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一一魏晋风骨°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 百家讲坛魏晋南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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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一一魏晋风骨°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
谶谣
用兵若神
6
32楼
(五)卢水胡
《晋书》一二九《沮渠蒙逊载记》云:
"沮渠蒙逊,临松卢水胡人也。其先世为匈奴左沮 渠,遂以官为氏焉。"
又《魏书》四下《世祖纪下》云:
"太平真君六年九月,卢水钥盖吴聚众反于杏城。"
《南齐书》五七《魏虏传》云-
"初,佛狸讨羯胡于长安,(按此羯胡指盖吴言,详见
《魏书》一一四《释老志》。〉杀道人且尽。"
又《魏书》二《太祖纪》天兴元年四月云:
"豚城屠各董羌、杏城卢水钥郝奴各率其种内附。"
按《宋书》九八《氐胡传》称大且渠蒙逊"世居卢水为酋 豪"。且渠即沮渠。沮渠蒙逊既是张掖临松人,又世代 居住于卢水,则卢水当流经张掖之境。沮渠蒙逊之被 称为卢水胡人,是因为他在卢水流域住过。住在这一 带的胡人都被称为卢水胡人,固不止沮渠蒙逊一人, 也不止沮渠蒙逊所属的一个种族。这又可见地区关系 的重要。
《读史方舆纪要》六三有沮渠川,谓在张掖"镇东 南",又谓"沮渠蒙逊世居张掖临松卢水,即此川矣。后
人因谓之沮渠川。"《水经注》一湟水注弓I《十三州志》 谓"西平、张掖之间",为"大月氏之别,小月氏之国"。 西平郡在张掖东南,而沮渠川《卢水)亦在张掖东南, 即在西平、张掖之间。据此,沮渠蒙逊当出自小月氏。 盖旲是羯人,郝奴之.郝是乌桓姓。此二人之被称为卢 水胡,当与进人卢水地区有关。卢水胡并非就在卢水 不动,他们是有迁徙的。《魏书》三〇《尉拨传》说尉拨 "出为杏城镇将,在任九年,大收民和,山民一千余家、 上郡徒各、卢水胡八百余落,尽附为民"。可知徙居杏 城一带的卢水胡很多。郝奴、盖吴虽非小月氏之种,伹 既在杏城卢水胡人居地,便都被称为卢水胡人了。其 本来种族反而不显。
以地区分,进一步就是以接受某一地区内某一主 要民族的文化分,这点到下篇及讲北齐时再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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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兵若神
6
33楼
第七篇胡族的汉化及胡汉分治
魏晋时期,进入中原的各族,在文化上、社会经济 上都在汉化,虽然深浅不同,也不是整齐划一,但表明 了一种倾向,胡族与胡族之间的融合,将让位于胡汉 之间的融合;以地域区分民族,将让位于以文化区分
(一)胡族的汉化
在文化方面,胡族上层的文化都很高。先看匈奴。
刘渊(元海〉。《晋书》一〇一《刘元海载记》略云:
"刘氏虽分居五部,然皆家焐晋阳汾润之滨。《元海) 幼好学,师事上党崔游.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
书》,尤好《参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略皆诵之。《史趴 《汉》、渚子无不综览。咸熙中为侍子,在洛阳。"
刘和。同书同卷《刘元海载记》附子《和传》略云:
"和好学夙成,习《毛诗》、《左氏春秋》、《郑氏易》。',
刘宣。同书同卷《刘元海载记》附《刘宣传》略云:
" 刘宣好学修絜,师事乐安孙炎,沉精积思,不舍昼 夜。好《毛诗》、《左氏传》。炎每叹之曰:宣若遇汉武,当 逾于金日也。'学成而返,不出门闻,盖数年。每读《汉 书》,至《萧何》、《邓禹传》,未尝不反复咏之曰:'大丈夫 若遇二袓,终不令两公独擅美于前矣。'(晋》武帝以宣为 右部都尉
刘聪。同书一〇二《刘聪载记》略云:
"刘聪,元海第四子也。幼而聪悟好学,博士朱纪大 奇之。年十四,究通经史,兼淙百家之言,孙吴《兵法》靡 不诵之。工草、隶,善属文,著《述怀诗》百余箱,赋颂五十 余篇。"
上举刘渊、刘和、刘宣、刘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都好学,都喜读经史。刘渊、刘宣且曾拜汉人崔游、孙 炎为师。刘聪不仅善书法,而且善诗文。所作《述怀 诗》达百余篇之多。由此可见这些人汉文化程度之高。
刘渊以他的汉文化程度,在起兵之后,冒充汉后,以相 号召。《晋书》一〇一《刘元海载记》略云:
"(元海)下令曰:'曹操父子凶逆相寻,故孝憨委弃 万国,昭烈播越眠蜀,冀否终有泰,旋轸旧京,何图天未 悔祸,后帝窘辱?自社稷沦丧,宗庙之不血食四十年于兹
矣。孤今猥为群公所推,绍修三祖之业,以大耻未雪,社 稷无主,勉从群议。乃赦其境内,年号元熙,追尊刘禅为 孝怀皇帝,定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
《资治通鉴》八五晋惠帝永兴元年十月条胡注云:
"渊以汉高祖、世祖、昭烈为三祖,太宗、世宗、中宗、
显宗、肃宗为五宗,,
这是以汉朝宗室自居,以恢复汉朝自命了。刘渊并不 姓刘,《晋书,刘元海载记》记其冒姓刘氏的原由云:
"初汉高祖以宗女为公主,以妻冒顿,约为兄弟,故 其子孙遂姓刘氏。……吾又汉氏之甥,约为兄弟,兄亡弟 绍,不亦可乎?"
"兄亡弟绍","成汉高之业",这是刘渊综览《史》、《汉》 想出来的"复呼韩邪"之业的策略。
石勒。《晋书》一〇五《石勒载记下》云:
"勒雅好文学,虽在军旅,常令儒生读史书而听之, 每以其意论古帝王善恶,朝贤侮士听者莫不归美焉。尝 使人读《汉书》,闻那食其劝立六国后,大惊曰:'此法当 失。何得遂成天下?'至留侯谏,乃曰卜赖有此耳。',
石弘。同书同卷《石勒载记下》附《石弘传》略云:
"弘字大雅,勒之第二子也。受经于杜媛,诵律于续 咸。勒曰,'今世非承平,不可专以文业教也。'于是使刘
征、任播授以兵书,王阳教之击刺。"
羯族汉文化水平较之匈奴要低一些,石勒的汉文 化水平较之其子石弘又要低一些,但可见羯族上层也 正在接受汉化。
鲜卑慕容氏。
慕容铣。《晋书》一〇九《慕容铣载记》略云:
"慕容馈,魔第三子也。尚经学,善天文。" 慕容儁。同书一一〇《慕容鸺载记》略云:
"慕容儁,铣之第二子也。博观图书,有文武干略。"
慕容宝。同书一二四《慕容宝传》略云:
"慕容宝,垂之第四子也。及为太子,砥砺自傪,敦崇 侨学,工谈论,善屑文。"
慕容德。同书一二七《慕容德载记》略云:
谶谣
用兵若神
6
34楼
"慕容德,弑之少子也。博观群书,性清懊,多才艺。"
鲜卑慕容氏三代人,慕容馈是前燕的奠基者,慕
容儁是前燕的建立者,慕容德是南燕的建立者,慕容 宝是后燕建立者慕容垂的太子。他们都能博览群书, 有很高的汉文化水平。他们建立的国家,比匈奴、羯人 所建国家,汉化色彩更浓。 氐族。
苻融。苻坚。《晋书》一一三《苻坚载记上》略云-
"苻坚,雄之子也。八岁请师就家学,(祖)洪曰:'汝 戎狄异类,世知饮酒,今乃求学邗?,欣而许之。性至孝, 博学多才艺,有经济大志,要结英康,以圈纬世之宜。"
苻朗。同书一一四《苻坚载记下》附《苻融传》略
云:
"坚之季弟也。&聪辩明意,下笔成章,至于谈玄论 道,虽道安无以出之。耳闻则诵,过目不忘,时人拟之王 粲。尝著《浮屠赋》,壮丽清谗,世咸珍之。未有升高不赋,
临丧不诔,朱彤赵整等推其妙速。旅力雄勇,骑射击刺,
百夫之敌也。"
同书同卷《苻坚载记下》附《苻朗传》略云:
"坚之从兄子也。耽翫经籍,手不释卷,每谈虚语玄, 不觉日之将夕。既至扬州,夙流迈于一时,超然自得,志 陵万物,所与悟言,不过一二人而己。骤骑长史王忱,江 东之隽秀,闻而诣之,朗称疾不见。王国宝谮而杀之。临
刑,志色自若,为诗曰:……如何箕山夫,奄焉处东巿!
旷此百年期,远同栊叔子。命也归自天,委化任冥纪。'著 《苻子》数十篇行于世,亦《老》《庄》之流也。"
苻登。同书一一五《苻登载记》略云:
"登,坚之族孙也。登长而折节厚,颜览书传。"
氐人不仅学儒,而且学玄,有的有经济大志,有的 风流迈于一时,汉文化水准之高,在五胡中,鲜能与
比。前秦政策较之前燕又有发展。这与氐人汉文化水 平之高有密切的关系。 羌族。
姚襄。《晋书》一一六《姚襄载记》略云-
"襄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 姚兴。同书一一七《姚兴载记上》略云:
"姚兴,苌之长子也。与其中舍人染喜、洗马范勖等 讲论经籍,不以兵难废业。"
姚泓。同书一一九《姚泓载记》略云-"姚泓,兴之长子也。博学善谈论,尤好诗咏。"
将晋时羌人与东汉解仇结盟时代的羌人比较,就 知晋时羌人有很大的进步。芜人上层如姚襄、姚兴、姚 泓,汉文化水平可与氐人苻氏枏伯仲。后秦姚兴重视 文化事业且过于前秦。
卢水胡。
沮渠蒙逊。《晋书》一二九《沮渠蒙逊载记》略云:
"沮渠蒙逊博涉群史,颇晓天文。"
沮渠蒙逊是北凉的建立者,他也是一个汉化程度 很深的胡人。
胡族的汉化不仅表现在文化上,而且表瑰在社会 组织和经济生活上。《十六国春秋》"部(部落)"、"户
(编户)"二字是否用原来的字,不敢妄言。不过先称
部,后称户;塞外称部,中原称户;羯称部,鲜卑称户; 同为鲜卑,慕容称户,阿柴虏一支称部;同一部落,地
近大都邑者称户,远者称部;则大抵可信。由部落变成 编户,是胡族社会组织上的一个进化。之所以有这个 进化,是与汉人接近,接受汉化的结果。但汉化有深 浅,胡族由部落进为编户不是划一的。汉化深的进为 编户,汉化浅的则仍保持部落制,如阿柴虏。伹文化高 的也仍可能保持部落组织,不为编户。羯人如此,西方 希伯来人也是如此。《晋书,石勒载记上》有"部落小 率"、"部大'',表明羯人社会组织是没有解散的力量很 强的部落。部落未解散,不等于没有文化,只是与汉人 关系不可能密切,民族间的纷争也由此发生。
五胡中,鲜卑部落解散较早。《魏书》八三上《外戚 传,贺讷传》谓索头部灭后燕,解散诸部,其实部落的
解散,不始于北魏,前燕已经做了。《晋书》---《慕
容昧载记》言及"诸军营户,三分共贯";悉罢军封,"出 户二十余万";"见户";"户兼二寇、都是称户,不是称 部。鲜卑人善于守城,如中山、邺、信都、广固,都能久 守。《魏书》二《太祖纪》记魏军攻打后燕中山、邺、信都 三城,自皇始元年十月起,到二年正月,才打下信都; 十月,才打下中山;而打下郏城,要到天兴元年正月慕 容德出走后。《晋书》一二八《慕容超载记》记东晋刘裕
35楼
打南燕的都城广固,也从义熙五年打到六年(二月〉, 才打下来。这与胡人不能守城的通则不合。之所以能 够久守,是因为鲜卑慕容氏部落已经解散,汉化程度 甚高的缘故。又赫连勃勃"以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发 岭北夷夏十万人,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营起都城" 统万,(《晋书》一三〇《赫连勃勃载记》)与匈奴人不大 筑城,也不相合。要知赫连勃勃是南匈奴与鲜皂人的
杂种,父刘卫辰为匈奴人,母则为鲜卑人,他筑城有鲜 卑的关系。叱干即薛干,叱干阿利也是鲜卑人。鲜卑部 落解散,能守城,筑城,都是汉化的反映。
氐、羌亦称户。《晋书》一一三《苻坚载记上》记苻 坚"欲分三原、九嵝、武都、汧、雍十五万户于诸方要
镇"。同书一一六《姚苌载记》记"北地、新平、安定羌、 胡降者十余万户";"南羌窦鸯率户五千来降"。同书一
一七《姚兴载记上》记姚兴"徙阴密三万户于长安"。 氏、芜社会组织显然也由部落进化成了编户。
部落解散,昔日的氏族主人,以本氏族的人为徒 附,进行耕种,变成大贵族,与土地发生密切的关系。 一个氏族也就是一个宗族,族长也就是宗主。北魏的 宗主督护制由此而来。
(二)胡汉分治
胡汉的融合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胡族的汉化 先后不同,一个胡族即使汉化程度很深,也很难完全 消除与汉人之间的隔阂,消除华夷或夷夏之防。《晋
书》四四《卢铗传》附《谌传》云:
"值中原丧乱,(谌〗与清河崔悦、颍川荀绰、河东裴 宪、北地傅畅,并?&陷非所,虽俱显于石氏,恒以为辱。谌 每谓诸子曰:'吾身没之后,伹称晋司空从事中郎尔。','
卢谌等对后赵石氏的态度,代表了中原汉族士大夫对 胡族的态度。他们认为晋才是正统,在竭族建立的后 赵做官是耻辱。
又同书一〇八《慕容麂载记》附《高瞻传》略云-
"髙瞻,渤海蓚人也。随(崔)毖如辽东,毖奔败,瞄随 众降于庑,署为将军,瞻称疾不起。庵敬其姿器,数临候 之,抚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余也。君中州之族,冠 冕之余,奈何以华夷之异,有怀介然?且大禹出于西羌, 文王生于东夷,但问志略何如耳,岂以殊俗,不可降心
乎?!,瞜仍辞疾笃,庵深不平之,睢遂以忧死。"
慕容鲜卑汉化较早,中州冠冕如高瞻,犹"以华夷 之异,有怀介然"。可见华夷界限消除之难。
又《北史》二
一《崔宏传》略云:
"始宏因苻氏乱,欲避地江南,为张愿所获,本图不 遂.乃作诗以自伤,而不行于时,盖惧罪也。(子)浩诛,中 书侍郎离允受敕收浩家书,始见此诗。允知其意,允孙淖 彔于允集。"
崔宏在北魏初"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统事,深为太祖 (道武帝拓跋珪)所任"。可是,本愿仍在晋朝。他在北 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可代表在胡族国家中做 官的汉族士大夫阶级人物的心理。
至于胡族统治者对待汉人,要看到他们虽然也用 一些汉士大夫做官,但是夷夏之防严重存在,特别是 一些汉化较晚的国家,防范尤严,这集中表现在实行 胡汉分治上。
胡族统治者实行胡汉分治,是一个历史现象。这 种现象应该说最早出现于匈奴族建立的汉国前赵) 中。直到清朝,尚有其遗迹。按《晋书》一〇二《刘聪载 记》略云:
"置左右司隶,各领户二十余万,万户置一内史,凡 内史四十三。单于左右辅,各主六夷十万落,万落置一都 尉。"
同书一〇三《刘曜载记》云:
"置单于台于渭城,拜大单于。置左右贤王已下皆
以胡、羯、鲜卑、氏、羌豪杰为之。"
如果说胡人与胡人之分为一小分别,则胡人与汉人之 分为一大分别。汉国(;前赵)以单于台管领胡人,单于 台下有左右单于辅,单于辅分主六夷部落;以皇帝管 领汉人。皇帝之下有左右司隶,分主汉人编户。刘聪、 刘曜等皆兼单于、皇帝于一身。胡与汉、部落与编户为 两个不同的系统,二系统分开治理。一般说,胡族部落 系统用于打仗,汉族编户系统用于耕织。这就叫胡汉 分治。
36楼
单于台均置于京邑,刘聪单于台在平阳,刘曜单 于台在长安。就人数看,占统治地位的胡族如汉国的 匈奴,本部人并不多,但为主力,力量很强。胡人统治 中国,全凭武力。单于台所在即本族主部所在。主部所 在,即武力所在。五胡之间,常有奇怪的结果产生,即 很强的部落,如果一战而溃,局面便难收拾。如刘曜与 石勒的洛阳之战,刘曜一败,长安便跟着失守。这说明 长安单于台的匈奴主力部落,被刘曜带到了洛阳,在 洛阳被石勒一举击溃之后,刘曜就再无余力维护他的 国家前赵了。如果被消灭的不是长安单于台的主力而 只是洛的军队,那长安便不致于失陷,前赵也不致 于灭亡。
单于台的设置,改变了《晋书》九七《匈奴传〉)所说 的"其部落随所居郡县,使宰牧之,与编户大同,而不
输贡赋"的情况。这是以往汉族统治者管理胡人的办 法。现在在胡族统治之下,部落从郡县移到了京邑, "使宰牧之"变成以单于台主之;"与编户大同而不输 贡赋",变成与汉族编户分为两个系统,为胡族统治者 当兵打仗。
刘聪所设管领汉人编户四十余万的左右司隶和
四十三个内史,都在平阳。这是汉国的一个特殊的现
象。左右司隶所管四十余万户,是从各地强迫迁徙到
平阳来的。在胡汉分治上,通常的情况是:六夷部落因
为要用于作战.往往被集中于京邑单于台下,特别是 要充当禁军的本部人,更非集中于京邑不可;汉族编
户则因为要用于拼织,不能象六夷那样集中到京邑 来。即使要迁往京邑,也只能是少数,大多数只能仍旧 散布在州郡中。对他们的统治,用皇帝的名义。
我们再看羯族石氏建立的后赵。《晋书》一〇四 《石勒载记上》略云:
"勒增置宣文、宣教、崇鳞、崇训十余小学于襄国四 门,简将佐豪右子弟百余人以教之,且备击柝之卫。"
又同书一〇七《石季龙载记下》略云:
"(冉闵)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之,胡人或
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敉。令城内:'与官同心者 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敕城门不复相禁。于是赵人百
里内悉人城,胡竭去者填。闵躬率赵人诛诸钥羯,无贵
残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 豺狼所食。"
按石勒称皇帝,又以大单于镇抚六夷。"加张宾大执 法,专总朝政",又"署石季龙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 军",专总六夷。"号胡(羯)为国人",以示不同于汉族 和其他胡族。(《晋书》一〇六《石勒载记下》〕这仍旧是 胡汉分治。羯人被集中于襄国单于台下,主要担任禁 卫。冉闵之乱,襄国羯人去者、死者不可胜数,可知襄 国羯人之多。而冉闵之乱,使后赵石氏一厫而不能复 振,也就在羯人集中于襄国,既被冉闵不问男女贵践 少长扫数杀死,从此再无力量恢复。
单于台所属禁卫军分守京邑四门或四个方向,成 为四军,四帅。石勒增置宣文、宣教等十余小学于襄国
四门,所选拔的子弟既受业于四门小学,又备"击拆之 卫"。这些子弟其实都是羯族将佐子弟。四、八为军队 组织。《晋书》一一三《苻坚载记上》:"分四帅子弟三千 户以配苻丕镇录。"同书一一七《姚兴载记上》:"分大 营户为四,置四军以领之。"《魏书》三《官氏志》: "天兴元年,置八部大夫于皇城四方、四维,面置一人, 以拟八座,谓之八国。"这里所谓四、八,都指守卫四个 或八个方向的军队。后周八柱国,清钥八旗,道理相 同。
《魏书,官氏志》有护军,北魏的护军如同地方太
守,故《官氏志》有"太安三年五月,以诸部护军各为太
守"之言。在此以前,护军与郡县似为两个系统.护军
所管为地方部落军队,敁谓之"诸部护军";守令所管
为地方行政。北魏地方似为军民分治,亦即胡汉分治。
北魏护军与清钥驻于各省的都统相似。北朝大致是胡 人与军人混合,汉人与农民混合。战斗属胡人、准胡人
(冯跋、高玖为胡化汉人、农桑剁属汉人。军事、经济 之分,亦即民族之分。北方胡汉杂糅,但并不是无系统 可寻。
胡汉分治,说明了胡汉融合之不易。一个胡族与 汉疾融合,须待这个胡族接受汉文化,并被视为汉人、 杂汉之后。
37楼
第八篇晋代人口的流动及其影响
〈附坞)
(一) 人口流动的三个方向 ~~东北、西北与南方
晋代自八王之乱以来,战乱相寻,天夹迭萌,人民 除了不能走或不愿走的以外(此种人产生的影响与流 民一般大),都外逃以避难。胡族统治者为了控制人 口.也凭藉武力,强迫徙民。由此出现了北方人口大流 动的现象。两晋南北朝三百年来的大变动,可以说就 是由人口的大流动、大迁徙问题引起。
自八王之乱爆发,人口便已开始流动。《晋书》一 二〇《李特载记》所记:"元康中,氐齐万年反,关西扰 乱,频岁大饥,百姓乃流移就谷,相与人汉川者数万 家。……由是散在益、梁,不可紫止。"这支进人益、梁 并在益州起兵的关西流民队伍,迁徙时间即在元康元 年八王之乱爆发之后,永兴元年匈奴刘渊起兵之前。
北方人民的大规模流动,是从刘渊起兵开始的。
待别是在晋怀帝永嘉七年洛阳陷落之后。本节所要叙 述的是永嘉之乱以来北方人民的流动。
从全国范围来看,当时北方人民避难流徙的方向 有三:东北、西北、南方。流向东北的一支,托庇于鲜卑 慕容政权之下。流向西北的一支,归依于凉州张轨的 领域。流向南方的一支、侨寄于孙吴的故壤。影响所 及,不独前燕、前凉及东晋的建国中兴与此北方的流 民有关,即后来南北朝的士族亦承其系统。
按《晋书》一〇八《慕容魔载记》有云:
"元康四年,乃移居之(大解城),教以农桑,法制同 于上国。百姓失业流亡归闲者日月相继。建武初,元帝承 制,以庵为散骑常侍、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流亡士 庶多里负归之。嵬乃立郡以统流人,冀州人为冀阳郡,豫 州人为成阑郡,靑州人为营丘郎.并州人为唐国郡。"
由此可见流向东北慕容氏治下的人民,在阶级上有士 族,有庶民;在籍贯上,有冀、豫、青、并等州人。慕容魔 分别为之立郡以统之,并从中选拔自己所需要的辅
佐。
载记称慕容麂"推举贤才,委以庶政,以河东裴 嶷、代郡鲁昌、北平阳耽为谋主,北海逄羡、广平游邃、 北平西方虔、渤海封抽、西河宋爽、河东裴开为股肱, 渤海封弈、平原宋该、安定皇甫岌、兰陵缪恺以文章才 偶任居枢要,会稽朱左车、太山胡母翼、鲁国孔筑以旧
德清重引为宾友,平原刘瓒儒学该通,引为东庠祭酒, 其世子率国胄束.修受业焉。嵬览政之暇,亲临听之,
于是路有颂声,礼让兴矣。"慕容麂从流人中大批起用
中州士人为谋主、股肱.对前燕的建国与推行魏晋屯
田旧法,〔见《晋书》一〇九《慕容戟载记》〉对东北地区
的开发.起了重要的作用。前燕部落解散早,比前、后
赵进步,也与此有关。前燕立郡以统流人与东晋侨置
郡县以居流人相同。
又《晋书》八六《张轨传》有云:
"秘书监缪世征、少府挚虞夜观星象,相与言曰:'天 下方乱,避难之国,唯凉土耳。凉州德量不恒,殆其人 乎?'及京都陷,中州避难来者日月相继。分武威置武兴 郡以居之。"
那些逃到凉州来的中州人士 ,对五凉政权的建立,河 西胡族的汉化与经济文化的发展,都起了重要的作 用。象南凉,在秃发乌孤之时,"梁昶、韩疋、张昶、郭 韶,中州之才令;金树、薛翘、赵振、王忠、赵晁、苏霸, 秦雍之世门。皆内居显位,外宰郡县"。(《晋书》一二六 《秃发乌孤载记》)在秃发傅檀时,又曾起用"中州令 族"裴敏、马辅,"秦陇冠冕"辛晃、彭敏。(同书同卷《秃 发得植载记》〉秃发利鹿孤"从史嵩之言,建学而延胄 子"。(同书同卷史臣曰)秃发傅植与后秦韦宗"论六国 纵横之规,三家战争之略,远言天命废兴,近陈人事成
败,机变无穷,辞致清辩"。汉文化水平之高,竟使韦宗 有"命世大才、经纶名教者,不必华宗夏士"之叹。(同 书同卷《秃发利鹿孤载记》〉从南凉之例可以窥见晋时 中州流人对河西凉州地区影响之巨。这个地区的胡族 本较落后,进化之所以快,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与中 州流人的结合。
38楼
至于北人南来避难,约略可以分为两条路线,一 至长江上游,一至长江下游。路线固有不同,在避难的 人群中,其社会阶级亦各互异。南来的上层阶级为晋 的皇室及洛阳的公卿士大夫,而在流向东北与西北的 人群中,鲜能看到这个阶级中的人物。中层阶级亦为 北方士族,但其政洽社会文化地位不及聚集于洛阳的 士大夫集团,除少数人如徐澄之、喊琨等外(见《晋书》 九一《儒林传,徐邈传》〉,大抵不以学术见长,而以武 勇善战著称。下层阶级为长江以北地方低等士族及一 般庶民,以地位卑下及实力薄弱,不易南来避难。人数 较前二者为特少。下面先说避难至长江下游的流人。
上层阶级。《晋书》六五《王导传》云:
"俄而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导劝 帝【元帝)收其贤人君子,与之图事。"
《资治通鉴》八七晋怀帝永嘉五年云:
"时海内大乱,独江东差安,中国士民避乱者多南渡 江。镇东司马王导说琅邪王睿收其贤俊,与之共事。I从
之,辟掾厉百余人,时人谓之'百六掾'。以前颖川太守勃 海刁协为军谘祭酒,前东海太守王承、广陵相卞萣为从 事中郎,江宁令诸葛恢、历阳参军陈国陈额为行参军,前 太傅掾庚亮为西曹掾。"
从"十六七"之言,可知中州士女逃向江南之多。东晋 是在北方士族和江东名宗相结合的基础上建立起来 的,而"百六掾"则是东晋政权的奠基石。
中州士族逃命江左,"寄人国土",喘息稍定,自不 能不作"求田问舍"之计。其地点值得注意。《晋书》八 〇《王养之传》略云:
"(王〉述后检察会稽郡,辩其刑政,主者疲于简对。 之深耻之,遂称病去郡,于父母墓前自誓。养之既去 官,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与吏部待郎谢万书曰:'顷 东游还,修植桑果。并行田视地利,养闲暇。','
《宋书》六七《谢灵运传》略云-
"灵运因父祖之资,生业甚厚。奴僮既众,义故门生 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涉岭,必造幽峻,岩阵千
重,莫不备尽。登蹂常著木履,上山III」去前齿,下山去其 后齿。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人。 临海太守王锈惊骇,谓为山贼,徐知是灵运乃安。在会榷 亦多徒众,惊动县邑。"
据此可知北来上层社会阶级虽在建业首都作政治活
动,然而殖产兴利,进行经济的开发,则在会稽、临海
之间的地域。故此一带区域也是北来上层社会阶级居
住之地。上层阶级的领袖王谢诸家,之所以需要到会
稽、临海之间来求田问舍,是因为新都近旁既无空虚
之地,京口晋陵一带又为北来次等士族所占有,至若
吴郡、义兴、吴兴等郡,都是吴入势力强盛的地方,不
可插人。故惟有渡过钱塘江,至吴人士族力量较弱的
会稽郡,转而东进,求经济之发展。
中层阶级或次等士族。此等人多来自江淮以北,
人数较当时避难南来的上下两层社会阶级为多,但在
政治文化上不占高等地位。他们既不能亦不必居住在 长江南岸新立的首都建康及其近旁,又不便或不易插
人江左文化士族所聚居的吴郡治所及其近旁。而为了 保全自己,他们却不得不择一距新邦首都不甚远,且 又在长江南岸较为安全的地方居住下来。地广人稀的 京口晋屐近旁一带,恰中其选。
据《元和郡县图志》二五《江南道一》润州丹阳县 条云:
"新丰钠在县东北三十里,晋元帝大兴四年,晋陵内 史张阇所立。旧晋陵地广人稀,且少陂渠,田多恶秽。阈 创湖,成概灌之利。初以劳役免宫,后追纪其功,超为大
司农。"
《宋书》三五《州郡志一》南徐州刺史条略云:
"晋永嘉大乱,幽、冀、青、并、兖州及徐州之淮北流
民,相率过淮,亦有过江在晋陵郡界者。晋成帝咸和四
年,司空弑鉴又徙流民之在淮南者于晋睃诸县,其徙过 江南及留在江北者,并立侨郡县以司牧之。故南徐州备 有徐、兖、幽、冀、青、并、扬七州郡邑。户七万二千四百七 十二,口四十二万六百四十。晋陵太守领户一万五千三 百八十二, 口八万一百一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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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元和郡县图志》明言"旧晋陵地广人稀",这正是江淮 以北次等士族理想的避难处所。张阇于大兴四年在晋 陵修起新丰湖,给了江淮以北的流人在这一地域创建 家园以便利的条件。后来这个区域发展繁盛起来,所 依赖的正是此种流民的力量。
居住在晋陵郡的流民为当时具有战斗力的集团。 换言之,即江左北人的武力集团。后来击败苻坚及创 建宋、齐、梁三朝的霸业的,都是此集团的子孙。这可 从以下史料得到证明。
《世说新语,捷悟类》"鄱司空在北府,桓宣武恶 其居兵权"条刘注弓I《南徐州记》云:
"徐州人多劲悍,号精兵,故桓温常曰京口酒可 饮,箕可用,兵可使/"
《晋书》八四《刘牢之传》略云:
"刘牢之,彭城人也。曾祖义,以善射事武帝,历北 地、雁门太守。父建,有武千,为征虏将军。世以壮勇称。 牢之面紫赤色,须目惊人,而沉毅多计划。太元初,谢玄
北镇广陵,时苻坚方盛,玄多募劲勇,牢之与东海何谦、 琅邪诸葛侃、乐安髙衡、东平刘轨、西河田洛及晋陵孙无 终等以铙猛应选。玄以牢之为参军,领精锐为前锋,百战 百胜,号为北府兵',敌人畏之。"
刘牢之等都是住在京口《北府)的江淮以北的流民或 其子孙。谢玄建立的"北府兵",便是由此种流民组成。 刘牢之等是主要将领。淝水之战,击败苻坚,北府兵功
勋卓著。
又《宋书》一《武帝纪》略云:
" 高祖武皇帝讳裕,小名寄奴,彭城县绥舆里人。(曾 祖)混始过江,居晋陵郡丹徒县之京口里。《高祖)乃与 (东海何)无忌同船共还,建兴复之计。于是与弟道规、沛 郡刘毅、平昌孟昶、任城魏咏之、髙平楦凭之、琅邪诸葛 长民、太原王元德、陇西辛应兴、东莞童厚之,并同义 谋。"
《魏书》九八《岛夷萧道成传》略云:
"岛夷萧道成,晋陵武进楚也。" 同书同卷《岛夷萧衍传》略云:
"岛夷萧衍,亦晋陵武进楚也。"
然则,宋、齐、梁三朝的建立者都是住在晋陵郡的江淮 以北流民的子孙。宋武帝刘裕是北府兵的将领,以打 倒桓玄起家。他所依靠的力量正是北府兵。齐高帝萧
道成和梁武帝萧衍原籍为东诲郡兰陵县,萧道成的高 担萧整始"过江居晋陵武进县之东城里,寓居江左者, 皆侨置本土,加以南名,于是为南兰陵兰陵人"。(《南 齐书》一《高帝纪上箫衍为南兰陵中都里人,其父萧 顺之为萧道成的族弟。刘裕、萧道成、萧衍的先后称 帝,表示晋朝由中州一流文化士族所独占的皇权,到 南朝转人了次等士族即拥有武力的淮北流民集团之 手。
下层阶级。此等人大抵分散杂居于吴人势力较大 的地域。他们人数既少,政治社会文化地位又很低下, 不能成为强有力的集团,不敢与当地吴人相抗衡。其 后逐渐同化于土著的吴人。即与吴人通婚姻,口语为 吴语。此等人可以陈朝皇室及王敬则家为代表。陈霸 先先娶吴兴钱氏女,续娶吴兴章氏即钮氏女。(见《南 史》一二《陈武宣章皇后传》〉王敬则与士庶相接皆吴 语(见《南齐书》二六《王敬则传》〉。陈筋先的先世,虽 不知在西晋末年为何地人,但避难南来,定居吴兴郡 长城县,则是清楚的。王敬则的籍贯,据《南史》四五 《王敬则传》,本为临淮射阳,后侨居晋陵南沙县。然 则,陈粝先、玉敬则同为自北而南避难过江的伧楚。由 于社会阶级的低下,杂居于吴人势力较大的地区,遂 同化于吴人。他们的势力至南齐以后始渐抬头。
以上说的是南来北人至长江下游的路线及其居
住区域,下面再说南来北人至长江上游的路线及其居
住区域。
《梁书》一〇《萧颖达传》略云:
"兄颖胄,齐建武末行荆州事,颖达亦为西中郞将外 兵参军,俱在西府。东昏遣辅国将军刘山阳为巴西太守,
道过辆州。密敉颖胄袭雍州。时高祖已为备矣,仍遣颖胄 亲人王天虎以书疑之,山阳至,果不敢人城。颖胄计无所 出,夜遣钱塘人朱景思呼西中郎将城局参军席阐文、谘 议参军柳忱闭斋定议。阐文曰。萧雍州《萧衍)蓄养士 马,非复一日,江陵素畏襄阳人,人众义不敌,取之必不 可制。'"(参《梁书》一《武帝纪上》。武帝谓之"荆州本畏 襄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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谶谣
用兵若神
6
40楼
按此传最可注意之点为席阐文所谓"江陵素畏襄阳 人"一语。此点不独涉及梁武帝的霸业,即前此之桓 玄、刘毅、沈攸之,后此之梁元帝、萧詧诸人的兴亡成 败,均与之有关。若欲明了此中关键,必先考察居住在 襄阳及江陵的南来北人为何等社会阶级。
首先可以注意的是原来居住在南阳及新野的上 层士族,其政治社会地位逊于洛阳胜流如王导等辈, 他们向南移动自不必或不能移居江左新邦首都建业, 而可迁至当日长江上游都会江睽、南郡近旁一带。这 不仅是因为江陵一地距胡族势力较远,比较安全,而 且是因为江陵为当日长江上游的政治中心,为占有政
治上地位的人群所乐居。兹举例言之。
《北周书》四一《瘐信传,哀江南赋》云:
"我之掌庾承周,以世功而为族;经邦佐汉,用论道
而当官。康;、华之玉石,润河.洛之波湾。居负洛而重 世,邑临河而娄安。逮永嘉之艰虏,始中原之乏主。民沈 倚干墙壁,路交横于豺虎。值五马之南奔,逢三星之东 聚。彼凌江而建国,此播迁于吾袓。分南阳而赐田,裂东 岳而胙土。诛茅宋玉之宅,穿径临江之府。"
《隋书》七八《艺术传,庾季才传》略云-
"庾季才,新野人也。八世袓滔,随晋元帝过江,官至 敏骑#侍,遂晶侯,因家于南抑江凌县。祖诜,梁处士,
与宗人易(庾信之祖)开名。"
据此可知文化士族庾氏原本"负络"而居,始迁南阳新 野县,因而为南阳新野人,继迁南郡江陵县。
又《梁书》一九《宗夬传》略云:
"宗夬,南阳涅阳人也,世居江陵。祖景,宋时征太子 庶子,不就,有髙名。父繁,西中郎谘议参军。夬少勤学, 有局干。弱冠,举郢州秀才。齐司徒竟陵王集学士于西 邸,并见囹画,夬亦预焉。永明中,与魏和亲,敕夬与尚书 殿中郎任昉同接魏使,皆时选也。"
据此可知文化士族宗氏为自南阳涅阳县迁居到江陵。 又《南齐书》五四《刘纠传》(参《南史》五〇《刘虬
传》)略云
"刘纠,南阳涅阳人也。旧族,徙居扛陵。建元初,豫 章王为荆州,教辟纠为别驾,与同郡宗测、新野庾易并遭
书礼请。永明三年,刺史庐陵王子乡表及同郡宗!、宗 尚之、瘐易、刘昭五人,请加蒲车束帛之命。诏征为通直 郎,不就。"
据此可知文化士族刘蚪之先亦自南阳涅阳县徙居江
又《世说新语,栖逸类》〔参《晋书》九四《隐逸传 刘鳞之传》)略云:
"南阳辚之高率善史传,隐于阳岐。荆州刺史桓冲
征为长史。、刘注引邓《晋纪》曰辚之字子 ,南阳
安众人。"〉
同书《任诞类》云:
"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岐 村。(刘注云,"村临江,去荆州二百里。"〉俄见一人持半 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有鱼欲寄作脍。'张乃维舟而 纳之,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刘注引《中兴书》曰:"刘 辚之,一字遗民。"V
吴士鉴《晋书,刘辚之传斛注》引洪亮吉《东晋疆域
志》云-
"石首有阳岐。"
据此可知文化士族晋人刘辚之籍本南阳安众县,后南 迁石首之阳岐村,临江而居。
上述北人南来之上层文化士族,其先本居南阳一 带,后徙江陵近旁地域,至江左政权后期渐次著称。梁 元帝迁都江陵,为此集团最盛的时代。然而西魏灭梁, 此种士族与遭遇侯景之乱,自建业逃到江陵之士族同 为俘虏,随征服者北迁。北方上层士族南渡之局遂因 此告一结束。
其次为迁至襄阳(雍州刺史治所)的原来住在南 阳和新野地区的次等士族及雍、秦流民。永嘉之乱以 来,居于南阳及新野地域的次等士族与上等士族同时 南徙,但次等士族多止于襄阳一带。其后"胡亡氐乱, 雍、秦流民多南出樊沔",东晋孝武帝遂于襄阳侨立雍 州,并立侨郡县以居流人。宋文帝元嘉二十六年,"割 荆州之襄阳、南阳、新野、顺阳、随五郡为雍州,而侨郡 县犹寄寓在渚郡界"。宋孝武帝大明中,"又分实土郡 县以为侨郡县"。(《宋书》三七《州郡志三》雍州刺史 条)这里先说居住于雍州的北方次等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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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楼
《宋书》八三《宗越传》云-
"宗越,南阳叶人也。本河南人,晋乱,徙南阳宛县, 又土断羼叶。本为南阳次门,安北将军赵伦之镇襄阳,襄 阳多杂姓,伦之使长史范颉之条次氏族,辨其高卑,颉之 点越为役门,出身补郡吏。"
《梁书》九《曹景宗传》略云:
"曹景宗,新野人也。父欣之.为宋将, 立至征虏将 军、徐州刺史。景宗幼善骑射。"
同书一〇《蔡道恭传》(《南史》五五《蔡道恭传》同)略
云:
"蔡道恭,南阳冠军人也。父那,宋益州剌史。(道 恭)累有战功。"
按上述诸人本为北方中层社会阶级.即《宗越传》所谓 "次门"者是。他们都有武力,居于襄阳雍州一带,与长 江下游居住京口晋陵一带的南来北人之有武力者正 同。除了这种人,还要注意流寓于侨雍州的雍、秦流 民,他们也有武力,因而在雍州形成了一个武力集团。 这个集团的形成当在"胡亡氐乱"之后,时间晚于东部
京口晋陵地区的北府兵集团。
关于寄寓襄阳雍州地区的雍秦流民,在南靱史料
中不难窥见其情况。《梁书》一《杨公则传》(《南史》 五五《杨公则传》同)略云:
"杨公则,天水西县人也。父仲怀,宋泰始初为豫州 刺史殷瑛将,战死于横塘,公则殓毕,徒步负丧归乡里。" (按《宋书》三七《州郡志》雍州剌史条下有南天水太守及
西县令,杨公则的乡里当即指此。》 同书一二《席阐文传》(《南史》五五《席阐文传》同)略
"席阐文,安定临泾人也。齐初,为雍州剌史萧赤斧 中兵参军,由是与其子颖胄善。''(按《宋书》三七《州郡 志》秦州刺史条有安定太守。又云:"晋孝武帝复立,寄治 襄阳。"席阐文既为雍州刺史府参军,疑其家也是因为晋 孝武帝时"胡亡氏乱"而南迁襄阳的》
同书一七《马仙玮传》(《南史》二六《袁湛传》附《马仙 碑传》同)略云:
"马仙埤,扶风郿人也。父伯鸾,宋冠军司马。仙埤少 以果敢闻。"(按《宋书》三七《州郡志》雍州剌史条下有扶 风太守、都县令》
同书一八《康绚传》((南史》五五《康绚传》同)略云:
" 康绚,华山蓝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汉置都 护,尽臣西域,康居亦遣侍子待诏于河西,因留为黔首, 其后即以康为姓。晋时陇右乱,康氏迀于蓝田。钩曾祖因 为苻坚太子詹事,生穆,穆为姚苌河南尹。宋永初中,穆 举乡族三千余家,人襄阳之螝南,宋为置华山郡蓝田县, 寄居于襄阳,以穆为秦,梁二州刺史,未拜,卒。绚世父元 隆,父元抚,并为流人所推,相继为华山太守。绚少俶傥 有志气,齐文帝为雍州刺史,所辟皆取名家,珣特以才力 召为西曹书佐。永明三年,除奉朝请。文帝在东宫,以旧
恩引为直。后以母忧去职,服阕,除振威将军、华山太守。 推诚抚循,荒余悦服。迁前军将军,复为华山太守。永元
元年,义兵起,绚举郡以应。"
按上述杨公则、席阐文、马仙碑、康绚等人,都是居于
侨雍州的雍、秦流民。他们迁居襄阳一带,当在"胡亡
氐乱"以后。他们都有武力,因为南迁较晚,其战斗力
的衰退也较居住在长江下游京口晋陵一带的武人为
迟。他们的社会阶级地位与南阳、新野地区的次等士
族相当,即同属于中层社会阶级。
上述足可说明襄阳存在着一个由中层社会阶级
组成的强大的武力集团。如果说宋武帝刘裕的兴起靠
了京口北府集团的武力,则梁武帝萧衍的兴起,却靠 了襄阳集团的武力。北府兵至宋以后,战斗力衰退,有
力量的是襄阳的武力集团。不过,到梁朝晚期,此集団
的武力也不足用了,故梁武帝不得已而改用北来降
将。至陈霸先则又别用南方土著的豪族,此为江左三
百年政治社会上的大变动。
以上东北、西北、南渡三线,南渡的最多,流向东
北的次之,流向西北的又次之。流民亦非一往而不返,
有回徙的。不徙有事发生,徙则有大事发生,南北朝无 一大事不与徙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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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楼
(二)北方胡族统治者的徙民 与人民的屯聚问题 (坞壁及桃花源〉
永嘉之乱以来,胡族统治者往往将其武力所到地 域的各族居民,迁往政治中心地带,以便控制并役使。 而当这个胡族政权发生混乱,失去控制力,或者灭亡 的时候,被迁徙的人民又往往回迁。这一往一返,影响 极大。
匈奴刘聪之时,其将刘曜曾驱掠长安"士女八万 余口退还平阳"。次陷三渚,又曾迁"二万余户于平阳 县"。刘聪所设的左右司隶,"各领户二十余万、单于 左右辅,"各主六夷十万落"。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从其 兵力所及地区驱掠而来的汉族编户与六夷部落。司隶 部人曾有二十万户因为平阳饥饿与石赵的招诱,出奔 冀州。《以上见《晋书》一〇二《刘聪载记》〉
把各族被征服的人民迁往政治中心地带,匈奴刘 聪巳开其端。到后赵石虎时,徙民的规模增大。特别值 得注意的是将关中之人东迁出关,被迁徙的有各族各 个阶级的人们。这出于氐人苻洪和羌人姚弋仲的建 议。《晋书》一一二《苻洪载记》云:
"(石〉季龙〈石虎)灭石生,洪说季龙宜徙关中豪杰 及羌戎内实京师,季龙从之.以洪为龙藻将军、流人都 督,处于枋头/'
同书一一六《姚弋仲载记》略云:
"石季龙克上邦,弋仲说之曰:'宜徙陇上康强,虚其 心膣,以实&甸。'(后)季龙执杈,思弋仲之言,遂徙秦. 雍豪杰于关东,弋仲率部数万迁于清河。"
又同书一六《石季龙载记上》云:
"镇远王擢表雍、秦二州望族自东徙已来,遂在戍役 之例,既衣冠华胄,宜蒙优免.之。自是皇甫、胡、梁、
韦、杜、牛,辛等+有七姓|其兵贯,一同旧族,随才铨
叙,思欲分还桑梓者听之。其非此等,不得为例。"
由此可见被迁往关东的有雍秦汉、氐、羌各族各阶层 的人民。迁徙目的在"虚其心腹,以实畿甸"。而所谓以
实裟甸,或"内实京师",其实是利在控制他们,一例作
为"戌役"使用,他们都有―兵贯"。后来被免掉兵贯的 只有雍、秦二州的望族皇甫、胡等十七姓。
石虎不仅曾将关西地区的人户迁往关东,而且曾 将南方人民迂往北方。《晋书》七《成帝纪》所载汉水以 东被徙人户即有七千余家之多。其言云:
"咸康五年九月,石季龙将奥安、李龙陷河南,张貉 陷秭城,因寇江夏、义阳,征虏将军毛实、西阳太守樊俊、
义阳太守郑进并死之。夔安等进围石城.竞陵太守李阳 距战,破之.斩首五千余级。安乃退。遂略汉东七千余家 迁于幽、冀。"
后赵徙民究竟有多少?《晋书,石季龙载记》附 《石闵传》记石虎末年,后赵大乱,"青、雍、幽、荆州徙 户及诸氐、羌、胡、蛮数百余万,各还本土",可见被徙 的各地、各族人户之众。
数百万人违乡背井,被迁往关东,是一次大迁徙。 数百万人因乱回迁本土,又是一次大迁徙。《石闵传》 记载当时回迁人户"道路交错,互相杀掠,且饥疫死 亡,其能达者十有二三。诸夏纷乱,无复农者"。
有脉络可寻的,是氐人和羌人的回迁。关于氐人, 《晋书》一一二《苻洪载记》云:
"洪将死,谓(子)健曰:'所以未人关者,言中州可指 时而定,今见困竖子,中厣非汝兄弟所能办,关中形胜, 吾亡后便可鼓行而西。'言终而死。"
同书同卷《苻健载记》略云:
"尽众西行,起浮桥于盟津以济,遗其弟雄率歩骑五 千人渔关,兄子黉自轵关人河东。既济焚桥,自统大众继 雄而进。三辅略定,健引兵至长安,人而都之。"
按苻洪"有众十余万"(《苻洪载记》人从他临死前所说 的活中可以看出,他本想争得中州,不料为麻秋所鸩。
他以为中原非苻健兄弟所能办,要他们率部回关中创
业。苻健在苻洪死后,"尽众西行",夺取了长安,建立
了前秦。这个国家是在氐人的回徙中建立的,而所以
能够建立,是因为石虎时期所实行的迁徙关中豪杰及
羌戎,"虚其腹心,以实畿甸"的政策,已使关中无有力 量能与苻健的十余万众相抗衡。
羌人。羌人有部众"数万"(《姚弋仲载记》)处于凊 河。羌人的回徙,晚于氐人。后赵乱,姚襄一度率部南 攻,后来在将佐劝说下,才北归。《晋书》一一六《姚襄 载记》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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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楼
" 裏将佐部众皆北人,咸劝襄北还。襄方轨北弓I,乃 据许昌,将如河东以囹关右,自许遂攻洛阳,逾月不克。 桓温自江陵伐襄,战于伊水,为温所败。襄寻徙北屈,将 图关中,进屯杏城,遣其从兄辅国姚兰咯地麒城,使其兄 益及将军王钦卢招集北地戎夏,归附者五万余户。襄率 众西引,战于三原,襄畋,为(苻)坚所杀。(及襄死,苌率 诸弟降于苻生。尸
姚襄人关,关中已为氐人所占。姚襄拥有的力量不及
氐人苻氏,较量的结果是羌人的失败,姚襄被杀,羌人
在姚苌率领下降于苻生。
东北的慕容鲜卑于此吋进人中原,建立前燕。 前秦在苻坚的时候,灭了前燕,又有一次徙民。这
次不是将关中之人迁往关东,而是将关东之人迁往关
中。《晋书》一一三《苻坚载记上》云:
"徙关东紊杰及诸杂夷十万户(《通蓥》一〇三晋简 文帝咸安元年作"十五万户"于关中,处乌桓杂类于冯 翔、北地,丁零翟斌于新安。徙陈留、东阿万户以实青 州。"
苻坚所徙"关东豪杰及诸杂夷十万",包括了进人中原 的慕容鲜卑与劫后羯族的遗民。这造成了苻融所说 "鲜卑、羌、羯布诸畿甸"的局面。《《晋书》一一四《苻坚
载记下〉苻坚将关东居民迁往关中,与后赵将关中居 民迁往关东,在性质上并无不同。所不同的,是后来苻 坚曾将本族人迁往关东。《晋书苻坚载记上》云:
"洛既平,(苻〉坚以关东地广人殷,思所以镇静之,
引其群臣于东堂议曰:'凡我族类,支胤弥繁,今欲分三
原、九崚、武都、汧、雍十五万户于诸方要镇,不忘旧德,
为磐石之宗,于诸君之意如何?'皆曰:'此有周所以祚隆
八百,社稷之利也。'于是分四帅子弟三千户以配苻丕镇
邺,如世封诸侯,为新券主。坚送丕于濒上,流涕而别。诸
戌子弟离其父兄者,皆悲号哀恸,酸感行人,识者以为丧
乱流离之象。于是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剌史,领 护鲜卑中郞搽,镇龙城;大鸿胪玮胤领护赤沙中郎将,移
乌丸府于代郡之平城;中书梁谠为安远将军、幽州剌史,
镇蓟城;毛兴为镇西将军、河州剌史,镇抱罕,王为广 扬将军、并州刺史,领护匈奴中郎将,镇晋阳,二州各配
支户三千;苻晖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苻为
安东将军、雍州剌史,镇蒲。
按被苻坚迁至关中的关东豪杰及诸杂夷为十万户或 十五万户,而苻坚所欲迁往关东的关中氐人也是十五 万户。可谓两两相当。苻坚的意图是要把本族人徙往 诸方要镇,以为"磐石之宗"。从历史上看,这是氐人筝 二次向关东迁徙。被徙至关东要镇的氏人,看来远来 达到十五万户之数。配给苻丕镇邺的为三千户,配给 毛兴镇抱罕、王腾镇晋阳的各为支户三千。其他各镇 未见配给氐户的记载。
据以上所述,可以看到自匈奴的汉国到氐人的前 秦,由于胡族统治者的徙民政策,北方各族各阶级的 人民都曾被迁动。氐、羌曾从关中徙往关东,后来又回 徙。鲜卑进人中原,后被徙往关中,淝水战后,又回徙 关东。南方汉水以东地区的人民主要是蛮族,曾被徙 往幽、冀。劫后北方的匈奴与竭人,也有移动。苻坚所 徙关东人中,即包括羯人。在胡族统治者的徙民政策 下,汉族也不能幸免。离乡背井,流离道路,使生产无 法进行。但各个种族之间接触的机会却多了,这也可 说是一种报偿。
北方的战乱和胡族统治者的徙民,对于各族来 说,都是一种灾难。汉人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远离本土 迁至他乡的,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
守,以避戎狄寇&之难。《晋书〇《苏崚传》云-
"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峻纠合得数千家, 结垒于本县(掖县〕。于时彔杰所在屯聚,而峻最强。遣长 史徐玮宣檄渚屯,示以王化,又收枯骨而葬之。远近感其 恩义,推峻为主。遂射猎于诲边青山中。"
《苏峻传》讲了两个"所在屯聚",可知屯聚者之多。结
垒也就是结堡、结坞,以作守备之用。那时的北方,到
举
谶谣
用兵若神
6
44楼
处都出现了坞。《水经注》一五洛水篇记洛水所经.有
植山坞、金门坞、一合坞、云中坞、合水坞、零星坞、百 谷坞、袁公坞、盘谷坞、范坞、杨志坞。这仅是络水流域
的堡坞而已。从《晋书》六二《祖逖传》,我们还可见到 黄、淮平原堡坞之多。此传云:
"初,北中郎将刘演距于石勒也,流人坞主张平、樊 雅等在谯,演署平为豫州刺史,雅为谯郡太守。又有董
瞻、于武、谢浮等十余部,众各数百,皆统属平。而张平余 众助雅攻逖。蓬陂坞主陈川自号宁朔将军,陈留太守。逖 遣使求救于川,川遗将李头率众援之,逖遂克谯城。(桓) 宣遂留助逖,讨诸屯坞未附者。河上堡固先有任子在胡 者,皆听两属,时遣游军伪抄之,明其未附。诸坞主感戴, 胡中有异谋,糠密以闻。前后克获,亦由此也。"
《祖逖传》所载张平、胨川诸坞都在平地,且有在河上 者。与《水经注》所载洛水诸坞合看就可知中原坞聚分 布之广。
凡屯聚堡坞而欲久支岁月的,最理想的地方,是
既险阻而又可以耕种、有水泉灌溉之地。能具备这二 个条件的,必为山顶平原及有溪涧水源之处。因此,当 时迁到山势险峻的地方去避难的人,亦复不少。盖非 此不足以阻胡马的陵轶,盗贼的寇抄。典型例子有庾 衮的禹山坞和郗鉴的峄山坞。
《晋书》八八《孝友传,瘐衮传》略云-
" 张泓等律掠于阳翟,衮乃率其同族及庶姓保于禹 山。是时百姓安宁,未知战守之事。衮曰:'孔子云:不教 而战,是谓弃之/乃集诸群士而谋曰:'二三君子相与处 于险,将以安保亲尊,全妻孥也。古人有言,千人聚而不 以一人为主,不散则乱矣。将若之何?'众曰:'善。今日之
主,非君而谁!'于是峻险,杜蹊径,修壁坞,树藩障,考 功庸,计丈尺,均劳逸,通有无,绺完器备,量力任能,物 应其宜,使邑推其长,里推其贤,而身率之。及贼至,衮乃 勒部曲,整行伍,皆持满而勿发。贼挑战,晏然不动,且辞 焉。贼脤其镇,而畏其整,是以皆退,如是者三。"
又晃公武《郡斋读书志》一四《兵家类》云:
"庾衮保聚图一卷。
右庾衮撰。《晋书',孝友传》载衮字叔褒。齐王冏之 倡义也,张泓等掠阳翟,衮率众保禹山,泓不能犯。此书 序云:'大驾迁长安,时元康三年己酉,撰《保聚垒议》二 十篇。'按阀之起兵,惠帝永宁元年也,帝迁长安,永兴元 年也,皆在元康后,且三年岁次实癸丑,今云己酉,皆 误。"
瘐衮率同族及庶姓保于禹山,时间较早。他撰写《保聚
垒议》之年(永兴元年),即匈奴刘渊起兵之年。从他的 禹山坞来看,保聚以同族为主,亦有庶姓。坞主由推举
产生。上引《苏峻传》苏峻做坞主亦由推举,这是一个
通则。坞以宗族乡党为单位,坞主为乡里豪帅,象庾
衮、苏峻都是此等人。"峻险阨,杜蹊径,修壁坞,树藩
障",是筑坞以自守:考功庸,计丈尺,均劳役,通有
无",是耕种以自给。
"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无不竭
力营蟾,若不至者,以力不义"。(《宋书》四八《王懿
传"宗法社会胜于南方。我们虽不能说北方@为有
坞,所以才重同姓,重宗法;然而,北方社会宗法色彩 之浓,却与坞之组织互为因果,坞延长了北方宗族社
会的生命。
庾衮后去河内林虑山,表明坞并非坞主所有,坞 主对于坞中成员,只起督护作用,对耕种、打仗,只负
指挥之责。北魏的宗主督护制度与北方坞的组织的存 在也是有关系的。
类似情况是邾鉴的峄山坞。《艺文类聚》九二引 《晋中兴书》云:
"中原丧乱,乡人遂共推鄱鉴力主,与千余家俱避于 鲁囯峄山,山有童险。"
又《太平御览》三二〇引《晋中兴书》云:
"中宗初镇江左,假郗鉴龙坏将军、兖州剌史。又徐 龛,石勒左右交侵。鉴收合荒散,保固一山,随宜对抗。"
又《太平御览》四二弓I《地理志》云:
"峰山在邹县北。高秀独出。积石相临,殆无壤土。石 间多孔穴,洞达相通,往往如数间居处,其俗谓之峄孔。 遭乱辄将居人人峄,外寇虽众,无所施害。永嘉中,太尉 弑蓥将乡曲逃此山,胡贼攻守不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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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楼
又《晋书》六七《郗鉴传》云:
"鉴得归乡里。于时所在饥荒,州中之士素有感其恩 义者,相与资瞻。鉴复分所得,以恤宗族及乡曲孤老,赖 而全济者甚多。咸相谓曰。今天子播越,中原无伯,当归 依仁德,可以后亡。,遂共推鉴为主,举千余家俱避难于 鲁之蜂山。"
以铋鉴为坞主的峄山坞中的避难者千余家,主要也是
郗鉴的宗人或乡曲。晔山孔穴相通,敌来人穴躲避,敌
去自可出穴进行耕种等活动。这又是一个以坞为形式 的有经济、军事活动的宗族社会组织的实体。
"坞"究竟是什么。《说文》一四云:
"鸣,小阵也。一曰:庳城也。"
考坞之起濂甚早,其较先见的为袁宏《后汉纪》六王筋 的"筑坞候"(《后汉书》五〇《王霸传》作"堆石布土") 及《后汉书》五四《马援传》的"起坞候"等语。王霸在上
谷,马援在陇西,时当东汉初年。所可注意的是,地以 坞为名的,其较早时期以西北区域为多,如董卓的郿 坞是最著名的例子。今伦敦博物馆藏敦煌写本斯坦因 号九二二西凉建初十二年敦煌县户籍阴怀条也有"居 赵羽坞"之言。然则,坞名或起源于西北。西晋末世中 原人民不能远徙的,藉此类小障、庳城以避难,坞遂在 北方广泛发展起来。
《说文》所谓小障、庳城,略似欧洲的堡(&),
非城。城讲商业交通,坞讲自给自保。城大坞小。《孟 子》言及"三里之城,七里之国",而董卓所筑的最大的 郿坞,周围也不到三里、七里之数。坞如果象城一样, 董卓自可守长安,不必另行筑坞。董卓筑郿坞,当与他 籍隶凉州,见坞有用于当时有关。董卓郿坞在非险要 的地方,军事意义本淡,经济自给的方法又是储备谷 物,而非耕种,与西晋末世普遍出现的坞不尽相同。
西晋时期发展起来的坞,可说是体小人少(对城 而言)、经济自足的防御夷狄、寇盗的军事屏障,即《说 文》所谓小障是也。坞在当时的北方,地位实际比城更 为重要。《晋书》一二〇《李流载记》说"三蜀百姓并保 险结坞,城邑皆空,流野无所略,士众饥困。涪陵人范 长生率千余家依青城山",李流靠范长生资给军粮,才 得以复振。三蜀人不保城而保坞,是因为城不易守而 坞则易守。李流军队因为三蜀百姓弃守城邑,保险结
坞,而野无所掠,士众饥面,可说明坞能起到城邑所不 能起到的防御作用。那时北方城巿荒芜不发达,人民 聚居田野、山间,唯依坞以务农自给,坞由此得以占据 北方社会最重要的位置。南朝商业与城市都较发达, 北朝则以业与坞为重要;南朝"父母在而兄弟异 计"、"父子殊产"者多(《宋书》八二《周朗传》〉,北朝则 重同姓,重宗法,坞以宗族乡党为单位。这反映了当时 南北社会组织的不同,经济生活的不同。
因为同宗共保一坞,成了北方社会的组织形态, 所以决不能忽视北方不能走或不愿走的人们屯聚堡 坞的作用。屯聚与人口的大流动对历史产生的影响, 是难分轻重的。
这里说一下陶潜的《桃花源记》。
《桃花源记》虽为寓意之文,但也是西晋末年以来
坞垒生活的真实写照。真实的桃花源应在北方的弘
或上洛,而不在南方的武陵。桃花源居人先世所避之
秦应为符秦,而非赢秦。《桃花源记》记实的部分乃依
据义熙十三年春夏间刘裕率师人关时,戴延之等所见
所闻的材料写成,《桃花源记》寓意的部分乃牵连混合
刘瞵之人衡山采药故事,并点缀以"不知有汉,无论魏 晋"等语写成。今试证之。
东晋末年戴祚(字延之)从刘裕人关灭后秦,著
《西征记》二卷。(见《隋书》三三《经籍志》史部地理类,
并参考《封氏闻见记》七"蜀无兔鸽''条、《唐语林》八及 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六等)其书今不传,《水经 注》中往往引之,中原坞垒之遗址于其文中尚可窥见
一二。如《水经注》一五络水篇云:
"洛水又东,迳擅山坞南。
其山四绝孤峙,上有坞聚,俗谓之植山坞.义熙中刘 公西人长安,舟师所届,次于洛阳,命参军戴延之与府舍 人虞道元即舟溯流,穷铯洛|||,欲知水军可至之处。延之 届此而返,竟不达其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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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楼
又《水经注》四河水篇云:
"河水又东北,玉澜水注之。水南出玉溪,北流,迳皇 天原西。阇固记:开山东首上平溥,方可里余。三面壁立, 髙千许仞。汉世祭天于其上,名之为皇天原。河水又东迳 阔乡城北,东与全鸠润水合。水出南山,北迳皇天原东。
《述征记》曰:全节,地名也。其西名桃源,古之桃林, 周武王克殷休牛之地也。《西征嗦》曰:咸征名于桷源者
也。《晋太康记》曰:桃林在乡南谷中,"
《水经注》引文提及的桃源与桃林,亦见于《元和郡县 图志》和《新唐书》。《元和郡县图志》六号州阌乡县条 云:"桃源,在县东北十里,古之桃林,周武王放牛之地 也。"陕州灵宝县条云广桃林塞,自县以西至潼关皆是 也。"《新唐书》三八《地理志》陕西灵宝县条云:"有挑 源宫,武德元年置。"这是地理。
又《资治通鉴》--一八晋安帝义熙十三年云:
"二月,王镇晋进军滗池,引兵径前,抵潼关。三月, (植)道济,(沈)林子至渔关,夏四月,太尉(刘〕裕至洛 阳。"(按刘裕伐秦之役,军行年月《宋书》、《南史》等书记 载既简略,又有脱误。)
据此可知王镇恶、檀道济、沈林子等前军在义熙十三
年春二三月抵潼关,刘裕以首夏四月至洛阳,他派戴
延之等溯洛水至檀山坞而返,当即在此时。这是时间。 按《陶渊明集》有《曦羊长史》诗,其序云:
"左军羊长史衔使秦川.作此与之。"
则陶潜与征西将佐本有雅故,疑陶潜间接或直接得知 戴延之等从刘裕人关途中的见闻。《桃花源记》之作, 即取材于此。
《桃花源记》中所谓"土地平矿"者与皇天原"平博 方里余"相合;所谓"太守即遣人随之往,……不复 得路"者,与刘裕派遣戴延之溯洛水而上,至楼山坞而 返相似;所谓"山有小口"者.与郗蓥峄山坞的"峄孔" 相同;所谓"落英缤纷''者,亦与戴延之被派以四月人 山的时令相应。《白氏长庆集》一六《大林寺桃花》云: "人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舂归无觅 处,不知转人此中来。"附序有云:"大林穷远,人迹罕 到,山髙地深,时节绝晚,于时孟夏四月,如正二月天,
梨祧始华,涧泉犹短。"山地高寒,节候较晚,四月正是 落英缤纷之时。此戴延之所见,而被陶潜记人《桃花源 记》中。然则《桃花源记》中的秦为苻秦,亦可推知。
此《桃花源记》之所以为纪实之文。
桃花源所以被移于武陵,则因为采人了刘鳞之人 衡山采药的故事。今传世的《捜抻后记》,旧题陶潜撰。 其中杂有元嘉四年陶潜死后之事,故皆认为系伪托。 然此书为随事杂记之体,非有固定的系统,内中当有 后人增入之文,不能据以断定全书为伪托。即使全书 为伪托,要之必出于六靱之手,由纱辑昔人旧篇而成。 此书卷一第五条即《桃花源记》。第六条记刘辚之即刘 子秽人衡山采药,见涧水南有二石囷,失道问路,才得 还家。或说囷中都是仙灵方药,刘鳞之欲再往寻求,可 是不能复知其处。此事《晋书》九四《隐逸传》亦曾记 载。出于何法盛《晋中兴书》(见《太平御览》四一九、四 二五、五〇四所引何氏不知何所本,当与《搜神后 记》同出一源。据此推测,陶潜之作《桃花源记》,为取 桃花源事与刘鳞之事牵连混合为一。桃花源虽本在弘 农或上洛,但因牵连混合刘鳞之人衡山采药故事的缘 故,不得不移之于南方的武陵。
苏东坡论桃花源最有通识。他的《和桃花源诗序》
云:
"世传桃据多过其实。考渊明所记,止言先世避秦乱
来此,则渔人所见似是其子孙,非秦人不死者也。……使
武稜太守得而至焉,则已化为争夺之场久矣!尝意天壤 之间若此者甚众,不迚桃源。"
或认为祧源实在武陵,这种认识反而不及苏东坡了。 然而苏氏于《桃花源记》中寓意与纪实二者仍然牵混 不明,犹为未达一间。即使《桃花源记》中的秦非指苻 秦,但不有坞壁,何能有《桃花源记》?在纪实上,《桃花 源记》是坞壁的反映,在寓意上,《桃花源记》是陶潜思 想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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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楼
第九篇东晋与江南士族之结合
南朝的历史可分为三个阶段,一为东晋,二为宋、 齐、梁,三为胨。东晋为北来士族与江东士族协力所 建,宋、齐、梁由北来中层阶级的楚子与南北士族共同 维持,陈则为北来下等阶级(经土断后亦列为南人)与 南方土著掌握政权的朝代。
东晋之际,北来士族与东吴本地士族在种族、地 域、文化、宗教、社会阶级、名教观念及实际利益上,虽 有冲突,但可调和。东吴士族对中州士族有一种羡慕 与钦佩的心'清,此或由于孙吴与西晋均为世族专政, 在阶级上一致使然。从《抱朴子,吴失篇》可知孙吴士 族亦极奢侈贪鄙(见本书第一篇)。然建业不及洛阳局 面大,故孙吴士族对洛阳士族在钦羡之余,处处都欲 仿效洛阳士族。《抱朴子,外篇》三《讥惑篇》讲到吴地 士族在书法、语言乃至于哭上,都学"中国"。其言云:
"余谓废已习之法,更勒苦以学中国之书,尚可不须 也,况于乃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 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旬之嗤者。此犹其小
者耳,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令忽然无复念之情。 ……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宿药势 以饮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辨.任其所 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才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 房,高床重搏,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沉醉,
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
吴人这种钦羡、仿效,对于东晋立国于江左,极为重
要。
晋既平吴,武帝曾以"吴人趑睢,屡作妖寇'',岂 "吴人轻锐,难安易动"策华谭,华谭的对策是:"吴始 初附,未改其化",非为"吴人易动 "所安之计,当先 筹其人士,使云翔阎阐,进其贤才,待以异礼"。(《晋 书》二五《华谭传》)刘颂上疏也主张用吴人。他说:"孙 氏为国,文武众职,数拟天囗朝,一旦堙替,同于编户。" 因此"用怀不靖"。他认为"今得长王以临其国,随才授 任,文武并叙",于事为宜。(《晋书》四六《刘颂传》)吴 郡陆机到洛阳,为著作郎,上疏荐贺循、郭讷。他说:贺 循、郭讷"皆出自新邦,钥无知己。今扬州无郎,而荆州 江南乃无一人为京城职者,诚非圣朝待四方之本心。 至于才望资品,循可尚书郎,讷可太子洗马、舍人。" (《晋书》六八《贺循传》)吴人既对洛阳士族表示钦羡, 而洛阳朝廷也有起用吴人之意,吴、晋士族乃能结合 起来。只是当起用吴人的政策开始实行不久,西晋便
爆发了八王之乱,从而停顿下来。这有待于东晋去做
了。
庐江陈敏曾乘中州之乱,据有江东,但基业未定, 便告败亡,未能如孙氏的创业垂统。此事发生在东晋 建国江东之前,原因值得考察。
《晋书》一〇《陈敏传》略云:
"陈敏,庐江人也。少有干能,以郡廉吏补尚书仓部 令史。惠帝幸长安,四方交争,敏遂有割据江东之志。会 吴王常侍甘卓自洛至,教卓假称皇太弟命,拜敏为扬州 剌史,并假江东首望顾荣等四十余人为将军、郡守,荣并
并江东首望,悉受敏官爵,乃遗荣等书曰八陈敏仓部令 史,七第顽冗,六品下才,欲跺桓王《孙策)之髙踪,蹈大 帝《孙权)之绝轨,远度诸贤,犹当未许也。诸君垂头不能 建翟义之谋,而顾生俯眉,巳受称绅之辱、何颜见中州之 士耶?'周圮、顾荣之徒常惧祸败,又得潭书,皆有惭色。 圮、荣又说甘卓,皐遂背敏。敏单骑东奔,至江乘,为义兵 所斩
同书五二《华谭传》云:
"顾荣先受(陈)敏官,而潜谋图之。惮不悟荣旨,霜 榭远近,极言其非,由此为荣所怨。"
按陈敏的失败,原因在江东名宗大族不愿和他合作。 西晋末年孙吴旧壤内文化世族如吴部顾氏等,武力豪 宗如义兴周氏等,都是当日最强的地方势力。
不厉于文化世家,又非武力豪族,故华谭一檄提醒了 顾荣、周圮等人的阶级性。华谭说的陈敏是"仓部令 史,七第顽冗,六品下才",击中了顾荣等人的要害,奏 效神速。顾荣等终于抛弃陈敏,归向晋朝。而东汉末年 孙氏一门约相当于义兴武力豪宗周氏的地位,孙坚、 策、权父子兄弟声望才智又远过于陈敏,孙氏之所以 为江东豪家大族所推戴,陈敏之所以为江东豪家大族 所离弃,原因在这里。对于江东豪宗来说,他们宁可拥 护与自己阶级出身、思想信仰(儒家名教)相同的司马 氏立国于孙吴旧境,而不愿看到陈敏这种令史、顽冗、 下才在孙吴旧境称王。
48楼
当然,南北士族非无界限矛盾。如张华对陆机说 过:"谓东南之室已尽,不意复见诸生。"(《世说新语, 赏誉上》〕意为东南除了你这几个人,便无人了。卢志 于众人称陆机的家讳,"陆逊、陆抗于君近远?"陆机针 锋相对,"如君于卢毓、卢铤"。(《晋书》五四《陆机传》) 陆机兄弟往谒刘道真,刘道真"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 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世说新语,简傲》》此可见 北人对南人的轻视。三国时期的北人关羽,谓吴人为 "狢子",(《三国志,蜀志》六《关羽传》注引《典略》》也 是看不起旲人。北人轻视南人有传统。但是在南北士 族之间,占主要地位的,是阶级和信仰的一致。这决定 了他们不是分,而是合。
还应看到,在匈奴刘渊起兵之后,南方也面临胡 马凭陵的危险。南北实力对比,北强南弱,特别在东晋 初年是如此。那时南方已经感到后赵石勒、石虎的严 重威胁,《晋书》七《成帝纪》元-
"(咸和五年;石勒将刘征寇南沙,都尉许侨遇害,进 入海虡。六年春正月癸已,刘征复寇娄县,遂掠上虞。"
同书一〇五《石勒载记下》云:
"晋将军赵胤次克马头,石堪遗将韩雍救之,至则无 及。遂寇南沙、海虞,俘获五千余人。"
同书一〇六《石季龙载记上》云:
"季龙自率众南寇历阳,临江而旋,京师大震。"
后赵在石勒时,曾打到南沙、海虞、娄县、武进。到石虎 时,又打到历阳,兵临长江。单凭顾荣是否能以南人的 力量不令胡马过江,是有问题的。为江东及本身利害 计,江东士族也非与北方士族协力同心,以阻胡骑不 可。南北界限比起夷夏界限,又微不足道了。南北士族 如果不能协调,司马睿可能到不了南方,东晋南朝的 局面也就不能成囗立。
明乎此,始可谈东晋的建国。
在东晋的建立与稳定上,最有功绩的人物是王 导,他的功绩就在笼络吴人,协调南北各阶级特别是 南北士族在南方的利益,以坚定地支持东晋对付北方
胡族统治者的进攻,进而克复神州。 《世说新语,言语》云: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 I周钾)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
视流泪,唯王丞相王导)揪然变色: 一当共戮力王室, 克复抻州,何至作楚囚相讨!'"
"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二语,正是王导笼络吴尺, 协调南北人士利益的目的之所在。
当琅邪王司马睿(元帝徙镇建康之初,"吴人不 附,居月余,士庶莫有至者"。这种情势使王导十分焦 虑。经过他的努力,才有了转机。《晋书》六五《王导 传》云:
" 会三月上已,帝亲观楔,乘肩舆,具威仪,《王敉、 导及顷名胜皆骑从。旲人纪胆、顾荣皆江南之望,窃觇 之,见其如此,咸惊惧,乃相率拜于道左。导因进计曰-'古之王者,莫不宾礼故老,存问风俗,虚己倾向,以招俊 乂。况天下丧乱,九州分裂,大业草创,急于得人者乎?顾 荣、贺循,此土之望,未若引之,以结人心。二子既至,则 无不来矣,'帝乃使导躬造循、荣,二人皆应命而至,由是 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自此之后,渐相崇奉,君臣之礼 始定。"
按晋之皇室及中州避乱南来之士大夫,大抵为曹魏末
年拥戴司马氏集团的儒家大族的子孙,他们与顾荣等
人虽属于不同的邦土,然就社会阶级来说,实为同一 气类。这是江东士族宁可拥戴仇雠敌国的子孙为君 主,而羞与孙吴旧壤寒贱庶族陈敏合作的原因。然而, 若非王导亲自去请顾荣、贺循出来做官,要使"吴会风 靡,百姓归心",尚不知须待何时。
顾荣等虽然归附,但元帝仍然心怀惴惴。《世说新
语,言语》有云:
"元帝始过江,谞咴糠班曰:'寄人国土,心黹怀怃。'
荣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扎 痛迁洛邑,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
按东晋元帝为南来北人的领袖,吴郡顾荣为江东士族 的代表。元帝所谓"国土",即孙吴的国土;所谓"人", 即顾荣所代表的江东士族。从这二人的对话中,我们 可以窥知当日南来的北人的心理及江东士族对此种 情势的态度。顾荣的答语,实际上是一种默契,即允许 北人寄居江左,并与之合作。双方协定既成,南人与北 人戮力同心,共御外敏,赤县神州免于全部陆沉,东晋 南朝三百年的世局因此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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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楼
下面再引史料以说明王导的政策及其功业之所
在。
《世说新语,方正》云: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结援吴人.请嫒陆太尉。对日: '培无松拍,薰莸不同器,玩虽不才,义不为乱囗伦之
始!,"
同书《排调》云:
"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 局曰:'何乃询!、刘注云:"吴人以冷为谰。"》刘既出,人 问见王公云何?刘曰:'唯闻作吴语耳。'《刘注引《语林》 曰真长云丞相何奇,止能作吴语及细唾也。"V
同书《政事》云:
" 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 色,唯有临海一客姓任《刘注引《语林》曰,任名 ,时官 在都,豫三公坐。"及数胡人为未洽,公因便还到过任边 云:'君出,|&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胡人前,弹指 云。兰阇!兰阇广群胡同笑,四坐并欢。"
王导求婚陆玩,强作吴语,目的也在笼络吴人。所可注
意的是东晋初年江东士族在社会婚姻上对北人态度
的骄傲,与后来南齐以降迥不相同。吴语为当时统治
阶级中北人及江东人士共同羞用的方言,王导乃不惜 屈尊为之,以故为北人名士所笑,从中可见王导的咅
心。临海任颉自是吴人,故王导亦曲意与他周旋。"兰
阇",疑庾信小字兰成与此有关。
上为王导笼络旲人的例证。不过王导的笼络政策
并不是对所有的吴人都能立即生效。有一件事值得注
意,此事即义兴周氏的造反及元帝、王导对义兴周氏
的态度。下先引史料,后再论述。
《元和郡县图志》二五江南道常州义兴县条云
"晋惠帝时,妖贼石冰寇乱扬土,县人周圮创义讨 冰。割吴兴之阳羡并长城县之北乡为义兴郡,以表圮
功。"
《晋书》五八《周处传》附《周圮传》云:
" 圮宗族强盛,人情所归,帝疑惮之。于时中州人士 佐佑王业,而圮自以为不得调,内怀怨望,复为刁协轻 之,耻恚愈甚。时镇东将军祭酒东莱王恢亦为周顗所侮, 乃与圮阴谋诛诸执政,推圮及戴若思与诸南士共奉帝, 以经纬世事。先是,流人帅夏铁等寓于淮泗,恢阴书与 铁,令起兵,己当与圮以三吴应之。建兴初,铁已聚众数 百人,临淮太守蔡豹斩铁以闻。恢闻铁死,惧罪,奔于圮, 圮杀之,埋于豕牢。帝闻而秘之,召圮为镇东司马。未到, 复改授建武将军、南郡太守。圮既南行,至芜湖,又下令 曰八圮奕世忠烈,义诚显著,孤所钦喜。今以为军谘祭 酒,将军如故,进爵为公,禄秩僚厉一同开园之钾。'圮忿 于回易,又知其谋泄,遂忧愤发背而卒。将卒,沟子勰曰: '杀我者诸伧,能复之,乃吾子也。,吴人谓中州人曰 '伧',故云耳。"
同书同卷《周勰传》云:
"(勰常缄父言。时中囯亡官失守之士避乱来者,多 居显位,驾驭吴人,吴人颇怨。勰因之欲起兵,潜结吴兴
郡功曹徐馥。馥家有部曲,勰使娘矫称叔父札命以合众, 彔侠乐乱者翁然附之,以讨王导、刁协为名。孙皓族人弼 亦起兵广德以应之。馥杀吴兴太守袁诱,有众数千,将奉 札为主。时札以疾归家,闻而大惊,乃告乱于义兴太守孔 侃。勰知札不同,不敢发兵。馥党惧,攻馥,杀之。孙弼众 亦溃,宣城太守陶猷灭之。元帝以周氏奕世彔望,吴人所 宗,故不穷治,抚之如旧。"
同书同卷《周札传》略云:
" 札一门五侯,并居列位,吴士贵盛,莫与为比,王敦 深忌之。后(周)筵丧母,送者千数,敦益惮焉。及敦疾,钱 凤以周氏宗强,与沈充权势相侔,欲自托于充,谋灭周 氏,使充得专威扬土。乃说敦曰:'夫有国者患于强逼,自 古衅难恒必由之。今江东之豪,莫强周、沈,公万世之后, 二族必不静矣。周强而多俊才,宜先为之所,后嗣可安, 国家可保耳。'敦纳之。时有道士李脱者妖术惑众,弟子 李弘养徒潜山,云应琼当王。敁敦使庐江太守李恒告札 及诸兄子与脱谋图不轨。时莛为敦谘议参军,即营中杀 莛及脱,弘,又遣参军贺鸾就沈充尽掩杀札兄弟子,既而 进军会稽袭札。札先不知,卒闻兵至,率埯下数百人出拒 之,兵散见杀。及敦死,札、莛故吏并诣面讼周氏之冤,宜 加蹒溢。事下八坐,尚书卞壸议以札石头之役,开门延 寇,遂使贼敦恣乱,札之责也,追赠意所未安。司徒王导 议以宜与周颉、戴若思等同例。朝廷竟从导议,追赠札卫
50楼
&I ,'
按东晋初年孙吴旧统治阶级略可分为二类,一为文化 士族,如吴郡顾氏等是,一为武力强宗,如义兴周氏等 是。大概均系由武力强宗或地方康簕逐歩进人文化士 族。朱、张、顾、陆进人文化士族的阶段较早,今江苏苏 州地区〈吴郡)为其最高文化区。浙江绍兴《会稽)孔、 贺诸族文化程度亦高。吴兴及从吴兴分出的义兴周、 沈、钱等族则为地方武力强宗,最为豪霸。孙吴时期的 周鲂尝欺魏大司马扬州牧曹休,使曹休损兵万计。(见 《三国志,吴志》一五《周鲂传》)西晋的周处,以"除三 害"闻名于后世。(见《晋书》五八《周处传》)东晋之初, 钱凤又欲以沈氏力量灭掉周氏(《周札传》〉。其豪霸可 以想见。沈氏进人文化士族阶段在沈约以后,钱氏进 人文化士族阶段在五代吴越钱镠以后。文化士族容易 笼络,豪霸或武力强宗则难于驯服,而后者中推义兴 周氏为首,钱凤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是实录。 象周氏这样的具有武力与经济实力的地方强宗,最容 易与南来北人发生利害冲突。元帝、王导委曲求全,绥 靖周氏,原因即在周氏的势力特强。虽然周氏内怀怨 望,发展到以讨王导、习协为名起兵,能笼络还是要笼 络。这牵涉到与东吴地区所有亲霸强宗的关系。
江东豪族不止义兴周氏,孙吴旧统治阶级中不满 南来北人的,也不止义兴周氏,何以义兴周氏一门特 别愤恨北人呢?颇疑其居住的地区曾为南来的北人所
侵入,因而对北人(即周圮所谓"诸伧")特别不满。按 本书第八篇提及东晋初年的晋陵郡丹徒县"地广人 稀",流人此郡的淮河以北的北方流民特多,他们属于 南来北人中的中层阶级.为当时具有战斗力的武力集 团,与周氏一样亦带有豪霸性质。义兴郡就在附近,流 人极有可能挤人义兴郡界,与周氏利益发生磨擦。王 导在利害关系上,总是设法避免与东吴士族冲突。笼 络义兴周氏为王导笼络吴人政策中最重要的一环。即 使周勰起兵以诛他为名.他仍然主张笼络。周缌失败, 之所以"不穷治.抚之如旧",周礼死后,之所以"加嶒 溢",都与王导政策有关。元帝、王导在晋陵丹阳之京 口里建立侨郡县,其目的不仅在安插流人,而且是有 意识地使流人能避开吴人势力强大的义兴等郡,不致 侵犯到吴人的利益,引起冲突与不安。王、谢等上层阶 级不在吴人势力强大之处"求田问舍",同此道理。这 个政策是成功的。在胡马窥江情势下,东晋的建立有 特殊的意义。而东晋是建立在南北各阶级协调的基础 上的,之所以说这个政策成功,正是因为它促使南北 各阶级的利益趋于协调。
说一下当时或稍晚的人对王导政策的看法。
《世说新语,政事》云-
"丞相《王导)末年略不复省事,正封箓诺之,自叹 :'人言我槺愤.后人当思此慷愦乂"(刘注引徐广《历
纪》曰:"导阿衡三世,经纶夷险,政务宽恕,事从简易,故 垂遗爱之誉也。"〉
同书同类又云:
" 丞相尝夏月至石头看庾公,庾公正科事。丞相云: '署,可小简之。'庾公曰:'公之遗事,天下亦未以为 允。'"(刘注引《股羡言行》曰:"王公菊后,庾冰代相,网 密刑峻,羡时行遇收捕者于途,概然叹曰:'丙吉问牛喘, 似不尔尝从容港冰曰:'卿辈自是纲目不失,皆是小道 小善耳,至如王公,故能行无理事。'谢安石每叹咏此唱。 庾赤玉曾问羡:'王公治何似,讵是所长?,羡曰,'其余令 绩不复称论,然三捉三治,三休三畋/"》
同书《规箴》又云:
"王丞相为扬州遣八部从事之职,厫和时为下传还, 同时俱见,诸从事各奏二千石官长得失,至和独无言。王 问啄曰:'卿何所闻?'答曰:'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
何缘采听风闻,以为察察之政。'丞相咨嗟称佳,诸从事 自视缺然也。"(参《晋书》八三《顾和传》)
按谢安叹咏的王导的"行无理事",也就是谢安自己的 "镇以和靖,御以长算","不存小察,弘以大纲"。(《晋
书》七九《谢安传》)这是根据强敌压境,东晋新建,基 础未稳的情况,提出来的政治方针。《后汉书》四七《班 超传》记班超与任尚谈治理西域的方针,云-
"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苹佚简易,宽小过,
总大纲而已。"
王导治理东晋的方针,其实也就是班超曾在西域采用 过的方针。顾和所谓"网漏吞舟",其实是"宽小过,总 大纲",或"不存小察,弘以大纲"。而"大纲''在当时就 是求得内部的"和靖",以共同对付北方胡族统治者。 故不能把顾和说的"网漏吞舟",解释成为王导主张什 么事情都不要管,或任便亲族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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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16 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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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楼
第十篇孙恩、卢循之乱
孙恩、卢循之乱,可从社会阶级、宗教信仰、地理 关系等方面来谈。先说孙恩、卢循、徐道覆所属的社会
阶级。
孙恩在本书第四篇《西晋末年的天师道活动》中 曾经提及。他是赵王司马伦的谋士琅邪孙秀的族人。 孙秀本为琅邪小吏,供给使。潘岳之父潘芘为琅邪太
守,他曾遭到潘岳的"蹴蹋"。潘岳"不以人遇之"。(《世 说新语,仇隙》注引王隐《晋书》〉他得志是随赵王司 马伦造反。司马伦失败,孙氏的命运可知。琅邪孙氏本 属低下的阶级,何况又出了一个叛逆孙秀。孙恩世居 南方,与其他南来下层北人一样,经过土断,巳变成南 方的低下阶级。但他的叔父孙泰却是东晋的一个将 军、太守,并以五斗米道,得到了三吴士庶的信仰。孙 恩是他的继承者。
卢循。《晋书》卷一〇《卢循传》云:
"卢循字于先,小名元龙,司空从事中郎湛之臂孙
也。"
按《晋书》卷四四《卢钦传》附卢志子《谌传》云:
"谌名家子,早有声誉,才离行洁,为一时所推。俺中 原丧乱,与清河崔悦、颍川荀绰、河东裴宪、北地傅畅并 沦陷非所,虽俱显于石氏,恒以为辱。谌每谓诸子曰,'吾 身没之后,但称晋司空从事中郎尔。'―
卢氏为范阳涿人,是范阳名族。但到卢谌,"沦陷非 所",在后赵做了官,此之谓"婚宦失类"。子孙过江晚。 北人晚渡江的,必婚宦失类,而婚宦一旦失类,即为社 会所邺视,不论其往者是否为名族。如杨佺期,《晋书》
八四《杨全期传》略云:
"弘农华阴人,汉太尉展之后也。曾祖准,太常。自II
至准,七世有名德。祖林,少有才望,值乱没胡。乂亮,少 仕伪朝,后归国,终于梁州刺史,以贞干知名。佺期自云 门户承籍,江表莫比,有以其门地比王珣者,犹恚恨.而 时人以其晚过江,婚宦失类,每排抑之,恒慷慨切齿,欲
因事际以逞其志。"
同书九九《桓玄传》又云:
"佺期为人骄悍,常自渭承籍华胄,江表莫比,而玄 每以寒士裁之。"
排抑晚过江、婚宦失类的士族人物,在江东是一个普 遍瑰象、非止杨牷斯一人。《资治通鉴》一二四宋文帝 元嘉二十三年七月语及:
"时江东王、谢诸族方盛,北人晚渡者,朝廷悉以伧 荒遇之,虽复人才可施,皆不得践清涂。"
杜预之后、散骑常侍杜坦曾对晋孝武帝说:他本是"中
华高族",西晋丧乱,失世杜耽(预子)"播迁凉土,世业 相承,不殒其旧,直以南渡不早,便以荒伧赐隔"。"圣
朝虽复拔才,臣恐未必能也"。孝武帝默然不应。这是 一个社会问题,连皇帝也不能改变。与孙恩一同起兵 的卢循便属于杨佺期、杜坦一类。在江东士族心目中, 他们只是荒抢。
琅邪孙氏自孙秀至孙恩"世奉五斗米道",在《晋
书》一《孙恩传》中有明言。范阳卢氏是不是五斗 米道信徒呢?此点关系到卢循与孙恩的结合,需要一
论。
按《三国志,魏书》二二《卢毓传》注引《卢谌别 传》,称卢循为"妖贼帅",《晋书》一〇《卢循传》称卢 循"娶孙恩妹",从这两条材料已可见卢循之必为五斗 米道信徒无疑。卢谌《卢循的曾祖)的伯祖卢饮,曾官 琅邪。(《晋书》四四《卢钛传》有"累迁琅邪太守"之 言。)而琅邪是五斗米道的发祥地之一,于吉、宫崇、孙 秀都是琅邪的五斗米道徒。卢谌的从母又是刘琨的妻 子(见《晋书》四四《谌传》〉。当赵王司马伦执政之 时,"琨父子兄弟并为伦所委任"。刘琨曾"与孙秀子会 率宿卫兵三万距成都王颖"。(《晋书》六二《刘琨传》)
本书第四篇说过,赵王伦的废立,为西晋末年天师道 的活动之一。卢谌既与赵王伦的死党刘琨为姻戚,而 伯祖卢钦又曾为琅邪太守,是其家世环境殊有奉天师 道即五斗米道的可能。从卢循娶五斗米道徒孙恩之妹 为妻来看,疑范阳卢氏也是世奉五斗米道.与孙氏同 为五斗米道世家。否则,南朝士族婚嫁最重门第,以范 阳卢氏的奕世高华,虽曾婚宦失类,亦不致与妖寒的
又《晋书》八《废帝海西公纪》云:
52楼
"咸安二年十一月,妖贼卢悚遣弟子殿中监许龙晨 到其门,称太后密诏,奉迎兴复。帝初欲从之,纳保母谏 而止。因叱左右缚之,龙惧而走/'
许龙或即许迈同族,卢悚者即卢循同族,提出以见东 晋末年天师道与政治之关系。
徐道覆。《魏书》九七《岛夷刘裕传》有"琅邪人徐 道覆"之谓。实际徐道覆当为东海人。东海与琅邪甚 近,均隶徐州。东海徐氏郡望颇高,在南北朝时出过不 少有名的人物。《南史》三二《张耶传》有"东海徐文 伯"、徐嗣伯。徐文伯之父徐道度为兰陵太守,以善疗 疾有名于宋文帝之时。祖徐秋夫,仕至射阳令;曾祖徐 熙,仕至濮阳太守。亦以医术著名。徐文伯与徐嗣伯为
从兄弟,得家传医学。《北史》九《艺术传下》又有《徐 謇传》及徐褰从孙《之才传》。徐赛为徐文伯之弟。徐之
才为徐雄之子,徐文伯之孙,以医术著名于北齐,位至 待中、太子太师。东海徐氏自徐熙以来,世传医学。此 当与天师道有关。《南史,徐文伯传》称徐熙"好黄、 老,隐于秦望山,有道士过,求饮,留一瓠飙与之,曰: '君子孙宜以道术救世,当得二千石。'熙开之,乃《扁 鹊镜经》一卷,因精心学之,遂名震海内。"从中不难看 出东海徐氏精医术及与天师道的关系。
与孙恩、卢循一道起兵的徐道覆,其为五斗米道 信徒,可以无疑。徐道覆象卢循一样,表面似贵族,然 过江晚,婚宦失类《徐为卢的姊夫》等于寒人。
《资治通鉴》一一五晋安帝义熙六年称卢循"所将 之众,皆三吴旧贼,百战余勇,始兴溪子,拳捷善斗,未 易轻也"。《何无忌参军殷阐语)除宗教信仰外,此与后 来陈霸先用三吴土著、始兴溪子(如侯安都)为武将正 同。"三吴旧贼"是指原孙恩所部而言。这里所要谈的 是孙恩何以能在东晋末年起兵于江东?
关于这个问题,要明白东晋末年五斗米道在江东 的发展,特别要明白五斗米道在江东上层阶级中的发 展。
东晋在淝水之战以后,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父子 当政,政治十分腐败,世族的奢侈,直追西晋贵族,下 层吴人由于"役、调深刻"(闻人奭语,见《晋书》** 《会稽文孝王道子传》〕,十分痛苦。孙恩的叔父孙泰在
江东行五斗米道,孙泰"浮狡有小才,诳诱百姓,愚者 敬之如神,皆竭财产.进子女,以求福庆"。他得到了下 层旲人的信仰。更有进者,上层吴人甚至连皇帝孝武 帝、当政者司马道子父子也信仰他。《晋书,孙恩传》 在说了百姓敬仰孙泰之后,又说-
" 王珣言于会稽王道子,流之于广州。广州刺史王怀 之以泰行郁林太守,南越亦归之。太子少傅王稚先与泰 善,言于孝武帝,以泰知养性之方,因召还。道子以为徐 州主簿,犹以道术眩惑士庶。稍迁辅国将军、新安太守。 …一黄门郎孔道、鄱阳太守桓放之、骤骑谘议周勰等皆 敬事之,会稽世子元显亦数诣泰求其秘术。"
这说明司马道子虽从王珣之言,暂流孙泰于广州,但
后来仍召还任用。曾以之担任主簿、将军、太守等职。 孝武帝、司马道子、司马元显以下许多官吏之所以都
对孙泰青眼相看,是因为他们都需要五斗米道。司马 道子与五斗米道的关系,在《晋书》八四《王恭传》中还 有一条记载。
"淮陵内史虞珧子妻裴氏有服食之术,常衣黄衣,状 如天师。道子甚悦之,令与宾客谈论,时人皆为降节。恭 抗言曰:'未闻宰相之坐有失行妇人。'坐宾莫不反侧,道 子甚愧之。"
这说明司马道子之厚爱孙泰或五斗米道,在于五斗米 道有"服食之术",得之可以长生。如此秘术,如能求
得,虽降节于五斗米道失行妇人,又有何惜?其他官吏 之爱敬五斗米道,亦可作如是观。
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探求孝武帝及会稽王司马道 子所以信仰五斗米道的缘故;孝武帝与会稽王为兄 弟,关于他们的出生,《晋书》三二《孝武文李太后传》
有云:
" 始简文帝为会榷王,有三子,俱夭。自道生废脚,献 王早世,其后诸姬绝孕将十年。帝令卜者扈谦筮之。曰: '后房中有一女,当育二贵男,其一终盛晋室。'时徐贵人 生新安公主,以德美见宠,帝常窠之有娠,而弥年无子。 会有道士许迈者,朝臣时望多称其得道。帝从容问焉,答 曰:'当从扈谦之言,以存广接之道。'帝然之,更加采纳。 又数年无子。乃令善相者召诸爱妾而示之,皆云:'非其 人。,又悉以诸婢瞜示焉。时后为宫人,在纺坊中,形长而 色黑,宫人皆谓之'昆仑,,既至,相者惊云:'此其人也。' 帝以大计,召之侍寝,遂生孝武帝及会稽文孝王及鄱阳 长公主。"
53楼
《真诰X涵芬楼重印道藏本)八《甄命受》第四又云:
" 我按九合内志文曰:竹者为北机上精,受气于玄轩 之宿也。所以园虚内鲜,重阴含索。亦皆檀根敷实,结繁 众多矣。公(按后注云:"凡云公者,皆简文帝为相王时 也。"〉试可种竹于内北宇之外,使美者游其下焉。尔乃天 感机神,大致继嗣,孕既保全,诞亦寿考。微著之兴,常守 利贞。此玄人之秘规,行之者甚验。
六月二十三中侯夫人告公。《孝武壬戌生。此应是 辛酉年。;
灵草荫玄方。仰感旋曜精。洗洗〈诜诜)繁茂萌。重 德必克昌。 紫截夫人作?
福和者当有二子。盛德命世福和似是李夫人贱时
小名也。今《晋书》名俊容。二子即孝武并弟道子也。按, 俊容,《晋书,孝武文李太后传》作陵容,当据此改正。〉
同夜中候告。
〈右三条杨书。又掾写。丌' 《太平御览》六六六引《太平经》又云:
"濮阳者不知何许人。事道专心,祈请皆验。简文帝 废世子无嗣时,使人祈请于阳。于是中夜有黄气起自西 南,遥堕室。尔时李皇后怀孝武。"《刘敬叔《异苑》四亦载 此事。》
据上引简文帝求嗣的事,可知孝武帝及会稽王司马道
子,皆长育于天师道环境中。简文帝字道万,其子又名
道生、道子,俱足证其与天师道的关系。六朝人最重家
讳,而"之"、"道"等字则在不避之列,所以然之故,虽
不能详知,要是与宗教信仰有关。孝武帝名曜,字昌 明,其名字皆见于上弓I《真诰》紫薇夫人诗中。此诗为
后来附会追作,或竟实有此诗,简文即取其中之语以 名其子,皆可不必深论。但可注意的是天师道对于竹
的为物,极称赏其功用。琅邪王氏世奉天师道,世传王
子默好竹(见《世说新语,简傲》、《太平御览》三八九 弓I《语林》及《晋书》八〇《王徽之传》等),疑不仅为高 人逸致,或亦与宗教信仰有关。
晋代天师道(五斗米道)传播于世胄高门,本为隐 伏的势力,若渐染及于皇族,则政治上立即发生巨变。 西晋赵王司马伦的废惠帝而自立,是其一例,前已证 明。东晋孙恩之乱,其主因亦由于皇室中心人物早成
天师道的信徒。《晋书,孙恩传》在谈到孙泰深得东晋 统洽者敬仰后,曾云:
" 泰见天下兵起,以为晋柞将终,乃扇动百姓,私集 徒众,三吴士庶多从之。于时朝士皆惧泰为乱,以其与元 显交厚,咸莫敢言。会稽内史谢垴发其谋,道子诛之。恩 逃于海。众闻泰死,惑之,皆谓蝉蜕登仙,故就海中资给。 恩聚合亡命得百余人,志欲复仇。及元显纵暴吴会,百姓 不安,恩因其骚动,自海上攻上虞,杀县令,因袭会稽,害 内史王凝之,有众数万。于是会稽谢铽、吴郡陆瓌、吴兴 丘、义兴许允之、临海周弯、永嘉张永及东阳、新安等 凡八郡,一时俱起,杀长吏以应之,旬日之中,众数十 万。"
这是孙泰叔侄起兵经过。据此可知孙泰欲起兵,是因 为五斗米道不仅巳取得江东庶民而且已取得江东士 族的信仰。孙泰所集徒众,是三吴的士与庶。孙泰虽然 来不及发动,但他的侄儿孙恩毕竟发动了。起来响应 孙恩的陆瓌,出于吴郡四姓之一的陆氏;谢铖,出于会
稽四姓之一的谢氏:丘跬出于吴兴著姓丘氏;他们都 是士族。在孙泰欲起兵之前,五斗米道已成为一种隐 伏于朝野的大势力。乘天下兵起,皇帝中心人物耽溺 于五斗米道的秘术,孙泰叔侄认为足可发动徒众,一 试锋芒。孙恩、卢循之乱,因此发生。换言之,五斗米道 向士族特别是向垒室中心人物传播成功之日,也就是 五斗米道的教主及上层人物(多半是如同陆瓌、谢铖 等的士族人物)最理想的发动叛乱之时。
孙恩、卢循起兵的五斗米道特征,表现得很突出, 需要作些解释。《晋书,孙恩传》略云:
" 于是恩据会稽,自号征东将军,号其党曰'长生 人'。诸贼皆烧仓麋,焚邑屋,刊木堙井,虏掠财货,相率 聚于会稽。其妇女有婴累不能去者,囊篇盛婴儿投于 水,而告之曰:'贺汝先登仙堂,我寻后就汝。'刘裕与刘 敬宣并军蹑之于郁洲,恩遂远进海中。及桓玄用事,恩 复寇临海,太守辛景讨破之。恩穷珐,乃赴海自沉,妖党 及妓妾谓之'水仙',投水从死者百数。"
同书八四《刘牢之传》写:
"恩浮海奄至京口,战士十万,楼船千余。闻牢之已 还京口,乃走郁洲。"
郁洲为孙恩栖泊之所。《抱朴子,内篇》四《金丹》云:
"海中大岛屿,若徐州之郁洲。"(郁洲,在今江苏省
灌云县东北,昔为岛屿,今己与大陆连接。) 又《水经注》三〇淮水篇云:
"东北海中有大洲谓之郁洲,《山海经》所谓郁山在 海中者也。言是山自在梧徙此云.山中犹有南方草木。今 郁州治。故崔季珪之叙《述初赋》言:'郁州者故苍梧之山 也。心悦而怪之。闻其上有仙士石室也,乃往观焉。见一 道人独处休休然,不谈不对,咴非己及也/"
据此,可知郁州之地为神仙居处,而适与于吉、宫崇的
神书(《太平清领书;所出处至近。孙恩、卢循武力以
水师为主,所率徒党必多习于舟楫之海畔居民。其以
投水为登"仙堂",自沉力成"水仙",来源于五斗米道
尸解之说。尸解有刀、兵、水、火之解。(见《太平御览》
六**《道部,尸解》引《登真隐块》〉孙恩以投水为成
水仙,是水解之说。尸解于孙恩之所以表瑰为水解,与
滨海地区琅邪五斗米道的发生、发展有关。孙氏本出
琅邪,而琅邪为于吉、宫崇神书所出之地。水仙之说为
海滨宗教之特征。西晋末年赵王司马伦之败,孙秀等
"或欲乘船东走人海",(《晋书》五九《赵王伦传》〉即后 来其族人孙恩败则入海,返其旧巢之惯技。明乎此,则
知孙恩、卢循之所以为海屿"妖贼",是因为有环境的 熏习,家世的遗传,非一钥一夕偶然遭际所致。
孙恩"号其党曰长生人,"。按《太平经》有云:"种 民,圣贤长生之类也。长生大主号太平真正太一妙气、
皇天上清金阙后圣九玄帝君"〔《太平经抄》甲部八天 师道之为教,"咸蟝去邪累,澡雪心神,积行树功,累德 增善,乃至白日升天,长生世上"。(《魏书》一一四《释 老志》〉天师道徒有以"长生"为名的。汉有阴长生,晋 有范长生。天师道所追求的便是长生。所谓"长生人", 意即天师道或五斗米道的"种民",是宗教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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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16 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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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楼
第十一篇楚子集团与江左
政权的转移
《魏书》九六《僭晋司马黻传》说到江东民族有云-
"中原冠带呼江东之人皆为貉子,若狐貉类云。巴、 蜀、蛮、僚、溪、俚、楚、越,鸟声禽呼,言语不同,猴、蛇、 鱼、繁,嗜欲皆异。江山辽阖,将数千里,叙玛糜而已,未 能制服其民。"
《魏书》所云江东各族,重要的是溪、楚二族。楚与东晋 及宋、齐政权的转移有关,溪与陈朝的建立有关。本篇 要谈的是楚子集团与江东政权的转移。
东晋是在南来的北方士族和江东本地士族相结 合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北方士族和江东一等士族, 都是文化高门。东晋之初,从王敦与苏峻的叛乱中,我 们可以看到一个现象:高门缺乏将领。苏峻之乱是陶 侃平定的,陶侃是什么人呢?《晋书》六六《陶侃传》略
云:
"陶侃,本鄱阳人也。旲平,徒家庐江之寻阳。父丹, 吴阳武将军。侃早孤贫,为县吏。至洛阳,伏波将军孙秀
〔此另一孙秀)以亡国支庶,府望不显,中华人士耻为掾 属,以侃寒宦,召为舍人。与《杨皡)同乘,见中书侍郎顾 荣,荣见奇之。吏部郎温雅谓踔曰:'奈何与小人共载?' 或云:侃少时渔于雷泽,网得一织梭,以挂于壁。有顷雷 雨,自化为龙而去。侃有子十七人。以夏为世子。及送侃 丧还长沙,夏与(弟)斌及称各拥兵数千以相图。〈侃子) 旗性甚凶暴。〖侃子)称性虓勇不伦,与诸弟不协。……,
按吴士鉴《晋书斟注》亦引《异苑》陶侃钧鱼得梭化龙 故事。《晋书》陶侃本传所记得梭化龙,当即取之于《异 苑》。《世说新语,贤嫒篇》载有陶侃少时作鱼梁吏一 事,刘孝标注弓I《幽明录》复有陶侃在寻阳取鱼一事, 然则,陶侃本出于业渔的贱户,无怪当日的胜流如温 雅等辈,均不以士类待之。陶侃出于何族?
《世说新语,容止》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条记庾亮 畏见陶侃,而温桥劝庾亮前往之言云:
"溪狗我所悉,卿但见之,必无优也。"
又《后汉书》一一六《南蛮传》章怀注引干宝《晋纪》云:
"武陵、长沙、庐江郡夷,紫瓠之后也。杂处五溪之
内。"
紫瓠蛮即溪或溪族,所以号为"溪",与五溪地名至有 关系。陶侃少时既以捕鱼为业,又出于溪族杂处的庐 江郡,故于温娇"溪狗"之诮,终不免有重大嫌疑。《晋
书,陶侃传》谓陶侃本鄱阳人,"吴平,徙家庐江之寻 阳''。陶侃之家当是獮阳郡内的少数民族。又陶侃既被 当曰胜流以小人见斥,而终用武功致位通显。他的儿 子禀性凶暴的有不少。此则气类亦与溪族相近,后当
论之。
从整个东晋来看,象陶侃这样有溪族重大嫌疑的 将领,只是个别的例子,但却可说明东晋高门士族缺 乏可为将领的人才。东晋将领之职后来落到了流人中 有武力的中层阶级楚人之手。至于盘瓠蛮的兴起要待 梁末陈初。
南北朝史乘所谓"楚",相同处是与《史记,项羽 本纪》、《货殖列传》所说的"西楚"的一部分相当,指以 彭城为中心的地域。但又有不同处。南朝史乘称淮南
或江西为楚。《宋书》八三《黄回传》(《南史》四《黄回 传》同)略云-
"黄回,竟陵郎军人也。出身充郡府杂役。(戴明宝)
启免回,以领随身队,统知宅及江西事。回拳捷果劲,
勇力兼人,在江西与诸楚子相结,屡为劫盗。会太宗初即 位,四方反叛。明宝宕太宗使回募江西楚人,得快射手八 百。"
同书八七《殷塽传》略云-
"义军主黄回募江西楚人千余。回所领并淮南楚子, 天下精兵。"
"淮南楚子"与"江西楚人"义同。善射善战,为楚人的 通则。
《梁书》二〇《陈伯之传》(《南史》六一《陈伯之传》 同)略云:
"陈伯之,济阴睢陵人也。幼有膂力。年十三四,好著 犹皮冠,带刺刀,候伺邻里稻熟,辄揄刈之。尝为田主所
见,呵之云子莫动!'及年长,在钟离数为劫盗。"
按《宋书》三五《州部志一》有济阴太守睢陵令。睢陵 "前汉属临淮,后汉属下郅",正当淮南之地。故陈伯之 被田主呵之为"楚子"。
55楼
南朝史乘称淮北徐兖之地亦为楚。《宋书》八六 《殷孝祖传》略云:
"前废帝聚相元年,以本号督兖州渚军事、兖州刺
史。太宗初即位,四方反叛。孝祖忽至,众力不少,并伧楚 壮士,人情于是大安。"
按《宋书》三五《州郡志一》云:"兖州,〔元嘉)三十年六
月复立,治瑕丘。(原注:"二汉山阳有瑕丘县"。V'是殷
孝祖所率的兵众巧兖州的军队,故为"伧楚壮士"。而 《资治通鉴》一三一泰始二年纪此事,胡注释"伧楚"二 字之义云:
"江南谓中原人为伧,荆州人为楚。" 胡释"伧"字义是对的.而释"楚"字义则非。这是因为
没有注意兖州的地域关系造成。不然,殷孝祖所部哪 里来的如此多荆州人?
又" 楚"往往与"怆"连称。如"伧楚壮士"、"江西怆 楚、《南齐书》四七《王融传》八"淮南抢楚"(《北齐书》 三二《王琳传》八"侨杂怆楚"(《梁书》四九《文学传, 钟》〉、"诸伧楚"(《南齐书》四五《始安王遥光传》八 "皆伧楚善战"(《南齐书》五一《崔慧景传"。按《世说 新语,雅量》刘注弓I《晋阳秋》云:"吴人以中州人为 枪。"《南史》七〇《循吏传杜骥》云:"晚度北人,南朝 常以伧荒遇之。"同书七七《恩幸传,孔范》又称汝阴 《合肥)人任蛮奴为"淮南抢士"。则"伧"字在吴人心目 中,为包括淮南楚子在内的北人。
《魏书,僭晋司马钗传》所谓"楚",与南朝史乘中 所谓"楚",意义虽有相近之处,但差异性较大。《魏书》 九五《僭伪传》总序云:
"纠合伧楚"。 同书九七《岛夷桓玄传》云:
"岛夷桓玄,本谯国龙亢楚也。" 同书同卷《岛夷刘裕传》云:
"岛夷刘裕,晋陵丹徒人也。其先不知所出,自云本 彭城彭城人。或云本姓项,改为刘氏,然亦莫可寻也。故 其与丛亭、安上诸刘了无宗次。裕家本寒微,恒以卖履为
业。意气楚刺,仅识文字。"
按魏收于宋高祖不迳称之为楚,在于魏收以其家世所 出,至为卑贱,籍贯来历不明,未肯以之与楚人桓、萧 并列。
《纨书》九八《岛夷萧道成传》云-
"岛夷萧道成,晋陵武进楚也。"
同书同卷《岛夷萧衍传》云:
"岛夷萧衍,亦晋陵武进楚也。"
桓氏原出谯国龙亢,刘裕原籍彭城郡彭城县绥舆里 (见《宋书》一《武帝纪》)。龙亢、彭城均当西楚之地,这 里《魏书》谓之为"楚",与南朝史乘所说的楚一致。然 而《魏书》所谓龙亢楚、丹徒楚、武进楚,是对南朝境内 北方人的贬称。北朝人诋毁南朝人,凡中原人流徙南 来的,北朝人俱以楚目之,故楚之名变成一个轻蔑的 名词,为北朝呼南朝疆域内北人的通称。
南来北人有文武之别,武人多为楚人。《晋书》七 四《桓#传》谓"彝少孤贫",此非寒贱之义。桓彝为汉
五更桓荣的九世孙,父桓颢,官至郞中。苏峻之乱,桓 彝曾"纠合义众"讨苏峻。他可称之为豪族将种。桓温
为桓#的长子,勋业并茂,而谢奕称之为"老兵"。《晋 书》七九《谢奕传》略云-
"奕每因酒,无复朝廷礼,尝逼(桓)温饮,温走人南 康门避之。奕引渥一兵帅共饮,曰:'失一老兵,得一老
兵,亦何所怪。'
56楼
把桓温看作兵的,当时不止谢奕一人。桓温为子求婚 于王坦之,王坦之之父王述不允。《晋书》七五《王述 传》记王述对王坦之之言云:
"汝竞痴邪,讵可畏温面而以女妻兵也。"
可见王述也把桓温看作兵。须知王述与桓温,一属于 太原王氏,为文化高门;一属于谯国桓氏,但以武风见 长。桓氏虽非寒贱之族,然门第不及王氏,故为王述所
轻。
起兵钢州,夺取东晋政权,改国号为楚的桓玄,又 是桓温之子。这亦可说明楚人桓氏尚武。不过,桓玄并 未能转移东晋的政权,即在此时,比谯国龙亢楚子桓 玄更有武力的彭城楚子刘裕兴起,东晋虽未为桓玄所 亡,但为刘裕所灭。
刘裕为晋陵丹徒京口里的楚人。楚人过江,大都 居住在丹徒京口里一带。此地可称为楚人的大本营。 《宋书》三五《州郡志一》南徐州刺条略云:
"晋永嘉大乱,幽、||、青、并、兖及徐州之淮北流民, 相率过淮,亦有过江在晋睃都界者。晋成帝咸和四年,司
留在江北者,并立侨郡县以司牧之。文帝元嘉八年,更以
江北为南兖州,江南为南徐州,治京口 ,割扬州之晋陵、
兖州之九郡侨在江南者属焉,敁南徐备有徐、兖、幽、冀、
青、并、扬七州郡&。令领郡十七:南东海、南琅邪、晋陵、
义兴、南兰陵、南东莞、临淮、淮陵、南彭城、南潸河、南高 平、南平昌、南济阴、南濮阳,南泰山、济阳、南鲁郡。"
南东莞以下十二郡无实土(见《南齐书,州郡志》〉,寄 居于京口。象彭城刘裕,即京口里人。南东海亦在京 口,只有南兰陵在武进、南琅邪在江乘。
《世说新语,捷悟》郗司空在北府条刘注弓|《南徐
州记谓"徐州人多劲悍,号精兵,故桓温常曰:'京口 酒可饮,箕可用,兵可使。'"这即是因为京口为楚人的
大本营。太元初,谢玄所组织的以彭城刘牢之为首的 "北府兵?主要是楚人。北府兵集团亦可名之为京口 楚子集团。
彭城刘裕出身于北府集团。彭城有"四刘",《宋
书》七八《刘延孙传》云:
—刘氏居彭城县者,又分为三里,帝室居绥舆里,左 将军刘怀肃居安上里,豫州刺史刘怀武居丛亭里,及吕
县凡四刘。虽同出楚元王,由来不序昭穆。"
刘延孙出于吕县刘,为雍州刺史刘道产之子。绥舆刘 较之于吕县刘,豪II性格更浓,但门第并不低贱。刘裕 的母亲赵氏,祖父赵彪为晋治书侍御史,父亲赵裔,为
晋平原太守。(见《宋书》四一《孝穆赵皇后传》)此可证 绥舆刘非贱族。
《宋书》五二史臣云:
"高祖虽累叶江南,楚言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
尔。"
《抱朴子,外篇,讥惑》尝谓江表"乃有转易其声音, 以效北语"者。江左士族以能作"洛下书生咏"为荣。 (见《世说新语,雅量》"桓公伏甲设馔"条及刘注、《轻 诋篇》"人问顾长康"条及刘注)《宋书》八一《顾琛传》 谓"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季恭子灵符,吴兴 丘渊之,及琛,吴音不变。"言外之意,除此数人,江东 贵达者吴音都变了,都说洛下语了。刘裕虽不能说洛 下语,伹也未被吴人所同化,说吴语。雅道风流虽然无 闻,要知不是庶人,而为一未进入文化士族之林的豪 族(楚子〕。六朝地方上的大家族,都是由篆族逐渐进 人文化士族。彭城四刘,进人文化士族比较早的,是吕 县刘。
东晋政权的转移,应追溯到孙恩、卢循之乱。桓玄
即乘孙、卢之乱,起兵于荆州,并一度夺到东晋政权。 刘裕率京口楚子集团讨伐桓玄,桓玄失败,刘裕又率
京口楚子集团平定了孙、卢之乱,从而掌握了东晋的 大权。义熙九年,刘裕上表土断。此年土断"唯徐、兖、 青三州居晋陵者,不在断例"。(《宋书》一《武帝纪中》〉
这个规定是对京口楚子集团的特殊优待。刘裕易晋为 宋,依恃的仍是京口楚子集团。看一看京口举义及刘 宋初年武将的籍贯是很有意思的。
京口举义武将箱贯在《宋书》一《武帝纪上》中说 得很清楚。其言云:
"(高祖)乃与(东海何)无忌同始共还,建兴复之计。 于是与弟道规、沛郡刘毅、平昌孟昶、任城魏咏之、高平 植凭之、琅琊诸葛长民、太原王元德、陇西辛扈兴、东莞 童厚之,并同义谋
57楼
又云:
"凡同谋何无忌《东海块咏之(任城八咏之弟欣 之、顺之,植凭之(离平〕、凭之从子韶、貂弟祗、隆、道济、 道济从兄范之,高袓弟道怜(彭城》,刘毅《沛郡人毅从弟 藩,孟昶(平昌人昶族弟怀玉,河内向弥、管义之,陈留周
安穆,临淮力 厨、从弟珪之,东莞裏、从弟宝符、从子 生、童茂宗,陈郡周道民,渔阳田演,谯国范清等二十七
人,愿从者百余入。"
高平植氏、平昌孟氏、河内向氏,据《宋书》四五《植韶 传》、四七《孟怀玉传》、四五《向靖传》,"世居京口"。沛 郡刘毅,据《宋书》五二《庾悦传》,"家在京口"。
又宋初尚有刘穆之,东莞莒人,"世居京口"。徐羡 之,东海郊人。刘怀慎、刘怀肃,彭城人。刘悴,沛郡萧 人,"家在京口"。另有到彦之,彭城武原人。朱龄石,沛
郡沛人。毛修之,荥阳阳武人。篇恩,兰陵承人。虞丘 进,东海郯人。桓护之,略阳桓道人。《分见《宋书》四二 《刘穆之传》、四三《徐羡之传》、四五《刘怀慎传》、《刘 粹传》、四七《刘怀肃传》、四八《朱龄石传》、《毛修之 传》、四九《蒯恩传》、《处丘进传》、五〇《桓护之传》、
《南史》二五《到彦之传》;这些人都是南朝境内的北方
人。彭城、东海、琅邪、东莞、临淮均属徐州,任城、高
平、陈留均属兖州,平昌属青州城阳郡,沛郡、谯国、陈
郡均属豫州。地当西楚。按《魏书》之说,他们都是楚
人;按南朝史乘之说,他们多数也是楚人。这些人极大
多敉都住在晋陵郡中,而多数又集中于京口。彭城刘
裕、刘道规、刘道怜,东海何无忌、徐羡之、虞丘进等住
在京口,自不待言。(《晋书》一五《地理志下》:"穆帝
时,移南东海七县出居京口。"〉若髙平植凭之、平昌孟
昶、河内向弥、东莞刘穆之等"世居京口",沛郡刘毅、
刘粹"家在京口",史乘也有明言。这个京口楚子集团
为东晋南朝数百年武力之所出。京口兵即北府兵,为
最强之兵。钯水之战谢玄挫败苻坚,得力于这批人为
士卒。下至孙恩、桓玄之平,宋、齐之建,兵力亦出于
此。东晋需要它来维系,也就必易为它所代替。刘宋即
依恃这个集团建立。
齐、梁二萧原居东诲兰陵,过江居于晋陵武进,被
《魏书》称之为"晋陵武进楚"。二萧也是寒微士族中的
豪家将种,非微贱之族。此亦可从婚姻、语言上看出。
《南齐书》二 《皇后传》记齐髙帝之母宣孝皇后陈道 止为临淮东阳人,魏司徒陈矫之后,父陈肇之为郡孝 廉。齐高帝的皇后刘智容为广陵人,祖刘玄之、父刘寿 之均为员外郎。齐武帝的皇后裴惠昭为河东闻喜人, 祖裴朴之为给事中,父裴玑之为左军参军。《梁书》七 记梁武帝萧衍之母太祖献皇后张尚柔为范阳方城人, 父张穆之为晋司空张华的六世孙。梁武帝的皇后郗彻 为高平金乡人,祖郗绍为国子祭酒,领东海王师,父郗 烨为太子舍人。她们称是北人而非吴人,都出身于豪 家而非寒族。在语言上,据《南史》四七《胡谐之传》所 记:
"建元二年,为给事中、晓骑将军。上方欲奖以贵族 盛铟,以谐之家人语溪音不正,乃遣宫内四五人往谐之 家教子女语。"
可以反证萧家语音之正。凡此均可说明晋陵武进萧氏 出身虽非高门,但亦非微族。
萧道成为一楚子军人,他所以能在诸楚子中取得 成功,易宋为齐,在于取得三齐的精兵。
按宋明帝泰始年间,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 地。《资治通鉴》一三二泰始三年春正月胡注云:
"淮北四州,青、冀、徐、兖。豫州淮西,汝南、新蔡、
馕、梁、陈,南顿、颍川、汝阳、汝阴诸郡也,《考异》:《后魏帝纪闰月,'沈文秀、崔道固举州内屑。'《宋索虏传》
:吖张)永、(沈)攸之败退,虏攻青、冀二州,执文秀、道 固。又下书曰:淮北三州民,自天安二年(泰始三年〉正月 三十日壬寅昧爽已前罪,一切原免。,按青州破在五年, 淮北三州,盖谓徐、司、豫。"
这说得比较清楚。淮北之失与淮西之破,事起泰始二 年徐州刺史薛安都的降魏,到五年,慕容白曜攻陷东 阳,执沈文秀,青、冀(宋立冀州于历城)之地始尽人于 瑰。淮北、淮西之破,又产生了一批流民。如"淮西七郡
民多不愿属魏,连营南奔。(胡注:"淮西七郡:汝南、新 蔡、汝阳、汝阴、陈郡、南顿、颍川。"〉、《资洽通鉴》一 三一泰始二年)淮西当西楚之地,这实际上是楚子的 又一次南奔。当然那时南奔者不限于楚人。
58楼
泰始三年八月,宋明帝使沈攸之北伐,萧道成曾 以行徐州事镇淮阴,为沈攸之后镇。泰始四年七月,萧 道成代沈攸之为南兖州刺史,镇广陵。泰始六年九月, 迁镇淮阴。在淮阴,萧道成得到了来自淮北与淮西的 一大批新人。《南齐书》二五《桓崇祖传》略云:
" 桓崇祖,字敬远,下邳人也。族姓豪强。崇祖启明帝 曰:'淮北士民,力屈胡虏,南向之心,日夜以翼。崇祖父 伯并为淮北州郡,门族布在北边,百姓所信,一朝啸咤, 事功可立。'初,崇祖遇太祖(萧道成〉于淮阴,太祖以其 武勇,善待之。崇祖滑皇甫肃曰:'此真吾君也,吾今逢主 矣,所谓千载一时。'遂密布诚节。"
同书二八《苏侃传》略云:
"苏保,宇休烈,武邑人也。薛安都反,引侃为其府参 军,使掌书记。安都降虏,侃自拔南归。除积射将军。遇 太祖在淮上,便自委结。上镇淮阴,以侃详密,取为冠军 录事参军。"
同书三〇《薛渊传》略云:
"河东汾阴人也。宋徐州刺史安都从子。安都以彭城 降虏,亲族皆人北。太祖镇淮阴,渊遁来南,委身自结。果 干有气力。太祖使领部曲,备卫帐内,从征伐。"
由此可见萧道成在淮阴的时候,:方人来投奔他的颇
为不少。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三齐射手"。《南齐书》一 《高帝纪上》云:
"(桂阳王刘)休范分兵攻新亭城)垒东,短兵接战, 自已至午,众皆失色。太祖曰:'贼虽多而乱,寻玻也。'杨 运长领三齐射手七百人,引强命中,故贼不得逼城。未 时,张敬儿斩休范首。"
杨运长所领三齐射手,显然是青、徐丧失于北魏之时, 从齐地过来的流人。他们是萧道成所依恃的精兵。这 与刘裕依靠京口楚子集团有所不同。萧道成因为得到 了这样一批人,才能在竞争中战胜其他武人、楚子,获 得皇帝的地位。
南齐萧道成所依恃的武力,反映了一个变化由京口楚子集团左右时局的时代,行将成为过去。
晋陵武进楚人萧衍起兵于雍州。萧衍所依靠的是 雍州的武力。雍州武力主要是由甚为粗武的秦、雍流 人所组成。雍州(治襄阳)之于荆州(治江陵),犹如北 府〔京口)之于建业。萧衍起兵,席阐文在荆州对萧颖 胄说过:"萧雍州蓄养士马,非复一日,江陵素畏襄阳 人,人众又不敌,取之必不可制。"(《梁书》一〇《萧颖 达传》:)荆州世族对襄阳豪族咸怀恐惧。有这样一种历 史现象,褢阳的得失与荆襄的胜负,往往影响到历史 的变迁。晋时桓玄初起于荆州,并不得意。后来打败雍 州杨佺期及荆州殷仲堪,控制荆襄,(见《晋书》八四 《杨佺期传》及《设仲堪传》〉才得以东下建业。如果得 荆而不得雍,地位不能巩固。桓玄败死,江陵平定,在 于"南阳太守鲁宗之起义兵袭襄阳,破伪雍州剌史桓 蔚"(《晋书》九九《桓玄传》),与刘毅、何无忌等形成夹 击江陵之势。宋时荆州刺史沈敉之败于萧道成,也在 于萧道成事先把张敬儿安插到雍州。此事在《南齐书》 二五《张敬儿传》中有记述。其言云:
"太祖以敬儿人位既轻,不欲便使为襃阳重镇,敬儿
求之不已,乃微动太祖曰:'沈攸之在荆州,公知其欲何
所作?不出敬儿以防之,恐非公之利也。,太祖笑而无言,
乃以敬儿为持节、督雍、梁二州郢、司二郡军事,雍州刺 史,将军如故,封襄阳县侯,二千户。"
沈攸之是萧道成称帝道路上的障碍,沈敉之的失败,
在于张敬儿能以雍制荆。本书第八篇《晋代人口的流 动及其影响》曾经列举迁至襄阳的秦、雍流民杨公则、
席阐文等人,他们是梁武帝的支持者。他们的先辈迁 居钊襄阳,在淝水之战前秦失败之后。秦、雍流民对干 历史的影响,自桓玄到梁武帝萧衍的起兵,是都可以 看出来的。
梁武帝善骑。《南史》五九《任昉传》略云:
"梁武帝克建邾,霸府初开,以为猓骑记室参军。始 梁武与昉过竞陵王西邸,从容谓曰:我登三府,当以卿 为记室。'昉亦戏帝曰:我若登三事.当以卿为骑兵。'以 帝善铕也。至是引昉,符昔言焉。"
59楼
梁武帝可说是善战楚子的最后一个代表。楚子的天 下,桓藓可谓是一个开创人,粱武可谓是一个结束人。 其显赫者为刘裕。江东是前有东晋司马氏,后有陈钥 陈氏,其间大都为楚人的势力。
南朝城市发达,商业繁荣,北人南来,多集中于都 市。楚子如桓、刘、萧三家均居于都邑。此种人极易因 都市的崩澳而削弱,与北方士族有深厚的地方根源, 不摧毁不同。梁武帝统治南钥近半个世纪,流寓于 南钥境内的北人豪族将种,逐渐成为不善战的民族。 侯景之乱,都邑楚人遭到摧残。为抵御并平定侯景,梁 朝乃至不得不起用新从北方南来的降人以为将帅。
《南史》六三《羊侃传》略云:
"羊侃,泰山梁父人也。瑰帝常谓曰:'郎官谓卿为 虎,岂羊质虎皮乎,试作虎状。'佤因伏,以手抉殿没指。 魏帝壮之,赐以珠剑。侃以大通三年至建郸。车驾幸乐游 苑,侃预宴。时少府奏新造两刃稍成,长二丈四尺,围一
尺三寸,帝因赐侃河南国紫,令试之。侃执稍上马,左 右击剌,特尽其妙。观者登树。帝曰:'此树必为侍中折
矣!'俄而果折。因号此赖为折树稍。北人降者,唯侃是衣
冠余绪,帝宠之逾于他者。谓曰:'朕少时捉潲,形势似 卿,今失其旧体,殊觉不奇。'上又制武宴诗三十韵示侃, 侃即席上应诏。(侯)景既卒至,百姓竞入,公私混乱,无 复次序。侃乃区分防拟,皆以宗室间之。军人争人武库, 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伹命斩数人方得止。是时梁兴四 十七年,境内无事,公脚在位及阖里士大夫莫见兵甲。贼 至卒迫,公私骇熳。时宿将已尽,后进少年并出在外,城 中唯有佤及柳津、韦黢。津年老且疾,鰺慯而无谋,军旅 指,一决于侃。(参《颜氏家训,涉务篇"寻以疾卒于 城内。侃少雄勇,齐力绝人,所用弓至二十石,马上用六 石弓。尝于兖州尧庙跃壁,直上至五寻,横行得七迹。泗 桥有数石人,长八尺,大十围。侃执以相击,悉皆破碎。"
此传谓侯景乱梁之时,梁"宿将已尽","军旅指沩,一 决于侃"。而羊侃是大通三年才从北魏来的降将。这反 映了梁末所依恃的武人的变化。兹录与羊侃同时的人 所说的话如下,以供旁证。
颜之推《颜氏家训,慕贤篇》云-
"侯景初人建业,台门虽闭,公私草扰,各不自全。太 子左卫率羊侃坐东掖门,部分经略,一宿皆办,遂得百余 日抗拒凶逆。于时城内四万许人,王公朝士,不下一百, 便是恃侃一人安之,其相去如此。"
《北周书》四一《庾信传哀江南赋》云:
"尚书多算(按羊侃时为都官尚书),守备是长。云梯 可拒,地道能防。有齐将之闭壁,无燕帅之卧墙。大事去 矣,人之云亡。"
然则台城被围时,守御的良将,唯羊侃一人,可以证
知。
不仅如此,即梁元帝用以平定侯景之乱的主将王 僧辩等也是北来降人。《南史》六三《王神念传》略云:
"王神念,太原祁人也。仕魏位椟川太守。与子僧辩 据邯归梁。"
同书同卷《王神念传》跗子《僧辩传》略云:
"及侯景反,元帝命僧辩总督舟师一万赴援。元帝以 侨辩为征东将军,命即率巴陵诸军沿流讨景。景自出战 于石头城北,僧辩等大破之。景走朱方,僧辩命众将人据 台城。"
同书同卷《羊鸦仁传》略云
"羊鸦仁,泰山矩平人也。少骁勇,仕郡为主簿。普通 中,率兄弟自魏归梁。及侯条反,鸦仁率所部人锼。"
据上可知梁朝用来抵抗侯景乱兵、保卫台城的将领是 北来降将羊侃,用来反击侯景,最后消灭侯景的将领 也是北来降人王僧辩、羊鸦仁。
尤有进者,梁元帝为铲除自己的政敌,甚至不得 不起用被俘、锁于狱中的侯景的将领。《梁书》五五《武 陵王纪传》略云:
"世袓〈元帝)命护军将军陆法和于硖口夹岸筑二 垒,镇江以断之。时陆纳未平,菊军武陵王萧纪)复通, 物情捱扰,世祖忧焉。乃拔(侯将)任约于狱,撖晋兵以 配之。后于狱拔(侯景将)谢答仁为步兵校尉,配众一旅, 上赴法和。"
凡此可见梁末将领的缺乏。这可解释《魏书》九八《岛 夷萧衍传》中的话。其言云;
"衍每募人出战,索无号令,初或暂胜,后必奔背。
(侯)景宣言曰。城中非无菜.但无耳。'以戏侮之。"
城中指台城中,侯景当时包围了台城。他所谓"菜" (卒、指士卒;所谓"毪"(将指将领。何以见得?
按侯景本非淸流,自不能作此雅谑,以戏弄梁武
帝。所谓"城中非无菜,但无&耳",当为侯景的谋主王 伟所造作。检《南史》八〇《王伟传》(参《梁书》五六《侯
景传》〉云:
" 王伟,其先略阳人。父略,仕魏为许昌令。伟学通 《周易》,雅高辞采,仕馈为行台郎。(侯)景叛后,高潆以 书招之。伟为景报澄书,其文甚美。澄览书曰。谁所作 也?'左右称伟之文。澄曰:'才如此,何由不早使知邪?' 伟既协景谋谟,其文檄并伟所制,及行慕逆,皆伟创谋 也。"
陆法言《切韵序》云:
"秦陇则去声为人。"
王伟虽称陈留人,其家世实出略阳,而略阳正是秦陇 地域,王伟若用其家世乡土之音,则读"卒"为"菜",固 所当然。当日北方文儒之士,语言多杂方音(考《北史》 八一《儒林传上,孪业兴传》〉,用乡土之音,非是王伟
一人。
上述可以说明永嘉南渡北人中有武力的豪族,到 梁末,其子孙与文化高门的士大夫一样,"肤脆骨柔",
丧失了原来善战的能力。将才乃不得不让位于新来的 北方降人。南朝后期将帅先世的名字,多不见于南朝 前期的社会政治史,原因也在这里。
南朝前期宋、齐、梁的政治史,概括言之,是以北 人中武装善战的豪族为君主,而北人中不善战的文化 高门为公卿,相互利用,以成统治之局的历史。在这个
时期,南人相对于北人来说,尚是个不善战的"民族"。 刘裕尝说:"吴人不习战,若前驰失利.必败我军。" (《宋书》一《武帝纪上》;)袁淑对顾觊之说过:"衅南人
怯懦,岂办作绒?"(《宋书》八一《顾之传》》南人的不 善战,是北人在江左的数百年统治所以能够确立的重 要原因。梁时,北来将种豪家、文化髙门,一齐腐朽。侯
景之乱,只有依靠北来降人去抵抗与反击。即在这个 时候,南方土著豪酋.乘隙兴起。南朝历史转人了另一 个阶段。下篇将详论这个问题。
60楼
第十二篇梁陈时期士族的没落
与南方蛮族的兴起
(一) 梁建业、江陵两大士族集团的灭亡
南朝至梁亡已告一段落。梁末国土已蹙,扬子江 北部都已丧失。梁的失败,也就是南朝的失败。陈亡不 过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梁武帝时期虽然号为极盛。然人力、物力都有败
亡的情势。这当追根于梁武帝的政策。《南史》七《梁本 纪中,武帝纪》记梁武帝
"勤于政务,孜孜无怠,每冬月四更竟,即敕把烛看 事,执笔触寒,手为皴裂。然仁爱不断,亲亲及所爱愆犯, 多有纵舍,故政刑弛紊。"
按《隋书》二五《刑法志》记秣陵老人之言云:
"陛下(梁武帝)为法,急于黎庶,缓于权责,非长久 之术。诚能反是,天下幸甚。"
秣陵老人谓梁武帝为法"缓于权贵",也就是《南史》所 说"仁爱不断,亲亲及所爱犯,多有纵舍"。象萧正德 逃奔北魏,又自魏逃归叩头请罪,"武帝泣而诲之,特 复本封"。在武帝的宽纵下,以萧正德为首的"四凶", "为百姓巨蠹,多聚亡命,黄昏多杀人于道,谓之'打 稽'"。"勋康子弟多纵恣,以淫盗屠杀为业,父祖不能 制.尉逻莫能御"。(《南史》五一《梁宗室传上,正德" 政刑紊乱到了极点,权贵急剧腐烂下去。
梁朝败亡情势可从《梁书》三八《贺琛传》贺琛所 说四事看出。其言略云:
" 是时离祖任职者,皆缘饰奸谄,深害时政,琛遂启 陈事条,封奏。其一事曰:今北边稽服,戈甲解息,政是生 聚教训之时,而天下户口减落,诚当今之急务,虽是处 流,而关外(《通鉴》一五九梁武帝大同十一年十二月胡 注曰:谓淮、汝、淦、泗新复州在边关之外者。"〉弥甚。 郡不堪州之控总,县不堪郡之裒削,更相呼扰,莫得治其 政术,惟以应赴征敛为事。百姓不能堪命,各事流移,或 依于大姓,或聚于屯封,盖不获已而窜亡,非乐之也。其 二事曰:今天下守宰,所以皆尚贪残,罕有廉白者,良由
风俗侈靡,使之然也。淫奢之弊,其事多端,粗举二条,言 其尤者。今之燕喜,相宽夸豪,积果如山岳,列肴同绮绣, 台之产,不周一燕之资,而宾主之间,裁取满腹,未及 下堂,已同臭腐。又歌姬II女,本有品制,今虽复庶残微 人,皆盛姬姜,务在贪污,争饰罗绮。故为吏牧民者.竞为
剥削。其余淫侈,著之凡百,习已成俗,日见滋甚。欲使人 守廉隅,吏尚渰白,安可得邪?其三事曰:百司以深刻为 能,以绳逐为务。犯罪者多,巧避滋甚,旷官废职,长弊增 奸,实由于此。其四事曰:不息费则无以聚财,不休民则 无以聚力。自普通以来,二十余年,刑役荐起,民力凋
贺琛所说四事,一、二事最为深蠹。"天下户口减落", 原因即在州郡"惟以应赴征敛为事"。天下守宰"皆尚 贪残",原因即在"风俗侈靡"。前者反映了人民的贫 困,后者反映了士族的贪婪腐朽。这是由梁武帝宽纵 士族权贵,政刑谬乱造成。贺琛所说的四事,表明梁时 统治阶级已经走上败亡之路。
士族包括一流士族与次等士族,在南朝被称为 "复士、见《宋书》三二《王弘传》〉,可以享受免除税役 的特权(《南齐书》四六《顾宪之传I "凡有赀者,多是 士人,复除。":)全部负担都落在非士族的庶民身上。梁 朝太平五十年,士族贵人唯以侈靡为务。皇亲国戚是 如此,新起的寒门官吏也是如此。《南史,梁宗室传 上》谓箫正德"自征虏亭至于方山,悉略为墅。蓄奴僮 数百,皆黥其面"。同书六二《朱异传》记朱异自称"我 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他这个寒士,在侈靡上丝毫 也不后人。《南史》云:
起宅东眩,穷乎美丽,晚曰来下,酣饮其中,每迫曛
黄,虑台门将 ,乃引其卤簿,自宅至城,使捉城门,停留 管籙。既而声势所驱,薰灼内外,产与羊侃相埒。好饮食, 极滋味声色之娱,子鹅该面不辍于口,虽朝谒,从车中必 齐饴饵。而轻傲朝贤,不避贵戚。"
淫奢在权贵内部已泛滥成灾。权贵们自然不会知道, 这将给他们自己带来致命的打击。
梁武帝答贺琛,说他自己是节俭的,"除公宴,不 食国家之食,多历年稔,乃至宫人,亦不食国家之食, 积累岁月"。《《梁书,贺琛传》〉节检的人在奢侈时代, 总还会有,但为个人的问题,与全部社会无关。梁武帝 为自己的辩解却站不住脚。《资治通鉴》一五九梁大同 十一年胡注云:
61楼
"帝奄有东南,凡其所食,自其身以及六宫,不由佛 营,不由神造,又不由天竺国来,有不出于东南民力者 乎?惟不出于公赋,遂以为不食国家之食,诚如此,则国
家果谁之国家邪!"
胡三省的话是有道理的。梁武帝还要求贺琛具体指出 人来,"某刺史横暴,某太守贪残,某官长凶虐"。(《粱 书,贺琛传》〉其实那时已不是某某人的问题,而是整 个上层社会都为奢靡之风所笼罩。
有一件事可以说明梁武帝并非节俭之辈。这就是
佛事,他舍得化钱。
南朝商业很发达。《隋书》二四《食货志》说到-
"晋自过江,凡货卖奴婢、马、牛、田宅,有文券,率钱 —万,输估四百人官,卖者三百,买者一百。无文券者,随 物所堪,亦百分收四,名为散估。历宋.齐、梁、陈,如此以 为常。以此人竞商,不为田业。"
从这段话中可以了解南朝商税较轻(百分之四,卖三 买一),故"人竞商贩,不为田业"。商业的发达,需要货 币。货币本用锎铸,在梁朝出现了一种异常的现象,即 用铁币来取代铜币。《隋书,贪货志》云-
"至#通中,乃议尽罢铜钱,更II铁钱。人以铁残易 得,并皆私铸。及大同已后,所在铁钱遂如山丘,物价腾
贵。"
这造成了"通货蟛胀'',搞得民穷财尽。铜钱到哪里去 了呢?被梁武帝用去营造佛的金身去了。
在佛教史上,有这样一种情形:佛的金身与铜钱 有矛盾。佛教有三武之难,从第二次、第三次可以看 出,废佛不久便铸钱。周武帝建德三年五月丙子废佛 毁像,六月壬子即铸五行大布钱,以一当十,与布、泉 钱并行。(见《周书》五《武帝纪》)唐武宗会昌五年七月 废怫,中书上奏更明言:"天下废寺铜像、钟磬,委盐铁 使铸钱。"(《旧唐书》一八上《武宗纪》)这是将佛的金 身用来造钱。还有一种相反的情形,即把铜钱用去铸 造佛的金身。梁武帝属于这一种人。
梁武帝"大兴寺塔,广缮台堂"。(《魏书》九八《岛
夷萧衍传》慕容绍宗檄)《高僧传》一四兴福门《梁京师 正觉寺释法悦传》,记释法悦与白马寺沙门智靖"欲造 丈八无量寿佛,始鸿集金铜,于梁天监八年五月三曰, 于小庄严寺营造"。用了"四万金铜,尚未至胸,又驰启 开数,给功德铜三千斤"。铸成的金身"有大钱二枚,现 犹在衣襟"。《广弘明集》一六《梁简文帝谢敕赉铜供造 善觉寺塔露盘启》、记赉"铜一万斤.供起天中寺"。据 此可知梁时寺庙所耗与所藏金银财宝之多。为此,梁 武帝是不惜破费的。
修《梁书》的史臣在《梁书》三《武帝纪下》中说,在 梁武帝统治的岁月里,"治定功成,远安迩肃。加以天 祥地瑞,无绝岁时,征赋所及之乡,文轨傍通之地,南 超万里,西柘五千。其中瑰财重宝,千夫百族,莫不充 扨王府,显角阙庭。三四十年,斯为盛矣。自魏晋以降, 未或有焉。"这真可谓"太平盛世"。可是就在这种太平 盛世中,整个上层社会在腐烂下去,严重的政治危机 在隐伏中。
梁时士族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无论是建业集团 还是江陵集团,都腐朽了。梁武帝是楚子的最后一个 代表,是属于南朗前期的一个人物,因此他善于骑马。 至元帝则"素不便驰马"X《南史》八《梁本纪下》〉梁时 士族甚至惧马如虎。《颜氏家训》四《涉务》云:
"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嘛饮陆梁,
莫不摄,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
这样的人居然是建康令。《南史》六二《顾协传》记梁武 帝尝谓:
"北方离凉,四十强仕,南方卑湿,三十已衰。如协便 为已老(顾协时年三十有五但其事亲孝,与友信,亦不 可遗于草泽。"
南朝士族年岁较长的均在前期,如王导、谢安等是。后 期三十便为已衰,已老,这样的士族又安得不亡?
南北士族至梁武帝时,无不趋向奢侈腐化。武人 已不能带兵,侯景戏弄武帝"非无菜但无酱"(《魏书》 九八《岛夷萧衍传》、菜即"卒"字,酱即"将"字。(解释 见上篇)有卒而无将才,以至不得不依靠新来的北方 降将,在梁末,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变 乱一起,士族的末日,在所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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