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鳌头—状元之八:张孝祥南宋

  张孝祥

张孝祥(1132-1169)南宋词人,字安国,号于湖居士,历阳乌江(今南京浦口林山)人。绍兴二十四年(1154),张孝祥考中了进士,参加殿试时,与秦桧的孙子秦埙同场竞争,差点遭到秦桧的暗算。

这次考试之前,奸臣秦桧为保他的孙子秦埙中状元,事先已经做了精心安排。秦桧上奏高宗帝,以他的死党魏师逊、董德元、沈虚中、张士襄为考官。会试刚考完,董德元在抄写录取号时,从笔迹字体判定了秦埙的试卷后,立即将其确定为第一名。秦桧一伙认为,他们已经掌控了局面,定能保举秦埙中状元。

关于这次殿试,诗人叶绍翁在《四朝闻见录·乙集》里有所记载。殿试时,已知道试题的秦埙似乎胜利在握。而张孝祥头天晚上多喝了酒,有一些醉意,没有完全清醒。

张孝祥手札

考试的主题是:士人应以天理来正心诚意治国平天下。此时的张孝祥凭着自己的才思写着:我们今天这些做臣民的,应认清当前的形势,志同道合,竭尽全力保卫大宋江山,“大风动地,白刃在前”也在所不惜。

尽管张孝祥的策论比秦埙高超,但魏师逊等人还是把秦埙排为第一,张孝祥次之。而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宋高宗赵构亲自审阅试卷后。高宗对秦埙的评价是“皆桧、熺(秦熺,秦桧之子,秦埙之父,也是状元)语”,毫无新意,味同嚼蜡。而张孝祥的万言策论,文章俊逸令高宗耳目一新。宋高宗酷爱书画,鉴赏能力极高。他见了张孝祥的书法遒劲,犹如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心甚喜爱。

宋高宗亲自把张孝祥定为第一名,也就是状元,而把秦埙排在第三名。于是,历史上又诞生了一位南京籍状元。有趣的是,严格说来,秦埙也能算是南京人,但当时的南京老百姓显然是不希望这位奸臣之后中状元。

秦桧让孙子秦埙做状元的如意算盘落空后,对张孝祥又羡又恨。秦桧的姻党曹泳看在眼里,就在朝堂上当众向张孝祥提亲,说自己的女儿貌若嫦娥,文比蔡姬,现待字闺中,如能与张孝祥结合,那是绝配。

张孝祥书法

刚开始,张孝祥还想敷衍,说自己已娶贤妻。但秦桧显然看过他的“档案”,就说:“状元何必说假话?谁都知道,你家中并无贤妻,你那登记的表格上,不写着"未婚"吗?”

原来,参加会试时,张孝祥隐瞒了和李氏同居生子的事实,在表格上登记婚姻状况时,填了“未婚”。

这时候,张孝祥进退两难,如果说已和李氏结婚生子,那不是弄虚作假,犯了欺君之罪?秦桧等人如果继续以此做文章,他就麻烦了。

张孝祥也绝,干脆装聋作哑,一声不吭。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不表态,你总不能把我绑着去做新郎吧!

曹泳和秦桧一起对张孝祥恨上了。

张孝祥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李氏与儿子张同之送走。

男女之间最凄绝的事情,莫过于情正浓却不得不分别,为了前途,为了事业,张孝祥狠心地将情人与爱子送走,儿子此时已有八岁,正是牵着衣襟叫“爸爸”的年纪。

《雪堂客话图》(南宋·夏圭)

李氏此番要去的地方,是一处道观,可以想见,此时一别,说不定就会永隔红尘,她与他将永无再会之期。

她的眼睛在滴泪,他的心头在滴血。

送别时间正是重九前夕,欢度节日的气氛更增添了送别的悲凉。

张孝祥写了一首《木兰花慢》描述当时的情形。

李氏乘船远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待背影渐行渐远,眼前就只剩下满天秋色。追思刚才话别时的断肠情景,两人互赠信物,幻想着有一天破镜重圆,虽是奢望,毕竟有个盼头。清泪长流,正如流不尽的江水,“只有楼前流水,伴人清泪长流”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她走之后,他开始想象自己今后的凄凉时光,天气凉了,草木摇落露为霜,再也没有温柔体贴的人儿嘘寒问暖,把衣服烘干或者薰上香味这种事。

回到两人曾经的住地,芳踪宛在,而人已杳如黄鹤,他禁不住悲从中来,干什么都没劲,哪里还有一点娱乐的心情?心里不舒服干脆喝酒吧,殊不知,越喝越清醒,那酒不但不能解愁,反而更添了许多愁。

《临流抚琴图》(南宋·夏圭)

对于忍痛与情人离别,他内心极为压抑,然而,他不能够写得太明白,否则,别人对号入座,给他的舆论压力就太大了。

等李氏一走,张孝祥就结婚了,对象是他的表妹时氏。他娶时氏,主要是为了不与秦桧等人同流合污,让他们死心本人已婚,谢绝打扰;其次,也有赌气或者说认命的意思,与李氏不能成正果,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吧!

李氏真是一位苦命女,她对张孝祥心中有怨吗?

过后,张孝祥又写了一首《木兰花慢》倾诉对李氏的苦苦思念:

紫箫吹散后,恨燕子、只空楼。念壁月长亏,玉簪中断,覆水难收。青鸾送碧云句,道霞扃雾锁不堪忧。情与文梭共织,怨随宫叶同流。

人间天上两悠悠,暗泪洒灯篝。记谷口园林,当时驿舍,梦里曾游。银屏低闻笑语,但梦时冉冉醒时愁。拟把菱花一半,试寻高价皇州。

李氏做了道姑,然而尘缘未断,一颗幽闭在道观的心凄寂不堪。  夏圭作品

这个时候,李氏也听说了张孝祥的一些事情,原来,张孝祥拒婚后,要上书给岳飞平反,要求朝廷表其忠义,使公道昭明于天下,秦桧大怒,立即寻机报复。他诬告张孝祥父亲谋反,将张孝祥等一共五十三人列入了黑名单,准备痛下杀手,幸亏此时的秦桧年老体弱,得了重病,来不及判决这些人的死刑,就一命呜呼了。

张孝祥勇斗秦桧,为民做主,更难得的是,他主张抗金,对那些苟且偷安之辈极为鄙夷。

张孝祥身上既有书生气,又有英雄气,在李氏心中,他是一个接近完美的男人,李氏没有一天不想念和牵挂他。

然而,在张孝祥看来,两人此时的处境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与理由。他犹记得初次相见是在谷口园林的客栈,她在银屏之后粲然一笑,发出银铃般的笑语,往事如烟缭绕心间,挥之不去,仿佛就在昨天。

儿子张同之长大后,与张孝祥仍有来往,因为张孝祥的诗集中保留着与儿子的和诗。

而与李氏,张孝祥似乎是终身不复相见。

有一次,张同之远道来看望张孝祥,张孝祥看到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十分思念李氏,于是写了一首《转调二郎神》:

闷来无那,暗数尽、残更不寐。念楚馆香车,吴溪兰棹,多少愁云恨水。阵阵回风吹雪霰,更旅雁、一声沙际。想静拥孤衾,频挑寒灺,数行珠泪。

凝睇。傍人笑我,终朝如醉。便锦织回鸾,素传双鲤,难写衷肠密意。绿鬓点霜,玉肌消雪,两处十分憔悴。争忍见,旧时娟娟素月,照人千里。

这是他最后一首怀念李氏的词作。
独占鳌头—状元之八:张孝祥(南宋)

《山水十二景之一》(南宋·夏圭)

张孝祥其实是个多情种子!

清代人张宗棣在《词林纪事》中还讲述过张孝祥发生在南京的一个传奇故事。

南宋女词人陈妙常在金兵南下时,与家人失散,流落到金陵城外的女贞观当尼姑,她虽淡妆素衣,仍美如冠玉,而且诗文也写得清丽雅致。 张孝祥中状元后,被任命为临江(今四川忠县)知县的职务,赴任途中,他路经金陵女贞观,并借宿于此。张孝祥见到姿色出众的陈妙常,不禁怦然心动,便立即作词一首,词意不免有点轻浮。

陈妙常听后,亦作词一首,以拒绝张孝祥的挑逗。词云:

静堂中不卷帘,景悠然。闲花野草漫连天,莫狂言! 独坐洞房谁是伴?一炉烟。闲来窗下理琴弦,小神仙。



《溪山清远图》(南宋·夏圭)

张孝祥讨了个没趣,不敢再与陈妙常纠缠。离开之后,心里还时时想起她。后来有一回,张孝祥与一个故友潘法成偶遇,两人久别相逢,不免话语投机,潘法成说,自己与陈妙常也是互相爱慕。张孝祥听罢,不免为故友高兴,于是,他设下一个计谋,使陈妙常还俗,与潘法成结为了夫妇。这个爱情故事后来被明代文人高濂进行了改编为《玉簪记》而广为流传!

张孝祥无疑是个好官!

他少年时在芜湖度过,对芜湖很有感情,如今芜湖的镜湖水面达二百余亩,就是张孝祥捐田百亩后建成的。

张孝祥主持公义,打击豪强。有人勾结官府牟取暴利,他就下令逮捕治罪,没收家产。有一次,他没收了某恶霸的家产,光粮食就有好几万斛,第二年发生饥荒,他就用这些粮食救济灾民。

张孝祥在南京担任地方官期间,为家乡的人民做了不少好事。每次建康发大水,他就主动上疏朝廷,请朝廷赈济灾民。因为当时的青溪被筑断成为花圃,张孝祥下令重新疏浚青溪,和长江连通。



张孝祥书法

他有抱负,他对国土受金军侵略痛心万分,某年冬天,他听说文臣虞允文在采石击败金军,喜不自胜,手舞足蹈。

张孝祥一生历任秘书郎、著作郎、集英殿修撰、中书舍人等职,十多年的官宦生涯几起几落,最后因病离职。他退居芜湖,徜徉山水,决心做个“湖海扁舟去,江淮到处家”的隐士。

其实,他离职后依然心系国家命运和黎民生计,内心的担忧一刻也没有真正放下。

1170年夏天,张孝祥与好友泛舟芜湖时,突然中暑身亡,与岳飞一样,他只活了三十八岁。宋孝宗听说后,深为惋惜,有用才不尽之叹。他去世那天,“商贾为之罢市,两河之民惶惶如失所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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