坟在多年以后仍然是这地方的一个古迹,它巍峨地耸立在浓密高大的榆树荫中。但是他将厄厄提翁的妻子劫去为奴。后来他得到很大的一笔赎金将她释放。她回到家里,坐在纺车前面纺织,却为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所发的一支神箭射死。阿喀琉斯从国王的马厩里夺去骏马珀达索斯,这虽是生于人间的马匹,但力大而善跑,足与他自己的神马相匹敌,且能和它们一起拖拽战车。他从国王的武器库中获得许多辉煌的战利品,其中有一只巨大的铁饼,它的铁如果改造成一个农人的农具,足够他使用五年。
仅次于阿喀琉斯的最高大勇猛的另一个英雄是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他也没有荒废时日空等战争的来临。他乘着他的船舰驶向特剌刻的刻耳索涅索斯地方,这里有波吕墨斯托耳的王富。特洛亚的国王普里阿摩斯曾将他的妾拉俄托厄为他所生的最小的儿子波吕多洛斯送到这里,希望他远离战争的危险,平安地在特刺刻地方养大。为了酬报对于这个孩子的抚育和看顾,他赠给国王很多的黄金和财宝。但当埃阿斯侵入他的国内并包围他的卫城时,他却用这些财富和孩子向阿耳戈斯人求和。他出卖普里阿摩斯国王,并将他所接受作为养育波吕多洛斯的钱和谷子分散给阿开亚的战士们。对于埃阿斯本人他则赠给他从他的盟邦那里得来的金银财宝,最后并赠给他这个孩子。
埃阿斯并没有带着他的战利品即刻回到阿耳戈斯舰队来。他更向佛律癸亚的海岸出发。在这里他攻入透特剌斯的王国,并在阵前杀死国王,掠取他的尊严而美丽的女儿忒克墨萨为奴。她的稀有的美丽和高贵的精神取得他的重视并赢得他的爱情。他尊重她如同他自己的妻子一样,并且,假使不是阿耳戈斯人的习俗不许和野蛮人结婚,他会正式娶她为妻的。
从掠夺的战争凯旋归来,这珀琉斯的儿子和忒拉蒙的儿子同时到达特洛亚城外的军营,战舰上满载着战利品。达那俄斯人都到海岸上迎接他们,向他们欢呼。英雄们都拥挤在阿喀琉斯和埃阿斯的周围,他们两人在人丛中间接受战胜的奖品:大家欢呼着将橄榄枝的花冠戴在他们的头上。在这仪式之后则是召集会议分配战利品,因他们认为这是阿开亚人公有的。现在女俘虏们被牵引出来,她们的美丽使大家都很吃惊。阿喀琉斯分得布里修斯的女儿,埃阿斯对尊严的忒克墨萨的所有权得到大家承认。珀琉斯的儿子复被许可留下狄俄墨得亚,因为她是布里塞伊斯的女伴并和她一起在宫中长大,现在不愿和她分开。当她被带到英雄们的面前,她跪在阿喀琉斯的足下,满脸流泪地要求他,请不要使她离开她的年轻的女主人。祭司克律塞斯的女儿克律塞伊斯在阿喀琉斯的同意下被赠给全军统帅阿伽门农,作为对于他的王权的尊敬。其他的战利品——奴隶和财富——则平均分配给每一个战士。又由于俄底修斯和狄俄墨得斯的提议,从埃阿斯的船舰上所卸下的国王波吕墨斯托耳的财富,都归埃阿斯。但阿伽门农也从中分得大量的金银。
波吕多洛斯
现在英雄们讨论到他们最宝贵的战利品波吕多洛斯,特洛亚国王的最小的儿子。经过简短的讨论之后,他们一致决定由俄底修斯和狄俄墨得斯将这孩子送还普里阿摩斯国王作为交换海伦的条件。海伦的丈夫墨涅拉俄斯也被派为使节,于是三个人带着年幼的波吕多洛斯出发。特洛亚人让他们进到城里去并无留难,因为按照国与国之间相交往的法律,使节自来是被尊重的。
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远住在离城很远的卫城上,不知道下面所发生的事情。这时希腊的使节已来到特洛亚的市场上。特洛亚人拥挤在他们的周围,墨涅拉俄斯对听众演说,严厉责备帕里斯因抢劫他最珍贵的所有物——他的妻子海伦而犯的严重错误。他雄辩滔滔且这么激昂地说着,所有的听众,包括特洛亚人的长老们都很感动。他们对他的遭遇同情得流泪,并认为他的要求是合理的。俄底修斯看准这种风头,也开始说话。“特洛亚的长老和公民们,”他说,“我想你们应该知道,阿耳戈斯人并不是轻举妄动的人,他们习惯于在任何举措中寻求光荣。甚至在你们国王的儿子帕里斯拐走了阿耳戈斯的一个公主海伦使我们遭受凌辱以后,我们仍然派遣和平使节和你们友好地商量解决这事,不想兴师动众。只是在和平使节失败后,我们才开始用武,而这也还是先由你们出手攻击!即使是现在,当你们已知道我们的力量,你们的同盟国和属地已被毁灭,同时你们也感到了长久围城的痛苦,但和平解决的希望仍然操在你们的手里。只要你们偿还从我们所劫去的,我们即刻收兵,上船,拔锚,统率着已经给你们这多损害的大舰队永远离开你们的海岸。并且我们也还不是白手作这种要求。我们已为你们的国王带来一件珍宝,这比你们不得已而庇护并且只有对你们不利的那个异国女人要宝贵得多。我们已带来普里阿摩斯的小儿子波吕多洛斯,这是埃阿斯从波吕墨斯托耳国王那里夺来的,现在他被捆绑着站立在你们的面前,等待你们和你们国王的决定。如在今天将海伦交出,我们也即刻松开这孩子的绑,将他送回他父亲的屋子里。如果你们拒绝,你们的城池便得毁灭,并且你们的国王得首先瞧瞧他宁愿丢掉性命也不要看的一个场面。”
俄底修斯说完之后,特洛亚人都沉默着。最后耄老而贤明的安忒诺耳回答:“你们阿耳戈斯人哟,你们曾经是我们的亲爱的贵宾!所有你们所说的我们都知道,我们在心里都很赞同。但我们有心无力,不能将这事纠正过来。我们生活在一个国王有着无限权力的国度里。我们国家的法律,我们祖先传下的忠诚,和我们人民的良心,都使我们不能违抗他的命令。只有在国王召集我们征询意见的时候,我们才对于国事有发言权,但尽管我们说了,他仍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但为了要使你们知道我们人民中最卓越的人对于你们的要求所持的意见,我们的长老们将集合在你们的面前,说出他们心里的话。这便是唯一的我们所能做的事,甚至国王也不能干涉我们。”
于是就这么办了。安忒诺耳召集了一个长老会议,并让使节们出席。他一一询问这些人民中的知名之士对于横暴的帕里斯的意见,大家都说他的行动是无礼而非法的。只有充满恶意和渴求战争的安提玛科斯才对于阿耳戈斯公主的掠夺妄作辩护。帕里斯曾送给他大批的贿赂,以便在必要时他会站在他那一边反对将海伦交回。现在他就是这么主张,并背着长老们煽惑人民杀死作为和平使节的这三个勇敢智慧的阿开亚人。当人民不听从他的话,他又鼓动他们将这三个人拘禁,至少要他们交出他们的俘虏波吕多洛斯,而不提赎取或交换的话。这提议仍然被拒绝,并且因为安提玛科斯继续公开地侮辱阿耳戈斯的英雄,所以他的同乡人们用恶语将他驱逐出去,借以对使节表示他们反对他的意见和他的非礼的行动。
安提玛科斯在激怒中跑到卫城上报告国王所发生的事情。国王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即时召集会议,他的心腹朋友,尊贵的潘托俄斯也被邀出席。他们对于这事辩论得很久,各人有各人的主张。最后潘托俄斯转身望着赫克托耳,这普里阿摩斯国王的最勇敢、正直、有德的儿子,要求他听从特洛亚长老们的意见,并抛弃那个引起战争的祸根——海伦,她对于她的主人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帕里斯已经享有他这非法得来的女人这多年,”他说,“到此时也当乐极生悲了。我们同盟国的许多城市都已毁灭,这种毁灭预先警告我们自己的命运。此外你的最小的兄弟还在他们的手中,如果我们拒绝交还海伦,你兄弟的结果将不可想象!”
赫克托耳一想到帕里斯的可耻的行动就红着脸,眼中含着眼泪。但他也不赞成交还抢来的公主。“我们必须记住,”他回答潘托俄斯,“她是向我们请求保护的人。我们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她的。否则,我们就不会让她走进我们的宫殿。我们不单是让她进来,而且还为她和帕里斯建筑他们自己的宫殿,使他们豪华而舒服地生活这多年,这时即使大家都知道战争不可免,但却没有人出来反对。为什么现在我们要将她驱逐出去呢?”
“我是说过了的,”潘托俄斯回答。“我的良心是清白的。我告诉了你们我的父亲的预言。我警告过你们!我再一次警告你!无论结果如何,即使你不听从我的劝告,我仍然要忠诚地帮助你保卫国王和城池。”说完,他即刻离开贵族会议。
最后由于赫克托耳的提议,他们决定不交出海伦,只是以相等价值的礼品偿还与海伦同时被带走的一切财富。他们并愿意以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公主,贤淑的卡珊德拉或者美丽如花的波吕克塞娜代替海伦与墨涅拉俄斯结婚,并给他一份王室的丰厚妆奁。当阿耳戈斯人的使节被带到国王面前并被通知这种建议时,墨涅拉俄斯十分愤怒。“事情真的愈来愈妙了,”他说,“如果多少年来,没有我自己选择的妻子,我可以独身生活下去,如今我倒要让我的敌人来替我挑选妻子!留着你们野蛮人的女儿罢,我只是要我年轻时候所娶的女人。”
最后国王的女婿,克瑞乌萨的丈夫埃涅阿斯站了起来,他向含着轻蔑的微笑说话的墨涅拉俄斯粗鲁地喝道:“假使事情由我和所有爱护帕里斯和尊重这古老王室的人们来决定,你就既不能取回妻子,也不能得到公主。普里阿摩斯王国不是没有人!即使国王的姬妾所生的儿子波吕多洛斯丧失了,普里阿摩斯也还有很多别的儿子。我们应当鼓励阿耳戈斯人抢走更多的女人么?但是话已经说够了!如果你们和你们的舰队不即刻离开,你们将感觉到特洛亚人的力量。我们有无数的青年战士渴望战争,更大更强的同盟军一天一天地加入到我们这边来,即使附近的盟国已经被你们削弱或者征服了。”
埃涅阿斯的这些话得到所有特洛亚王子们的欢呼拥护,如果没有赫克托耳,三个和平使者就一定遭了他们的毒手。他们勉强忍着愤怒,带着波吕多洛斯(国王普里阿摩斯仅从远处看见了他)离开,回到他们的船上。当消息传播出去,人人都知道安提玛科斯的可恶,又知道除了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诸子和埃涅阿斯都桀骜不驯,所有的阿耳戈斯人都聚集成群,激怒地要求报复。甚至没有请示过王子们,大家就漫无秩序地集议,决定将国王普里阿摩斯及其诸子的罪恶报复在不幸的波吕多洛斯身上,并立即执行判决。这孩子被带到城墙区内,当国王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被扰攘叫嚣的声音引到城头上时,孩子的第一声悲痛的叫喊即冲口而出。特洛亚人被迫亲眼看着执行俄底修斯曾经威胁着要施用的酷刑。大石头从各方面向这孩子的光头和没有遮拦的身体投去,直到这孩子在无数的石头的打击下倒地惨死。阿耳戈斯的王子们答应将破烂的尸体送还普里阿摩斯国王去举行光荣的葬礼。即刻国王的仆人们由特洛亚的一个英雄伊代俄斯率领着走来,含泪将这孩子的尸首载在车上带回去给他的不幸的父亲。
克律塞斯。阿波罗。
阿喀琉斯的愤怒
战争第十年年初,埃阿斯满载着战利品从沿岸各地的征战归来。由于波吕多洛斯的死更激起了两个民族的疯狂的仇恨。现在神祇们也公开加入作战。赫拉,雅典娜,赫耳墨斯,波塞冬和赫淮斯托斯站在阿耳戈斯人这一面,同时战神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则帮助特洛亚人。所以在围城的第十年,即最后的一年,可歌唱可述说的事却十倍于以前的九年。因此诗歌之父荷马就以这个时期发生的事——阿喀琉斯的愤怒和这最伟大的英雄所带给阿耳戈斯人的多少苦难来开始他的史诗。
阿喀琉斯愤怒的原因是这样的,当他们的使节从特洛亚归来,阿耳戈斯人就提防着特洛亚人的威胁,准备作决定性的战争。他们正在准备,这时阿波罗的祭司克律塞斯因为他的女儿被阿喀琉斯劫走并赠给了阿伽门农,所以持着和平的金杖,上面缠着祭献神祇的桂叶,向军营中走来,并献出巨大的赎金,要求归还他的女儿。他向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和全军提出这个要求说:“阿特柔斯的儿子们,希腊的英雄们哟,假使你们尊敬我所信奉的射神阿波罗,收受我献上的赎金,并归还我的挚爱的女儿,俄林波斯圣山的神祗们必会保佑你们征服特洛亚人并安全地凯旋归去。”
大家都赞成他的话,提议对这祭司表示尊敬,并收受他献出的赎金。但阿伽门农不愿失去他的美女,他反对他,并说:“老人,从今天起,不许你在我的船舰附近出现。你的女儿是我的奴隶,今后将仍然是这样。她活着一天就得坐在我的阿耳戈斯王宫里的纺机前面。提防着使我恼怒,赶快滚开!”
克律塞斯怀着恐惧走开。他默默地来到海岸上,举手向天,向着他所奉祀的太阳神祈祷:“请倾听我的申诉啊,阿波罗·斯明透斯,你管领着克律塞,喀拉和忒涅多斯岛的大神!如果我曾经装饰你的神坛使你喜欢,并敬谨选择祭品献祭给你,那末请为我向阿开亚人报复,并用你的箭射死他们吧!”
他这样大声祈祷,阿波罗听到他的祈求,于是在肩上背着弓和盛满神矢的箭袋,离开俄林波斯圣山。他带着阴沉愠怒的脸色赶到阿耳戈斯人的军营。他走近他们,连连从银弓上发射神矢,弓弦飕飕地响着。无论谁,只要为这不可见的神矢射中,就突然患一种疫病并飞快地死去。起初他只是射击军营中的骡马和狗,后来也一样地射击人,直到人们一个一个倒下去,火葬场上的焰火也日夜不断地燃烧着。
足足九天,疫病在阿耳戈斯军营中蔓延着。到第十天,阿喀琉斯受到阿开亚人的保护神祗赫拉的启示,才召集会议,建议人们请教一个祭司,一个预言家或一个占梦者,看要如何祈禳才可以使阿波罗息怒,并消除军营中的疫病。
这时军营中的明智的预言家卡尔卡斯走来,他能从鸟雀的飞向得到预兆。他宣称如果阿喀琉斯保护他,他愿意说明这射神为什么对阿耳戈斯人发怒。珀琉斯的儿子叫他鼓起勇气,答应支持他,于是他说:“这神祇并非由于我们不遵守誓约或不作献祭而不满。他的愤怒是由于阿伽门农不尊敬他的祭司。他将对我们继续降灾,除非我们将克律塞斯的女儿无条件地送还她的父亲,并以百倍的赎罪礼品送到克律塞去。这是唯一的道路,由此我们可以重新获得神祇对于我们的保佑。”
听到这话,阿伽门农的血液在脉管中沸腾着。他的眼中爆发着愤怒的火花,他向这预言家呵斥:“你这恶运的预言家哟,你从没有对我说过有利的话,现在却鼓动人们反对我,说因为我拒绝了克律塞斯对女儿的赎取,以致引起这神弓的射手对我们降灾。不错,我要将她留在我的屋子里!因她对我比我年轻时所娶的克吕泰涅斯特拉更亲爱,她的身体和面庞的美丽动人,她的智慧和灵巧,也可以和我的妻子匹敌。但是,与其亲眼看着阿耳戈斯战士死亡,我还是宁愿将她送回去。如果要我这么做,我得要求一件东西作为补偿!”
当这国王结束他的说话,阿喀琉斯回答他:“阿特柔斯的伟大的儿子,”他说,“我不知道在你的贪欲中,你向阿耳戈斯人要求什么样的抵补!我们已没有大量的公共财富。我们从被征服的城池掠得的战利品早已大家平分,现在我们当然不能将已分给每个人的又要回来!因此,请释放克律塞斯的女儿吧!假使将来宙斯保佑我们征服特洛亚城,我们对于你的损失将三倍四倍的赔偿给你。”
“珀琉斯的儿子,”国王对他说,“别想着你可以欺骗我!别妄想我会听从你并放弃我作战所得的锦标,而你自己的锦标却完全保留。不,即使阿耳戈斯人拒绝赔偿我,我也会从你们那里夺取我所需要的东西,无论那是属于埃阿斯的,或者俄底修斯的,甚至或者是你阿喀琉斯的!无论你怎么愤怒,我都满不在乎!但这事留到以后再说。现在只是准备一只船和百牲大祭,将美丽的克律塞斯的女儿带上船去,并派遣一个王子(我只属意于阿喀琉斯)押运这只船舰。”
阿喀琉斯的眼珠愤怒得冒火。他回答道:“啊!无耻的王子哟!你只想到你个人的舒服,达那俄斯人怎愿服从像你这样的统帅呢?特洛亚人并没有对不起我,但我追随你,帮助你来为你的兄弟墨涅拉俄斯报仇。现在你忘恩负义,想要夺去我用我的强力夺得,并由阿开亚人决定归于我的锦标!我征服一城又一城,但我所分得的战利品总是不如你多!我一向拼死战斗,但当分战利品的时候,你却取得最好的一部分,而我战斗得精疲力竭回到船里,只能得到很少的一点点。但现在我要回家乡佛提亚去,不愿再为你添增你的堆积如山的财富了!”
“好吧,请随便,”阿伽门农回答。没有你,我们仍然有足够的勇士,并且你是一个总是爱引起争端的人。但首先我得告诉你,我准备将克律塞斯的女儿归还她的父亲,但同时我要从你的屋里取得布里塞伊斯以作抵补,并以此教训你,让你知道我比你伟大,也警告别人再不要像你这样来违抗我的命令。
阿喀琉斯心情激愤,他在踌躇着还是立刻抽刀杀死这阿特柔斯的儿子,还是暂时忍耐。但突然,为别人所不能看见,雅典娜在他的身边出现,并执着他的棕黄色的长发。“抑制你的愤怒,”她低语着。“别动刀!但你可尽情地怒骂。如果你听从我,我将给你三倍以上的赏赐。”
阿喀琉斯听到这警告,将刚要抽出的宝剑按着银柄送到剑鞘里。但愤怒的言语却如火焰一样地爆发着。“你这没有价值的阿特柔斯的儿子,”他说,“你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应该在生死搏斗的战场上与阿耳戈斯的最高贵的英雄们一起向敌人袭击或搏斗!当然,从一个敢于反对你的人偷取锦标,那是最便宜的事。但我指着这支杖对你发誓,正如这杖之不能再像树枝发芽抽叶一样,从此时起,你也休想珀琉斯的儿子会重新回到战场上。当凶狠的赫克托耳如割草一样地屠杀阿耳戈斯人时,你也休想能得到我的援助。将来你在心中悔恨不该唐突阿开亚人的最宝贵的英雄也毫无用处了。”阿喀琉斯这么说着,即将手杖投掷在地,并自己坐下。高年的涅斯托耳极力以和平而温婉的言语使两人和解,但仍然无效。
最后阿喀琉斯从会议的座位上站起来,向国王说:“你想怎么做都请随便,只是别梦想我会服从你!为这个女子的原故我也不屑举手反对你或任何人。你将她给我,你也可以将她取去。只是别想碰一碰我屋子里或舰船上其他的财产,否则我的枪尖就得饮吸着你的鲜血。”
散会后,阿伽门农将克律塞斯的女儿和献祭的一百只圣羊载上舰船,由俄底修斯押送回去。然后这阿特柔斯的儿子召来塔尔堤比俄斯和欧律巴忒斯两个传令使,命令他们从阿喀琉斯的营房将布里塞伊斯带来。他们只是因为畏惧他才满心不愿地去执行这个命令。当他们来到营房,看见阿喀琉斯坐在他的屋子外面,见他们来,十分地不高兴。尊敬和胆怯封锁着他们的嘴唇,所以他们不敢说出他们的来意,但阿喀琉斯先已猜测到他们到此的目的。“不必苦恼,”他对他们说。“走近来,啊,你们两位宙斯与人的使者。这是阿伽门农的过错,不怪你们。来,帕特洛克罗斯,带那个女孩子来,将她交给他们。但必得他们在神祗和人的面前为我作证,郎将来有任何人要我援助而我没有应命时,那就不能责备我,而应责备阿特柔斯的儿子!”
阿喀琉斯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将布里塞伊斯领出,她很勉强地跟着两个使者走去,因她已爱上她的温和的主人。她走后,阿喀琉斯一个人坐在海边流泪,望着幽深的大海,祈求他的母亲海洋女神忒提斯援助他。果然,从海的深处他听到她的声音。“唉,我的孩子哟,只怪我不该生了你!你的生命如此短促,但你必得遭受这多的侮辱和悲愁!我将亲自去谒见司雷电者,请求他援救你。但这不是立刻就可以做到的事,因昨天他才动身到俄刻阿诺斯去享受虔敬的埃塞俄比亚人的盛馔,要十二天后才能回来。那时我将即刻赶去向他抱膝哀求。直到那时候为止,你得留在你的船舰附近。”阿喀琉斯从母亲那里得到了回答,就离开海岸,在闷郁的沉默中坐在自己的屋子里。
同时俄底修斯已来到克律塞斯的住处,将他的女儿归还他。这祭司满怀着惊喜,举手向天,感谢神恩,并请求阿波罗终止对于阿耳戈斯人所降的灾疫。即刻,疫疠消除。当俄底修斯回到营盘时,他看出疫病的流行业已终止。
现在是阿喀琉斯闭门而居的第十二天的黎明,忒提斯并没有:忘记她的诺言。通过清晨的雾霭,她从海面上升,来到俄林波斯圣山。在嶙峋的最高的山峰,远在其余的神祇们之上,她看见万神之父的宙斯。她用左手抱着他的双膝,右手抚摩着他的下颔,以哀求者的姿态对他说:“父亲哟,假使我曾经在口头上或行为中侍奉过你,那末请你允许我的祈求。请看顾我的孩子,命运女神要他短命地死去。阿伽门农侮慢了他,并夺去了他在战争中作为战利品所赢得的锦标。所以我祈求你,万神之父哟,让特洛亚人保持胜利,直到阿耳戈斯赔偿我儿子所应得到的尊荣!”宙斯沉默得很久,一动也不动。但忒提斯更亲切地拥抱着他的双膝,并低声说:“现在请允许我的要求,或者断然拒绝,让我知道你在诸神中最不爱我!”
她这样用诡计和诱劝的手段纠缠着宙斯,直到他以并不高兴的声音回答。“你请求的并不妙,你要我作出与赫拉的意愿相违背的事,而赫拉总是和我作对的。赶快离开,不要让她看见你到了这里。我点头允许你,我答应你的哀求。”即使他这么说时,他也只是以眉头示意,但俄林波斯圣山已感到很大的震动。忒提斯这时才很欢喜地回到大海里去。但赫拉早已窥见他们在谈话,她去向宙斯寻衅,并责骂他。但他却和平地对她说:“别以为你能够猜透我所作的决定。安静些,服从我的命令。”赫拉听到她丈夫,这人与神祇之父所说的话,感到惶恐,不敢再责备他,或反对他所作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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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特洛亚的故事(2)
阿伽门农对于阿耳戈斯人的试探
宙斯想到了他对于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允诺。他派遣幻梦之神来到阿耳戈斯人的军营,并吩咐他进入阿伽门农正在熟睡的营幕。幻梦之神变形为在一切长老中阿伽门农所最敬重的涅斯托耳,站在他的床头对他说话。“你还在睡么,阿特柔斯的儿子?”他同道。“掌管着全军的行动的人不应当睡得这么久。听着我所要说的话,我是宙斯派遣来的使者。我命令你集合阿耳戈斯军队,因为已到征服特洛亚城的时候。神祇已作决定,特洛亚城即将毁灭。”
阿伽门农醒后就立即起床。他足上绑着绊鞋,身穿紧身服,并荷剑执杖,在清晨的雾霭中大踏步向他的船舰走来。他命令传令兵到每一座营房召集军队,并吩咐王子们都到涅斯托耳的船舰上开会。阿伽门农首先发言。“朋友们,”他说,“上天赐了我一个梦,梦中涅斯托耳告诉我说,宙斯已决定要毁灭特洛亚城。让我们试试看能否鼓舞起由于阿喀琉斯的愤怒而散漫不满的军心。最初我将以言语试探他们,劝他们上船并离开特洛亚海岸。然后就要由你们来转圜了。你们散布在军营中,有些人在这里,有些人在那里,大家怂恿他们留下。”
阿伽门农说完,涅斯托耳就站起来向王子们演说:“假使是别人向我说出这样的一个梦,我们将责备他扯谎而且不去理睬他。但现在说这话的人乃是达那俄斯人中最高的领袖,我们只有相信他。所以,让我们遵从他的计划。”
涅斯托耳离开会场,别的王子们也跟随在后面,都走到人们如蜂群一样拥挤着的大街上。九个传令兵号召他们分队并站成一大圆形。渐渐地他们的喧闹转为低语,终于鸦雀无声。然后阿伽门农站立在当中,举起他的王杖开始说:“集合在这里的阿耳戈斯民族的勇武的战士们,宙斯的昏聩糊涂欺骗了我们。过去他郑莺许诺我们可以征服特洛亚城,奏凯而归,但现在,他——这个已经毁灭了许多城池并以他的强大的威力将再毁灭更多城池的神,却命令我们不光荣地回到阿耳戈斯去,因此凡是战死的人都算是白白地牺牲了。真的,当后代子孙知道伟大的达那俄斯人对于这么弱小的敌人不能获胜,那是多么可耻的事。如果是在和平时候,并且可以计算特洛亚人和我们自己的人数的比例,如果我们指定每一个特洛亚人为每十个阿开亚人斟酒,那我相信有许多餐桌上的酒杯会得空着。诚然,他们有来自许多城市的强大的同盟军,阻止我们不能如我心中所想望的那样,将特洛亚城夷为平地。纵然如此,九年已经过去了。我们船舰的木头已在裂开,船绳也在腐朽;我们的妻子儿女在家中期待我们,渴望我们。所以,最好还是服从神意,大家都上船,回到我们亲爱的祖国去。”
阿伽门农的话引起人群的骚动,就如同大风之激扬着海浪一样。即刻全军混乱。他们飞奔到船舰去,以至尘土滚滚,形成浓云。他们互相鼓励,要将船舰拖拽入水。这边他们在拉扯着垫在船底上的枕木,那边他们在疏通从军营通到海上的水道,甚至俄林波斯圣山上那些支持阿耳戈斯人的神祗们看见他们这么热诚地听信阿伽门农的话也感到诧异。赫拉促使雅典娜即刻降到地上去以巧言阻止达那俄斯人的奔逃。帕拉斯,雅典娜应命从巍峨的俄林波斯圣山飞降到阿耳戈斯人的军营中。她看见俄底修斯正站立在自己的船舰前面。他不想去移动或触及他的船舰,正在心中发愁。雅典娜向他走来,现出形象,温和地对他说:“你们真的要逃回去么?你们要使普里阿摩斯得到胜利么?你们真的要将海伦留给特洛亚人么?为了她,有这多阿耳戈斯的战士远离祖国,死亡在战场上。当然,你们不会容许这么做的!赶快到军队中去!不要再退缩!用你所有的机智和雄辩,说服他们,阻止他们吧!”
听到雅典娜的话,俄底修斯即刻丢下披衣,跑到军队中去。他遇到每一个王子或贵族,就用和平而坚决的语气阻止他。“那是对的么,我的英勇而体面的朋友,像懦夫一样在战斗时逃亡?”他向他们发问,“假使你能安静,你也会使别人安静下来。想想阿特柔斯的儿子的真意究竟是什么。或者他只是要试探阿耳戈斯人呀!”但当他遇到叫嚣吵闹的普通的战士,他就用他的手杖打他,并大声威吓他:“坏蛋!别妄动,听别人的话,你们这些人在作战和歼会时都是算不了什么的!我们阿耳戈斯人不能人人都做国王。群龙无首,这没有什么好处。谁掌握着宙斯所给与的王杖,其余的人便得服从他!”
就这样,俄底修斯的激昂的声音响彻整个军营,最后终于使人们都离开船舰,仍回到集合的广场。渐渐地他们安静下来,听候命令。在一片清静中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这是忒耳西忒斯,他仍如同平时一样总是怨怼和责备所有的王子们和领袖人物。他是由希腊到特洛亚来的最丑陋的人:斜眼睛,跛脚,驼背,凹胸,尖脑袋并有着一头的乱发。
俄底修斯和珀琉斯的儿子阿喀琉斯比别人更恨这个捣乱的家伙,因为他经常诽谤他们。但现在忒耳西忒斯却斥责着军队的总帅阿伽门农。“阿特柔斯的儿子哟,你有什么不平的呢?”他尖声叫着。“你需要什么?是不是你屋子里没有充满珍宝和美人?你过得多舒服而快乐呀!为什么我们要让你使我们陷于悲惨?我们不如乘船回到我们的故乡去,让你独自一人留在特洛亚贪馋地吞食你自己的财富。”后来忒耳西忒斯又转身向着同伴们挑拨。“他曾经侮辱伟大的阿喀琉斯!”他大叫道。“他曾剥夺他在战争中得到的锦标!但这孱头的阿喀琉斯却没有胆量,否则这暴君早就没有活命了!”
忒耳西忒斯正说着,俄底修斯已来到他的面前。他厌恶地看看他,然后举起王杖,狠狠地打在他的驼背上喝道:“假使我再看见你像疯子一样地叫嚷,我不剥光你的衣服,鞭挞你,送你哭叫着回到船上去,我便不是人,也不是忒勒玛科斯的父亲!”忒耳西忒斯在他的鞭打下挣扎着,背上肿起一个大青包。他蹲下去开始啜泣,大滴的眼泪滚到他的鼻子上。但在阿开亚人中每个人都用肘触着旁边的人,愉快地大笑着,大家都为这多嘴的人受到这应得的处罚而开心。
现在俄底修斯站在战士们的前面,雅典娜则变为传令兵站在他的旁边,叫集合着的人保持肃静。俄底修斯自己高举着王杖要人们注意,并对他们说:“阿特柔斯的儿子!真的,事情已临到尴尬的境地,阿耳戈斯人预备使你丢脸,并破坏不征服敌人就不回去的诺言!他们都如同妇人孩子一样怀念着家乡,并互相抱怨他们所必须忍受的困苦。但想想,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月,现在却空手回去,是如何地可羞!我的朋友们哟!再忍耐些时候!想想我们离开奥利斯港时我们所得的预兆,当时我们围着从地下涌出的泉水,在一株繁茂的大槭树下向神坛献祭我们的百牲大祭。在我看来这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一条黝黑的巨蛇从神坛下面爬出,并蜿蜒着爬上树。在树枝上有一个鸟雀的小巢,有八只小雏在巢中拥挤着,第九只则是抚育它们的母鸟。它恐怖地叫着,翩飞着掩蔽它的幼雏,直到巨蛇向它伸过头来,并咬着它的翅膀。当巨蛇吞食了母鸟和它所有的幼雏后,于是指使它出现的宙斯就制造奇迹,突然使它变为石头。这时你们阿耳戈斯人都为之震惊,但预言家卡尔卡斯却喊道:‘你们没有看见宙斯用这奇迹所作的预兆么?这九只小雀便是我们必须在特洛亚作战九个年头。在第十年我们必能征服这壮丽的城池。’这是卡尔卡斯的预言,现在即将应验。战争中的九个年头业已结束。第十年已经到来,并将使我们得到胜利。所以让我们再忍耐些时日,达那俄斯人哟!请留下,直到我们攻破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卫城!”
阿耳戈斯人听到俄底修斯的话都大声欢呼,明智的涅斯托耳充分利用群众心理的转变,建议阿伽门农赶快让那些不能放弃还乡念头的人各自上船回家。但是他提出,在这以后,他应该按照部落将军队重新调整,并开始作战。照这样做,据涅斯托耳说,他可以立刻知道这些战士或领袖们谁是勇敢,谁是怯懦,并知道战争的拖延下去究竟是由于神意还是畏惧,或者是缺乏作战的经验。
阿伽门农赞成这个英明的提议,并回答他:“涅斯托耳,你年纪大,智慧高人一等。假使我有十个像你这样的人在我的军营中,特洛亚人的巍峨的卫城立刻可以踏成平地。在我自己,我承认我为着一个女人和阿喀琉斯相争,这是很愚蠢的事。宙斯必定是使我愚昧了。如果我们两人和解,特洛亚的陷落即在最近的将来。现在让我们准备进攻。每个人得饱食,并准备好盾和矛,喂饱马匹,检视战车,一心一意地从事于战斗。那些心怀畏惧并留在船舰上的人,让他们的身体成为老鹰和野狗的食品。”
阿伽门农说完话,阿耳戈斯人都一齐高吼着,就如同南风吹起的潮浪突然涌到岸边,冲激着突出的悬岩一样。人们都从自己的地方跃起来。每个人忙着回到营房,即刻炊爨的烟雾升腾起来,大家都在预备饱餐。阿伽门农宰杀一条牡牛献祭给宙斯,并召集阿开亚的贵族们在一起。当士兵饱食以后,他吩咐传令兵下令出战,于是他们涌到斯卡曼德洛斯的原野,像一群群的白鹤或天鹅沿河飞行一样。领袖们指挥队伍,阿特柔斯的儿子是其中的最高统帅,他是很俊伟的,目光和前额像诸神之父的一样威严,宽阔的胸脯像波塞冬一样强壮,而他的胸甲,盾和矛则和战神阿瑞斯的一样精良。
帕里斯和墨涅拉俄斯
阿耳戈斯人的军队如涅斯托耳的建议依照家族和部落编好了队,准备作战,他们终于看见特洛亚人的城垣后面烟尘滚滚,原来他们在前进了。阿耳戈斯人也开始向前推进。当两军逼近,即将开始作战时,从特洛亚人的队伍中跃出帕里斯,腰围豹皮的战裙,肩上背着弓,身旁挂着宝剑。他挥舞着两支铜尖的长矛,向达那俄斯人中的最勇敢的英雄单独挑战。当墨涅拉俄斯看见他从军队中跃出,他兴奋得如同饿狮遇着了羚羊和牡鹿一样。他全副武装从他的战车上跳下,迫切地要惩罚这掠夺了他的家室的贼徒。但帕里斯看到这样的对手,却感到惶恐。就好像他看到毒蛇一样,陡然面无人色,退到人丛中去。赫克托耳看见他瑟缩退回,他愤怒得大叫:“兄弟,你空有英雄的外表,在心里却怯懦得如同女子,除了做一个拐骗的能手之外一无长处。我宁愿你在向海伦求婚以前就死了!你不看见阿耳戈斯人都在笑你么,因为你不敢和你劫取他的妻子的对手决战。现在你应当知道你所侵犯的是什么样的人。而现在,即使你受伤倒地,你的美发也染上尘土,我是不会同情你的。”
帕里斯回答他:“赫克托耳哟,你是意志刚强的人,你的精神如同造船匠用以砍伐木材的巨斧一样坚定,但是你对我的责备是不公平的。别嘲笑我的美貌,美貌也是神祗所赐与的呀!假使你要看我战斗,那末请吩咐特洛亚人和达那俄斯人都放下武器。为着海伦,为着她所有的财富,我愿意当着人们的面前单独与英雄墨涅拉俄斯决斗。谁得胜,谁就将她带回家去。这一点必须立下条约,这样你们就可和平地耕种特洛亚的土地,对方的人也可以回到阿耳戈斯去。”
赫克托耳听着他兄弟的话欢喜得吃惊。他执着矛从队伍中出来,制止特洛亚人的冲锋。当阿耳戈斯人看见他,大家争先用箭射他,用石头向他投击。但阿伽门农对他们说:“住手!别用武器伤害他!戴着羽饰战盔的赫克托耳想和我们说话呢。”阿耳戈斯人于是住手等待。赫克托耳大声向双方的军队宣布他的兄弟帕里斯的建议。但听完他的话大家都沉默着。最后墨涅拉俄斯发言。
“听我说!”他大声喊道。“听我说,大家精神上的负担以我最为沉重!你们特洛亚人和阿耳戈斯人同样遭受到帕里斯所引起的战火的苦痛,现在我希望你们和睦地分手。只是我们两人必得听从命运女神的决定拼个你死我活。其余的人都可以和平地回去。让我们献祭而且立誓,然后开始战斗。”
大家听到这话都十分欢喜,因为他们都渴望着战争的结束。双方驾驶战车的人都勒着马头,英雄们也跃下战车,解下他们的盔甲放置在地上。赫克托耳即刻派两个使者到特洛亚城去取献祭的羔羊,并请普里阿摩斯国王到战场上来。国王阿伽门农也派遣传令兵塔尔堤比俄斯到船舰上去取祀神的祭品。神祗之使者伊里斯也立即赶到特洛亚城,化身为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女儿拉俄狄刻去告诉海伦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她看见她坐在纺机前面,在华丽的紫袍上织着战地风景;她双目低垂,正一心一意地织着。“来呀,可爱的美人!”伊里斯叫她。“你将看见一件奇事。短时间以前还是互相敌对的特洛亚人和阿耳戈斯人现在都沉默而安静了。他们将矛插在地上,倚着他们的盾牌站在那里。战争已经结束。只是帕里斯和墨涅拉俄斯还要单独决战,谁得胜谁就夺取你作为他的妻子。”
女神说着,海伦的心里就充满对于她原来的丈夫,她的故乡和她的朋友们的怀念。她即刻戴上银白色面网,遮蔽着泪眼,领着两个侍女埃特拉和克吕墨涅来到斯开亚城门。在这里的城垛上有普里阿摩斯国王和几个特洛亚人中最年长而智慧的长老:潘托俄斯,堤摩忒斯,兰波斯,克吕提俄斯,希刻塔翁,安忒诺耳和乌卡勒工。最后两人是特洛亚城最聪明的人。他们的高年使他们没有参加战争,但在国事会议上他们的意见是最有远见的。他们从高处看见海伦走来,他们对她的美貌感到惊奇,并互相低语:“难怪为着这样的一个女人特洛亚人和阿耳戈斯人甘愿遭受这多年战争的痛苦。她不是神采美丽得如同女神一样么?但是,不管她多么美好,还是让她和阿耳戈斯人的舰队一起回故乡去,不要使我们和我们的子弟受到她的祸害吧。”
普里阿摩斯慈爱地叫海伦来到他的面前。“来吧,可爱的女儿,”他说。“来坐在这里,在我的旁边,我将指给你看你从前的丈夫,你的朋友们和你的亲戚。我并不以为你对于这战争要负责。这是神祇们使它发生的。现在告诉我,那有威严的仪表,在达那俄斯人中显得容光焕发的是谁?在他的队伍中虽然不乏比他身躯高大的人,但都不像他那样威严而雄伟。”
海伦恭敬地回答国王:“我的可尊敬的父王哟,当我到你们这里来我羞惭而生怯。我与其离开我的家庭,离开亲人和我的女儿随你的儿子到这里来,还不如身遭惨死。我铸下大错,理应泪流成河。但现在你问我这个问题。好罢,你想知道的那人,他是阿伽门农,是希腊王子中的最优秀最勇敢的战士。而他,唉,过去乃是我的夫兄!”
“啊,阿特柔斯的幸福的儿子,”普里阿摩斯一面远眺这个英雄一面惊叹。“啊,天之骄子,无数的阿耳戈斯人在他的王杖前低头。我过去也是强大军队的领袖。那时我很年轻,我们抵御从佛律癸亚来的阿玛宗人。但我的军队也没有这样多。”然后他又转身向着海伦。“现在,可爱的女儿,”他要求她,“告诉我那边那个人的名字。他没有阿特柔斯的儿子那样高,但却宽胸阔背。他的武器放置在地上。他出入于队伍中就好像公羊之在羊群中一样。”
“那是拉厄耳忒斯的儿子,”海伦回答,“他是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他的家在伊塔刻的多岩石的岛上。”
现在高年的安忒诺耳加入他们的谈话。“你说的很是,公主,”他说。“我很知道他,因他和墨涅拉俄斯过去曾作为和平使节到过我的家里。当他们站立在一起,墨涅拉俄斯似比他高大,但坐着时,俄底修斯却比墨涅拉俄斯更威严。墨涅拉俄斯很少说话但他的话却有分量。当俄底修斯要准备说话的时候,他执杖不动,双目下视,好像是很不安似的,所以很难猜透他是怀有恶意或是愚鲁不堪。但他一开始发言,却又声如洪钟,滔滔不绝,再没有人比他更雄辩的了。”
同时,普里阿摩斯眺望着远处。“在那里,那巨人是谁呀?”他喊道。“那高大有力,站立在人丛中的人?”
“那是埃阿斯,”海伦回答。“他是阿耳戈斯人中的重要支柱。在附近,如同神祗一样站立在克瑞忒队伍中的则是伊多墨纽斯。我很知道他,墨涅拉俄斯常常招待他住居在我们的宫殿里。现在我差不多认识每一个壮健的战士了。如时间许可,我可以告诉你每一个人的姓名。只是不见我的哥哥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他们是我的亲手足。他们是不是没有来,或者是觉得他们的妹妹可耻而不愿在战场上出现?”她思索着这个问题,转而沉默了。她并不知道她的两个哥哥早已死了。
当他们正在谈话时,两个使者从城里取来两只献祭的羔羊和一羊皮袋灌礼用的美酒。第三个使者伊代俄斯则持着一只灿烂的调酒碗和一只金杯跟随在后面。当他们经过斯开亚城门,伊代俄斯走到国王普里阿摩斯面前,向他请求:“国王啊,请你起来,特洛亚人和阿耳戈斯人都愿意你到战地上为一个庄严的条约宣誓。你的儿子帕里斯和墨涅拉俄斯决定为海伦单独决斗。谁胜利了,谁就可以获得她和她所有的财宝。决定之后阿开亚人也将收兵回国。”
国王很惊异,但吩咐为他套车。于是他乘上车,安忒诺耳坐在他的身边。普里阿摩斯自己掌握着缰绳,马匹通过城门向战场跑去。当他达到两军阵前,他和安忒诺耳下车,站立在两军中间。阿伽门农和俄底修斯随即向他走来。使者们牵出四只献祭的羔羊,用金碗将酒混合,用圣水溅洒两个国王。阿伽门农抽出随时佩在身上和大剑鞘悬挂在一起的圣刀,割下羔羊前额上的羊毛作为祀神的献祭,并祈请宙斯为双方的缔约作见证。然后他将四只羔羊杀死在地上。使者作祈祷,并用金杯奠酒于地,所有的特洛亚人和希腊人也大声祷告:“啊,宙斯和所有永生的神祇们!让破坏这神圣誓约的人自己和他们子孙的脑浆如同这酒醴一样流在地上。”
盟誓既毕,普里阿摩斯说道:“我要回到伊利翁的卫城去,因为我不忍看见我的儿子和墨涅拉俄斯国王作生死决斗。他们的胜负只有宙斯知道。”于是这老人和他的老友乘车回到特洛亚城。
现在赫克托耳和俄底修斯测量决斗的距离,并在青铜的战盔里拈阉决定谁是首先向对手投矛的人。赫克托耳摇动战盔,结果先拈出帕里斯的名字。两个英雄随即紧束铠甲大步走到两军阵前,他们都佩戴着胸甲和战盔,手中执着长矛。两个人的眼中都蕴蓄着怒火,双方的人见他们走出时都惊怖地看着。他们面对面地隔着一定的距离站立,傲岸地高举着长矛。由于拈阄所决定,帕里斯首先投出他的长矛。长矛尖投中墨涅拉俄斯的盾牌,矛尖弯曲如同刺在钢铁上一样。
然后墨涅拉俄斯举起长矛并大声祈祷:“宙斯呀,请保佑我惩罚这首先侵犯我的人,让我们的后代子孙再不敢凌辱他们的东道主。”说着就投出他的武器。它穿透帕里斯的盾牌,刺穿他的胸甲,并刺破他的紧身服。墨涅拉俄斯更拔出宝剑对准帕里斯的战盔砍去。但当的一声宝剑却已折断。“残酷的宙斯呀,为什么你不愿我胜利?”墨涅拉俄斯叫着,并冲上去抓紧帕里斯的战盔,拖着他,转身向阿耳戈斯的军队奔跑。假使不是阿佛洛狄:忒看到帕里斯的危险,暗中割断了皮带,他一定会被墨涅拉俄斯一路拖着,让颈带勒死。结果墨涅拉俄斯抓到一顶空无一物的战盔。他将这战盔投掷给阿耳戈斯人,又准备向他的敌人冲去。
但阿佛洛狄忒却降下浓雾遮蔽着帕里斯,将他带回特洛亚城。她使他坐在一间芳香的内室里,然后变形为一个斯巴达老妇,去找正在碉楼上和特洛亚的妇人们一起坐着的海伦。这女神拉拉她的衣裙,说道:“来吧,帕里斯正在找你。他在内室穿着赴宴的衣服等候你。看见他,你就会想象他不是刚从决斗归来,而是准备好去参加舞会。”
海伦抬头观看,这美妙动人的女神已突然消失。她乘别的妇人不注意偷偷离开,回到她自己的宫廷。她看见被阿佛洛狄忒装扮好的帕里斯。他舒适地躺在床上。海伦面对着他坐下,看见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就转过脸去,并斥责他:“从决斗回来么?我宁愿你死在那个强有力的英雄——我的前夫的手下。刚才你还夸口说你能够用你的手臂和矛征服他。那末去罢,再去和他挑战!不,等一等,别走!你第二次去会更危险的!”
“请不要讥讽我,”帕里斯回答。“如果墨涅拉俄斯胜过我,那是因为雅典娜帮助他。下一次我会战胜他的,因为神祗们并没有抛弃我。”后来还是阿佛洛狄忒使海伦的心受到了感动。她仍然亲爱地望着她的丈夫,并亲吻他。
在战场上,墨涅拉俄斯仍然疯狂地在军队中寻觅帕里斯。但双方的人都不知道他在何处,特洛亚人当然他们也真的不会隐匿他,因为他们都恨他。最后阿伽门农大声叫道,“听我的话,达耳达尼亚人和达那俄斯人呀!这很显然,墨涅拉俄斯是胜利者。所以,交出海伦和她所有的财宝,此后并永远向我们纳贡。”阿耳戈斯人都欢呼赞成这一提议。但特洛亚人却沉默着。
潘达洛斯
神祇们在俄林波斯圣山上集议。赫柏来回地斟酒,神祇们都从金杯里干杯并俯视着特洛亚城。就在这时候,宙斯和赫拉决定毁灭特洛亚城。万神之父命令他的女儿雅典娜即刻到战地上去鼓励特洛亚人破坏他们所同意的誓约并侮辱正在庆祝胜利的阿耳戈斯人。
于是雅典娜变形为安忒诺耳的儿子拉俄多科斯混杂在特洛亚人中间。她找到吕卡翁的儿子即高傲的潘达洛斯,她认为他是最适宜于执行他父亲的命令的人。潘达洛斯是来自吕喀亚的特洛亚的同盟军,他统率着大批的战士。
这女神看见他站在他的队伍中间,她轻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听我的话,聪明的潘达洛斯!现在正是采取一种行动来赢得全特洛亚人的感谢和赞美的时候,特别是帕里斯,他无疑地会给你无价的报酬。你看见站在那里的墨涅拉俄斯么,这样地傲慢,这样地骄矜于自己的胜利?为什么不向他射出一只冷箭,——你敢么?”这改变了装束的女神的话,鼓动了潘达洛斯的愚蠢的心。他飞快地拿起弓,从箭袋抽出一支箭,扣紧弓弦,飕的一声向对方射去。但雅典娜引导着这支箭射中墨涅拉俄斯的腰带,虽然穿过皮革,透过铠甲,却只擦伤了墨涅拉俄斯的皮肤。但血液仍然涌流,以致墨涅拉俄斯为之颤抖。
阿伽门农和他的朋友们惊惶地拥到他的周围。“亲爱的兄弟,”国王叫道,“我们缔结了一个誓约,但狡猾的敌人违背了它,所以将你害死。这得他们来赎罪,我相信特洛亚和普里阿摩斯以及他的人民都将同归于尽。但你的受伤使我十分忧虑。如果我回去时没有了你,如果你的白骨埋葬在特洛亚的黄土,而我们的工作仍然没有完成,这将使我在故乡感到多么耻辱啊!因为没有你,我就不能征服特洛亚并夺回海伦。而特洛亚人也将践踏你的坟墓,并轻蔑地谈论着你和我。这真使我愧无容身之地。”
但墨涅拉俄斯安慰他的哥哥。“请你安静,”他说。“我的伤不是致命的,我的腰带保全了我。”
“但愿如此!”阿伽门农叹息着,并即刻派遣使者召来长于医药的玛卡翁。玛卡翁将箭头拔出,解开皮带和铠甲,检验伤口。他用自己的口吮出淤血,并为他敷上止痛药。
当医师和英雄们正忙着为墨涅拉俄斯医治,特洛亚人的军队已在前进。阿耳戈斯人也重新穿上铠甲。阿伽门农将他的马匹和战车交给欧律墨冬,命令他,如果他看见他在军队中步行太过疲乏时,就将车马带来接他。他于是走到战士的队伍中,鼓励他们应战,奖励那些勇敢的,斥责那些临阵退缩的。他来到克瑞忒人的队伍,他们围绕着站立在队伍当中的领袖伊多墨纽斯,斗志昂扬如同暴怒的野猪一样。阿伽门农看见这支英勇的队伍,他才略略放心。“你是最卓绝的人物之一,伊多墨纽斯!”他向他叫道。“你一切都高出众人,无论是作战,无论是饮酒。当大碗的酒倾倒出来,别人只能小口饮啜,你却和我一样总是大口干杯。现在你要和我并肩作战,正如你平日所许的誓愿那样。”
“是的,我将是你的一个忠实的战友!”伊多墨纽斯回答。“去鼓励别人去吧,我是不需要这个的!我们一定要歼灭那些破坏誓约的特洛亚人!”
现在阿伽门农来到两个埃阿斯的面前,在他们的后面跟随着如潮水一样的大队步兵。国王一面匆遽地走着,一面鼓励他们:“如果全体的阿耳戈斯人都像你们这样勇敢,普里阿摩斯的卫城便可即刻攻破。”继续前进,他看见涅斯托耳正在调度他的队伍在前面他布置有着马匹和战车的战士,最后则是许多勇敢的步兵,在两者中间则挟持着怯懦的人们前进。他一面这样调度,一面以明智的言语告诫他们:不许有一个人前进得太远,也不许有一个人后退。如果战车碰着战车,就用枪来攻击敌人。
阿伽门农听到他这样训勉他的军队,就向他喊道:“老人,但愿你的双足劲健,你的身体也能和你英气勃勃的雄心比赛!但愿有人能缩短你的年岁,使你又回到少年!”
“我是多么希望能回到少年呀!”涅斯托耳回答。“但神祗不能同时给人一切。所以在现时,让年轻人们执矛前驱,我只有贡献出我的经验来完成我的责任。”
阿伽门农继续向前走,他看到珀透斯的儿子墨涅斯透斯。在他的周围,拥挤着雅典人。他的旁边则是俄底修斯指挥着的刻法勒涅斯人。两队战士都互相期待着别的一支队伍当先冲杀。这使国王很恼怒,他斥责他们:“为什么你们挤在一起等待别人先去冒险?饮酒吃肉时你们总是在先,而现在如果有十队阿耳戈斯人马抢在你们前头作战,你们看见倒不会觉得不舒服!”
俄底修斯皱着眉头回答:“为什么这样说呢,阿特柔斯的儿子?你说我们是懒汉么?等到我们俄底修斯向前冲锋的时候,你将发现我们怎样和特洛亚人拼命,我怎样带头作战。现在请别这么早就说废话!”
阿伽门农看见这英雄反驳他,他就微笑着回答,“我十分知道,拉厄耳忒斯的高贵的儿子,你是不需要责难也不需要劝告的。在心里你和我一样是高尚的人。所以让我们都不要以恶言相加。”他离开他又急忙朝前走。
后来他遇到堤丢斯的儿子即骄傲的狄俄墨得斯站立在他的威严的战车上,旁边则是卡帕纽斯的儿子斯忒涅罗斯,他是他的御者也是他的朋友。阿伽门农也对他表示了一些不高兴,目的在试探他。“好像堤丢斯的儿子很沮丧似的,”他说。“这与你父亲进攻忒拜城的时候多么不同啊!他总是挺身在战斗的最前线!”
狄俄墨得斯听到国王的责难,默不作声,但他的朋友斯忒涅罗斯却替他回答。“你应当知道,阿特柔斯的儿子,”他说。“我们敢夸口我们的力量超出我们的父亲们,因我们征服了正是他们在那里失败了的忒拜城。”但狄俄墨得斯却打断他的话,严肃地说:“别多话。国王鼓舞达那俄斯人作战,我并不见怪。因为如果我们胜利了,那正是他的光荣,如果我们失败了,也正是他的悲哀和损失。所以我们必须是必胜不败!”说着狄俄墨得斯跳下战车来,胸铠叮当地响着。
一队一队的人马走向战场,就如波涛之汹涌到海岸。领袖们大声传令,战士们沉默前行。对方的特洛亚人则如鸣叫着的羊群一样喧哗吵嚷,从队伍中可以听出不同民族的口音。在一切喧声之上则是神祇们叫战的声音。战神阿瑞斯鼓励着特洛亚人奋勇当先,帕拉斯·雅典娜则煽起阿耳戈斯人心中的战火。
两军大战。狄俄墨得斯
不久以后双方的军队向前猛进,面对面地交战。盾牌碰击,长矛交错;到处都是扰攘的人声,有的悲号,有的欢呼。就好像晚春时节两股汹涌的泉水汇合起来,从山腰一泻而下,现在双方军队的吼声也合为一种声音。最先倒下的英雄是特洛亚的厄刻波罗斯。他因为突出太远,被涅斯托耳的儿子安提罗科斯射穿他的脑门,他如巨塔一样倒下。一个希腊的王子厄勒斐诺耳即刻抢上前去,倒拖着他的脚,要将他从他的伴侣那里抢过来,夺去他的铠甲。但当他正俯身拖他时,他的盾牌防备不周,特洛亚人阿革诺耳得到机会舞着长矛刺入他的腰胁,他也倒地死去。于是战斗越发凶猛,战士们如同饥饿的狼群一样互相扑杀着。
年富力强的西摩伊西俄斯冲出队伍,即刻被大埃阿斯当胸一击,矛尖从背部穿出,他在地上爬行着。埃阿斯扑上去剥取了他的胸甲。特洛亚的安提福斯顺手掷出他的枪,但没有投中埃阿斯,却击中俄底修斯的朋友琉科斯,他正在拖拽这个青年的尸体。这使俄底修斯愤怒而悲痛,他机警地环顾周围一眼,投出他的标枪,但安提福斯却躲闪过去。他刺杀了普里阿摩斯的私生子得摩科翁,矛尖贯穿他的太阳穴,訇然一声倒地死去。这使得特洛亚人的前锋(其中有赫克托耳)略略后退。这时达那俄斯人大声欢呼,推开尸体,更深入到特洛亚人的阵地。
这使阿波罗很恼怒,他策动特洛亚人前进。“别将阵地放弃给阿耳戈斯人呀,”他大声呼叫,声音盖过战场上人马嘈杂的声音。“他们并不是钢铁或石头铸成的,他们中最英勇的阿喀琉斯并没有参加作战。他怀恨地留在后方的舰船的附近。”在另一方面,雅典娜也鼓舞达那俄斯人奋勇作战,所以双方的英雄们都死伤很多。
接着雅典娜给与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稀有的强力和勇气,使他在阿开亚人中超凡出众地得到不朽的荣名。她使他的战盔和盾牌像秋夜天空的星星那样闪闪发光,然后驱使他闯入敌人的核心。原来在特洛亚人中有一个富裕而有权势的人,名叫达瑞斯,他是赫淮斯托斯的祭司,派遣了两个儿子斐勾斯和伊代俄斯参加这次的战争,他们都是大无畏的斗士。现在他们离开队伍,乘着战车直向徒步作战的狄俄墨得斯冲来。斐勾斯先投枪,从狄俄墨得斯的肩头擦过,没有伤到他。狄俄墨得斯回敬他一矛,刺穿他的胸脯,使他从战车上倒下。他的兄弟看到这情形,甚至不敢掩护他哥哥的尸体,立即跳下战车没命奔逃,但他的父亲的保护神赫淮斯托斯即刻降下黑雾遮蔽着他,因为神祇不愿他的祭司同时丧失两个儿子。
这时雅典娜握着他兄弟战神阿瑞斯的手,她对他说:“兄弟,我们最好对阿耳戈斯人和特洛亚人都暂时放手,让他们各自作战,看看我们的父亲究竟希望何方得胜。”阿瑞斯听她的话,和她一起离开战场,让人们自己去战斗。但雅典娜知道她所宠爱的狄俄墨得斯仍是用她所赋与的强力在继续杀敌。
现在阿开亚人紧紧地压迫敌人。碰到阿耳戈斯的每一个领袖,特洛亚人都得丧命。阿伽门农的矛尖刺入荷狄俄斯的肩膀;伊多墨纽斯则戳翻淮斯托斯,使他从战车上倒栽下来;最机敏的猎人斯卡曼德里俄斯则为墨涅拉俄斯的长枪所击倒;墨里俄涅斯杀死曾为帕里斯建造远征船舰的斐瑞克罗斯;此外还有别的许多特洛亚人在达那俄斯人的手下丧命。
堤丢斯的儿子愤怒地在敌人队伍中冲击,如同暴发的山洪一样。他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特洛亚人还是阿耳戈斯人。当他在随着战争的浪潮进退时,吕卡翁的儿子潘达洛斯注视着他,张弓向他瞄准,射中他的肩部,使他血流如注,染红了铠甲。潘达洛斯看见这,欢呼着向后号召他的战友们:“来呀,特洛亚人,快马加鞭,冲向前去。我已射中他们中的最英勇的领袖,不久他就会倒下。阿波罗曾亲自叫我从吕喀亚来,就是为了要对付这个敌人。”
但狄俄墨得斯的伤还不致于丧命。他站起来,站在他的战车的前面对他的朋友和御者斯忒涅罗斯说:“亲爱的同伴,快从战车上下来,拔出我肩上的箭头。”斯忒涅罗斯如命将箭头拔出,鲜红的血从铠甲的连锁处涌流出来。于是狄俄墨得斯向雅典娜祈祷:“宙斯的蓝眼的女儿!你过去曾保护我的父亲,现在也请你保护我!请你使我的矛能杀死那个射伤了我并要庆幸我死去的敌人。让他即刻到地府里去!”雅典娜听到他的祈祷,使他的四肢有力。他突然感到轻捷如同飞鸟一样,伤口也不再疼痛,于是又投身到战斗中去。
“前进呀!”她对他说。“我已使你的伤口愈合,并使你摆脱了肉眼的翳障,现在你可以在战场上看出谁是神祗,谁是凡人。当你看见神祇向你走来,你可不要反抗他。但如果阿佛洛狄忒来到你的面前,你的矛却不要将她放过。”
狄俄墨得斯听到这话,鼓勇向前,如同猛狮一样,因为他的力量和勇气陡然增加了三倍。他一枪刺中阿斯堤诺俄斯的肩胛骨,使他倒地。他也用枪戳穿许庇戎,并杀死欧律达玛斯的两个儿子和淮诺普斯晚年所生的两个儿子,现在淮诺普斯在世界上除了悲哀而外再没有别的了。然后他又将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厄肯蒙和克洛弥俄斯从战车上打下来,剥下他们的铠甲,他手下的战士们则把他的战车抢过阵来。
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勇敢的女婿埃涅阿斯看见狄俄墨得斯所到的地方,特洛亚人即披摩后退。他冒着如雨一样的矢石跑到潘达洛斯那里。“吕卡翁的儿子,”他对他说,“你的弓呢?你的无人可以匹敌的箭和荣誉呢?瞄准这残杀特洛亚人的敌人,将他射死!——除非他竟是一个化身为人的神祗!”
潘达洛斯回答:“他如果不是神祗,那未必是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我还以为我已将他射死了。但如果真是他,那刚才一定有神祇保护他且仍然在援助他。唉,这是我在这次战斗中遭到的不幸!我射中两个阿耳戈斯王,但两个都是伤而不死,结果只有更激起他们的暴怒。我是在最不吉利的时候背着弓箭跨过特洛亚城门的。假使我能回家去,我要是不将这无用的弓箭折断投掷在火里,就让外乡人砍去我的头!”
但埃涅阿斯安慰他。“你最好乘上我的战车,”他说,“看一看特洛亚的战马多么快捷。如果宙斯真的要使狄俄墨得斯得到胜利的光荣,这些马匹也会平安地将我们带回家去。我愿意下车,徒步作战。”但潘达洛斯因对于驾驭的技术不娴熟,仍请他驾驶战车。于是两人乘上战车,直奔狄俄墨得斯。
斯忒涅罗斯看见他们奔来。“注意呀!”他警告他的朋友。“两个无畏的人正向着你一直奔来,一是潘达洛斯,一是阿佛洛狄忒的儿子半神的埃涅阿斯。对于他们,你的勇敢和力量将没有多大用处。我们不如乘车逃跑!”
狄俄墨得斯皱皱眉头回答:“不要和我谈什么恐惧不恐惧!畏缩和退却不是我的道路。我的力量仍然是攻不破的。呆在战车上不便活动只有使我恼怒。不,正像现在这样,我要徒步去迎击他们。假使我杀死他们,你就停下来,把缰绳系在车辕上,将埃涅阿斯的马匹带回船去作为我们的合法的战利品。”他正说着,潘达洛斯的枪已向他掷来,穿过他的盾,却被他的胸铠挡回去。
“没有投中呀!”狄俄墨得斯高兴地向特洛亚人大叫,同时投出他的矛,飞过空中,一直刺入敌人的脸面,刺穿敌人的牙齿和舌头,矛尖从下颔底下出来。潘达洛斯跌下战车,武器叮当地响着,他全副戎装地倒在地上,在死亡的苦痛中挣扎。他的马匹惊跳,脱缰逃跑。但埃涅阿斯跳下战车,在死者的身旁巡回如同暴怒的狮子。他持矛执盾,准备要杀死任何敢于触及他朋友的人。但狄俄墨得斯从地上抓起一块巨大的石头,那是两个普通人所不能搬动的,他却高高地举起,猛击安喀塞斯的儿子的腿骨,将它击得粉碎,并使筋脉折断,这英雄跌在地上,失去知觉。假使不是阿佛洛狄忒即刻跑来,以白臂拥抱着他的爱子,并以她的银袍裹着他带他离开战地,他一定死了。
同时斯忒涅罗斯如他朋友所吩咐地将埃涅阿斯的马匹和战车送回船舰,又驾驶着自己的战车回到狄俄墨得斯这里来。狄俄墨得斯因有雅典娜给与的慧眼,所以能看见阿佛洛狄忒。他跟着她穿过阵地,在她带着儿子走开时追上了她。这英雄用枪向她投去,枪尖刺破她的手上的皮肤,流着鲜红的血。受伤的女神尖声叫喊,让埃涅阿斯落在地上。她忙去找她的哥哥阿瑞斯,他正坐在战场的左边,战车和马匹则隐藏在云雾里。“啊!哥哥哟!一她祈求着。”将我带走,并借给我你的马匹,让我飞快地逃到俄林波斯圣山去!我的手受伤了!狄俄墨得斯这个人间凡人,他伤害了我!我相信他也敢于反抗我们的父亲宙斯本人的!
阿瑞斯借给她战车。当阿佛洛狄忒到达圣山,她就伏在她的母亲狄俄涅的怀里哭泣。她抚慰她,并领她去见神祇的父亲。他微笑着接待她。“现在你看,我的可爱的女儿,”他说,“这就说明你为什么不能从事于战争了。你的职司乃是缔结婚姻,战争的事让阿瑞斯去主持。”但赫拉和她的姊姊雅典娜斜眼睛看着她并嘲笑她。“怎么回事呀?”她们恶意地询问。“那个从希腊来的美丽而无信的妇人必定诱惑了我们的妹妹到特洛亚去。在那里她必定抚摩了海伦的长袍,将自己的手在金扣上擦破了。”
同时在人间的战场上,狄俄墨得斯已扑到埃涅阿斯的身上。他三次使劲给他致命的打击,但三次都被愤怒的阿波罗用盾护住了受伤者,因阿波罗在阿佛洛狄忒离开以后即赶到这地方来。狄俄墨得斯用他的利剑作第四次攻击,这时阿波罗用可怖的声音威吓他:“你这凡人,不要冒险和神祗抗争!”狄俄墨得斯听了感到羞惭和畏缩,即刻退了下来。
阿波罗带着埃涅阿斯离开战地,将他带到他的特洛亚的神庙里,由他的母亲勒托和他的姊姊阿佛洛狄忒照顾。在这英雄所躺过的地上,神祇则以他的假像放置在那里,所以阿开亚人和特洛亚人都为着那假像而拼死战斗。然后阿波罗嘱咐阿瑞斯从战地上调开这堤丢斯的敢于和神祗作战的不逊的儿子。于是阿瑞斯变形为特刺刻的阿卡玛斯,杂混在战士中,来到普里阿摩斯的儿子们的面前,叱责他们:“王子们哟!你们让那个阿开亚人杀戮到几时呢?你们愿意这战争逼近城门下么?你们不知道埃涅阿斯已经倒下了么?来呀!让我们从敌人的手上救出我们的伙伴!”
阿瑞斯就这样激励特洛亚人。吕喀亚国王萨耳珀冬跑去见赫克托耳。“你的著名的勇敢到哪里去了?”他问道。“刚才你还夸口即使没有同盟军,甚至没有军队,你和你的弟兄们和你的姊丈也可以保卫特洛亚城。但现在我没看见他们中有一人在战场上。他们都如同遇到雄狮的狗子一样地蹲伏着。逼得我们同盟军不能不孤军作战。”赫克托耳心想他是应当受到责备的。他跳下战车,挥着矛,从军队中大步走出,鼓舞着他所遇到的人,又重新燃起熊熊的战火。他的弟兄们和别的特洛亚人即刻转身向着敌人前进。阿波罗也治愈了埃涅阿斯的伤口,增加他的气力,将他又送到战场上。他突然十分健全地出现在他的队伍中间,他们都向他欢呼;但是大家都没有多说话,只是向敌人冲去。
阿耳戈斯人由狄俄墨得斯,两个埃阿斯和俄底修斯率领着,严阵以待,静肃得就好像一堆重叠的云一样。阿伽门农则奔走在军队中号召着:“现在,我的朋友们,大家要勇敢些,确信你们自己的力量。一个种族如果有自信,那末胜利的机会比失败要多得多,但逃避的人却是既无帮助又无光荣的。”他一面下令,一面最先向特洛亚人投出他的矛。它正中埃涅阿斯的朋友得伊科翁,他是一个总在前线作战的人。但埃涅阿斯的强力的手也杀死了两个最英勇的阿开亚英雄,即狄俄克勒斯的两个儿子克瑞同和俄耳西罗科斯,他们在伯罗奔尼撒的斐赖城一起长大,都坚强得像山中的狮子一样。墨涅拉俄斯为他们感到悲痛,并自己挺矛加入战斗。阿瑞斯怂恿他前进,因他希望他会被埃涅阿斯打倒,但涅斯托耳的儿子安提罗科斯耽心着国王的生命,当两雄正高举着矛要相互厮拼的刹那,他奔到他的身旁。埃涅阿斯看见有两个英雄和他对阵,他后退了。墨涅拉俄斯和安提罗科斯从敌人手中救出这两具尸体,交给朋友们守护。接着他们又回头厮杀。墨涅拉俄斯刺杀皮莱墨涅斯,安提罗科斯的剑也砍入他的御者密冬的前额,他跌下来,倒栽在尘土里,这时正被安提罗科斯驱向阿耳戈斯的阵营的马匹将他踢翻了,并践踏在脚下。
赫克托耳带着特洛亚的最勇敢的战士们冲出,战神在他的前后护卫着。当狄俄墨得斯看见战神走来,他惊愕得发呆,如同旅客之看到轰震的大瀑布一样。他招呼他的军队:“朋友们,不要为赫克托耳的英勇而惊骇。他有神祇保护他,使他不会受伤。因此,如果我们被迫后退,那是为神祇而后退的!”他说着,特洛亚人已经逼近。赫克托耳杀死同在一辆战车上的两个阿开亚的战士:安喀阿罗斯和墨涅斯忒斯。忒拉蘩的儿子埃阿斯要为他们两人复仇,他用枪击中特洛亚的一个同盟军安菲俄斯,刺入他的腰部,使他倒栽在地下。然后他用脚踏着尸体拔出他的枪,但一阵的矛雨却阻止他剥取他的牺牲者的铠甲。
在战场的另一部分,恶运驱使赫剌克勒斯的儿子特勒波勒摩斯向萨耳珀冬走来。他老远就向着他叫骂:“为什么你还站在这里发抖呢,你这从亚细亚来的弱者,你曾夸口是宙斯的儿子如同我的父亲赫剌克勒斯一样!你是一个胆怯的人,但即使你勇敢善战,你还是不能逃脱一死!”
“假如在这以前我没有获得战胜的光荣,”萨耳珀冬回答,“现在就得以你的死来换取它!”刚说完话,两雄各举起他们的枪,萨耳珀冬刺中他的过分矜傲的敌人的喉咙。枪尖从后颈透出,他倒在地上死去。同时特勒波勒摩斯亦剌中了萨耳珀冬的腿骨,如果不是由于他的父亲宙斯不愿意他死,他也会殒命的。他的朋友带着他离开战场。他苦痛得战栗,但因为他们跑得很快,所以无人注意到他仍然拖着那支刺在他腿骨上的枪。阿耳戈斯人就在这时候夺回特勒波勒摩斯的尸体。
俄底修斯在失去了领袖的吕喀亚人队伍中混战并逼近萨耳珀冬时,看见了赫克托耳,他小声地叫他:“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呀!不要将我丢在这里做阿耳戈斯人的俘虏!保护我,使我即或不能归回祖国看见我的妻儿,也至少可以安静地死在你们的特洛亚城里。”赫克托耳没有回答。他只是这么凶猛地驱逐着萨耳珀冬周围的阿耳戈斯人,甚至使俄底修斯也不敢前进。特洛亚的战士们把萨耳珀冬抬到斯开亚城门附近,在祭献宙斯的一棵椈树下面躺下。萨耳珀冬的朋友珀拉工拔出他腿骨上的枪头。受伤者晕厥了片刻,但随即苏醒过来,一阵凉风吹过又使他的精神得以恢复。
现在阿瑞斯和赫克托耳压迫着阿耳戈斯人,一直使他们被迫退到他们的船舰上。赫克托耳独自一人杀死六个有名的英雄。赫拉从俄林波斯圣山看着特洛亚人在阿瑞斯的帮助下所进行的屠杀而感到震惊。于是这万神之母命令准备她的战车,这战车的车轮是青铜铸的,边缘饰以黄金,有着白银的车轴和黄金的辔头,赫拉用这辔头套上她的飞马。同时雅典娜也穿上她父亲的铠甲,将黄金的战盔戴在头上,持着刻绘戈耳工头的盾,执着长矛,并乘上她的用金链子缚在车轴上的银车。赫拉和她并排站立,并挥着鞭子,所以马匹奔跑得更快。由时光之神把守着的天宫的大门都自动地敞开,于是两个最伟大的女神离开嶙峋巍峨的圣山。在圣山的绝顶上坐着宙斯。他的妻子暂时勒住马头对他说:“你的儿子阿瑞斯违反命运女神的意愿压迫阿开亚人,你不感到愤怒么?阿佛洛狄忒和阿波罗也得意忘形,因为他们已鼓动战神来达到他们的意愿。现在请你许可我对于这狂妄的恶徒给与打击,使他飞快地离开战场!”
“你可以试试,”宙斯从山峰上回答。“派我的女儿雅典娜和他对阵,因她英勇有力,并知道如何作战。”现在战车在空中飞驰,上面是星光闪烁的青天,下面是大地。最后它们降落在西摩伊斯河和斯卡曼德洛斯河汇合的地方,马匹在这里着陆。
两个女神即刻驰到战斗的核心,在那里勇敢得像雄狮和野猪一样的战士们正包围着堤丢斯的儿子搏斗。赫拉变形为斯屯托耳混杂在他们中间,并用斯屯托耳的洪钟一样的声音大声呼叫:“可耻呀,阿耳戈斯人!只是阿喀琉斯和你们一起战斗时你们才能抵御敌人吗?现在因为他留在船舰上,所以你们便注定要失败!”他的责骂激励着阿耳戈斯人的勇气。雅典娜则径自去找狄俄墨得斯本人。她看见他站在他的战车旁边,正在包裹从潘达洛斯所受到的创伤。他的大盾重压着他,他双手无力,汗滴如雨。甚至他解开带子,揩去血迹都感到吃力。
雅典娜斜倚着马轭对他说:“堤丢斯的儿子原来和他父亲很不一样!他父亲是小个子但比所有的战士都英勇。他在忒拜城外作战,本来是违反我的意愿的,但他是如此地倔强和勇敢,所以我不能拒绝对于他的援助。你也可以得到我的保护和援助,假使不是因为你——但是我还不能说出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由于久战而疲惫了呢,或者是因为心怀恐惧而四肢麻痹了呢?无论怎样,在我看来你总不像是凶猛的堤丢斯的儿子。”
听到她的说话,狄俄墨得斯抬起头来,很惊讶地看着她的脸面。他说:“我认识你,宙斯的女儿呀!我要将实情告诉你。不是恐惧也不是力乏使我退避,而是神祗中最强有力者之一逼迫我后退了。是你自己使我有了慧眼,所以我能看见他。那是战神阿瑞斯,我看见他指挥特洛亚人作战。就是为这理由我才退后,并命令别的阿开亚人都聚合到我这里来。”
这时雅典娜回答:“狄俄墨得斯呀,我所选中的朋友!从现在起,你不用畏惧阿瑞斯和别的神,因有我和你在一起。驱策着你的马匹直向愤怒的战神驰去!”她这么说着,轻轻触一下他的御者斯忒涅罗斯,斯忒涅罗斯欣然下车,使她可以坐在狄俄墨得斯旁边。由于载着女神和阿耳戈斯人中一个最勇敢的英雄,车轴压得吱吱地叫着。
她即刻执缰挥鞭一直奔向阿瑞斯。他正在剥取埃托利亚人中最坚强的英雄珀里法斯的铠甲。他看见狄俄墨得斯乘着战车向他冲来(雅典娜已用看不透的浓雾隐蔽着自己):他即刻放下珀里法斯奔向狄俄墨得斯,前身倾伏在马轭和缰绳上面,并把枪瞄准。但雅典娜用不可见的一只手将枪拨转到另一方向,所以它落空了。接着,雅典娜却使狄俄墨得斯的矛正中阿瑞斯的小腹。战神大声咆哮,就如同千万人的吼声合在一起一样,阿耳戈斯人和特洛亚人都十分震惊,以为这是晴天的霹雳。只有狄俄墨得斯看见阿瑞斯乘云急升到天上,就如同驾御着一阵急风似的。在天上,战神阿瑞斯坐在他父亲的旁边,将创口指给他父亲看。但宙斯严厉地看着他,并对他说:
“我的儿子,别抱怨我!在所有俄林波斯山的神祗们中,你使我最不欢喜。你总是喜爱战争和搏斗,而你的顽强和违拗的态度也更像你的母亲。现在你的痛苦当由你母亲负责。虽然,我也一样的不忍看见你的受苦。神祗中的医师会来看顾你的。”说着就命令神医派厄翁为他诊治,即刻伤口愈合,他仍然健全如初。
同时别的神祇也离开战地回到俄林波斯圣山,让特洛亚人和达那俄斯人单独作战。最先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突破特洛亚的阵地,并射中特剌刻最伟大的英雄阿卡玛斯,为他自己的队伍开辟一条道路。接着狄俄墨得斯也杀死阿克绪罗斯和他的御者。别的三个特洛亚英雄也在欧律阿罗斯的手下丧命,庇底忒斯在俄底修斯的手下丧命。透克洛斯杀死阿瑞塔翁,安提罗科斯杀死阿布勒洛斯,阿伽门农杀死厄拉托斯。阿德刺斯托斯被他的马匹颠覆在地下,当即为墨涅拉俄斯所活捉,而他的马则拖着空车子和别的无主的马一起奔回城去。这俘虏躺在地上抱着墨涅拉俄斯的双膝哀求他:“阿特柔斯的儿子,请保全我的活命!你将得到我父亲所蓄积的大量青铜和黄金的赎金,如果他能见到我生还。”
墨涅拉俄斯为他的话所感动,但阿伽门农恰好在这时向他走来并斥责他:“墨涅拉俄斯,你饶恕敌人么?没有一个人,即使是还在母亲的怀里吃奶的婴儿,可以逃脱我们的报复。凡是生长在特洛亚城的人都得毫无悯惜地杀死。”听到这话,他只得拒绝阿德剌斯托斯,让阿伽门农一枪将他刺死。
涅斯托耳不断地在后面大声叫喊:“朋友们,别只顾抢掠和剥取战利品。现在都得动手杀敌。以后有空再慢慢地清理战利品不迟!”
特洛亚人几乎完全毁灭并逃避到城里去,幸有普里阿摩斯的儿子赫勒诺斯(他可以从鸟雀的飞翔预卜未来)跑去见赫克托耳和埃涅阿斯并对他们说:“一切都依靠你们两人。假使你们能阻止我们的人逃进入城,我们仍然可以恢复我们的战斗力量。埃涅阿斯呀,神祇选择你担负这个重任。而你,赫克托耳,应即转回城去,给我们的母亲一个信息。请她召集城里的贵妇人到卫城雅典娜的神庙去,将最尊贵的衣袍献在她的膝上,并许愿以十二个纯净的小母牛献祭她的神坛,求她能悲悯特洛亚城的妇人孩子和他们的城池,帮助他们抵御这堤丢斯的可怕的儿子。”赫克托耳随即从战车上跳下,从他的部队中大踏步走过去并鼓舞他们的勇气,然后急忙赶回城去。
格劳科斯和狄俄墨得斯
在战场上,从吕喀亚来的柏勒洛丰的孙子格劳科斯和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正各从队伍中冲出,面对面地准备厮杀。狄俄墨得斯逼近地看着他的对手,并上下打量着,他对他说:“你是谁?我过去没有遇见你,现在你却从队伍中站出来。我警告你挡我者必死。但如果你是化身为人的神祗,我将拒不作战,因我不愿举手反对神灵。如果你是人,那末来罢,你是绝不会有活命的。”
但柏勒洛丰的孙子回答:“狄俄墨得斯,为什么问我的家世呢?我们人类都是如同树林里的叶子,随着秋风摇落,到春天又在枝头重生。如果你愿知道,请听罢。我的祖先是埃俄罗斯,是赫楞的儿子。他生了足智多谋的西绪福斯。西绪福斯生格劳科斯,格劳科斯生柏勒洛丰,柏勒洛丰生希波罗科斯,而我便是希波罗科斯的儿子。那便是他派遣我来反对阿耳戈斯人,而我也将奋勇作战不辱祖先。”
当他说完话,狄俄墨得斯即将枪插在地上,并用友爱的声音对他说:“高贵的王子,原来我们的父辈都是好友!有二十天我的祖父俄纽斯曾在他的王富招待你的祖父柏勒洛丰。他们彼此都惠赠高贵的礼品。我的祖父赠给你的祖父一根紫红的腰带,你的祖父则回赠一只双耳的金杯,这现在还被我保存着。所以你如果到阿耳戈斯去,你便是我的贵宾,我到吕喀亚去,你也将是我的东道主。所以让我们在战场上不要动武。有着够多的特洛亚人供我杀戮,也有着够多的阿耳戈斯人供你杀戮。让我们交换我们的武器,使别人知道我们如何地骄傲着我们祖先的友情。”于是他们都从战车上跳下,互相握手,并盟誓定交。但因为这时的宙斯已在随处袒护阿开亚人,他使格劳科斯的心里糊涂,竟以自己的黄金的盔甲掉换狄俄墨得斯的青铜的胸甲。这就好像人们以一百条牡牛交换九条牡牛一样。
赫克托耳在特洛亚城
同时赫克托耳来到斯开亚城门和宙斯的圣掬树下面。在这里特洛亚人的妇女们都拥挤在他的周围询问关于他们的丈夫、儿子、兄弟和亲友们的消息。他不能详细回答每一个人所问的问题,只是要求她们都向神祗祷告。即使这样,他的话语仍使许多人充满沉闷和苦痛。现在他来到他父亲的宫殿。那是最美丽的建筑,两侧有着用石柱支撑着的广阔的走廊。里面则有五十间相连的大理石的宫室。国王的儿子们和他们的妻子都居住在这里。内廷的另一面则有十二间互相连接的大理石建筑的厅堂,国王的女儿和女婿们住居在这里。整个的建筑都有城堡围绕着,它的本身便是一座卫城。在这里赫克托耳遇到他的母亲赫卡柏,她正要到她的最美也是她所最爱的女儿拉俄狄刻那里去。
这年老的王后急忙向赫克托耳走来,握着他的手并充满无限的慈爱和关心询问他:“儿子,你怎么会在战斗中来到这里呢?那必是阿耳戈斯人加紧围困我们,所以你来伸手向宙斯祈求。等着,让我拿芬芳的美酒来,使你可以举行灌礼,然后喝一口来恢复精神。要使疲惫的战士振作再没有比酒更好的东西。”
赫克托耳回答她:“不要酒,亲爱的母亲,免得我的心情昏沉,四肢无力。我也不想用不洁的双手向宙斯举行灌礼。我请你和所有特洛亚的贵妇们都手持熏香,到雅典娜的神庙去,将你的最华贵的衣袍献在女神的面前,并许愿献祭她十二只纯净的小母牛,请她悯恤我们。同时我还去邀请我的兄弟帕里斯出战。我愿大地立即将他吞没,因为他是生来要使我们全城毁灭的!”
母亲即刻如儿子所说去做。她进入芳香的内室,取出她的美丽的丝袍,那是帕里斯经过漫长的航程带着海伦回家时从西顿地方带来送给她的。其中最美丽的一件是用最复杂的花样织成的,她从箱底上将它取出来,带着它同所有特洛亚的贵妇们到卫山上的雅典娜神庙去。安忒诺耳的妻子即雅典娜在特洛亚的女祭司忒阿诺打开神庙的圣堂。妇人们都在雅典娜的神像周围举手向她祈祷并且悲泣。最后由忒阿诺从王后手中将衣袍放置在神像的膝上,并向这宙斯的女儿哀求:“帕拉斯·雅典娜,保护城池的最伟大的女神!请碎断狄俄墨得斯的矛吧!让他在特洛亚城门外面倒栽在地上,脸埋在泥土里。请怜悯这城池,请可怜妇女和小孩子们。你能保佑我们,我们将献祭你十二只纯净的小母牛。”
但在帕拉斯·雅典娜的心里,她是拒绝她们的哀求的。这时赫克托耳已来到帕里斯的宫殿,它在卫城的最高处,国王和赫克托耳的宫殿的附近。因这两个王子的宫殿是和国王的宫殿分开的。赫克托耳手中执着矛。那有十一肘长,矛杆和青铜矛头接榫的地方用一金环箍着。
他看见他的兄弟在检视武器并在修理他的弓。海伦则坐在她的侍女中间指挥她们,大家正在作各种日间的操作。当赫克托耳看见帕里斯,他斥责他:“在这里过舒服的日子是罪过的!正是因为你,人们都在我们的城外恶战。你看见任何人在这紧急的时刻偷懒,你也会不满的。来帮助我们防守城池,在它没有被敌人攻破并被敌人焚毁以前。”
帕里斯回答:“兄长,你责骂我才是罪过呢。因我悲痛,我才在这里消遣。现在海伦鼓励我回前线作战,我就要去了。等一等,我束上我的铠甲。或者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赫克托耳没有回答,但海伦谦恭地对他说:“哥哥,我真的是带来了灾祸。我宁愿在我和帕里斯在这里的海岸登陆以前被海浪卷去。但事已至此,我愿我的丈夫更争气一些,希望他重视自己所受的侮辱和轻视。但他却没有骨气,他的怯懦所引致的不幸结果不久就会来到。但你,赫克托耳,请你进来,请来休息一会,为着我和我的懒怠的丈夫,你辛苦了。”
“不,海伦,”赫克托耳回答。“别让我休息,我绝不能休息。我的心渴望着援救特洛亚人。你的任务是激励帕里斯作战。让他快来,在我出城以前使他可以和我会合在一起。但是我得先去我的住屋看看我的妻子,我的小儿子和仆人们。”说着他飞快地走开。但他在住屋里看不到妻子。“当你的妻子听说特洛亚被加紧压迫和阿耳戈斯人得到胜利时,”看门的女仆人对他报告,“她就怀着焦虑惶惑地离开宫殿爬到碉楼上去,保姆只得抱着孩子跟在她的后面。”
赫克托耳又飞快地转到特洛亚的大街上。当他来到斯开亚城门,他的妻安德洛玛刻,喀利喀亚的忒柏城国王厄厄提翁的美丽的女儿立即向他走来。一个女仆跟随在后面,怀中抱着像星星一样灿烂的幼儿阿斯堤阿那克斯。父亲对着幼儿安静地微笑,安德洛玛刻却泪流满面,温和地握着他的双手。她说:“真的,由于你的勇敢,你必定会牺牲。但你不怜悯你的幼儿和你的即将守寡的不幸的妻子么?假使我没有了你,我最好也死去。阿喀琉斯杀死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被阿耳忒弥斯的神箭射死,我的七个兄弟也同时被珀琉斯的儿子杀死。现在你,赫克托耳,便是我所有的一切。你便是我的父母和兄弟。因此望你怜悯我和我一起呆在碉楼上。不要使你的孩子成为孤儿!将你的军队调到那长满无花果树的小山上。因那里的城墙没有防护,敌人容易攻进来。有三次,勇敢的阿耳戈斯人——两个埃阿斯,阿特柔斯的儿子伊多墨纽斯和狄俄墨得斯——或者是他们听到预言家的指示,或者是凭着他们的直觉的认识,都曾向着那地点攻来。”
赫克托耳温和地回答她:“亲爱的,所有这些也使我感到心情沉重,但是如果我停留在这里,远远站着旁观,我便是一个懦夫,便要在特洛亚人的面前丢脸!我的勇气也不许可我这么做,它总是驱使我到最前线。我的心预感到不久神圣的特洛亚城会沦为废墟,普里阿摩斯国王和他所有的人民都被毁灭。但为你所感到的痛苦,比之于特洛亚人的灾难和死于阿耳戈斯人的刀剑下的父母兄弟更使我难过。阿开亚人将抢走你作为俘虏。你将悲号哭泣。在阿耳戈斯那边你将纺织或者到河中取水;看到你流泪的人都会说:‘那是赫克托耳的妻子呀!’让黄土深深埋葬我,不要让我听到你被抢走时的哭声。”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抚抱他的幼儿。但孩子惊叫着躲藏在乳母的怀里,因他看见父亲的作战装束,看见他的青铜盔和迎风飘动的高耸的马鬃盔饰而感到恐惧。赫克托耳微笑着将战盔摘下放置在地上,亲吻这孩子,并抱着他摇晃。最后他向神祇祈祷:“宙斯和所有的神祇们!让这孩子如同他父亲一样,成为人们的领袖。让他将来长得有力量,统治特洛亚城。当他满载着战利品从战争凯旋归来时让人们说:‘是呀,他甚至比他的父亲更勇敢。’”说着他将孩子放在他妻子的怀里,她紧紧地抱着他,含着眼泪微笑。
赫克托耳悲愁地抚拍着她的手,对她说:“别悲痛!假使我命不该死,就无人可以杀死我。但没有人可以逃脱他的命运!还是去纺织,并照管你的女仆们去。特洛亚的男子,尤其是我,必须担负这战争的重大责任!”于是赫克托耳戴上战盔离开她。
安德洛玛刻回到宫殿去,一路频频回顾并悲哀地流泪。她的女仆们看到她,也悲不能禁,所以在赫克托耳的宫殿里,就像他真的死去了一样地凄凉。
帕里斯并不延迟。佩着青铜的灿烂的武器,大步在城内穿过,就好像饱食后松开缰绳奔跑到河岸去的大雄马一样。他遇到他的哥哥赫克托耳,这时他刚刚离开他的妻子。“我劳你久等了么?”他远远地就向赫克托耳喊道。“我没有更快地赶来,让我的长兄久等了。”
但赫克托耳慈爱地回答他:“好兄弟,我不能不说你是一个勇敢的战士,只是你常常落后并荒废时日。当我听到为你遭受这么大灾祸的特洛亚人切齿怨恨地谈到你时,我很痛心。但这事留待以后再谈,那时候我们将阿开亚人逐出了我们的海岸,从容舒适地坐在宫殿里饮酒庆祝自由,那时我们再来谈论这事。”
赫克托耳和埃阿斯决斗
雅典娜从俄林波斯圣山看到这两弟兄正走向战地,她即刻来到特洛亚城。在宙斯的圣掬树下面她遇见阿波罗,他已离开卫城并在指挥特洛亚人作战。“你为什么这样焦急地从俄林波斯赶到这里来呢?”他问他的妹妹。“你仍然固执着非特洛亚陷落不可么?但愿你听我的话不要在今天进行决战!让他们下一次再打吧,我知道你和赫拉是不会甘心的,除非巍峨的特洛亚城完全毁灭。”
雅典娜回答他:“远射者哟,就像你所说的那么办吧。我也正是怀着这种想法从俄林波斯下来的。但告诉我你想怎样让这些人停止战斗?”
“我们所要做的事,”阿波罗说,“乃是鼓舞赫克托耳的勇气,让他向达那俄斯人单独挑战。这时让我们瞧着,看他们自己怎么解决。”帕拉斯·雅典娜赞成这意见。
预言家赫勒诺斯的心灵听到了神祇这谈话,他飞快地跑去见赫克托耳并对他说:“普里阿摩斯的聪明的儿子,这次请听我的劝告,因我是你的弟兄且是最爱你的人。吩咐所有别的人们,无论特洛亚人或阿耳戈斯人都一样,要求停战。但你自己则要求和阿耳戈斯英雄中最勇敢者单独决斗来确定这次战争的胜负。你可以这么做,绝无危险。相信我,我是预言家,我知道你这时还不会死的。”
赫克托耳听了很高兴。他喝止住特洛亚军队,横矛站立在两军阵前。他们注意到这种表示,双方停止战斗,阿伽门农也命令他的军队停止前进。同时阿波罗和雅典娜则变作两只鹰栖息在宙斯的圣椈树上面,欣赏着这里的杂迓和纷乱。最后大家都带着发光的盾,盔和矛坐下来,静静地就和一阵细微的西风吹过的海面一样。现在赫克托耳站在中间开始发言:
“特洛亚人和达那俄斯人,请听我的衷心的提议。宙斯并不赞成我们最近所缔结的和约。他倒是愿意双方的军队在特洛亚城陷落或者达那俄斯人被驱逐出海外以前不要停息战斗。全希腊最勇敢的英雄们都和你们的军队同来了。谁敢和我单独决斗,请站出来。这是我的提议,并请宙斯作证:如果我的对手的矛将我杀死,他将剥取我的铠甲带回船去作为战利品,我的尸体则请他送回特洛亚城,俾可以在故乡的土地上火焚并举行光荣的埋葬。但如果阿波罗使我得胜,我杀死我的对手,那么我将摘取他的铠甲悬挂在特洛亚城的阿波罗神庙,你们也可以为他举行豪华的葬礼,并在赫勒斯蓬托斯建立高大的坟墓使未来的人都可以凭吊:‘看哪,这是一位古代战士的茔墓,他是和伟大的赫克托耳决战而被杀死的。’”
他这样说着,但阿耳戈斯人保持沉默,因为要拒绝这挑战是可耻的,而要接受这挑战又是危险的。最后墨涅拉俄斯站出来并斥责他的伙伴。“唉!”他说,“你们是多么怯懦啊!你们是妇人而不是男子汉!如果没有一人敢和赫克托耳对敌,那真是使我们羞愧无地!你们这些怀着畏缩的心情坐在那里的人,我真愿意你们都变为土,化为水!我自己将去决斗,一切结果听凭神祗决定。”说着就束紧他的铠甲。但阿耳戈斯的王子们都惊跳起来,将他拖回,否则他必死无疑。
阿伽门农握着他的右手对他说,“兄弟,稍待一会!你想些什么?你发疯了么,你敢和比你强大的敌手,一个连更有力的人都害怕的敌手决斗!对于他即使阿喀琉斯也不敢卤莽从事。我们都请求你三思而行。”
阿伽门农用这番话改变了墨涅拉俄斯的决心。现在涅斯托耳向他的军队演说,告诉他们他和阿耳卡狄亚的厄柔塔利翁决斗的故事。他在结束时说:“假使我当年的精力还在,赫克托耳不用等多久就会有一个对手的。”这些寓有责备之意的话一说完,即刻有九个王子跳起来愿意和赫克托耳单独决斗。其中第一个是阿伽门农,其次是狄俄墨得斯,其次是两个埃阿斯,其次是伊多墨纽斯和他的朋友墨里俄涅斯,其次是欧律皮罗斯,托阿斯和俄底修斯。“现在来拈阄决定,”涅斯托耳说。“无论谁拈到,阿耳戈斯人都会高兴,他自己决斗获胜时也会同样高兴的。”
于是每个人各作一阉,都放在阿伽门农的战盔里,由涅斯托耳摇动战盔。最先播出的是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的阄。一个传令兵拿着它传给其余的八个英雄看,大家都不认识,直到送给作阉者本人埃阿斯,才认出来。埃阿斯将它投在地上高兴地叫道:“这是我的呀!我很高兴,因我希望战胜赫克托耳!在我准备的时候,你们都默默地或大声地祈祷吧!”
人们都遵从他的意思。于是他束紧金光灿烂的铠甲,大步走到战场,好像战神本人一样,严肃的面孔上略带微笑,手中挥舞着他的沉重的长矛。所有的阿耳戈斯人看到他都欢喜,而特洛亚人的队伍则为之悚惧。甚至于伟大的赫克托耳也怦怦心跳,但他既已提出挑战,所以当然不能后退。
埃阿斯走到他的面前,用那面青铜和七层生牛皮做成的大盾(一个瞎眼睛的巧匠为他制造的)掩蔽着自己。当他逼近赫克托耳,他威胁地对他说:“赫克托耳,现在你当知道除了珀琉斯的狮心儿子以外,达那俄斯人还有着别的英雄,别的许多英雄!现在我们开始吧!”
赫克托耳回答:“忒拉蒙的威武的儿子,别恐吓我,拿我当作怯懦的妇人孺子。我有着多少次战斗的经验。我知道怎样或左或右舞着我的盾,我知道怎样走着战神的步伐,并在混乱中驾驭着马匹。那未来罢!我不用诡计,只是当着你的面向你投出我的矛。”
说着就投出他的矛,这矛有力地飞出,一直射中埃阿斯的盾牌,贯穿他的六层生牛皮,只是第七层没有穿透。现在埃阿斯投枪,它穿透了赫克托耳的盾,击破他的胸甲,如果不是赫克托耳急闪在一旁,它甚至会射入他的腹部。现在双方持矛而刺,来回角逐如同两只愤怒的野猪。赫克托耳对准埃阿斯的盾的中心刺去,但矛尖折断不能穿透青铜盾面。埃阿斯则刺透对方的盾,并划破他的脖子,即刻血流如注。赫克托耳略略后退,用他的筋脉奋张的大手从地上拾取巨石向埃阿斯投去。这击中埃阿斯的大盾,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埃阿斯拾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用力向赫克托耳掷去以致对方的盾牌凹了进去,打伤他的膝部,使他仰面倒下。但他并没有放松他的盾;站立在他旁边不为人所见的阿波罗即刻将他从地上扶起。两人正要执剑彼此突击,立决胜负时,双方的使者(伊代俄斯代表特洛亚人,塔尔提比俄斯代表阿耳戈斯人)冲出来阻止他们决斗。“别再战斗了,”伊代俄斯大声喊道。“你们双方都是勇士,都是宙斯所爱护的人。我们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但天时已晚!请听从黑夜的命令停战!”
“向你自己的人说去,”埃阿斯回答他。“向阿耳戈斯的最勇敢的英雄挑战的是他。如果他愿意,就先由他开始停战!”
现在赫克托耳向对方说:“埃阿斯,神祗给了你强劲的四肢和无比的勇力,给了你投矛的技术。今天且让我们去休息。将来我们再决斗,直到宙斯将胜利和荣耀给与两个民族中的任何一方。现在让我们互相赠礼作为纪念,使将来的特洛亚人和阿耳戈斯人都这样说:‘他们对敌时如同仇敌,但离别时却如好友。’”
说着,赫克托耳就赠给对方银柄的剑,还有剑鞘和剑扣。埃阿斯也解下了他的紫色的腰带赠给赫克托耳。最后他们告别。埃阿斯回到阿耳戈斯军营,赫克托耳回到特洛亚人的队伍。特洛亚人都庆幸他们的英雄能从凶暴的敌人手里活着回来。
休战
阿耳戈斯王子们聚集在他们的统帅阿伽门农的屋子里,埃阿斯愉快地走来,引起一片欢呼。他们宰杀了的一只五岁的肥牛献祭宙斯,胜利者分到最好的一块——从牛背上割下的牛肉。在他们已酒醉饭饱后,涅斯托耳宣布会议开始,并提议明天双方停战,俾可以用牛车和驴车收集战场上阿耳戈斯殉难英雄们的尸体,在船舰附近将它们焚化,将来回国时再将他们的骨灰带回交给他们的子女。他的提议大家都欢呼赞同。
在另一方面,特洛亚人也在卫城上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宫廷前集议。他们都对于战争的结局感到惶惑而失望。明智的安忒诺耳首先发言:“记住我的话,特洛亚人和我们的同盟军!”他说。“我们已经失信了。只要我们仍然固执地违反被潘达洛斯破坏了的庄严誓约,继续战争,这对于我们将毫无益处。因此我不能再隐忍不言。我劝你们将海伦和她所有的财富都送回给阿耳戈斯人去。”
他说完之后,帕里斯站起来回答:“安忒诺耳呀,假使你真是郑重地作此建议,那必是神祇让你糊涂了。在我,我可以直说,我不愿交出海伦。让他们拿回我从阿耳戈斯抢来的财富好了。我还乐于从自己的积蓄中加上他们所要求赔偿的财富。”
接着,年老的国王普里阿摩斯用平静的语调说:“朋友们,今天我们不必再采取什么措施了。只是分配夜饭给每个战士,布置警卫,然后大家都安心地休息。明天我们的使者伊代俄斯可以到阿耳戈斯的军营传达我的儿子帕里斯的谈和的条件,同时并看看他们是否愿意在我们焚化我们的死尸以前,停止战争。如果和平无望,那么在死者的坟茔完成后再重新作战。”
结果就这么做了。第二天和平使者伊代俄斯来到阿开亚人面前,传达帕里斯和国王的提议。阿耳戈斯英雄们听完他的话,大家都保持沉默。最后狄俄墨得斯发言:“同乡们,”他说,“不要只是想着财富;即使他们同时交出海伦,也不要这样。你们当中最老实的人也极容易从这种提议里看出特洛亚人已经知道自己走到了末路。”
所有的王子们都大声赞成。于是阿伽门农对使者说:“你已听到达那俄斯人对于你们的提议的答复。但我们并不拒绝让你们去焚化你们的死者。发雷霆者宙斯可以为我的这话作见证。”说着,他向天高高举起他的王杖。
伊代俄斯转回特洛亚城,看见特洛亚人正在集议。当他报告对方的回答后,全城即刻动员。有的搬运尸体,有的砍伐山坡上的树林。在阿耳戈斯的军营中也同样地忙碌着。在拂晓的阳光中,对敌的人彼此和平相遇,各从对方的阵地寻觅本国人的尸体。因为死去的战士都被剥去了铠甲,且血迹模糊,所以不容易分辨出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特洛亚人洗涤着尸体上的血渍,他们眼睛都哭红了,因为特洛亚人的死者是远较阿耳戈斯人为多的。但普里阿摩斯禁止他们大声悲泣,所以他们压抑着悲愁,默默地将尸体搬到车上,送上火葬堆。阿开亚人也这么做。他们也悲哀,直到最后的火光熄灭时他们才回到他们的船舰。这一工作费了整整的一天,现在已到夜饭时候。从楞诺斯岛,伊阿宋和许普西皮勒的儿子欧纽斯用货船载着几千坛美酒送来给阿耳戈斯人,因他和他们是很要好的。这礼物来得正是时候。于是大开盛宴,阿耳戈斯人在火葬了死者以后开怀痛饮。
特洛亚人也希望从战争的疲劳中得到恢复,但宙斯使他们不得休息。整个夜晚他始终在断断续续地以轰隆的雷霆恐吓他们,每一雷声都好像预兆着新的灾祸。大家的心里都怀着恐惧,举杯时也非得先泼酒于地对愤怒的宙斯作灌礼的献祭,否则不敢沾唇。
特洛亚人的胜利
但宙斯暂时又撤回他的决定。“好好地记住我的话!”第二天清晨他向在圣山集议的诸神和女神们说。“在今天,你们中有谁敢援救达那俄斯人或特洛亚人,我就将这叛逆者投入塔耳塔洛斯的陷坑里,那陷坑的深度如同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一样。然后我要将地府的铜门槛铁门下键,使他永远不能再看到俄林波斯圣山的天光。假使你们怀疑我是否有力量这样做,那末用金链子拴着天官,你们一齐用力拉,看看是否你们能将我拖到地上去。正相反,我可以将你们和大海陆地都一起扯上来并将链子镇在圣山的绝顶上,让整个大地悬吊在半空中。”
听了宙斯这些激怒的话,神祇们都十分畏服。但宙斯却乘上他的发雷霆的金车驰到伊得山去,那里有着献祭给他的圣林和神坛。他坐在山顶上十分威严地观察着特洛亚城和阿耳戈斯人的营幕。每个人都正在紧束铠甲。特洛亚人数量较少,但他们也奋勇备战,因为,要保卫他们的父母和妻子。立刻城门大开,他们的军队如潮水一样地涌出,有的乘着战车,有的徒步,都大声叫嚷和呐喊。这天早晨,双方不分胜负,双方都有死亡。但当午间太阳当顶时,宙斯将两个死亡的筹码放在黄金的天秤的两端,在天空中称量。阿耳戈斯人的这一边向地倾斜,特洛亚的一边则向天高举。
宙斯立刻以闪电和雷霆警告达那俄斯人这命运的改变。他们看到这凶兆都战栗起来,即使最勇敢的英雄也感到沮丧。伊多墨纽斯,阿伽门农和两个埃阿斯都站在那里发抖。独有年迈的涅斯托耳仍在前线作战,但只是因为他退不回来。因帕里斯击中了他的一只马的脖子,这匹马惊怖得直立起来,然后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他正要用剑割断第二匹马的缰绳,这时追击着希腊人的赫克托耳乘着战车向他追来。
假使不是狄俄墨得斯赶去援救,高贵的涅斯托耳的生命定将不保。狄俄墨得斯大声责骂背转身向船舰逃回的俄底修斯,但也无法阻住他。于是他来到涅斯托耳的马前,将马交给斯忒涅罗斯和欧律墨冬,将这老人抱上他自己的战车一直奔向赫克托耳。他投出他的矛,虽没有投中赫克托耳,却投中他的御者厄尼俄剖斯,使他胸部受伤即刻倒地。赫克托耳深深地悲痛着他的朋友,让他躺下,另掉换一个御者。然后他向狄俄墨得斯冲来。现在如果他拔剑和堤丢斯的儿子砍杀,他必会丧命,但万神之父的宙斯十分知道他的死将是战局的转捩点,阿耳戈斯人会在当天攻破特洛亚城。宙斯不愿这事发生,所以他在逼近狄俄墨得斯的战车处闪击雷电。涅斯托耳惊怖得丢下缰绳,叫道:“狄俄墨得斯,逃跑吧!你不看见宙斯不愿你在今天征服敌人么?”
“你说的对,”狄俄墨得斯回答。“但是如果有一天赫克托耳会在特洛亚人的大会上说:‘堤丢斯的儿子因为害怕而自己逃回去了。’那我一定要气死了!”
涅斯托耳说:“你以为你所杀死的特洛亚人的朋友和妻子会相信赫克托耳的话,说你是懦夫么?”说着,他就驱策马匹离开阵地,赫克托耳和特洛亚人在后面追赶,并大声呼喊:“堤丢斯的儿子,从来阿耳戈斯人在饮宴和集会时都对你表示敬意。从此时起他们将蔑视你。征服特洛亚并把我们的妇女用船载走的不会是你了!”狄俄墨得斯犹豫着。接连三次他在心中盘算究竟应否回身重上战场并一直奔向嘲弄他的赫克托耳。但宙斯也一连三次在伊得山轰击雷霆使大地震动,所以狄俄墨得斯仍然继续逃跑,赫克托耳仍然继续追击。
赫拉看到这一情景,为之大惊失色。她想鼓励达那俄斯人的保护神波塞冬援救希腊人,但没有成功,因为他不敢反对他的更有威力的兄长。这时逃亡者已纷纷来到船舰外面的壕沟和围墙,如果不是赫拉使阿伽门农重新振作,召集惊惶失措的达那俄斯人勉力抵御,赫克托耳真的会攻入营幕并放火焚烧船舰。阿伽门农走上俄底修斯的远远高出于其他船只之上的巨舰。他笔直地站在甲板上,肩上披着发光的紫色的披风,向左边埃阿斯的营房和右边珀琉斯的儿子的营房大声呼喊。“可耻呀!你们干杯时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我们居然输给一个人,赫克托耳一个人就把你们打退了!他即刻会焚烧我们的船舰的。宙斯哟,你给我降下了多大的灾难!如果我曾用祈祷和献祭表达过对你的崇敬,请别让特洛亚人在我们的船舰这里征服我吧!”他声泪俱下地说着。万神之父很怜悯他,于是向阿耳戈斯人显示一种吉兆:一只巨鹰,脚爪攫着一只小鹿,将它投落在阿开亚人为宙斯建立的神坛前面。
阿耳戈斯人看到这吉兆都很兴奋,他们又奋勇向前抵抗侵入的敌人。狄俄墨得斯从壕沟里跃出,走在阿耳戈斯人的前面,举矛刺入正驱策着战车回跑的特洛亚人阿革拉俄斯的背部。在他之后则是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其次是两个埃阿斯;在他们之后是伊多墨纽斯和墨里俄涅斯,其次是欧律皮罗斯。最后第九个人是透克洛斯。由他的异母弟埃阿斯用大盾保护着,他将特洛亚人一一射杀。他刚刚好射倒了第八个人,这时阿伽门农高兴地看着他叫道:“就是这样,我的朋友!这样继续下去作为阿耳戈斯人的榜样。假使宙斯和雅典娜使我们攻破特洛亚,第一个从我接受光荣的赠礼的人必定是你!”
“国王,我不需要你许诺我什么,”透克洛斯回答。“我不会吝惜我自己。现在我尽了我所有的力量,只是还没有射死那只疯狗。”于是他用箭瞄准赫克托耳射去。但却射中国王普里阿摩斯的一个养子戈耳古提翁;他的头被战盔压得低垂在一边,就如同春雨中压弯了的一棵罂粟一样。透克洛斯又发射第二箭,但阿波罗使它不能中的,它射中赫克托耳的御者阿耳刻普托勒摩斯的胸部。赫克托耳为这个朋友十分悲痛,但也只好让他躺下,并叫第三个人来替他驾车。然后他疯狂地向前冲出,当透克洛斯弯弓搭箭的时候,用巨石击中他的腰部。弓弦断了,透克洛斯的腰部麻痹,即刻瘫痪下来。但埃阿斯看守着他的兄弟,在他的周围用盾牌保护他,直到两个朋友走来将呻吟着的他抬上船去。
现在宙斯又煽动特洛亚人的勇气。赫克托耳眼中放射着凶焰狂暴地追击着阿耳戈斯人,就如同在山林中追击野猪的猛狗,并杀死每一个他的矛所能达到的人。阿耳戈斯人又纷纷后退,并痛苦地向他们的神祗祈祷。赫拉听到他们的祈祷,激起心中的怜悯。她转身向雅典娜。“达那俄斯人危急了!”她说。“不是已到我们援救他们的时候了么?看看赫克托耳如何追击他们,他如何地大肆杀戮呀!”
“是呀,我父亲是很残酷的!”雅典娜回答。“他已忘记我如何忠诚地援救他的儿子赫剌克勒斯,当他作各种冒险的时候。现在忒提斯已经以她的娇嗔和温柔得到他的欢心,他一看见我就厌恶。但我想不久以后,他仍然会称我为他的可爱的蓝眼睛的女儿。赫拉,帮助我套上马匹。我将亲自到伊得山去劝说我父亲去。”
宙斯预见到她的来意。他皱着眉头吩咐使者伊里斯急风一样地飞到俄林波斯圣山的天门阻止两个女神的车辆前进。她们听到他的命令即刻归回。随即,宙斯自己乘上发雷霆的金车,整个的圣山因他的来临而震撼着。虽然他的妻子和女儿对他哀求,他也没有动心。“明天特洛亚人将得到大得多的胜利,”他对赫拉说。“伟大的赫克托耳将一直追击,直到阿耳戈斯人在船舰的船舵上作战,阿喀琉斯听到他们的喧嚷从他自己的屋子里挺身站出。这是命运女神的决定。”赫拉沉默着,面容忧郁。
天已黄昏,船舰周围的战斗渐渐沉寂。赫克托耳将他的战士们召集到战场的一边,坐在斯卡曼德洛斯附近的草地上集议。“要不是天黑了,”他说,“现在我们已经消灭了他们。但即使黑夜来到,我们也不要回去。只是派少数人去搬运牛,羊,酒和面包来。当我们饮食和照顾伤员时,我们的营火会保护我们使不受到敌人突然的攻击。天一破晓我们就继续冲杀,攻击他们的船舰。这时我们可以知道究竟是狄俄墨得斯从城头上将我摔死,还是我从他的死尸剥去他的铠甲。”一阵欢呼的潮浪在特洛亚人的军队中汹涌着。他们遵从命令,整夜休息,四周焚烧着熊熊的营火。每次五十人饮酒食肉。他们的马匹也在鞍鞯旁边嚼食着小麦和燕麦。
阿耳戈斯人去见阿喀琉斯
在阿耳戈斯的军营中,败退时发生的混乱和恐怖还没有终止,这时阿伽门农悄悄地按名召集王子们举行会议。他们怀着沉重的焦虑和悲愁集拢来,阿特柔斯的儿子向他们演说,一边说,一边叹气。“我们民族的朋友们和战士们,宙斯对我很苛刻。他给过我很好的吉兆,说我将征服特洛亚城并全胜而归,而现在他却欺骗我,要我失败而归,使多少英勇的战士被遗弃在战场上。他毁灭了这么多的城池,而且还要毁灭更多的城池;要反抗他的决定是没有用的。我们命定不能征服特洛亚。因此让我们乘上我们的船舰飞快地归回祖国去吧。”
听到这些丧气的话,希腊的英雄们都沉默着久不作声。后来狄俄墨得斯发言:“就在刚才,”他说,“国王啊,你还当着阿开亚人嘲弄我没有胆量!现在在我看来,宙斯使你高踞王位,却没有给你为王应有的勇气。你当真相信希腊的汉子们都如你所说的那样不敢作战么?如果你渴望回乡,请你自己回去就是。路是敞开着,你的船舰也准备在那里。但我们其余的人,所有别的阿耳戈斯人却愿意一直留下,直到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宫殿化为灰尘。即使别的人都愿意回去,我和我的朋友斯忒涅罗斯也要留下,仍然确信我们是神祇指引来的。”
当他说完,英雄们都大声喝采。涅斯托耳也说:“虽然你如同我的最小的儿子一样的年轻,但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正确有力。来,阿伽门农,给这些英雄们举行一次欢宴。你的屋子里有足够的酒。那些守卫的人应在壕沟周围土墙旁边分享这次饮宴,而我们则在这里碰杯,并听听我们中间最智慧者的言语。”
于是王子们和阿伽门农坐下来饮宴,宴会毕,涅斯托耳又站起来向他们演说。“阿伽门农,你知道自从你违反我们的意见,强迫从阿喀琉斯的屋子里带走布里修斯的美丽女儿以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对于这事曾怀着至诚向你警告。现在我们必须设法说服被侮辱的珀琉斯的儿子放弃他的怨恨和愤怒。”
“你说的很是,”阿伽门农回答。“我承认这是我的错。我愿意纠正错误,并给与充分的赔偿:十塔兰同金子,七个铜三脚祭坛,二十个炊鼎,十二匹马,七个我从勒斯玻斯岛作为战利品抢来的可爱的女人和美丽的布里塞伊斯本人。我虽然将她从阿喀琉斯的屋子抢来,但并没有碰过她,这一点我敢当着神祇发誓。等到战胜了特洛亚人并瓜分战利品时,我自己愿意使他的船舰装满金子和铜,并让他自己选择特洛亚的海伦以下的二十个最美丽的女人。当我们回到阿耳戈斯,他并可娶我的一个女儿为妻。我将以七座城池作为新娘的妆奁。我要像爱女婿那样爱他,待他如同我的独子俄瑞斯忒斯一样。只要他不恼恨,我保证一切都照着这么做。”
“真的,”涅斯托耳说,“你答应给阿喀琉斯的这些礼物已不算微薄了。让我们就派人去:福尼克斯领头,其次是大埃阿斯,俄底修斯,传令使荷狄俄斯和欧律巴忒斯也和他们同去。”
在郑重举行灌礼以后,涅斯托耳提名的王子们离开会场出发到密尔弥多涅斯人的船舰去。他们看见阿喀琉斯正在弹一架有银的横档的精制的竖琴。这是他从厄厄提翁得到的战利品,现在他正和着琴弦歌唱英雄们光荣的战绩。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听他唱完他的歌曲。这时珀琉斯的儿子看到他们由俄底修斯领头走来,吃惊地站起来,手中仍然抱着他的竖琴。帕特洛克罗斯也站了起来。两人都走上前去迎接他们。阿喀琉斯拉着福尼克斯和俄底修斯的手说:“你们好,我的朋友们!我想你们此来必有要求,但我是这样地爱你们,爱你们超过任何别的阿耳戈斯人,所以即使我在恼怒中我仍然欢迎你们。”
帕特洛克罗斯即刻捧出一碗酒。阿喀琉斯由奥托墨冬帮助着烧烤一块山羊背,一块绵羊背和一块肥嫩的小猪腿。然后大家围着餐桌饮宴,当酒醉饭饱,埃阿斯向福尼克斯眨眼,但俄底修斯却已首先发言。他为阿喀琉斯干了一杯,然后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珀琉斯的儿子!这次饮宴真是丰盛极了。但我们到这里来并不是贪图丰盛的享受;一种最大的不幸逼使我们到你这里来!因为现在已经到了我们得救或者是毁灭的地步,而这全凭你是否援救我们来决定。特洛亚人已迫近围墙和船舰。赫克托耳凶焰逼人,他信托着宙斯,放肆横行。在这最后关头拯救阿耳戈斯人吧,他们的命运已临绝境。请你别再骄傲!相信我的话,友情究竟比敌意可贵!当你出发远征特洛亚时,你自己的父亲珀琉斯也曾经这样对你说过。”接着俄底修斯计算着阿伽门农愿意奉献给他的丰厚的赠礼。
但阿喀琉斯回答:“拉厄耳忒斯的高贵的儿子,对于你的好话我必须毫不迟疑地回答一个‘不’字。阿伽门农之使我憎恶,正如地府之门一样。无论他和任何达那俄斯人都再不能引诱我重新回到他们的队伍中去。难道我吝惜过我的工作和辛劳吗?正如母鸟宁愿饿着肚子觅食哺育它的幼雏一样,我曾经日夜操劳流着如雨一样的血汗为那个不义的王子争夺一个妇人,并将获得的一切财智献给阿特柔斯的儿子。他贪得无厌,自己占有最大部分,只以其中最微小的部分分给我们其余的人。连我自己的战利品,我的美女,也被他夺去。就是为这理由,所以在明天拂晓,在我献祭宙斯和别的神祇们之后,我的船舰即将在赫勒斯蓬托斯的海上航行。我希望在三天以后可以达到佛提亚我的故乡。阿伽门农曾经一度欺骗我,我绝不会第二次上当。让他满足于他自己现在所有的东西。请回去将我的意思告诉他,但如果福尼克斯愿意留下,他可以和我一道上船回故乡去。”
他的老教师福尼克斯无论怎样劝说都不能使这青年英雄的决心改变。阿喀琉斯只是示意要帕特洛克罗斯为福尼克斯预备床位。最后埃阿斯站起来说:“俄底修斯,让我们回去。这冷心肠的人不懂得友爱。友情不能使他感动。他是无法和解的人。”俄底修斯就从餐桌旁站起来;他们先洒酒于地对于神祗举行灌礼,然后和传令使们一起离开阿喀琉斯的屋子。只有福尼克斯一人留下。
多隆和瑞索斯
俄底修斯回来传达了阿喀琉斯的话,阿伽门农和其余的王子们都沉默着。阿伽门农两兄弟一夜没有合眼。离天亮还远,他们就怀着苦恼的心情起来分头去工作。墨涅拉俄斯依次去到每一营房,催促他们起床并鼓舞他们的勇气。阿伽门农则来到涅斯托耳的住屋去。他看见这老人睡在床榻上,他的铠甲,盾牌,战盔,腰带和两支枪都放在他的身边。他从梦中惊醒,用手肘支着头对阿伽门农说道:“你是谁?深更半夜,人们正在熟睡,你却从船舰中间走来,好像是来找人,又好像是寻找一只走失了的骡子?说呀,你这闷声不响的人!究竟来干什么?”
“难道你不认识我么,涅斯托耳?”阿伽门农小声地回答。“我是阿伽门农,宙斯使我陷入了悲痛的深渊。我不能睡。我的心剧痛,且四肢发抖,因为焦虑着阿开亚人的命运。让我们走去看看守卫的人是否都醒着。因为说不定敌人会在今天夜里袭击我们。”
涅斯托耳即刻披上毛织的紧身服,外加紫色披衣,伴随着阿伽门农在船舰各处巡视。最先他们叫醒俄底修斯,他即刻背着盾跟他们走来。后来涅斯托耳来到堤丢斯儿子的住屋,用脚踢他的脚踵,并用严厉的话叫醒他。但这英雄半睡半醒地回答他:“不倦怠的老人,你从来不睡觉么?不是有很多青年人可以在晚上巡视军营并叫醒大家么?你总是对一切都不放心!”
“你说得正对,”涅斯托耳说。“我有足够的人更不要说我的儿子们能代替我做这种工作。但是阿耳戈斯人的处境是这样地危险,以致我不能不受良心的驱使亲自出来。现在是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所以起来吧,帮助我们叫醒埃阿斯和费琉斯的儿子墨革斯。”狄俄墨得斯即刻起来,将狮子皮披在肩上,并叫醒涅斯托耳所提到的英雄们。他们一同来检视看守兵,没有一个偷懒睡去的人;大家都清醒地执着武器,随时准备着战斗。
渐渐地王子们都集拢来,于是举行会议。涅斯托耳首先发言:“如果能有一个勇敢的人去到特洛亚人军营劫取一个熟睡的士兵,或者窃听他们的会议,探明他们仍将停留战地或者作为战胜者回城去,那不很好么?有人敢于承担这个任务,便将受到重赏。”
涅斯托耳说完,狄俄墨得斯就站起来自告奋勇去担任这桩冒险的使命,只是要求有一个人同去。许多人都愿意去:两个埃阿斯,墨里俄涅斯,安提罗科斯,墨涅拉俄斯和俄底修斯。最后狄俄墨得斯说:“如果让我从你们挑选和我同去的人,我如何能放过俄底修斯呢?他能临危不惧,且是帕拉斯·雅典娜所爱护的人。如果他和我同去,我想我们绝无危险,因为他总是能够比任何人更快更好地想出办法来克服困难。”
“不要过分赞美或过分斥责我,”俄底修斯说。“要记住你是在富有经验的人的面前说话的啊!现在让我们走吧。星星已走得很远,黑夜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于是两人都紧束铠甲,并各化装。狄俄墨得斯将自己的剑和盾都留在船上,另从特刺绪墨得斯借来他的双刃剑,牛皮盾和既没有鸟羽盔饰也没有马毛缨毬的战盔。墨里俄涅斯也将自己的弓,箭袋,一柄短剑和顶上镶着野猪牙的熟牛皮战盔给俄底修斯。他们这样装束停当,在黑夜中离开阿耳戈斯人的军营。他们从右方听到飞过头上的一只苍鹭的鸣声,他们很欢喜,以为这是雅典娜所显示的吉兆,因向她祈祷请求保佑他们这次的侦察。他们在黑夜中大步前进,踏着武器和死尸,通过血的泥塘,他们英勇得如同两只狮子。
当阿开亚人正计划着侦察特洛亚人,赫克托耳在特洛亚人的会议上也作出同样的提议,且保证从他个人将分得的阿耳戈斯人的战利品中拨一辆战车和两匹骏马奖赏给那个侦探敌情的人。特洛亚人中有一个名叫多隆的,他是使者欧墨得斯的儿子,颇负盛名且为人所尊敬。多隆有许多金银财宝。他是相貌不扬的小个子,但跑得最快。他听到赫克托耳的话,想到阿耳戈斯人的最优良的战车和两匹良马(那是属于阿喀琉斯的)的奖赏,很为动心,因此表示愿意到敌人军营和阿伽门农的船舰去侦察阿开亚人会议的情形。他即刻背着弓,戴上獭皮战盔,执着矛,迈步出发。但他所走的路使他和来作同样侦察工作的阿耳戈斯的两个英雄正好碰在一起。
俄底修斯听到脚步声音,悄悄地对他的伙伴说:“狄俄墨得斯,有人正从特洛亚的营盘里来呢!他或者是探子,或者来剥取死尸的铠甲。等他走过,然后我们追上去捉住他,或者把他赶到我们的船舰那边去。”
两人蹲伏在路旁死尸中间,而多隆毫无疑虑地飞快地走过。当他越过他们已有一箭的距离时,他听到他们追来的声音,立即站住,以为或者是赫克托耳派人来召他回去。但当两个英雄走入矛可以达到的距离后,他看出他们乃是敌人。于是他拔腿飞跑,就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山兔一样。“站住,否则我的矛即刻射来!”狄俄墨得斯大声叫喊并掷出他的矛。但没有投中,青铜的尖从奔跑者的肩头上飞过,直射到地上,多隆恐怖得面无人色地停下来。他的下颔发抖,牙齿打战。
当两个英雄赶上去捉住他时,他哭泣着哀求:“请饶我活命。我是富有的人,我可以给你们所要求的金银赎回我自己!”
“勇敢些,”俄底修斯对他说。“不必想到死,但必须真实地告诉我们,你来这里做什么。”当多隆战栗而恐惧地说出一切,俄底修斯微笑着说:“你真想要珀琉斯的儿子的马匹么,你的口味倒不坏!但现在必须毫不迟疑地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和赫克托耳分手的?他的马匹在哪里?还有他的铠甲呢?其余的特洛亚人和同盟军都在哪里?”
多隆回答:“赫克托耳和王子们在伊罗斯大坟附近开会;战士们都睡在营火周围,并没有比平时更多的守卫;从远地来的同盟军因没有家室的忧虑,所以和大军分开来睡,没有守卫。当你们进入特洛亚人军营,你们最先遇到的人必是新近来到的特剌刻人。他们集合在国王瑞索斯的周围,瑞索斯是厄依俄纽斯的儿子。他的马匹一色的雪亮,高大而跑得飞快,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的战车用金银装饰着,他自己穿着光辉灿烂的黄金铠甲,就像天神下降一样。现在你们既已知道了一切,就将我带回你们的船舰去,或者将我绑在这里,同时你们自己去证明我所说的并非虚妄。”
但狄俄墨得斯对这个俘虏怒目而视,他说:“你这骗子,我明白你想逃走,只是我要使你永远不再危害阿耳戈斯人!”多隆惊恐地举起右手抚摩着狄俄墨得斯的下颔哀求,但堤丢斯的儿子却拔剑砍去,他的头颅即时滚落地上。于是两个英雄取下他的獭皮战盔,从尸体上剥下他的狼皮铠甲,解下他的弓箭,从他的手里拿过他的矛并将铠甲安置在柽柳树上,作为指示他们归途的标记。后来他们前进,走到正在熟睡的特刺刻人的军队那里。他们每人身旁都有一小队不安地踢踏着的马匹。他们的武器整齐地放置地上,成为三列,都闪闪发光。在中央睡着瑞索斯,他的马匹用缰绳拴着站在战车后面。
“这正是我们所要寻觅的人,”俄底修斯小声地向狄俄墨得斯低语。“现在让我们即刻行动。你解开马匹——或者你杀人,将马匹交给我罢。”
狄俄墨得斯没有回答,却左右斩杀,有如狮入羊群,剑锋所到之处,只听见一片垂死的呻吟,地上流满鲜血。很快他就杀死了十二个特剌刻人。但敏捷的俄底修斯却拖拽着死尸的脚将他们移在一旁,让出马匹的道路。现在狄俄墨得斯杀死的第十三个人,就是瑞索斯国王,他正在神祗给他的恶梦中呻吟。同时俄底修斯从战车上解下马匹,拉着缰绳,以弓作马鞭驱策着它们离开军营。然后他轻轻吹着口哨作为向他的同伴呼唤的暗号。狄俄墨得斯正在犹豫究竟是拖着辕杆将这美丽的战车拉走还是用肩头扛回去,这时帕拉斯·雅典娜走来警告他,要他快逃。狄俄墨得斯即刻跃上一匹马。俄底修斯同他并辔而驰,用弓击打着马背,飞快地奔向自己的营幕。
特洛亚人的保护神阿波罗看见雅典娜和狄俄墨得斯在一起。这使他很恼怒。他降落在特洛亚人的军队中间,惊醒国王瑞索斯的朋友希波科翁。当他注意到国王的马匹已经不见,人们都在地上的血泊里挣扎,他悲哀地呼叫着他的朋友。特洛亚人随即涌来援助他们的同盟军,看见这种惨状都为之发怔。
同时希腊的两个英雄已来到他们杀死多隆的地方。狄俄墨得斯从马上跳下来,将多隆的铠甲递到他朋友的手里又即刻上马。俄底修斯跃上另一匹马,他们都向船舰奔来。涅斯托耳首先听到马蹄的声音并告诉王子们,但是他们还来不及仔细谛听,两个英雄已经来到,下了马,和朋友们握手,述说他们的冒险经过,战士们听到这故事都欢呼起来。俄底修斯驱马通过壕沟,别的阿耳戈斯人跟随着他进入堤丢斯的儿子的屋子,他们将马匹拴在满盛着麦粒的马槽边。但血污的铠甲则放在船舰后面,留待将来将它洗干净作为对于雅典娜感恩的献祭。现在两个英雄先在海水里洗去身上的血汗,然后坐在盛满温水的大盆子里用油脂擦他们的身体,并享受晨间的早餐,饮着满杯的酒,但他们并不忘记先对于雅典娜举行灌礼。
阿耳戈斯人又一次溃败
现在已是白天。阿伽门农命令战士们都穿上铠甲,他自己也穿上他的美丽的胸甲,这胸甲是用十排青铜片和十二排金片,二十排锡片交织成的。保护脖颈的部分曲回作蛇形,灿烂如虹彩。这是库普洛斯国王喀倪剌斯的赠品。然后他将宝剑用镶金的带子背在肩上。剑鞘是银的,剑柄则饰以黄金的钉头。他持着他的圆盾,周围有十道青铜箍,上面有二十颗锡钉。在暗蓝的盾面中央刻绘着可怖的墨杜萨的头,盾带则是一条有三个纽结着头的紫龙。在头上他戴着一顶嵌着四只角的战盔,上有马缨飘荡,顶饰威严地抖动着。最后他执着两支有雪亮的青铜枪尖的长枪,大步走上战场。天上的赫拉和雅典娜看到这国王,也用欢欣的雷霆向他致敬。现在军队飞速地前行。首先步兵越过壕沟。在步兵之后则是战车。大队人马都喧声震耳地向前移动。
在战场的对面,特洛亚人已占据一座小丘。他们的领袖是赫克托耳,波吕达玛斯和埃涅阿斯。其次重要的是安忒诺耳的三个儿子波吕玻斯,阿革诺耳和阿卡玛斯。赫克托耳煜耀而辉煌如同黑夜天空的巨星,他倏而出现在军队的前锋,倏又来到队伍的后面布置部队。他的青铜铠甲灿亮得如同宙斯的闪电。双方的军队凶勇狂奔,向前冲杀,如同收获者在麦田中割麦一样。阿开亚人首先突破敌人的队伍,阿伽门农闯上前去,杀死王子比厄诺耳和他的御者。后又向国王普里阿摩斯的两个儿子,安提福斯及其御者伊索斯冲去。他用剑杀死安提福斯,用矛将伊索斯挑下战车,并即刻剥去他们的铠甲。现在他遇到了安提玛科斯的两个儿子;安提玛科斯就是得到了帕里斯的贿赂并劝阻别人不要献出海伦的那个人。
这两个青年松开手中的缰绳,蜷伏在战车上请求饶恕。但阿伽门农想到他父亲的可恨,用枪刺死其中的一个,另一个则用剑砍去他的双手和头颅。阿耳戈斯人,无论步兵和战车,都愈来愈深入到敌人的阵地,正如蔓延在树林里面的大风吹起的烈火一样。
从血流成河的混战中,宙斯亲自指引赫克托耳逃脱,并保护他,不被流矢伤害,让他经过满是无花果树的山坡逃到古代国王伊罗斯的大坟,并由此向城里奔逃。但双手涂染着特洛亚人鲜血的阿伽门农大声呼叫着追逐他。刚刚来到宙斯的圣椈树附近,离斯开亚城门不远的地方,赫克托耳和同他一起逃亡的战士们终于站住了。宙斯派遣伊里斯吩咐他在阿伽门农勇往直前的时候自己不要出战,而令别的人抗击,直到阿伽门农受伤为止。然后万神之父必然保护他,使他获得胜利。赫克托耳遵从神祇的命令。他鼓舞他的战士向前冲杀,新的大战又开始了。
阿伽门农仍然前进,深入到特洛亚人及其同盟军的行列中。他最先遇到的人是安忒诺耳的儿子伊菲达玛斯,他是一个伟大英勇的英雄,曾在特刺刻地方由他的外祖父抚养长大,这次刚刚结婚就离开特剌刻来到他的出生地作战。阿伽门农的枪没有投中他,伊菲达玛斯的矛尖也因刺到敌人的银腰带而折断。阿伽门农迅速地抓住他的矛杆并用剑砍他的脖子。这样,伊菲达玛斯在远离年轻的妻子的地方,为自己的民族作战而牺牲,他的僵硬的尸体长眠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注意。阿伽门农卸去他的铠甲,并在阿耳戈斯队伍中炫耀他的光荣的战利品。但安忒诺耳的长子,特洛亚的一个最优良的战士科翁看到了他,内心充满了对于被杀死的兄弟的无限悲痛。但他的悲痛并没有减低他的机敏,他从侧面悄悄地来到阿特柔斯的儿子的身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举矛刺入他臂上接近手肘的地方。阿伽门农觉得全身一阵颤抖,但仍继续作战。这时科翁想拖着他兄弟尸体的脚要抢回去,但阿伽门农的枪却从盾牌下刺中了他,他倒在兄弟的死尸上死去。
阿伽门农虽然手臂上鲜血直流,仍然在特洛亚军队中用枪,用剑,用石头奋战。最后血液凝结,一种剧痛迫使他离开战场。他即刻乘上战车,吩咐御者驱车回船舰去。一阵尘土飞扬,他的战车飞快地奔向阿耳戈斯人的营幕。
赫克托耳看见阿忒柔斯的儿子离开,他想起宙斯的命令,于是赶到特洛亚人和吕喀亚人的前锋队伍中,向他们大声呼叫:“现在请勇敢些,朋友们,尽速围攻阿耳戈斯人。达那俄斯人的最勇敢的英雄已经离开战场,宙斯将使我们得到胜利。前进呀!驱策着马匹冲进阿耳戈斯队伍,使我们取得更大的胜利。”他一面叫喊,一面如同风暴一样领头冲击。不久就有九个阿开亚王子和许多的普通士兵在他的突击下死亡。他几乎要将阿耳戈斯人赶回他们的船舰了,这时俄底修斯却鼓舞堤丢斯的儿子挺身出战。
“那是可能的么,”他大声喊道,“我们不能驱退敌人?走近些,朋友们,站立在我的身边。让我们宁死不要看见赫克托耳劫取我们的营幕!”狄俄墨得斯点点头,就向特洛亚人廷布赖俄斯掷出他的短枪;短枪直贯入他的左胁,他从战车上滚下来死在地上,俄底修斯也杀死他的御者摩利翁。他们继续向特洛亚人冲击,这时别的阿开亚人才稍稍喘过气来。宙斯仍然在伊得山的绝顶上观战,他使阿耳戈斯人和达耳达尼亚人的命运保持平衡。但现在赫克托耳认出了这两个英雄,他指挥着他的队伍一直向他们两人奔来。狄俄墨得斯为了救自己,也向赫克托耳的战盔投出他的枪。枪并没有击中,但赫克托耳急忙倒退并且滑倒在地。他用右手撑住身体,觉得一阵昏眩。这时,狄俄墨得斯去捡回自己的枪,赫克托耳即乘机跳上战车,在他的战士们的保护下逃去。
狄俄墨得斯恼怒地转身向着别的一个特洛亚人,将他击倒在地,并准备剥去他的铠甲。但帕里斯抓住这个机会。他躲在伊罗斯大坟后面,紧紧地伏在墓碑上,一箭射中这半跪下的英雄的右脚,箭头射入脚跟牢牢地钉在那里。这时他从隐伏中跳出并嘲笑他的敌人。狄俄墨得斯向四周观望,当他看见帕里斯时就对他说:“原来是你啊,妇人们所宠爱的人!在光天化日下你不能和我对阵,现在你却夸耀你从背后射伤了我的脚踵。但这不过像妇人孺子所造成的小小伤害而已,并不会给我多大的苦痛。”同时俄底修斯赶到这地方来,用他的身体屏蔽着这受伤的朋友,使狄俄墨得斯可以从脚跟上将箭头拔出。伤口很痛楚,但他的手法也敏捷而准确。最后他乘上战车,在他的朋友斯忒涅罗斯的身边,由他将他带回船舰。
现在只有俄底修斯一人还在敌人阵中,没有别的阿耳戈斯人敢来支援他。这英雄正考虑着究竟是逃走还是坚定地留在原地方,但他即刻知道,要获得战争的光荣就必须留下,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当他正在这么想着,特洛亚人从四周向他包围,如同猎人猎犬围攻着正愤怒得磨牙的野猪一样。俄底修斯坚定地站着,不久就有五个特洛亚人被杀死倒在地上。第六个人索科斯看见他的兄弟被他杀死,便大声呼喊:“俄底修斯,今天你或者杀死希帕索斯的两个儿子并剥取他们的铠甲作为战利品而光荣地归回,或者就在我的长枪之下丧命。”说着就用枪刺破俄底修斯的盾牌,并刺伤他的肋骨。但雅典娜不让枪尖刺入更深。俄底修斯知道这伤口是不会致命的,所以略略后退,然后用矛投掷正向后奔跑的敌人;他刺中敌人的背心,矛尖由前胸穿出,使他跌在地上死去。俄底修斯直到此时才将身上的枪尖从伤口拔出。特洛亚人看见他鲜血涌流,就更逼近地包围着他,他只得后退并三次呼叫求援。
墨涅拉俄斯最先听到他的呼声,向在身边的埃阿斯说:“让我们猛力冲入敌阵。我听到俄底修斯求救的呼声。”即刻两个英雄奔到他的面前,这时他正挥击着长枪抗拒无数的敌人。埃阿斯持盾站立在他的前面如同巨塔一样,使特洛亚人都恐惧得发抖。墨涅拉俄斯乘机拉着俄底修斯的手,扶他乘上他的战车。同时埃阿斯冲入敌人核心,清除前面堆积着的死尸,正如冬天暴发的山洪冲刷着干枯橡树和松杉一样。赫克托耳没有看见他。他在战场的左方即斯卡曼德洛斯河的河岸上战斗,屠杀着那些紧随着伊多墨纽斯的年轻战士。战士们是不会退让的,假使不是帕里斯射出的一支有三个倒钩的箭射中了阿耳戈斯军营中最著名的医师玛卡翁的右肩。这时伊多墨纽斯惊恐得大声呼叫:“涅斯托耳,来援救我们的朋友乘上你的战车。一个能够剜治箭伤和精于医药的人抵得上千百个其他的人!”涅斯托耳连忙将玛卡翁扶上战车,驱策着马匹奔回船舰。
现在赫克托耳的御者使他注意到特洛亚军队的右翼,由于埃阿斯的冲杀而发生一片混乱。赫克托耳即刻奔来向阿耳戈斯人攻击,但他避免和埃阿斯作战,因宙斯曾警告他不要与一个更有勇力的敌人较量。同时宙斯也使埃阿斯的心中感到恐怖,因此他看见赫克托耳就将盾牌背在肩上,并由于耽心船舰的安全而离开特洛亚人的阵地。他的敌人们看到他逃跑,就向他背在背上的盾牌纷纷投掷他们的矛。但当埃阿斯一回头,他们又恐惧得后退。到他来到通向船舰的小路时,他才停下来抵抗攻击者。他们的矛或者扎在他的蒙有七层生牛皮的大盾上,或者钻入圭里,都没有触到他的身体。当勇敢的欧律皮罗斯看见他受到这大的压迫,立即跑来援救他,用矛投中特洛亚人阿庇萨翁的胸脯。欧律皮罗斯正剥取死者的铠甲,却被帕里斯射中左腿,他退到他的朋友们那里,由朋友们高举着枪和盾牌保护着他。
同时涅斯托耳的马匹载着他和受伤的玛卡翁从蹙额注视的阿喀琉斯面前经过。他正坐在船尾上静静地看望着特洛亚人追击他的同乡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话会成为对他朋友的凶兆,他叫唤帕特洛克罗斯:“去问问涅斯托耳,他从战地带回的是谁,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灵突然对阿耳戈斯人发生怜悯之情。”
帕特洛克罗斯如命向船舰跑来。他到达时,涅斯托耳正好下了马,将马匹交给他的仆人欧律墨冬,然后进屋子里去和玛卡翁一起享受由仆人赫卡墨得所预备的饮食。当这老人看见帕特洛克罗斯站立在门口,他从椅子起身向他走来,握着他的手,请他坐下。但帕特洛克罗斯没有进屋子去。他说:“我得即时回去。阿喀琉斯叫我看看你从战地带回的是谁。现在我已知道是长于医药的玛卡翁,我得即刻回去告诉他。你知道我的那个朋友,他很性急,他对于无过失的人也会常常谴责的。”
涅斯托耳用感慨的语调回答:“为什么如今阿喀琉斯的心情也会对于受了伤几至于死亡的阿耳戈斯人感到不安呢?所有最勇敢的英雄都受伤躺在船上;狄俄墨得斯受到箭伤,俄底修斯和阿伽门农被矛掷中,而我刚刚带回来的这人,即无比的医师玛卡翁也被箭头射伤。阿喀琉斯是无情的。是不是他要等到我们的船舰都被火焚,我们也一一死在血泊中才甘心呢?啊,想起当年我年富力强的时候,我作为一个胜利者到珀琉斯的家里。就是在那时候,我看到你的父亲墨诺提俄斯和你以及幼小的阿喀琉斯。他的父亲当时已是一个半老的英雄,他鼓舞他事事当先,成为最杰出的人物,而你的父亲则告诫你永远做珀琉斯的儿子的朋友和指导者,因为他虽比你力强,你却比他年长。将这事告诉阿喀琉斯。或者他现在会听你的话呢。”老人追述着他勇敢的青年时代的往事,直到帕特洛克罗斯听得怦怦心动。
他归回时路过俄底修斯的船舰,遇到欧律皮罗斯,后者被箭射中了大腿骨,正忍痛跛着脚走回来。他叫墨诺提俄斯的儿子用阿喀琉斯所教给他的马人喀戎的医药来医治他的剧痛。帕特洛克罗斯很同情他,扶着他走进屋子里。在屋子里他使他躺在一张牛皮上,然后用尖刀剔出腿骨上的箭头,用温水洗去黑血,在手掌上揉碎一种苦药草,敷在创口上直到血液开始凝固。他这样照料这个受伤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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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特洛亚的故事(3)
围墙边的战斗
阿耳戈斯人曾挖掘壕沟和建筑围墙保护他们的船舰,但因为当时没有献祭神祗,所以这些防御工事命定地不能保护他们。现在当围城的第十年,波塞冬和阿波罗决心用山洪和海浪冲毁整个的建筑。他们决定在特洛亚城陷落时就这样做。
战争逼近到营盘附近,阿耳戈斯人害怕赫克托耳的凶猛,都密集着靠紧他们的船舰。赫克托耳如同雄狮一样率领着他的队伍前进并命令他们越过壕沟。但是马匹都畏缩不前。它们到达沟边都打着响鼻,竖立起来,因为壕沟宽阔陡峻,壕边且栽有尖头木桩,只有步兵可以冒险通过。波吕达玛斯看到这种情况,就和赫克托耳商议:“如果我们强迫马匹通过,我们都得惨死在壕沟里面。不如让战车停在沟边,我们所有穿着青铜铠甲的人由你率领着步行过去突破围墙。”
赫克托耳赞成他的计划。他命令所有的英雄们,除御者以外都一律跳下战车,分成五队。第一队由赫克托耳和渡吕达玛斯率领,第二队由帕里斯率领,赫勒诺斯和得伊福玻斯则率领第三队,埃涅阿斯负责第四队,萨耳珀冬和格劳科斯则统率所有同盟军作为第五队。在所有战士中只有阿西俄斯不愿离开他的战车。他转向左边的一条小道去,那是阿耳戈斯人留下来供自己的战车和马匹出入的通道。在这里他看见大门敞开着,因为达那俄斯人正在等待可能最后逃归营幕的人。阿西俄斯一直冲到这里,特洛亚人徒步跟随在他的后面。但在入口处却遇到两个厉害的看守兵,勒翁透斯和庇里托俄斯的儿子波吕波厄忒斯。他们站立门边如同山上的两株高大橡树,在地上长久生根,甚至急风暴雨都不能使他们离开原处。而且他们突然冲向正在前进的特洛亚人,同时从围墙上的碉楼阿耳戈斯人又掷下雨点般的石块。
当阿西俄斯和他的战士在这里进行遭遇战并死去许多人的时候,别的战士们则通过壕沟进攻其他的营门。现在阿开亚人集中力量来保卫他们的船舰,那些保护他们的神祗也从俄林波斯圣山忧愁地俯视着。在特洛亚的队伍中只有人数最多且最英勇,为赫克托耳和波吕达玛斯所统率的一队还在壕沟前面逡巡,没有立刻冲过来,因为他们看见一种不吉利的兆示:一只鹰雕从军队的左方飞过,鹰爪中攫着一条赤练蛇,这蛇却回缠过去咬鹰雕的脖子;鹰雕受痛,将赤练蛇掷下,正落在特洛亚人的队伍中间。他们恐怖地看着蛇在地下挣扎,认为这是宙斯所显示的预兆。
“让我们停止前进!”潘托俄斯的儿子波吕达玛斯怀着恐惧叫唤他的朋友赫克托耳。“这鹰不能将所抢到的蛇带回去,正兆示着我们的命运也将是如此。”
但赫克托耳轻蔑地回答他:“鸟雀的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呢?让它们自由地飞来飞去!我只信赖宙斯。我所关心的只是拯救我的祖国。为什么一想到战争就害怕呢!即使我们都在船舰前面牺牲,你也不必害怕,因为你根本没有勇气去和敌人交战。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真的临阵脱逃,我的枪便会落在你的身上。”赫克托耳说着就大步向前,所有的人都跟随在他的后面并大声呐喊。宙斯从伊得山吹来一阵大风,飞沙走石,直扑船舰。因此阿耳戈斯人的信念动摇,而特洛亚人则信靠着神祇的吉兆和自己的力量,预备挖倒达那俄斯人的围墙并掘毁木桩。
但阿耳戈斯人并不退让。他们手执盾牌,坚定地站立墙头,并用矢石和投枪回击敌人。两个埃阿斯在墙上来回奔走,鼓励碉楼上守望的战士,慰勉英勇的人,威吓作战不力的人。大石头始终如浓密的雪片一样这里那里地飞来。赫克托耳不能冲毁营门的巨大门闩,直到宙斯指示他的儿子吕喀亚萨耳珀冬持着他的金边的大盾像一只饥饿的山狮冲上前去,并叫唤着他的朋友格劳科斯:“如果我们不能在坚苦的恶战中显出自己的卓越,我们怎么能在宴会上像神祗一样受到尊敬并最先享受满溢的金杯呢?来呀,让我们争取我们的荣名,或者以我们的死造成别人的光荣!”
格劳科斯为他的同伴的言语所激动,两人率领着吕喀亚战士们一直前冲。墨涅斯透斯从碉楼上看见他们凶猛前进督促着他的同乡人时,大为震惊。他悄悄地四面观望,看看有没有救兵。他看见两个埃阿斯在很远的地方,在附近透克洛斯正从帐篷里转来,但因战盔和武器碰击的声音和军队的大声吼叫,透克洛斯不能听到他的号呼求救的声音。所以他派遣传令兵托俄忒斯带信给两个埃阿斯要忒拉蒙的儿子和他的哥哥透克洛斯快来援救。大埃阿斯即刻同透克洛斯和背着弓箭的潘狄翁,沿着围墙里面奔向碉楼。刚好在吕喀亚人爬上墙垛时,他们达到了墨涅斯透斯的碉褛。埃阿斯搬动巨大的石块击碎萨耳珀冬的朋友厄庇克勒斯的战盔和头颅。使他从墙垛上跌下来如同跳水的人一样。格劳科斯正在爬上墙垛,这时透克洛斯刺伤了他的手臂,他悄悄退下,恐怕阿开亚人看见他并讥嘲他受了伤。
萨耳珀冬见他的朋友偷偷地离开了战地,感到很痛心,他自己爬上墙垛用枪刺中忒斯托耳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并奋力摇震墙垛,使它崩裂,开辟出特洛亚人可以前进的路。埃阿斯和透克洛斯上前抵御。透克洛斯一箭射中萨耳珀冬的盾带,埃阿斯的大枪则刺中他的盾牌,他的大枪的刺杀这样地有力,那位吕喀亚人不能不暂时后退。但他即刻又站上去并回头向他的军队大声喊道:“你们忘记了要参加进攻么?即使我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我也不能单独一人将敌人突破呀!只有我们齐心合力才能开辟一条达到舰船的路。”于是吕喀亚人都集合在国王周围,迅速前进。在里面,阿耳戈斯人加强兵力,所以双方在这里僵持不下;只隔一座碉楼,狠狠地相互狙击,像农民在争着一块土地一样。在碉楼和墙垛附近,血流成河。
战斗久久相持不下,但最后宙斯使赫克托耳占了上风。他来到营门,他的战士们跟随着他或者从两边爬过围墙。营门口有块尖顶的大石,门里面有两根大木闩闩住。赫克托耳以非凡的力量将这巨石从土中拔起,用它来敲击门枢和门扇,结果门闩给打断了,营门因之大开,巨石也落在里面。赫克托耳披着灿亮的青铜甲胄,令人望而生畏,他圆睁两眼,挥舞着两支发光的长枪如雷霆和闪电一样地冲进去。他的战士们蜂拥在他的后面,同时攀登上围墙的战士也有好几百人。接着是一阵巨大的咆哮,特洛亚人齐声呐喊冲进围墙,达那俄斯人则纷纷向后方的船舰奔逃。
保卫船舰的战斗
当宙斯使特洛亚人获得这一幸运的发展以后,他将阿开亚人留在失败的灾祸中,自己坐在伊得山上将视线从船舰移开,去巡视特剌刻地方。同时波塞冬已忙碌起来。他坐在树林茂密的萨摩特剌刻的最高的山峰。在他的眼底是伊得山,特洛亚城和达那俄斯人的船舰。他悲愁地看着阿耳戈斯人为特洛亚人所击败。他离开嶙峋的山岩,以一种使山林震动的神祗的步履,四步就走到埃该附近的海岸,那里在汹涌的海浪下面巍立着他的辉煌而不朽的黄金的宫殿。他穿上他的黄金的铠甲,套上他的银鬃的马匹,执着发光的金鞭,跳上战车,从海浪中驶过。海怪们知道这是它们的国王,都从岩石的罅隙中涌出,游泳在他的周围。海浪自动地分开让他通过,没有一滴水沾上青铜的车轴。他飞快地来到阿耳戈斯人的船舰。他先到忒涅多斯与印布洛斯之间的岩洞,卸下马轭,用金带子绊着马脚,并以仙料喂它们。然后他飞快地来到战斗的怒火中。这时特洛亚人如浓云一样集结在赫克托耳的周围准备占领船舰。
波塞冬变化成预言家卡尔卡斯的样子混杂在阿耳戈斯人中间。最先他叫唤着不需鼓励即已急于上阵的两个埃阿斯。“如果你们两人能够集中你们的力量,”他说,“你们就可救出你们的队伍。即使特洛亚人同时也从别的地方越过围墙,我并不耽心,因为在那里我们的团结的力量必能抵抗敌人。我只是耽心着这里会出差错,因为赫克托耳猛烈得如同柴火一样。但愿一个神祗会启示你们集中力量防守这个地方,并鼓励别的地方的人们也这样做!”一面说着,这大地的震撼者一面用他的神杖轻轻地触着他们。他们忽觉精神振奋,四肢也轻捷有力,同时神祗如同鹰隼一样飞快地离去。
俄琉斯的儿子埃阿斯最先明白这个人是谁。“埃阿斯,”他喊和他同名的人,“那不是卡尔卡斯!那是海神波塞冬!我从他的仪表和神态知道他。神祗是极容易看出的。现在我渴望着决定胜负的战斗。我的手脚已经痒起来了。”
忒拉蒙的儿子回答他:“现在我的手也分外坚牢地执着长矛。我的心情轻快,我的两脚好像要飞一样。我十分渴望单独与赫克托耳决战!”
他们正彼此交谈,波塞冬已来到无秩序而疲倦地站立在船舰附近的英雄们中间。他鼓励他们,直到他们振奋起来并和两个埃阿斯站在一起,从容而坚定地等待着赫克托耳和特洛亚人。他们这么密集地站着,所以长枪林立,盾靠着盾,战盔接连着战盔。盔上的羽饰彼此接触,长矛都紧执在手里。但特洛亚人也由赫克托耳率领着全力奔来,如同山崩地裂一样。
“特洛亚人和吕喀亚人,要坚强呀!”赫克托耳回头号召他的军队。“敌人组织良好的队伍必定在我的长矛之下崩溃,因为发雷霆者在援助我。”他这样地叫喊,鼓舞着他的战士。在这些战士中有着普里阿摩斯的英勇的儿子得伊福玻斯,他用盾牌掩护着,大无畏地大步前进。墨里俄涅斯的矛向他投来,但得伊福玻斯执盾抵御,矛尖碰到盾面就折断了。这使墨里俄涅斯很愤怒,他转身回营去将他的一支更强的矛取来。
剧战正在进行,人人都大声呐喊助战。透克洛斯击中门托耳的儿子印布里俄斯的耳根,他倒下来如同被樵夫的斧头砍倒的山顶上的高耸的槐树一样。赫克托耳为这个尸体与透克洛斯相争,但他所击倒的不是透克洛斯而是安菲玛科斯。他正俯身下去剥取死者的战盔,这时大埃阿斯的枪刺中他的盾面,因此他略略后退。墨涅斯透斯和斯提喀俄斯两人合力将安菲玛科斯的尸体从战地搬回,两个埃阿斯也如同猛狮从猎犬夺取山羊一样将印布里俄斯的尸体拖回阿耳戈斯的队伍。
安菲玛科斯是海神波塞冬的孙子,波塞冬对于他之死感到很愤怒。他即刻赶到营房煽动阿开亚的战士。在这里他遇见伊多墨纽斯正背着一个负伤的朋友送来给医师医治,并从他的屋子里取去另一支长矛。海神变化作安德赖蒙的儿子托阿斯的形象来到他的面前,大声对他说:“克瑞忒的国王呀!所有你们的危急算什么呢?凡是今天自动从战地退回的人都不能从特洛亚回到希腊去。不久野狗将撕吃他的尸体。”
“就这样吧,托阿斯!”伊多墨纽斯对正在消失的神祗叫道。他持着更锐利的武器从屋里冲出,光耀得如同宙斯在天空掣出的闪电一样。这时他遇到墨里俄涅斯,后者由于矛尖触到得伊福玻斯的盾牌上折断了所以回来另取一新的矛。“英勇的英雄,”伊多墨纽斯对他说,“我知道你的需要。你将看出靠在我屋里墙上的我从战场上夺得的矛,至少有二十根。你自己挑选最好的使用就是。”墨里俄涅斯选中一根大矛,然后两人重回战地和朋友们站在一起抵御赫克托耳的攻击。
伊多墨纽斯虽然头发灰白,却以青年人的热情鼓励着阿耳戈斯人。他的投枪射伤的第一个敌人是俄特律俄纽斯,他因为向普里阿摩斯的女儿卡珊德拉求婚,所以站在特洛亚人的方面作战。当伊多墨纽斯拖着脚将他的牺牲者抢回时,他喜洋洋地叫道:“快活的新郎呀,现在去和国王的女儿结婚去罢。假如你是我们的同盟军,我们也会给你阿特柔斯的儿子的最美的女儿。现在和我到船舰上去,我们可以在那里讨论婚事,你可以得到十分讲究的妆奁!”他正在嘲笑,阿西俄斯乘着战车飞一般向他奔来为死者复仇。他刚举手投矛,伊多墨纽斯的矛却已刺中他的喉咙,矛尖从颈后钻出,他立刻倒在地上死去。他的御者看见这情景,恐怖得举止失措,双手再也不听从使唤,以至不能驱马逃回,这时涅斯托耳的儿子安提罗科斯也用枪将他击中,死于车下。
现在得伊福玻斯直向伊多墨纽斯奔来,决心为他的朋友阿西俄斯复仇。他向这克瑞忒人投掷他的矛,后者机巧地举盾挡住,矛尖当的一声从盾边滑过,射入王子许普塞诺耳的胸部,他跌倒在地。“阿西俄斯呀,我已为你复仇!”这特洛亚人得意地叫着,“并派了一个卫兵沿途侍候你!”许普塞诺耳在剧痛的呻吟中被两个同伴扶着回去。
伊多墨纽斯仍然面无惧色。他杀死安喀塞斯的女婿阿尔卡托俄斯,并大声吼叫:“得伊福玻斯,我们使数目对等了没有?我给你三个换一个吧!让你亲自看看究竟我是不是宙斯的子孙?”伊多墨纽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是国王弥诺斯的孙子,即宙斯的重孙。得伊福玻斯盘算了一会儿,是冒险单独作战,还是叫另一个英勇的特洛亚人来帮助他。他以为第二个办法较妥当,因此他和他的姊丈埃涅阿斯一起向伊多墨纽斯冲去。伊多墨纽斯看见他们两人奔来,并不躲闪,只是等待着他们,如同野猪之期待猎犬一样。但他也招呼在附近作战的朋友们:“来援助我,我正在单独一人作战呀!我畏惧埃涅阿斯,因他既英勇又年富力强。”于是阿法柔斯,阿斯卡拉福斯和得伊皮洛斯都在肩上扛着大盾向他奔来。
同时,埃涅阿斯也叫来他的朋友帕里斯和阿革诺耳以及如同羊群一样跟随在后面的特洛亚的战士。双方混战一团,武器叮当作响。埃涅阿斯向伊多墨纽斯投矛,但没有投中,扎在地上。伊多墨纽斯刺中俄诺玛俄斯的腹部,他跌下来,用两手紧抓着泥土死去。胜利者刚刚将他的矛尖拔出,石矢就如雨点一样向他投来,他不能不略略后退。但老人的步履迟缓,得伊福玻斯愤怒地看着他,将他的枪从后面投来,没有投中,却击倒了阿瑞斯的儿子阿斯卡拉福斯。由于宙斯的命令,战神阿瑞斯和别的神祇被禁锢在俄林波斯圣山上的金色的云霞里,所以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战死了。得伊福玻斯正要夺取阿斯卡拉福斯的战盔,却被墨里俄涅斯刺伤右臂,战盔滚落在地上。墨里俄涅斯奔向前去,从受伤者的臂上取出矛尖,飞奔回阵。波利忒斯伸手抱着他哥哥得伊福玻斯的腰,领他离开战地,越过壕沟,乘上等待在那里的战车,流着血在疲惫和剧痛中回到城里去。
其余的人继续进行战斗。埃涅阿斯击中阿法柔斯,安提罗科斯击中托翁。特洛亚人阿达玛斯直奔安提罗科斯,但却为墨里俄涅斯的矛掷中,流血致死。在阿耳戈斯人方面,得伊皮洛斯被赫勒诺斯的利剑砍伤头骨,在达那俄斯人的队伍前一路滚过。墨涅拉俄斯满怀悲痛,挥舞着长矛向赫勒诺斯奔去,这时赫勒诺斯正弯弓搭箭向他发射。墨涅拉俄斯的矛刺在盾牌上,赫勒诺斯的箭也没有射中,却被墨涅拉俄斯用枪掷中他的执弓的手,他拖拽着这武器奔回队伍中。他的并肩作战的同伴阿革诺耳替他从手掌上拔出枪尖,并以别的战友们的背带包裹着这预言家的创口。
现在活该特洛亚人珀珊德洛斯倒霉,他直向大无畏的墨涅拉俄斯走去。墨涅拉俄斯用枪掷他,没有掷中,珀珊德洛斯的矛向他的盾面掷来,但矛柄前端折断。于是墨涅拉俄斯拔剑上前,珀珊德洛斯也从盾牌下取出战斧,两人相互砍杀。特洛亚人只是砍去对手战盔上的羽饰,同时却被对手削去了前额,眼珠从涌血的眼窝里冒出,他在苦痛的挣扎中死去。墨涅拉俄斯践踏着他的胸脯,怀着憎恨和欢喜对他说:“狗子!我的年轻的妻优礼招待你们,你们却将她和她所有的财富一起抢走。现在你还想来放火烧毁我们的船舰并屠杀阿耳戈斯军队。你们这些贪婪的武夫,难道你们永不放手么?”说着就从死尸上剥取满是血渍的铠甲,并交给他的朋友们珍藏着。然后他又前进,用盾接住哈耳帕利翁向他投来的枪。墨里俄涅斯击中哈耳帕利翁,哈耳帕利翁倒地而死,他的父亲皮莱墨涅斯将他的尸体搬到战车上。这使得帕里斯怒火中烧,刚好科任托斯的欧厄诺耳从他面前经过,他一箭射去,射穿他的耳根和面颊。
双方这样混战,但赫克托耳并不知道在船舰的左方达那俄斯人已几乎得胜。就在他最初闯入营门的地方,那里的围墙很低,他渐渐深入到阿开亚人的队伍。他们都不能抵挡他。玻俄提亚人,忒萨利亚人,罗克里斯人和雅典人都不能使他后退。两个埃阿斯如同拖拽着犁头的两只耕牛,一步步地向前,忒拉蒙的儿子所统率的军队也坚定的压着阵脚。但罗克里斯人因不耐作这种战争,没有紧跟着俄琉斯的儿子埃阿斯前进。他们曾满怀信心地攻打特洛亚,不需战盔或盾,也不用枪,只用弓箭和投石器。在战争的初期他们曾用他们的矢石好几次攻破特洛亚人的阵地。现在,他们又自己隐蔽着,远远地向特洛亚入射箭和投石,以此引起特洛亚人中间的混乱。
如果不是波吕达玛斯说服固执的赫克托耳,特洛亚人真的会被敌人从船舰和营房前面赶走,并可耻地退到城里去。波吕达玛斯对赫克托耳说:“你以为你是战斗时最英勇的英雄便可以不接受劝告么?你不看见战火正烧在我们的头上,特洛亚人只有或者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向后撤退,或者在船舰附近分散地孤立作战吗?希望你赶快跑去召集领袖们商议,究竟我们还是冲到巷道复杂的船舰中去,还是平安地撤退。我恐怕阿耳戈斯人会卷土重来报复昨天的失败,同时他们的那个最骁勇的战士还在船上未动。”
赫克托耳听从他的朋友的话,并请他召集会议。他自己回身跑入阵中,遇到每一领袖就吩咐他到波吕达玛斯那里去集合。他在最前线寻觅他的兄弟得伊福玻斯,赫勒诺斯,许耳塔科斯的儿子阿西俄斯和阿达玛斯,发现前两人业已受伤,后两人则已战死。当他看见帕里斯,他愤怒得咆哮:“我们的英雄们到哪里去了,你这奸夫!不久城池就会失陷,你自己也不能逃脱可悲的命运。但现在你得奋力作战,当别人正在开会商议的时候。”
“我乐于跟着你走,”帕里斯安慰他说。“你不会抱怨我的勇气不够的。”于是他们两人深入战斗的核心,最英勇的特洛亚人都如狂风一样向前猛进。即刻赫克托耳来到了最前面。但阿耳戈斯人并不像以前那样恐惧后退,强大的埃阿斯且向他挑战。但这位特洛亚人不顾他的辱骂只是向船舰冲去。
波塞冬增强阿开亚人的力量
当武器在外面碰击得叮当地响,高年的涅斯托耳却安静地坐在营棚里,饮着酒,并看顾负伤的医师玛卡翁。后来战争的叫喊越逼越近,声音越来越大,他将他的宾客交托给赫卡墨得并叫她为他预备温水洗浴。然后他持枪执盾离开营帐。他看到战斗发生了不祥的转变,正在犹豫着究竟就去作战还是去找国王阿伽门农商量,这时阿伽门农,俄底修斯和狄俄墨得斯正从船舰向他走来。三个人都受了伤,都拄着枪走路。他们仅仅出来观察战局的发展,并不以为自己可以参加作战。他们都十分焦虑地和涅斯托耳讨论他们的军队的命运。
“我们已面临绝境,”阿伽门农说。“我们所辛苦挖掘的壕沟和我们满以为可以抵御任何攻击的围墙,现在都不能保护船舰,敌人已进入我们的核心。我相信如果我们阿耳戈斯人不自动撤离,宙斯必然会使我们在这里毁灭,——远离阿耳戈斯故乡可耻地死去。所以让我们将距海最近的船舰都拖下水去,期待着黑夜的来到。那时如特洛亚人退回城去,我们又回去将其余船舰都拖下水,乘黑夜逃脱一切危险。”
俄底修斯听到这提议,轻蔑地微笑。他说:“阿特柔斯的儿子!你应当去做比我们军队胆小些的战士们的领袖!在战争最危急的时候你要我们下船?可怜的达那俄斯人必然会受到绝望的打击,战士们的斗志必然会降低,他们都会从前线败退。”
“我这样做,”阿伽门农说,“远没有违反阿耳戈斯人的意愿,而且也并不是没有听取别人的意见。假使任何人有更好的办法,我极愿撤回我的提议。”
“最好的办法,”堤丢斯的儿子说,“乃是即刻回去战斗。即使我们受伤不能作战,也仍然可以鼓舞作战的人,这才是真正的领袖风度。”
阿耳戈斯人的保护神波塞冬倾听着英雄们的商议,对于这几句话很赞成。他变形为一个老战士向他们走来,握着阿伽门农的右手,并对他说:“阿喀琉斯是可耻的,坐着欣赏阿耳戈斯人的败退。但你们得勇敢呀!神祇并不恨你们,你们不久就会看到特洛亚人拔脚奔逃的尘土飞扬起来。”海神说完径直冲上战场。他一面奔跑,一面向阿耳戈斯人大声呐喊,他的声音有如千万人的呼声,使得每个英雄的心情又重新振作而坚定。
赫拉在俄林波斯圣山的最高峰观战,她看见宙斯的兄弟波塞冬援助她的朋友们,她也忍不住要采取行动。她在心的深处怨恨高坐在伊得山上的宙斯,想用方法骗他,转移他对于战争的注意。最后她想出一种计策。她即刻到她的儿子赫淮斯托斯为她在神祇的宫殿里所建造的那间密室去。他在门上装了为别的神祗所不能打开的门闩。赫拉现在走进房里,将房门反锁住。于是她沐浴,在娇美的身体上涂抹香膏,并梳理发光的美发,穿上雅典娜为她缝制的华丽而精致的锦袍,在胸前簪上金花的别针。她在腰上围着灿烂发光的腰带,耳朵上戴着极珍贵的宝石耳坠,最后又罩上极软柔的轻纱的面网,并在美丽的脚上穿着精美的绊鞋。她这样光华美丽地离开她的密室,来找爱情女神阿佛洛狄忒。
“别怀恨我,亲爱的,”她温婉地说:“因为我帮助阿耳戈斯人,而你却援救特洛亚人。请你不要拒绝我的衷心的要求。请借给我你那条可以媚感人和神祗的神异的爱情宝带。因为我要到大地的极边去看看我的养父养母俄刻阿诺斯和忒提斯去。他们永不和睦。我要试试是否可以用婉言劝解他们,因此你的宝带对于我就有了极大的用处。”
阿佛洛狄忒看不透赫拉的诡计,毫不迟疑地答应她。“好的,”她说。“你是万神之王的妻子。对于你的要求是不应拒绝的。”说着就解下她的可以媚感和迷人的锦绣的宝带。“将这藏在你的前胸,在你达到你的目的以后再归还我。”
现在神后赫拉经过遥远的特刺刻来到楞诺斯岛,这是死神的兄弟睡神所居住的地方。她请求睡神使宙斯的煜耀的神眼睡眠。但睡神很惧怕。因过去有一次,由于赫拉的命令他诱致宙斯入睡。那时正是赫剌克勒斯征服特洛亚归来,而他的敌人赫拉要阻挠他,使他转到科斯岛去。当宙斯从睡梦醒来,知道已被欺骗,他把诸神赶得在宫殿中到处奔逃,如果睡神没有逃到夜神的怀抱里(因为夜神对于人和神祇都有约束力),他就一定毁灭了。现在睡神对赫拉提起这事,但赫拉安慰他。“你想些什么呢?”她叫道。“你不能真的相信宙斯热心援助特洛亚人正如他热爱自己的儿子赫剌克勒斯一样啊!请你明白,并依照我的意思。如果你听我的话,美惠三女神中的最美丽最可爱的一个将是你的妻子。”睡神要求她对所许的诺言指着斯堤克斯河发了誓,然后才答应为她服务。
赫拉离开他,美丽动人地飞到伊得山来。宙斯看见她,心中充满狂热的爱,即刻将特洛亚人的战事丢在一边。“你怎样从俄林波斯到这里来的呢?”他问她。“你的马匹和金车在什么地方,亲爱的?”
赫拉很狡狯地回答他:“我要到大地的尽头去调解我的不和睦的养父和养母。”
“难道你总得跟我闹别扭吗?”宙斯大声说。“将来再去罢。留在这里,让我们在观察这两大民族的战争时,一起娱乐一番吧。”
赫拉听到这话感到失望,因她看出,即使她的美丽和阿佛洛狄忒的宝带都不能使宙斯忘却下面平原上的大战和对于阿开亚人的恼怒。但她隐藏住心中的沮丧,伸出雪白的双臂搂抱着宙斯。“我听从你的话,”她温柔地对他说,同时示意跟在她后面偷偷站在宙斯身后等待命令的看不见的睡神。睡神默默地压着宙斯的眼皮。宙斯还来不及回答,就睡眼朦眬地倒在赫拉的怀里深沉地睡去。赫拉立即派遣睡神作为使者到波塞冬那里,告诉波塞冬说:“现在正是时候,实现你的计划,并使阿耳戈斯人得到光荣,因为我已用计使宙斯躺在伊得山的绝顶上酣睡了。”
波塞冬即刻变形为阿耳戈斯英雄,奔赴前线并大声喊叫:“我们愿意给赫克托耳这便宜的胜利么?我们愿意他征服我们的船舰并得到不朽的荣名么?我知道他是依仗着阿喀琉斯的恼怒。但如果仅仅因为珀琉斯的儿子不和我们一起作战我们便被征服了,那是多么可耻呀!拿起你们的大盾,戴上你们的闪烁的战盔,并高举你们的枪吧!让我领头,我们都一致前进!我们看看赫克托耳是不是可以抵御我们!”听到他的大声激励的吼声,战士们又振作起来。受伤的王子们指挥作战,并分配武器;最优良的武器分配给最英勇的英雄,劣等的则分给较弱的战士。然后大家鼓勇向前。大地的震撼者走在前头,右手执着闪电一样发光的利剑。他为大家开路,因为凡在他前面的人都纷纷溃败,无人敢和他正面作战。当他前进时,海浪和潮水也在阿耳戈斯人的船舰后面汹涌沸腾。
但赫克托耳并不畏惧。如同烧山的野火卷过峡谷一样,他仍然勇往直前。双方军队又发生大战。赫克托耳最先以大埃阿斯为目标,投出他的枪。但忒拉蒙的儿子的盾和横跨胸前的剑带保护住他的身体。赫克托耳恼恨失去了他的武器,退入特洛亚人的队伍中。埃阿斯从他后面投来一块巨大的石头,他跌落地上,枪,盾和战盔都向四方飞散,他的青铜铠甲也叮当作响。这个达那俄斯人高兴地大声喊叫,矛如雨点一样投来,并希望将赫克托耳拖走。但特洛亚的最著名的英雄都来援救他:埃涅阿斯,波吕达玛斯,高贵的埃革诺耳,吕喀亚的萨耳珀冬和他的战友格劳科斯。他们用盾牌掩护着他,将他抬到战车上,平安地送回城去。
当阿开亚人看见赫克托耳逃走,他们更合力追击敌人。埃阿斯便是混战的中心点,他的矛和枪向四方刺杀和投掷。即使如此,阿开亚的英雄们仍有死亡,而他们的死亡使他们的朋友感到悲痛。波吕达玛斯杀死了普洛托诺耳,埃阿斯为死者复仇也杀死了安忒诺耳的儿子阿耳刻罗科斯。玻俄提亚的普洛玛科斯被阿耳刻罗斯的兄弟阿卡玛斯杀死,即刻珀涅琉斯为他报仇,将伊利俄纽斯一剑杀死。埃阿斯刺穿许耳提俄斯,安提罗科斯夺去墨耳墨洛斯和法尔刻斯的武器,墨里俄涅斯断送了希波提翁和摩律斯的性命。透克洛斯的箭射中普洛托翁和珀里斐忒斯。阿伽门农杀伤许珀瑞诺耳的下腹。而从罗克里斯来的敏捷的战士小埃阿斯现在大显身手,屠杀特洛亚人,这时敌人已退出围墙,并开始从壕沟边的寨栅逃遁。
阿波罗使赫克托耳复元
特洛亚人一直逃到他们的战车所在的地方才停留下来。他们人心惶惶惊惧万分。这时宙斯在伊得山的绝顶上睡醒了,从赫拉的怀里抬起头来。他一跃而起,立即看到下面的景象:特洛亚人正在逃遁,阿耳戈斯人疯狂追击。在阿开亚人的队伍中,他看见他的兄弟波塞冬。他看见赫克托耳的战车走回城去,现在停下来,赫克托耳被人从车上抬下,放置在地上,他的朋友们都包围在他的周围。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受伤的儿子业已失去知觉。他喘息着,且口吐鲜血,因为击倒他的并不是一个平凡的英雄呀!
这人类与神祇之父的宙斯望着他,发生无限的怜悯。他铁青着脸面,回头看着赫拉。“骗人精呀!”他威吓地对她说。“你干的好事!你不害怕你将是第一个为你这罪恶受苦的人么?你忘记了过去你怎样被悬吊在半空中,两足缚在铁砧上,双手用金链子捆绑着,所有俄林波斯的神祗如果走近你的身边,没有不被我摔下地去的情景么?那是你煽动北风反对我的儿子赫剌克勒斯所得到的惩罚。你又渴望着再受一次这样的刑罚吗?”
暂时赫拉默不作声。后来她回答:“天地和斯堤克斯的河水为我作见证,鼓动波塞冬反对特洛亚人的并不是我。那必定是他自己要这样做。至于我,我倒是要劝他服从整个宇宙的统治者宙斯的命令!”
宙斯的脸色又变得和悦了,因为赫拉隐藏在胸前的阿佛洛狄忒的宝带仍然在起着它的作用。停了一会他温和地说:“如果你在诸神会议赞同我的意见,波塞冬将被迫遵照我们的意思将他的计划改变。现在,如果你真的要使我欢喜,那么去叫伊里斯从战地召回我的兄弟,叫阿波罗治愈赫克托耳并给他的灵魂注入新的勇气。”
赫拉服从他的命令。她赶到神祇们正在集会用餐的俄林波斯的大厅。她一进来,神祇们都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向她举杯进酒。她接过忒弥斯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然后告诉他们宙斯的命令。伊里斯急风一样飞到战地上。但波塞冬从她口中听到他哥哥的命令后很不高兴。“这不是友爱的兄长的话,”他悻悻地说。“我并不比他差,他不应强迫我改变我的意愿。那是真的,当我们拈阄划分权力时,我的一分只是管理海洋,普路同管理地府,宙斯管理天空。但大地和俄林波斯圣山则为大家所共有。”
“要我将你的这些挑衅的话如实地报告万神之父吗?”伊里斯迟疑地向他询问。
波塞冬细想一会以后,离开达那俄斯人的队伍,并抱怨着:哪末,好的,我和你同去。但有,点必须肯定,宙斯也必须了解:假使他仍然反对我和所有保护阿耳戈斯人的神祗,并拒绝使特洛亚陷落,那末我们之间便会发生不可和解的敌意。他一面说,一面沉没到海底去,阿开亚人的队伍中立刻看不到他了。
宙斯派遣福玻斯·阿波罗来到赫克托耳这里。太阳神看见这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已不再躺在地上,而是坐了起来,因为宙斯已经使他苏醒。苦痛的汗业已停止,呼吸已更加平和,四肢也可以略略活动。当阿波罗十分同情地走到他面前时,他悲哀地抬头望着他说:“你是谁,神祗中的最慈爱者,是谁来看顾我呀?你没有听说么?我刚要征服阿耳戈斯人,在船舰的附近大埃阿斯就用大石击中了我的胸部,阻止我前进。我原以为就在这一天我会到地府里去的。”
“放心罢,”阿波罗回答。“宙斯派遣我,他的亲儿子福玻斯到你这里来。我将依照他的命令持着盾保护你,如同我过去自愿援助你一样,并为你挥舞我手中的金剑。再乘上你的战车吧。我自己将走在前头,为你的马匹开路,并帮助你逐退阿耳戈斯的队伍。”
赫克托耳一听到神祇的声音,即刻从地上跳起来,如同在马槽上食饱了并性急地挣断了缰绳的马匹一样。他跃上战车。当阿开亚人看见他飞一样地向前奔来,他们就站住不动,停止追击,如同猎人和猎狗追逐一匹牡鹿进入了深山密林,突然看到一只毛发毵毵的雄狮挡住去路,立刻停止前进一样。最先看见赫克托耳的是埃托利亚的托阿斯,一个善于辞令的人,他即刻将他所见到的告诉那些和他一起作战的王子。“哎哟,”他大叫起来。“这是什么样的奇迹!我们亲眼看见为大埃阿斯的巨石所打倒的赫克托耳现在又笔直地站立在战车中,并活泼而勇武地赶到战场上来。这必然是发雷霆者宙斯在援助他!如果你们听从我的劝告,最好命令我们的大军都退回船舰,只留下我们一些最勇敢的人在这里抵挡他。因为即使他凶猛地向前直冲,也不会轻易就攻破我们的队伍。”
英雄们听从他的劝告。他们召唤最英勇的战士,飞快地集合在两个埃阿斯,伊多墨纽斯,墨里俄涅斯和透克洛斯的周围,其余的则撤退到船舰去。同时特洛亚人以密集的队伍冲锋。赫克托耳高高地站在战车上率领军队前进,而他自己则为隐藏在云雾里面,手执武器的阿波罗所指引。阿耳戈斯人肩靠肩站着等待敌人,双方都高声呐喊。现在弓弦飕飕地响着,矛如雨点一样飞射在空中。但投中的总是特洛亚人。他们的矢,石,矛深入敌人的肌肤,因为太阳神和他们在一起,每一次他在达那俄斯人面前摇晃他的大盾,并从浓云中发出一声可怕的咆哮,达那俄斯人就心神震惧,手足失措,不知如何保护自己。
最先赫克托耳杀死玻俄提亚人的领袖提喀俄斯,其次是墨涅拉俄斯的朋友阿耳刻西拉俄斯。埃涅阿斯杀死雅典的伊阿索斯和罗克里斯地方埃阿斯的异母弟墨冬,并剥去他们的铠甲。墨喀斯透斯也在波吕达玛斯的手下丧命。波利忒斯杀死厄喀俄斯和克罗尼俄斯。得伊俄科斯正从战地逃奔,帕里斯用枪投中他的背部,枪尖一直从前胸透出。
特洛亚人剥取牺牲者的武器的时候,阿耳戈斯人就向壕沟和寨栅纷乱逃渍。有些已惊恐得退到围墙后面。这时赫克托耳的声音响彻云霄,他命令他的战士们说:“放下那些穿着血污的铠甲的死尸,奔向船舰去!停留者死!”他叫喊着,驱马直奔壕沟,所有的特洛亚英雄们都乘战车追随在他后面。阿波罗以充满神力的双脚踏平陡峻的壕沟边,并为他们造成矛所能投掷那么远的渡桥。太阳神首先从这座桥上跨过壕沟,挥着他的盾摧毁阿耳戈斯人的围墙,如同在海边上游戏的孩子摧毁他自己刚刚用泥沙堆成的玩具堡垒一样。阿开亚人又一次蜂拥着挤入船舰的巷道中,并高举双手向神祇祈祷。当涅斯托耳祈祷时,宙斯用一种预兆慈悲的雷霆回答他。
特洛亚人以为这天降的兆示是于他们有利的。他们的人马和战车一直冲进围墙里面,并乘战车作战,达那俄斯人则纷纷逃上船舰,在甲板上抵御敌人。
当阿耳戈斯人和特洛亚人正为争夺围墙发生剧战,帕特洛克罗斯仍然坐在欧律皮罗斯的优雅的屋子里,为他看顾伤口并调药膏给他医治。但是当他听到特洛亚人摧毁墙垣和阿开亚人惊怖地叫喊着逃亡时,他拍了一下大腿,苦痛地说:“欧律皮罗斯,虽然我还远没有使你的健康恢复,但我现在已不能再留在这里,因为外面的杀声已来得太逼近了。请你的同伴看护你罢。我必须亲自跑去看珀琉斯的儿子,并在神祗的保佑下努力说服他参加这次战争。”刚说完,他就飞快地离开了。
争夺船舰的斗争一直在进行,双方得失相等。赫克托耳和埃阿斯正为争夺一艘船舰而猛烈斗争,普里阿摩斯的儿子既不能将敌人从据点逐出,也不能放一把火烧毁船舰。同时忒拉蒙的儿子也不能将赫克托耳击退。埃阿斯一矛刺死在赫克托耳身边作战的他的一个亲属卡勒托耳,赫克托耳也用枪刺中埃阿斯的战友吕科佛戎。当他倒地时,透克洛斯跑来援救他的哥哥,用枪刺入波吕达玛斯的御者克利托斯的脖子。徒步作战的波吕达玛斯随即用手牵住正要往回逃走的马匹。透克洛斯的第二只箭又向赫克托耳射来,但宙斯使他的弓弦折断,箭镞飞到一边。这射手发现有神祇在阻挠,很感到悲愁。这时埃阿斯劝他的兄弟放下弓箭,持盾执矛作战。他按照这意见办了,并在头上戴上威武的战盔。同时,赫克托耳也号召他的战士们:“勇敢前进呀!我看见发雷霆者已使阿耳戈斯的最勇敢的英雄的弓弦折断。直奔船舰呀,因为神祗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在另一方面,埃阿斯也鼓舞他的战士。“阿开亚人,可耻哟!”他喊道。“我们必须救出船舰,否则必死!没有第三条路。如果强力的赫克托耳烧毁船舰,你们能走过大海洋回家去么?也许你们以为赫克托耳是请你们赴舞会而不是作战吧?在生与死之间速作选择,不要迟疑不决,不要为那些受神祗庇护的无价值的人所击倒。”他一面说着,一面刺死一个特洛亚的英雄,但是每当他干掉一个人时赫克托耳也立即杀死他的一个战友。不久战斗的中心又转移到墨涅拉俄斯所杀死的多罗普斯的尸体和铠甲上。赫克托耳召来他所有的兄弟们和亲属,但埃阿斯和他的朋友们则以盾和枪筑成一道结实的围墙,保护着他们的船舰。
后来墨涅拉俄斯激励涅斯托耳的儿子安提罗科斯前进口他说:“在全队伍中,再没有比你年轻活泼的人,也没有比你更英勇的人!如果你从队伍中跳出去,杀死一个特洛亚人,那将是最值得称赞的事!”安提罗科斯即刻从人丛中跳出,凶狠地环顾周围,投出他的发光的矛。当他正瞄准时,特洛亚人都纷纷退避,但他还是投中了希刻塔翁的儿子墨拉尼波斯的胸部。他倒下,他的武器散落在地上。安提罗科斯跑上去,如同猎犬跑向被猎人从隐蔽处射中的小鹿一样,但是当赫克托耳向他冲来时,他即刻逃回,就如撕食了牧人和狗子并且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勾当的野兽看到人们追来又即时逃遁一样。特洛亚人的矢石跟在他的后面,安提罗科斯一直到安全地逃回自己的队伍才敢回头。
现在特洛亚人如同渴血的狮子冲向船舰。宙斯好像决心使忒提斯的无情的愿望得到满足,因为她的愤怒如同他的儿子阿喀琉斯一样长久不能平息。但当第一只船舰被焚起火,他就让特洛亚的队伍败退和奔逃,而再次以光荣和胜利赐与阿开亚人。赫克托耳拚命苦战。他的口中喷吐着白沫,两眼在浓眉下面闪射着凶焰,战盔上的威武的羽饰在空中飘动。因他的死期不日即至,所以宙斯最后一次赋给他超人的力量和威严。雅典娜已在为他安排一个可怖的死亡。但现在他看见队伍最密铠甲最亮的地方,他就涌上去企图冲破敌人的队伍。他苦战了许久,均未获胜。达那俄斯人密挤地站立着如同一道巨大的岩壁,一切海浪的汹涌冲激都不能使它动摇。最后他猛的向战士们扑去,如同暴风雨中的浪涛冲向船舰,这时阿耳戈斯人才开始恐惧奔选。有一个战士,即科普柔斯的儿子,密刻奈的珀里斐忒斯(他为人比他的丑陋的父亲好些)被他的盾绊倒向后倾跌,赫克托耳的枪立刻扎入他的胸脯。
现在阿开亚人从最前一列的船舰撤退,但队伍并没有溃散。羞耻和恐怖更增加他们的团结。他们拥挤在营房周围互相鼓励,特别是高年的捏斯托耳,他的叫吼激励着他们的心情。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在船舰上大踏步行走着,右手执着一根上面箍着铁环有二十二肘长的竿子。如同敏捷的骑师从这匹马背跃到另一匹马背使旁观者都感到惊异一样,他现在也从这只船跃到那只船,以可怕的声音鼓舞着阿耳戈斯人。但赫克托耳也同样不以在队伍中的平安隐蔽为满足。他如同在天空翱翔并闪击河岸上大群的鹤和野鸭的鹰雕一样,冲上一只船舰,宙斯也亲自在后面推动他,所以他一直前进,他的战士们蜂拥在他的后面。
这时争夺船舰的战争又重新爆发。阿耳戈斯人宁死不退,而特洛亚人也个个希望首先纵火焚烧敌人的船舰。赫克托耳占据了一只美丽的船舰的船尾,这只船曾载着普洛忒西拉俄斯来到特洛亚,但却命定不能载他回去,因他在登陆后不久便战死了。现在双方围绕着这只船舰争斗。弓箭和矛都失掉了作用,大家短兵相接,用手斧,战斧和利剑对砍,甩手中的枪刺杀。有多少利剑从死者的手中滑落,或者从战斗者的肩头落下,地上血流成渠。赫克托耳既经占据了船尾就坚不后退,他大声吼叫:“现在带柴火来,并大声呐喊!因为宙斯给了我们这一天来偿还所有我们过去的损失。前进呀,占据这些曾带给我们那么多苦难的船舰!我们的父老没有人会阻止我们充分利用这一瞬间的。宙斯自己也吩咐我们向前猛冲!”
甚至埃阿斯也不能抵抗赫克托耳的攻击。矢石来得太紧太厉害了。他略略后退,倚在船舵旁边的凳子上,但是他毫不停息地观察着在何处可以有效地抵御敌人,并抡着手中的长枪阻止抱着柴火逼近船舰的特洛亚人。同时他用雷霆一样的声音叫唤他的朋友。“要做勇敢的汉子呀!”他大声叫道。“难道你们以为在船外还有人会援救你们,或者还有更厚的围墙可以保护你们吗?你们不像特洛亚人一样有城池可以逃避。我们是在敌人的土地上,紧靠着海边并远离祖国。我们的安全全依靠我们两臂的力量!”他一面说着,一面用枪刺杀每个抱着柴火逼近船舰的敌人。因此不久就有十二具尸体躺在他面前的地上。
帕特洛克罗斯之死
当埃阿斯所在的船舰成为生死搏斗的中心的时候,帕特洛克罗斯离开了受伤的欧律皮罗斯跑去见到阿喀琉斯。他一进到他的屋子里就泪流不止,如同从山岩上泻下的泉水一样。珀琉斯的儿子同情地望着他,说道:“帕特洛克罗斯,你哭得像孩子一样,如同小女孩追在母亲的后面,哭喊着‘抱我呀!抱我呀!’并牵着母亲的衣裾,直到她将她抱在手里。你从佛提亚听到了坏消息么?那消息与我们密耳弥多涅斯人,或我,或你有关系么?我知道你的父亲墨诺提俄斯和我的父亲珀琉斯都还健在。或者你的悲愁是关于阿耳戈斯人的?他们的悲惨的失败正是他们专横自私的结果。总之你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吧!”
起初帕特洛克罗斯只是叹息,后来他说:“高贵的英雄,请你不要生气。那是真的,阿耳戈斯人的不幸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最勇敢的人们都躺在船舰里,或者为箭射伤或者为枪刺中。狄俄墨得斯中箭,俄底修斯和阿伽门农受了枪伤,欧律皮罗斯也被箭射中了大腿。现在这些人都没有在队伍中作战而在由医师医治。但你是不可和解的呀!你的父母不是珀琉斯和忒提斯——人和女神!你必是从黝黑的大海和岩石所生,所以你的心情这么冷酷。好罢,如果是你的母亲的话或别的神祇的命令不要你参加战斗,至少让我和你的战士们同去,带给阿开亚人以安慰。让我穿上你的铠甲。也许特洛亚人看见我就以为是你,因而停止进攻,使我们可以重新整顿我们的队伍。”
阿喀琉斯皱着眉头冷冷地说:“不是我的母亲或任何神祗的命令阻止我走上战场。这是我心头的剧烈的苦痛,即一个阿耳戈斯人敢于抢劫作为同伴的我,敢于抢劫我的合法的锦标。但是我从未有意要永远怀恨在心,并且一开头就决定了,当战争逼近我的船舰时要将这些事情忘却。现在我还无心亲自参加作战,但你可穿上我的铠甲,率领我的战士前去。全力冲向特洛亚人并将他们从船舰赶走吧。只是有一个人你不能和他作战,那便是赫克托耳。并且要十分小心不要落在一位神祇的手里,因为阿波罗爱我们的敌人。你们一经救出了船舰就即刻回来,让其余的人在广场上厮杀吧。因为我宁愿让所有的阿耳戈斯人都毁灭,只剩下我们两人活着来征服特洛亚城。”
当他们说着话,埃阿斯在船舰附近已受到严重的压迫,他喘息起来了。箭和矛射在他的战盔上叮当作响。他的扛着大盾的肩头已感到麻木。四肢上汗滴如雨:但他不能休息。赫克托耳的利剑将他的青铜枪尖砍落地上,使得他只剩下一截枪杆握在手里,这时他知道阿耳戈斯人乃是与神祇在对敌,所以才绝望地后退。赫克托耳和他的战士们将一个大火把扔到船上,熊熊的火焰将船尾笼罩了。
当阿喀琉斯看到熊熊的火焰,他的顽固的心感到剧痛。“啊,帕特洛克罗斯呀!”他喊道。“别让敌人占领船舰,并制止我们的战士们逃遁。我将亲自去召集我的战士们。”帕特洛克罗斯很高兴,飞快地将阿喀琉斯的胫甲束在脚胫上,用他的灿烂的胸甲包住上身,肩上背负着他的利剑,头上戴着他的有着飘荡的马毛盔饰的战盔,左手持着他的大盾,右手执着两根长枪。他当然希望拿着他的朋友阿喀琉斯的那根大矛,但那是过去马人喀戎赠给珀琉斯的,矛杆用忒萨利亚的珀利翁山上的一整株白杨树削成,既大而又沉重,除阿喀琉斯以外没有别人可以使用。现在帕特洛克罗斯吩咐他的朋友也是御者的奥托墨冬套上美人鸟波达耳革为西风之神所生的两只神马克珊托斯和巴利俄斯,此外还有阿喀琉斯从喀利喀亚的忒柏城作为战利品带回来的一匹良马珀达索斯。同时阿喀琉斯召集他的密耳弥多涅斯战士,他们都如饿狼一样,每船五十人,从那五十只船舰奔来。他们的五个领袖是:墨涅斯提俄斯——河神斯珀耳叩斯和珀琉斯的美丽女儿波吕多瑞所生的儿子,赫耳墨斯与波吕墨勒的儿子欧多剌斯,迈玛罗斯的儿子玛珊德洛斯——仅次于帕特洛克罗斯的最英勇的战士,两鬓斑白的福尼克斯和莱耳刻斯的儿子阿尔喀墨冬。
他们出发时,珀琉斯儿子告诫他们:“让我的密耳弥多涅斯的战士们都不要忘记,过去他们如何经常地威胁着特洛亚人,并常常责备我不该恼怒,使他们不能参加作战。现在你们所渴望的时刻来到了。战斗到心满意足吧!”他说完话就退到屋子里,从盛满他母亲忒提斯给他在旅途上使用的紧身服,披衣,锦被和其他珍品的箱子里取出一只精工制造的酒杯,这酒杯除他自己以外无人饮用过,除宙斯以外没有别的神祗享受过灌礼。现在他走到门外,倾酒于地对宙斯举行灌礼,并祈祷阿耳戈斯人获得胜利,他的战友帕特洛克罗斯平安地归来。宙斯听到祈祷的第一部分略略点头,听到第二部分则摇头,但这些都不为阿喀琉斯所看见。他回到屋子里将酒杯收拾起,然后又出来观看阿开亚人和特洛亚人的战争。
密耳弥多涅斯人如同蜂群一样拥在他们的领袖帕特洛克罗斯的后面,奔向敌人。当特洛亚人看见他来到,就心怀恐惧,阵容混乱,因他们以为他是阿喀琉斯。他们都绝望地四顾,寻找逃亡之路。帕特洛克罗斯趁着他们心怀恐惧的时候,向包围着普洛忒西拉俄斯的船舰的密集的敌人投掷出他的发亮的枪。它击中派俄尼亚的皮赖克墨斯,射穿他的右肩。他苦痛得吼叫着向后栽倒,周围的派俄尼亚人也恐惧得自相扰乱,纷纷逃避。帕特洛克罗斯将火焰扑灭,因此船舰只烧去了一半。现在特洛亚人全都逃跑,达那俄斯人在船舰的巷道中追击他们。但即刻达耳达尼亚人又重新整顿,阿耳戈斯人被迫徒步作战,个人与个人搏斗。帕特洛克罗斯射中阿瑞吕科斯的大腿,墨涅拉俄斯的枪击中托阿斯的胸脯,费琉斯的儿子墨革斯杀伤安菲克罗斯的小腿,涅斯托耳的儿子安提罗科斯射中阿廷尼俄斯的小腹。这时玛里斯由于他的兄弟的死而激怒,直奔安提罗科斯,一面以身体屏蔽着阿廷尼俄斯的尸体,一面抡着手中的枪。但涅斯托耳的另一个儿子特剌绪墨得斯用矛剌中他的肩臂,使他倒地死去。这一对兄弟这样杀死了另一对兄弟之后,小埃阿斯伶俐地跳上去,以利剑砍伤克勒俄布罗斯的脖子。珀涅琉斯和吕孔各执枪相对投射,但都没有投中,后来两人拔剑厮杀,阿开亚人终于获胜。阿卡玛斯正在乘上战车,墨里俄涅斯用枪击中他的右肩,他眼睛发黑从战车上倒栽下来。
大埃阿斯一心一意要用他的矛刺中赫克托耳。但赫克托耳是一个极机敏而有经验的战士,他用他的大盾这么灵巧地保护着自已,所以箭和枪只能射在他的牛皮盾上。他已觉到胜利已不再属于他和特洛亚人,但他仍坚定作战,希望至少可以救援和保护他的亲爱的战友。直到对方的屠杀愈益凶猛,他才勒转战车,驱着马退过壕沟。但别的特洛亚人没有这么幸运。有许多马匹撞断了辕杆,把在寨栅木桩之间碰得粉碎的战车丢在那里。凡是那些通过了壕沟的人都尘埃滚滚地向城里奔逃,帕特洛克罗斯大声呼吼着在后追击。有许多人倒栽葱跌落在车轮之下,同时战车也倾覆了。最后珀琉斯的儿子的神马跃过壕沟,帕特洛克罗斯更鞭策它们前进,希望能追及赫克托耳的飞奔的战车。他沿途杀死了所有在围墙与河流中间战地上遇到的敌人。他如同风暴一样地往前冲,普洛诺俄斯,忒斯托耳,厄律拉俄斯和别的九个特洛亚人或者为他的矛投中,或为他的枪刺死,或为他所投出的石头打死。吕喀亚的萨耳珀冬看到这情形很悲痛,他激励他的队伍,并自己全副武装跳下战车。帕特洛克罗斯也跳下来,于是两人都吼叫着相向奔来,就如同两只有着钩嘴和利爪的鹰互相猛扑一样。
宙斯坐在俄林波斯圣山,同情地看着他的儿子萨耳珀冬。但赫拉谴责他。“你在想些什么?”她说。“你想保全一个早就该死的凡人么?如果所有的神祇都使自己的儿子们退出战争,那么你决定要实现的定数将如何了案呢?相信我,最好让他在战场上死去,将他交给死神和睡神,让人民将他运走,埋葬他,并为他立一个坟墓。”宙斯让这个讨厌的女神絮叨,但神圣的两眼却为自己的儿子滴下了一滴眼泪。
现在那两个英雄已进入矛的射程之内。首先帕特洛克罗斯投射萨耳珀冬的勇敢的战友特剌绪得摩斯。萨耳珀冬的矛没有投中帕特洛克罗斯,却投中良马珀达索斯的右胁,当它倒下时喉管中戛戛地响着,使那两匹神马都感到震惊。鞔具嘎嘎作响,缰绳纠绊着几乎拉断,这时幸喜御者奥托墨冬从腿上拔出利剑割断死马的皮带。
萨耳珀冬又第二次投出他的矛,但仍然没有投中敌人。但这次帕特洛克罗斯却刺中了这吕喀亚人的肚子,他倒下去如山头一棵巨松被斧砍倒一样,他咬着牙齿,用手抓着血污的泥土。在最后的喘息中他叫唤他的朋友格劳科斯,要他和吕喀亚人抢救他的尸体。说完就断气了。格劳科斯祈祷太阳神治愈他在争夺围墙的战争中从透克洛斯所受到的箭伤,这创伤使他迄今仍不能作战。阿波罗很同情他,即刻使他的伤口不再痛苦。于是他大步穿过特洛亚人的趴伍,召唤波吕达玛斯,阿革诺耳和埃涅阿斯去保护萨耳珀冬的尸体。这几个王子听说他死了都很悲恸,因他虽然是外族人,却已成为特洛亚保卫战的有力的支柱。但他们的悲恸更增加了他们的勇敢。他们由赫克托耳率领着凶猛地冲向阿耳戈斯人。
同时帕特洛克罗斯也激励达那俄斯人涌向特洛亚人,并高声呐喊着争夺萨耳珀冬的尸体。最后赫克托耳投一巨石击死阿伽克勒斯之子厄珀勾斯,这时密耳弥多涅斯人才第一次稍稍退却。帕特洛克罗斯十分悲痛着他的朋友的死,奋勇前冲,击伤特洛亚人斯忒涅拉俄斯的背部,将特洛亚人逐退。现在由格劳科斯开始又向前攻击,他用枪刺穿密耳弥多涅斯人巴提克勒斯的胸脯。接着墨里俄涅斯击死拉俄戈诺斯,拉俄戈诺斯的父亲俄涅托耳是伊得山上宙斯神庙的祭司。但当埃涅阿斯向墨里俄涅斯投出矛时却没有投中。于是两个英雄彼此对骂,帕特洛克罗斯却在旁边叫喊:“为什么多说废话,战争得用武力来决定呀!”说着他率领队伍奔向萨耳珀冬的死尸,但特洛亚人拚死抵御,以致死尸从头到脚都盖满了尘土和血污。
宙斯用心地注视着这场战斗,思虑着是否就让帕特洛克罗斯战死,但暂时他觉得应该让他得胜。因此这珀琉斯的儿子的朋友能够将特洛亚人和吕喀亚人一起向特洛亚城逐退。达那俄斯人剥取了萨耳珀冬的铠甲,但当帕特洛克罗斯正要将它递给他的密耳弥多涅斯人时,宙斯吩咐阿波罗从山头降下,将这尸体扛在肩上走到斯卡曼德洛斯河的河岸。他在这里用清水将他洗涤,用香膏涂抹,然后交给死神和睡神那一对孪生的弟兄。他们鼓着翼将他带回他的吕喀亚的故乡。
但帕特洛克罗斯被命运女神所驱使,鼓舞他的御者飞奔前进,追击特洛亚人和吕喀亚人,同时也径直走向自己的毁灭。他杀死九个特洛亚人并剥去他们的铠甲,他这么凶猛而准确地使着他的枪,如果不是阿波罗站在最高的城垛上决意援救特洛亚人并杀害这个英雄,他真的会征服特洛亚城和所有它的碉堡。接连三次这墨诺提俄斯的儿子爬上城去,阿波罗三次都用神手执盾抵御,并大声喝道:“退下去!”帕特洛克罗斯知道这是神祇的命令,就急忙退回。
现在在斯开亚城门口,奔逃的赫克托耳勒住马匹,考虑着还是回到阵中去作战,还是命令他的队伍退到安全的城墙后面去。当他正犹豫着,手指放松了缰绳,这时阿波罗却变形为赫卡柏的兄弟阿西俄斯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赫克托耳,为什么怯战呢?假使我比你强大得像你比我那样多,只是你因为犹豫不决,我就会将你送到地府里去。但是来罢!如果你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就让你的战车掉头,并驱着马直向帕特洛克罗斯奔去。谁知道阿波罗不会使你获胜呢?”这神祇变形为阿西俄斯在他的耳边这么说着,随即不见了。于是赫克托耳激励他的御者刻布里俄涅斯,又向战地冲去。阿波罗走在前头,在阿开亚人的军队中引起混乱。但赫克托耳没有停下来杀戮任何阿耳戈斯人。他一直奔向帕特洛克罗斯。
阿喀琉斯的朋友看见他奔来,就跳下战车。他左手执着矛,右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大石向刻布里俄涅斯掷去。石头正击中他的前额,他跌倒在地,这时帕特洛克罗斯嘲弄他:“天知道,一个机巧的人!就这么容易地钻到土里去了,也许他是一个卖牡蛎的,善于潜水吧。”他如同狮子一样奔向他所嘲弄着的尸体,但赫克托耳保护着他的异母兄弟。他抓着死者的头,帕特洛克罗斯却拖住死者的脚。双方的战士如同西风与南风搏斗一样,互相厮杀。
天晚时阿耳戈斯人得胜。他们夺取刻布里俄涅斯的尸体,并剥去他的铠甲。帕特洛克罗斯又倍加凶猛地冲向特洛亚人,接连二次每次杀死九个特洛亚战士。但当他作第四次的屠杀时,死神已在近旁窥伺,因为这次是阿波罗亲自出来作战。帕特洛克罗斯看不见他,因他隐藏在云雾里。阿波罗从后面用手掌打了他背一下,他的眼前立即一片模糊。然后神祗敲上他头上的战盔,战盔叮当地随着马蹄滚转,羽饰全为泥土和血渍染污。他又使他手中的枪折断,解开他的背在肩头上的盾带和束缚在胸上的胸甲,并使他的心灵麻痹,木然不动地站着。这时潘托俄斯的儿子欧福耳玻斯(他是特洛亚的一个勇敢的战士,当天已杀死二十个阿耳戈斯人)用他的枪刺入帕特洛克罗斯的背脊,随即走回阵去。但赫克托耳又走上去刺穿这受伤英雄的肚子,青铜的矛尖一直从背脊上透出。赫克托耳征服他,就如同狮子征服在同一条山溪争着饮水的野猪一样。他从帕特洛克罗斯的肉体使劲拔取他的矛,并胜利地叫道:“帕特洛克罗斯呀,你想使我们的特洛亚城成为废墟,并抢劫我们的妇女用船舰带回国去作你们的奴隶!现在我总算将做奴隶的不祥的日子推迟了;至于你,让鹰食你的腐肉去吧。你的朋友阿喀琉斯对你有什么用处呢?”
临死的帕特洛克罗斯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他。“赫克托耳,尽量去高兴罢,”他说。“宙斯和阿波罗使你得到毫不费力的胜利,因为他们先夺去了我的武器。如果不是他们,我的枪将征服你,并征服像你这样的另外二十个人。神祗里面,是阿波罗将我打倒了,人里面,是欧福耳玻斯将我打倒了。你可以剥取我的铠甲。但我可以预言:你骄傲的日子不多了,因为毁灭已隐藏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将在谁的手里丧命。”他挣扎着说完这些话,灵魂就离开他的身体到地府里去了。但赫克托耳又叫他:“帕特洛克罗斯!为什么预言我未来的命运呢?谁知道阿喀琉斯不会先被我的矛杀死!”说着脚跟用力,从受伤者身上拔出他的铜矛,让死尸仍然倒在地上。他又抡着浸着帕特洛克罗斯的鲜血的长矛转向他的御者奥托墨冬,但神马载着他逃脱了危险。
其后特洛亚的欧福耳玻斯和阿特柔斯的儿子墨涅拉俄斯为争夺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发生斗争。“你必得偿命!”特洛亚人叫着,“因为你杀死了我的兄弟许珀瑞诺耳并使他的妻子成了寡妇!”他将他的枪向阿特柔斯的儿子的盾牌投击,但铁的枪尖弯曲了。这时墨涅拉俄斯举起枪刺中敌人的喉咙,枪尖从后颈窝穿出,使得那些用金银带子装束着的黝黑的长发染满鲜血。他倒下来,武器也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地上。即刻墨涅拉俄斯将他的铠甲剥下,正要带走,阿波罗却嫉妒他获得这样的战利品。他变形为喀科涅斯的国王门忒斯走到赫克托耳面前,劝他不要追击由奥托墨冬驱着飞奔的阿喀琉斯的神马,因为这是不易得到的战利品。他劝他即刻回来保护欧福耳玻斯的尸体。赫克托耳转来看见墨涅拉俄斯在俯身剥取尸体上的华丽的铠甲。阿特柔斯的儿子听到这特洛亚英雄的咆哮,知道他不能抵御赫克托耳和他的战士们。他不自主地放下尸体和铠甲向后退却,一面逃跑一面频频回顾,或停下来寻觅大埃阿斯。他终于在左方看到他在人丛中作战,他急向他走去,要求协助夺回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当他们两人走近尸体所躺下的地方时,看见赫克托耳已将死者的铠甲剥下,正在割取死者的头颅并将尸体拖给狗吃。但他看见大埃阿斯执着七层生牛皮的大盾走来,就放下尸体走回他的队伍跳上战车,将帕特洛克罗斯的铠甲递给他的朋友们带回特洛亚城作为一种光荣的纪念品。同时,埃阿斯保护着尸体,如同猛狮保护他的幼儿一样,墨涅拉俄斯在他的身边守望着。
吕喀亚的格劳科斯瞪着赫克托耳责备他。“如果你回避一个英雄,”他说,“光荣有什么用呢?现在请想想你一个人怎样保卫特洛亚城。此后吕喀亚人无论怎样也不会再和你并肩作战。你们既不保护深有交情的战友萨耳珀冬王子的尸体,而将他委弃给达那俄斯人和野狗,我们如何能希望你援助一个次要的人?如果特洛亚人有着我们的勇敢,我们会即刻将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拖到特洛亚的城里。如果阿耳戈斯人能要回那精美的铠甲,他们会愿意将萨耳珀冬的尸体归还我们的。”格劳科斯这么说,因他还不知道阿波罗已将萨耳珀冬的尸体从阿耳戈斯人抢回来了。
“格劳科斯,你是一个傻子,”赫克托耳说,“你以为我畏惧强悍的埃阿斯么?我从不临阵退缩。但宙斯的神意比我们所有的力量都更有威力。现在,请来看,我是否如你所说的那样怯懦。”说着他就追赶他的战友,他们正运着那副从帕特洛克罗斯身上剥下的阿喀琉斯的铠甲往城里去。他赶上了他们,换上阿喀琉斯的神祗的铠甲,那是神祇当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结婚时赠给他的。后来珀琉斯年迈,他将它给与他的儿子,但可惜他的儿子却命定地不能穿着它活到老年。
人与神祇的统治者从天上俯视,看到赫克托耳正紧柬着阿喀琉斯的神圣的铠甲。他严肃地摇头,并在心里说着:“不幸的赫克托耳,你再也梦想不到死神已站立在你的身旁。你已经杀死那使万人发抖的英雄的挚爱的朋友。你剥去他身体上的铠甲,从他的头上劫取战盔,现在你穿着女神之子的神圣的甲胄阔步而行。但因为你将不能从这次的战斗归来,你的妻子安德洛玛刻也再不能看到你,我将使你有一次最后的光荣的胜利。”当宙斯的话刚刚说完,赫克托耳的胸甲显得更紧了,阿瑞斯的精神在他的心里燃烧着,四肢充沛着威势和活力。他大叫一声,统率着他的同盟军,和他们一起冲向敌人。
这时争夺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的战争重新爆发。赫克托耳的来势是这样地凶猛,所以埃阿斯对墨涅拉俄斯说:“现在我关心我们自己的头颅更甚于关心已经死去并将为特洛亚的野狗和飞鸟所争食的帕特洛克罗斯。因为赫克托耳和他的队伍如浓云一样包围着我们。请大声呼救,看看达那俄斯人中的英雄是否可以听到你的呼声。”墨涅拉俄斯尽力喊叫,首先听到的人乃是罗克里斯的埃阿斯,即俄琉斯的敏捷的儿子。他跑到这地方来,随后来到的还有伊多墨纽斯和他的战友墨里俄涅斯以及别的数不清的人,因此这尸体又被英雄们的青铜盾牌团团保卫着。特洛亚人越发加紧压迫,几乎这尸体被他们从人丛中拖去了。但最后大埃阿斯赶来援救。当特洛亚人的同盟军,珀拉斯癸人希波托俄斯正用皮带系上尸体的脚踝准备拖走,这忒拉蒙的儿子就用矛射穿他的战盔的圆顶,使他脑浆迸裂倒地死去。赫克托耳瞄准埃阿斯,但却投中福喀斯人斯刻狄俄斯。埃阿斯还击并射穿淮诺普斯的儿子福耳库斯的胸甲,他正为希波托俄斯的尸体斗争,埃阿斯的投枪却刺入了他的脏腑。
现在特洛亚人甚至赫克托耳本人也略略后退,阿耳戈斯人几乎违反宙斯的神意获得了胜利,但这时阿波罗却变形为年老的使者珀里法斯将大力的埃涅阿斯引到战场上来。埃涅阿斯知道珀里法斯是神祇的化身,所以他大声高呼激励他的队伍,自己也踊跃走在队伍的前头。这时特洛亚人又一次回转身来冲向敌人。埃涅阿斯杀死吕科墨得斯的朋友勒俄克里托斯。吕科墨得斯为他的死去的同伴报仇,杀死派俄尼亚的阿庇萨翁。如今阿耳戈斯人又都举起枪来抗拒敌人,保护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
在战场的另一部分战斗也极猛烈,双方的战士们都汗流如雨。“我们宁肯让大地将我们吞没,”达那俄斯人大叫,“不愿将这具尸体委弃给特洛亚人,空手走回船去。”
“即使我们死得只剩最后一人,”特洛亚人也在对面吼叫,“也绝不后退!”
当他们正在战斗,阿喀琉斯的神马站在一旁。它们听说它们的御者帕特洛克罗斯已在赫克托耳的手里丧命,就开始如同人类一样地悲泣。奥托墨冬无论用马鞭,用好话或用威吓都不能驱使它们前进。它们拒绝走回船舰,也不愿驰到阿耳戈斯人作战的地方去。它们站立在战车前面,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死人坟墓上的石碑一样。它们的浓密而卷曲的马鬃满是尘土,大滴的眼泪从双目流出。即使在天上的宙斯俯看到它们也不能不感到同情。“可怜的生物哟,”他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我们将永久壮健且有神性的你们给与珀琉斯呢?难道是为了使你们也如同不幸的人类一样遭到悲愁吗?因为在大地上生息活动的一切再没有比人类更苦恼的!至于赫克托耳,他想驯服你们为他拖拽战车,那是徒然的。我绝对不容许这么做。他已占有阿喀琉斯的盔甲,不是足够了么?”于是宙斯又使这两只神马充满勇敢和力量。
即刻它们摇着头抖去鬣毛上的尘土,飞快地拉着战车驰到特洛亚人和阿开亚人激战之处。但奥托墨冬独自一人在战车上,既不能指挥马匹,也不能向敌人投出他的枪。他正在进退两难,他的朋友,莱耳刻斯的儿子阿尔喀墨冬看见了他,发现他战车上没有御者而感到惊奇。“除了帕特洛克罗斯以外谁能比得上你这个驾御马匹的好手呢?”奥托墨冬叫唤他。“如果你能为我执缰挥鞭,我便将马匹交托给你,让我可以全力作战。”
当奥托墨冬将位置让给另一个人时,赫克托耳注意到了,他转身向身边的埃涅阿斯说:“看那里呀!阿喀琉斯的马匹由没有经验的御者驱策着投入战斗了。你愿意和我一起来捉住它们么?要获得这战利品虽然辛苦却是值得的。”埃涅阿斯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两个人即刻拥着大盾冲向前去,克洛弥俄斯和阿瑞托斯则追随在他们的后面。
但奥托墨冬向宙斯祈祷。这司风雨者即刻使他的心中充满稀有的力量。“阿尔喀墨冬,赶着车紧跟在我后面!”他大声说:“这里,埃阿斯!这里,墨涅拉俄斯!让别的人去保护死者,都来这里保护我们活着的人!赫克托耳正在追逐我们,赫克托耳和埃涅阿斯两个最勇敢的特洛亚英雄正紧迫在后面!”说着就向阿瑞托斯刺去,戳穿了他的肚子,使这英雄在疾进中摔倒在尘埃里。赫克托耳将矛向奥托墨冬掷来,但矛从他的头上飞过,扎在地上。双方正拟拔剑作战,这时两个埃阿斯奔来,将他们隔开,使特洛亚人又回到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那里去。
那里战斗正在剧烈进行。现在宙斯已另有主意。他隐藏在浓云中,派遣雅典娜作为使者到地上去。雅典娜变形为年老的福尼克斯走向墨涅拉俄斯。墨涅拉俄斯看见这老人走来,他说:“啊,福尼克斯!但愿在今天雅典娜给我力量,使我可以为我的被杀死的朋友报仇。因为我从你的眼光中看出你对于我的谴责。”女神知道他在寻求她的援助,很觉欢喜,使他的两臂和两腿增加力量,使他的心情勇猛而坚定。他挥舞着枪向尸体所在的地方跑去。当赫克托耳的朋友即厄厄提翁的儿子波得斯正要转身逃跑,阿特柔斯的儿子的枪尖已刺穿了他的肚子,使他仆倒地上。
现在阿波罗变形为淮诺普斯,向赫克托耳走来并讥讽他。“如果墨涅拉俄斯将你吓退,达那俄斯人中还有谁惧怕你呢?他曾经杀死你最挚爱的朋友,现在,他,阿耳戈斯人中的最懦弱的,还要从你手中抢去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这话使赫克托耳感到屈辱悲哀,他重新冲上去,青铜的铠甲灿亮得发光。于是宙斯摇晃着他的盾,降浓云遮蒙着伊得山,并以雷霆和闪电使特洛亚人的胜利达到最高点。
波俄提亚的珀涅琉斯因为肩膀为波吕达玛斯的矛尖刺伤,第一个转身逃跑。勒伊托斯的手指节为赫克托耳的矛尖射穿,因此已不能作战。伊多墨纽斯刚刚从船舰步行走来,他向赫克托耳投掷他的矛,没有投中,赫克托耳的回掷也没有中的,却投中科剌诺斯的耳朵和面颊,因他和墨里俄涅斯站在伊多墨纽斯的前面,使伊多墨纽斯躲过这次的危险。矛尖打断他的牙齿和舌头,他跌下车来。墨里俄涅斯从地下拾起缰绳递给伊多墨纽斯,他跃上战车,驱策着马匹向船舰逃回。埃阿斯看到这情形,他这样大声地向在他身边作战的墨涅拉俄斯悲叹,使得宙斯也很同情他,即拨开浓云,闪出阳光普照着战地。埃阿斯对墨涅拉俄斯说:“设法找到涅斯托耳的儿子安提罗科斯,看他是否还活着。他是最适当的使者,让他去告诉阿喀琉斯说,他的最亲爱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业已丧命。”墨涅拉俄斯用锐眼四处搜寻,如同一只老鹰寻觅伏在林中的野兔一样。不久他终于在战地的左边找到涅斯托耳的儿子。
“安提罗科斯,”他对他说:“你知道么,神祗使特洛亚人得到了胜利,达那俄斯人受到了灾难?帕特洛克罗斯已经阵亡,所有的阿耳戈斯人对于这个大无畏的英雄的死亡都感到是一种损失。现在只剩下一个比他更勇敢的人;阿喀琉斯。快到他的屋子里去,告诉他这可悲的消息,并要他来抢救那具已被赫克托耳剥去铠甲的尸体。”
这青年听到这话打了一个冷战,禁不住泪流满面。他沉默好一会,然后将他的盔甲脱下递给他的御者拉俄多科斯,向着船舰拔足飞跑。当墨涅拉俄斯又来到尸体所在的地方,他和埃阿斯商量着怎样将死友的尸体抢运回去;他们还不能过分指望阿喀琉斯出来作战,因为即使他被说服了,他的神祇的铠甲却已丧失。他们用大力将尸体从地上扛起,这时虽然特洛亚人凶猛地大声吼叫并挥舞着长矛和利剑追来,但埃阿斯一转身,他们又吓得面无人色,不敢争夺他所背负着的死尸。就这样,他们背负着死者奔向船舰,其余的阿耳戈斯人也纷纷从战地逃回。赫克托耳和埃涅阿斯紧紧跟踪追击,逃亡者惊惶而混乱地越过潦沟,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失落在地上的枪和盾。
阿喀琉斯的悲恸
安提罗科斯发见阿喀琉斯在船舰前面,思忖着一种他还不知道的业已实现的命运。当他看见一个阿耳戈斯人向船舰奔来,他感到苦恼并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阿开亚人从战地跑回来,好像是溃败后逃回营幕似的?我希望神祇没有成就我母亲曾经说过的预言: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密耳弥多涅斯一个最英勇的英雄必死在特洛亚人的手里。”
他正在沉思,安提罗科斯已向他走来,由于所带来的可怕讯息而泪流满面,并远远就叫唤他:“唉,珀琉斯的儿子!但愿我不得不告诉你的这一切没有发生!帕特洛克罗斯业已阵亡!赫克托耳已剥去他的铠甲,现在他们正为他的赤裸的尸体斗争。”阿喀琉斯听到这,眼前突然发黑。他用两手抓起地上的泥土撒在自己头上,脸上和紧身服上。然后他扑在地上,直直地躺着,撕扯自己的头发。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作为战利品掳掠来的女奴隶们,看见她们的王子和主人直躺在地下,都战栗着从屋里涌出来。当她们知道所发生的事情,她们捶着胸脯大声号哭。安提罗科斯也不禁流泪;他抓住阿喀琉斯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因为他恐怕他会拔出剑来割断自己的喉咙。
阿喀琉斯这么悲痛地大声号哭,以致在深海中坐在白发老父身旁的他的母亲也听到他的声音,并默默啜泣。别的涅柔斯的女儿们听到她的哽咽,也悄悄地进入她的银色的洞府,捶击着柔软的胸膛和她们的姊姊一起悲泣。“我是如何地不幸,”她对她们说,“生育厂这么一个勇敢俊美的儿子。他如同一株坚强的小果树,在园丁的灌溉爱护下渐渐长成。后来我送他去从事远征特洛亚的战争。但他永不会再回到珀琉斯的宫殿来了!当他还在太阳光中活着,他必遭受巨大的苦楚,而我对他是无能为力的。但我一定要去看看我所珍爱的孩子,听听他所遭到的悲痛。”说着,这女神就和她的姊妹们升到水面,波涛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她来到海岸上,看见她的儿子坐在船舰前面悲泣。
“为什么哭泣呢,我的孩子?”她问他,并抱着他的头。“谁使你伤心了?都告诉我,一点也不要隐藏!不是一切都如意么?不是阿耳戈斯人拥进了你的营幕请求你的援助么?”
阿喀琉斯带着深沉的叹息回答:“母亲,这一切还算什么呢?既然那位我爱他甚于爱自己的眼珠的帕特洛克罗斯已被敌人杀死并扔在尘埃里!我的精工制造的铠甲,那是珀琉斯和你结婚时神祗所赠送的礼品,也被赫克托耳从他的身上剥去了。啊,但愿你永久居住在海洋的深处!因为假如珀琉斯娶的是一个人间的妻子,你便不会对于一个命定早死的儿子怀着永恒的悲痛。我永不会回到故乡去,因为我的良心不容许我活在人间,除非我为帕特洛克罗斯报仇,将赫克托耳杀死。”
忒提斯含泪回答他。“我的儿子,”她说,“那时你的青春的生命也将被断送,因为命运女神规定在赫克托耳死后,你的末日也近了。”
阿喀琉斯愤怒地叫起来,“如果命运女神不让我保护我的被杀的朋友,我宁愿立刻死去!他远在异乡丧命,我没有援救他。现在我的短小的生命对于阿耳戈斯人有什么用处呢?我使帕特洛克罗斯遭遇到不幸,使无数被杀死的朋友们遭遇到不幸。现在我坐在船舰这里,成为人世间的无价值的赘物,而我正是阿开亚人中最勇猛的战士,即使在议会里我不如别人。可诅咒的忿怒呀!它无论在神祗或凡人心中,最初使你感到甘甜如蜜,但后来却苦涩难堪。”突然他抑制着悲痛并跳起来说:“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罢!我就去为我所爱的朋友报仇。我要杀死赫克托耳。让宙斯和神祗们所规定的命运临到我头上来罢。为了我,许多的持洛亚妇人将以泪洗面。特洛亚人将发现我已休息得够久了。亲爱的母亲,请不要阻止我!”
“你是对的,我的孩子,”忒提斯回答。“你的金光灿烂的铠甲落在持洛亚人的手里。赫克托耳矜傲地穿戴着它。但他的矜傲不会久长。明天日出时,我将带给你新的武器,那是赫淮斯托斯亲手制造的。在我回来以前不要出去作战!”女神说完,就吩咐她的姊妹一起沉入大海的深处。但她自己即刻飞到俄林波斯圣山去寻觅神祇的铁匠赫淮斯托斯。
同时特洛亚人一再向被埃阿斯搬运回去的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进攻。赫克托耳像火一样向前飞奔,他有三次追及埃阿斯并抓住死尸的脚要将他拖走,但三次都被两个埃阿斯逐退。他退到一旁,然后又站住,并大声呼叫绝不再后退。这时那两个同名的阿耳戈斯英雄想将他吓退,如同牧人们要将一只饥饿的雄狮从血肉模糊的牡牛身边赶走一样。但假如不是伊里斯奉赫拉的命令瞒着宙斯和别的神祗降临到珀琉斯的儿子的面前吩咐他秘密地整备武装,赫克托耳真的会把死尸抢走了。“我如何能作战呢?”阿喀琉斯询问神祇的使者。“我的敌人已抢去我的武器,而我的母亲吩咐我在她没有将赫淮斯托斯亲手制造的盔甲给我以前不能到战地去。没有别的武器适宜于我使用,也许埃阿斯的大盾还可以,但那又是他自己所需要的。”
“我们都知道你的辉煌的武器已被抢走,”伊里斯回答他。“但只要你就是这个样子走到壕沟那边去,让特洛亚人可以看见你。也许他们看见你就会立刻停止前进。阿开亚人已极疲惫,必须有片刻的喘息。”
伊里斯离去之后,神灵一样的阿喀琉斯就站立起来。雅典娜亲自将她的盾挂在他的肩头上,给他的面貌以闪烁的光辉。他大步走出,越过围墙,站立在壕沟旁边。但记着他母亲的警告,还没有卷入战斗。他只是远远看着并且吼叫,雅典娜也附和着和他一起吼叫,这在特洛亚人听来好像是军用喇叭一样。他们听到这金属般的吼声都感到惶恐,各各勒转战车和马头。御者们看见阿喀琉斯的头颅周围闪射着火光,都暗暗发抖。他吼叫三次,特洛亚人就溃乱三次。他们中有十二个勇敢的英雄在混乱中跌倒在地上,为自己的战车辗死或枪矛刺死。现在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已不复为矢石所能及。英雄们将他放置在榇车上,大家围绕着默致哀悼。阿喀琉斯看到他的并肩作战的亲爱的战友,他又一次来到阿耳戈新人中间,并伏在死尸身上痛哭。落日以它的最后的霞光闪照着这样生死相对的两个英雄。
阿喀琉斯重新武装
双方军队在顽强的战斗以后休息。特洛亚人从战车卸下马匹,还来不及想到进食,他们就集合商议。他们笔直地站成一个圆圈,没有一个人敢坐下来,因为他们对于阿喀琉斯心有余悸,恐怕他再次出现。最后潘托俄斯的儿子即明智的波吕达玛斯(他能知过去未来)劝告他们不待天明就尽速地撤退到城里去。“当明天清早阿喀琉斯全副武装起来并发现我们在这里时,”他说,“那些逃到城里去的人是幸运的,但许多人便得牺牲,成为老鹰和野狗的食品。但愿上天扭转这种命运!因此我劝你们和所有你们的战士今晚在城里去过夜,那里有高耸的城垣和坚固的城门团团保卫我们。黎明时我们派人看守城垛,让所有从船舰奔来攻击我们的敌人倒霉吧。”
现在赫克托耳发言,他的眼光是坚毅的。“波吕达玛斯,你的话很刺耳。现在宙斯既已使我胜利,我现已将阿耳戈斯人逐退到海边,你的怯懦的建议在人们看来只是愚蠢的,没有一个特洛亚人会听你的话。至于我,我要吩咐所有的战士都饱食并严密戒备。如果任何人担心他的积蓄和财富,那么就让他将家产拿出来,供大家饮宴吧。我们自己享受它总比让给阿开亚人要好一些。天明时我们将到船舰去继续攻击敌人。如果阿喀琉斯真的重回战场,那算是他自走恶运,因为我将坚持战斗,直到他或我夺得胜利的花冠为止。”赫克托耳的错误的言语比波吕达玛斯的合理的提议对于大家的心情有更重大的影响。他们都大声欢呼,并且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
阿耳戈斯人整夜哀悼着帕特洛克罗斯,阿喀琉斯比别的任何人都感到悲痛。他将他的杀死过多少敌人的双手放在他的亡友的胸脯上说:“我那一次为了安慰墨诺提俄斯曾经说过:在特洛亚城陷落之后,我将送他的儿子带着丰富的战利品和荣名回到俄波伊斯,这是什么废话啊!现在命运女神已决心使他和我两人的鲜血都流在异乡的国土,因为我也将不能回到故乡,不能回到我的白发的父亲珀琉斯和我的母亲忒提斯的宫殿。特洛亚的泥土将掩埋我。但既然我命定要死在你之后,帕特洛克罗斯哟,我还不能为你举行葬礼,直到我将你的铠甲夺回,并将杀死你的赫克托耳的头颅也取来向你祭莫。我还要用十二个特洛亚贵族子弟在你的火葬场上献祭。现在,我的亲爱的朋友,暂时安息在船舰这里等待着罢。”他说完,就命令他的伙伴们用大炊鼎烧水,为死去的英雄净身并涂抹香膏。然后他们将他放置在柩车上,用极精细的葛布从头到脚遮盖着,上面再盖上一件雪白的罩袍。
同时忒提斯已来到独脚的赫淮斯托斯为自己所建的铜宫,它如同星光一样灿烂,美丽而且坚固。她看见火神正在风箱前面流汗工作。他已铸就二十只铜三脚鼎,并在每一铜脚上装置小小的金轮,使它可以自动地滚到俄林波斯圣山厅堂内神祗们的膝前,然后再滚回他的工厂。这些器皿看起来是很令人惊奇的,它们除了耳柄以外都已完整,耳柄刚刚做好,他正在用铁锤将它们钉在固定的地方。因他正在工作,他的妻,美惠三女神之一的卡里斯就走来握住忒提斯的手,引她坐在一张银椅子上,并将小踏脚凳放置在她的脚下,然后她去请她的丈夫来。他看见海洋女神,欢喜地大叫:“我多高兴啊,神祇中的最高贵者降临到我的屋子,她是我初生时曾经拯救过我的恩人!因为我生下来就是独脚,所以我的母亲将我掷出,如果不是欧律诺墨和忒提斯将我拾起并在海中一石洞里抚养我整整九年,我一定会悲惨地死去的。在那穹窿的岩洞中我精工制作我的奇巧的工艺品,耳坠和戒指,别针和项链。在我的周围海浪汹涌着。现在这救我的恩人居然到我的家里来了!亲爱的卡里斯,请好好款待她,让我先收拾一下工具和这堆乱糟糟的东西。”
这满脸烟炱的火神一面说,一面就站立起来跛行着离开他的铁砧,从火炉上搬开风箱,将他的精美的工具都收拾在银箱子里并用锁锁住,然后用海绵揩拭他的双手,脸,脖子和毛毵毵的胸脯。接着他穿上紧身服,由女仆们扶着跛行到屋子里来。这些女仆都不是父母所生的人,仅仅具有人的形象。她们用金子铸成,有着青春美貌,灵巧而强健,会思想且有声音。她们飞快地从她们的主人那里走开,让他坐在忒提斯身边,握着她的手,并对她说:“敬爱的女神,你不轻易到我这里来,为什么今天光临到我的屋子呢?告诉我你的来意,我必尽我所能为你效劳。”
于是忒提斯告诉他她的忧愁,并抱着他的双膝请求他为她的已注定即将死亡的儿子阿喀琉斯制造一顶战盔和一面盾,一具胸甲和一副有着护踝的胫甲,因为神祇赠给珀琉斯的铠甲已在帕特洛克罗斯在特洛亚城外战死时失去。“敬爱的女神,请放心,别让这事使你苦恼,”赫淮斯托斯说。“我将为他制造一副如此坚固壮丽的铠甲使他十分喜欢并使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感到惊奇,但是如果我能救你的儿子免予死亡,那该多好啊!”
他说完就离开了忒提斯,并将他的风箱搬向火炉。二十个不同的风箱自动地吹火烧着各个装有锡,铜,金,银的坩锅。然后他将铁砧装上,他右手执大锤,左手执钳,先打成一面五层厚的大盾,镶以三道金环,并装置一条白银的盾带。在盾面上他刻绘大地,海洋和有着日月和所有星座的天空;此外还有两座美丽的城池,其一正在举行婚礼,人们拿着火炬送新娘,又在张席设宴开怀痛饮;还有许多人在元老主持下正在讨论对于一个被谋杀者的赔偿问题。另一城市,则为两支大军所围困。在城里有妇女,孩子和蹒跚走路的老人。城外则有埋伏着的战士们,又有牧人在给他们的牛羊饮水。另一边则是一片混战的景象,有受伤的战士,有争夺尸体和铠甲的斗争。他也刻绘和平的田野,那里有掘好的垄沟和耕者与耕牛;有起伏的麦浪和以镰刀割麦的收获者;此外还有葡萄园,金紫色的熟透了的葡萄从银枝上累累下垂,四周则以青铜的水沟和锡的篱笆环绕着。有一条小道通到葡萄园,而且正当葡萄成熟的季节:强健而活泼的青年和美丽的少女们正以精致的篮子搬运着葡萄。他们中间有一个抱着竖琴的少年,另一些人和着他的音乐在周围舞蹈。此外他又刻绘金的和锡的牛群在漫流的河边吃草,四个黄金的牧人和九只猎犬在旁边看守着。有两只雄狮在袭击牧群的先头并攫取了一只牡牛,牧人们嗾使猎犬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向猛狮狺狺地吠着。同时他也刻绘了一个幽静的河谷,银的绵羊放牧在山坡上吃草,附近有羊圈,房屋和牧羊人的茅舍,还有打扮得很美丽的青年男女在跳舞,女的都带着花冠,男的则佩着挂在银带上的黄金的刀子。两个跳轻快舞的人在竖琴的伴奏下疯狂地跳着,许多人走来欣赏这种舞蹈和欢乐。盾牌的最外的一环是俄刻阿诺斯河蜿蜒曲折地流着,如同发光的蝮蛇一样。
盾牌完工之后,他又铸造了一副比熊熊的火焰还要光亮的胸铠;然后是硕大的战盔,大小和头部正适合,顶上并有金色的羽饰;最后则以柔软的锡制成胫甲。当一切完工,他将它们放置在阿喀琉斯的母亲的面前。她抓着这副铠甲,正如鹰攫取它的猎获品一样。她深深感谢这位铁匠,然后用纤美的双手将这金光灿烂的盔甲带走。
天刚拂晓,她就赶到他的儿子那里,这时阿喀琉斯仍然在守着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悲泣。她将这副战甲放在他的面前,它们锵锵地响着。密耳弥多涅斯人看到它们都战栗着,没有一个人敢正视这女神的面孔。但在阿喀琉斯的润湿的睫毛下,两眼却闪着凶猛而快乐的闪光。他一样一样地检视着这赫淮斯托斯的赠礼,满心感到欢喜。然后他将铠甲紧束在身上。“注意呀,”他在离开时告诫他的朋友们,“不要让苍蝇落在我们死去的战友的创口上玷污了他的美丽的身体。”
“这事交给我吧,”忒提斯说,同时用香膏和美酒注入帕特洛克罗斯的半开闭的嘴里。神祇的香膏渗入他的肌肤,他变得同生人一样。
阿喀琉斯大步走向海岸,并用雷霆一样的吼声号召着阿开亚人。凡是能站立起来的人,听到他的号召都奔来了,甚至从未下过船的掌舵人都不再留在船里。狄俄墨得斯和俄底修斯即使受了伤也破着脚拄着枪向他走来,在他们之后则是所有的英雄们,最后是阿伽门农,他因曾被安忒诺耳的儿子科翁的矛刺伤,到现在还十分虚弱。
阿喀琉斯和阿伽门农的和解
当所有的阿耳戈斯人都已齐集,阿喀琉斯起立发言:“阿特柔斯的儿子呀,我宁愿在我将布里修斯的女儿作为我征服吕耳涅索斯的战利品带回来的当天,阿耳忒弥斯就在船边将她杀死了,我不忍由于我心怀愤怒致使许多阿开亚人在战场上牺牲。让过去的事都被忘记吧,即使我们的心里都还怀着隐痛。至少我个人已是了无怨恨。现在,作战去吧!我们要看看特洛亚人是否还渴望征服我们的船舰。”
听了他的话,阿开亚人都大声欢呼。后来阿伽门农也站起来,只是没有如别的发言者一样走到人群的中心。“停止你们的欢呼吧!”他说。“谁能在这样的吼叫中说话或听得见呢?我将对珀琉斯的儿子解释我的行动,你们别的人好好听着并记住我的话。赫拉斯的儿子们常常责备我在我们感情破裂的那天我所作的事情。但这不是我的罪过。那是宙斯和复仇女神使我在群众大会上丧失了理智。我的过错应由他们来负责。但是当赫克托耳在船舰附近杀死成群的阿耳戈斯人时,我想到了我的过失,并渐渐觉到宙斯蒙蔽了我的心窍。现在我极愿补偿,并献给你,阿喀琉斯,凡是你所要求的东西。只是再和我们一起作战罢,我将给你不久前俄底修斯作为我的使者以我的名义所许诺你的一切。或者,如果你愿意,就在这里等候着,让我的奴隶们将它们从船上搬来,请你亲眼看看我怎样实践我的诺言。”
“伟大的阿伽门农,”阿喀琉斯回答,“是否将那些赠礼给我,这由你去决定。现在让我们别再延误,快来讨论战争,因为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我渴望走上战斗的最前线。”
但聪明的俄底修斯打断他的话,他说:“珀琉斯的神灵一样的儿子,不要驱使阿开亚人饿着肚子上前线去。让他们先饮酒食肉,恢复他们的力量。同时阿伽门农可将他的礼品带到这里来,让大家欣赏。然后他将作为你的主人,用豪华的宴会招待你。”
“我听到你的话很高兴,”阿特柔斯的儿子回答。“而你,阿喀琉斯,可以挑选我们队伍中最高贵的青年们到我的船上去将礼品搬来;并叫传令使塔尔堤比俄斯去取一只野猪来祭献宙斯和太阳神,请神祇保证我们之间的友情。”
“随你便罢,”阿喀琉斯说。“至于我,当我的被杀死的朋友还躺在我屋子里,我绝不饮食。我所渴望的只是屠杀,流血和垂死的人的悲号。”
但俄底修斯努力使他平静,他说:“阿耳戈斯英雄中的最高贵者哟!在投矛作战时你比我强健,比我勇敢。但在计谋方面,或者我要比你强些,因为我比你年长,也有更多的经验。所以请你抑制你的倔强的心,听听我的劝告。达那俄斯人不需要饿着肚子来哀悼他们的死者啊!当一个人死去,我们埋葬他,为他举哀一天。但那些幸存的人必须以饮食来保持他们的力量,进行更凶猛的战斗。”
他说着就与涅斯托耳的儿子们,还有墨革斯,墨里俄涅斯,托阿斯,墨拉尼波斯和吕科墨得斯到阿伽门农的营房去。他们从那里取来所许诺过的赠礼:七个铜三脚鼎,十二匹马,二十只炊鼎,七个无比美丽的妇女;而第八个则是最动人的布里塞伊斯。俄底修斯秤取十塔兰同金子,走在所有捧着其他礼品的众青年的前面。当他们走入集会的人群中,阿伽门农从座位上站立起来,传令使塔尔堤比俄斯捉住那只野猪准备献祭,他先作祈祷,然后割断野猪的喉管,将这只宰了的牲口投到海里给鱼吃,由滚滚的海浪将它卷去。这时阿喀琉斯当着所有的阿开亚人高声叫道:“神父宙斯,你常常使我们世间的凡人变得多么愚昧呀!如果不是你有意使许多的阿耳戈斯人丧命,阿特柔斯的儿子既不会激起我的恼怒,也不会无情地抢去我自己所有的战利品。但是,现在让我们进食并准备作战罢。”
这英雄的话说完,集会即告终。布里修斯的女儿,美丽得如同阿佛洛狄忒,她重新回到她的旧主人的屋里,看见被矛刺死的帕特洛克罗斯躺在尸床上。她捶击着胸脯,抓着她的面颊,俯伏在尸体上哭泣。“啊,帕特洛克罗斯哟,”她哭诉着,“在我流亡的生活中你是我的一个慈爱的朋友。我在这里离开你时,你还是一个容光焕发的英雄,但现在当我归来,你已死去!至于我,悲惨的事故是没有尽头的。我曾亲眼看见我的新郎为矛刺死;我所挚爱的三个同胞兄弟也在同一天被夺去了。但是当阿喀琉斯杀死我的未婚夫并毁灭我们的城池以后,你看到我悲泣时倒是同情我的。你对我说你将怂恿珀琉斯的儿子在回到佛提亚的时候就娶我为妻,并在密耳弥多涅斯人中间举行盛大的婚宴。我永远悲悼着你,你这有着慈爱心肠的朋友!”她一面说一面哭泣,别的女奴们也围绕在她的周围叹气;但当她们为帕特洛克罗斯叹息时,每个人在心的深处却都在悲泣着自己所遭到的不幸。
同时达那俄斯人的王子们在包围着珀琉斯的儿子劝他进食。但他拒绝他们:“朋友们,如果你们爱我,请不要劝我饮食。我的心情悲痛,我不能下咽。请让我这样,直到太阳沉落到海里为止。”说完这些话,他就叫他们散去,只是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俄底修斯,涅斯托耳,伊多墨纽斯和福尼克斯仍然留下。他们用尽一切方法使他的心情宽慰,但都无效。他仍然沉默,不与人交谈,即使谈话,也总是带着悲叹,且全是为了死者说的。“在过去的日子里,”他说,“当阿耳戈斯人准备出战的时候,啊,你如何常常热心地将晨餐送到我的屋子里。现在你被杀死躺在我的面前,再不会有丰富的盛馔可以使我恢复精神。再没有比这还使我痛苦的事,甚至我父亲珀琉斯之死,或者是在斯库洛斯岛人们为我养育的我的亲爱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如果他还在活着的话)之死也不会更使我悲痛。我曾经愉快地想到但愿我个人死在这里,而你回到佛提亚,将我的儿子从斯库洛斯岛带回家去,并将我所有的一切都指给他看。我想我的父亲珀琉斯一定久已逝世。如果他还活着,他也必然由于年老和忧郁而衰弱不堪了,因为他时时恐惧着会得到他的儿子死去的消息。”他一面说一面流泪,周围的王子们也同声叹息,因每个人都怀念留在家里的亲人。
宙斯很同情地俯视着下面悲痛的人们,并转向帕拉斯·雅典娜,说:“我的女儿,你是否还关心这高贵的英雄,当人们都进早餐去了,他仍然水米不沾地浸沉在悲哀里?即刻下去,用酒醴和香膏洗浴他的胸脯,免得他在剧战中感到饥饿。”
这女神早就渴望着能援助她的朋友,现在如同大翼的鹰一样飞过空中,乘战士们正准备作战的时候,她秘密地轻轻地用酒醴和香膏涂抹阿喀琉斯的胸脯。最后她仍旧回到他的全能的父亲的宫殿那里。
现在阿开亚人潮水一样地从船舰涌出,战盔和战盔,胸甲和胸甲,盾和盾,枪和枪互相拥挤着。大地闪着刀光剑影,且在他们的步履下震响。当他们正在前进,阿喀琉斯也一面束紧他的铠甲,一面切齿愤恨,眼里射出凶焰。他首先穿上有着护踝的胫甲,其次将胸甲紧束在胸脯上,肩上背着宝剑,并拿起灿亮得如同月亮一样的大盾。然后他戴上有着高耸的金色羽饰的战盔,这战盔辉耀得如同星星一样。他来回走动试一试这副铠甲是否可以使他的四肢活动自如。它轻捷得如同鸟翼,使他急欲飞翔。然后他从枪架上取出那支没有别个阿耳戈斯人可以使用的他的父亲珀琉斯的大矛。奥托墨冬和阿尔喀摩斯为他套上战马,在马嘴里放上嚼环,将缰绳引到战车上。奥托墨冬跃上战车,执着擦得发亮的马鞭。通身金光灿烂的阿喀琉斯也跃上战车,站立在他的旁边。
“神圣的马匹呀!”他呼唤着他的父亲的战马。“当我们作战终止时,就载着我们回家吧。对待我们,不许像对待帕特洛克罗斯那样将他委弃在战场上啊!”他正说着,神祇对他显示一种可怕的预兆,神马克珊托斯低垂着头,直到马鬃从轭垫披拂到地上。凭着赫拉所赋与它的说话的本能,它悲愁地回答:“伟大的阿喀琉斯啊,这次我们仍载着你活着而且健全地归来,但你毁灭的日子也将临近。帕特洛克罗斯的失败和赫克托耳的得胜并不是由于我们疏忽了或走得太慢,而是神意如此。我们可以和急风中的最快者仄费洛斯竞走而永不疲惫。但命运女神决定你必得在一个神祇的手下丧命。”神马还要再说下去,但复仇女神堵住丫他的嘴。
阿喀琉斯很苦痛,他回答它:“克珊托斯,为什么和我说到死呢?我不需要你的预言,因为我已经知道我必然在这远离我的父母的地方遭逢大劫。但即使这样,我仍然要杀死无数的特洛亚人以后才肯罢休!”于是他大声吼叫,驱着他的飞奔的马匹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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