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现代诗(一二0) 尹丽川/殷龙龙的诗 爱国诗词现代诗

现代诗(一二0)

尹丽川/殷龙龙的诗

素材.音乐.图片/网络 编辑/雨中笠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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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丽川的诗

共22首: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 正名 * 为了这一眼 * 挑逗 * 打包 * 退休工人老张 *心思* 笑声作证 * 肉包子 * 成都的春天 * 奸情败露 * 城市小偷 * 二月十四 * 手* 深圳:街景 * 妈妈 * 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你满意* 玫瑰与痒* 机关里的抒情岁月* 巴黎∶捐衣物给非洲灾民* 现实两种 * 我所住的高尚小区 *

殷龙龙的诗

共38首:家族* 蚂蚁和山* 我的* 肖家河的草稿* 洗脑* 啊对,想起来了…… **星期天的告别**一线地铁**不着边际的香山**七年前的小伙子**蝙蝠**火锅**仨亲的,俩热的***给晓晖**坐久了,便想起你**讨薪说**香椿树***我的天使**炭画**龙华树素食餐馆***分蜂**允许**天性使然**去朝鲜旅游**猜火车**听黄颖唱歌**骄傲**五色土**三月桃花**黑暗之前**女妖**水乡西塘**浏览夜上海**赶火车**猜一猜你现在在哪儿**长笛曲**9月23日,秋分**背心*





尹丽川的诗



尹丽川,女,1973年生于重庆,祖籍江苏,成长于贵州,长成于北京,自由作家、诗人。毕业于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及法国ESEC电影学校。 出版有小说、诗歌合集《再舒服一些》。作品发表于《天涯》、《芙蓉》、《现场》、《北京文学》等,为70年代作家代言人。

共22首: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 正名 * 为了这一眼 * 挑逗 * 打包 * 退休工人老张 *心思* 笑声作证 * 肉包子 * 成都的春天 * 奸情败露 * 城市小偷 * 二月十四 * 手* 深圳:街景 * 妈妈 * 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你满意* 玫瑰与痒* 机关里的抒情岁月* 巴黎∶捐衣物给非洲灾民* 现实两种 * 我所住的高尚小区 *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哎 再往上一点再往下一点再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钉钉子

噢 再快一点再慢一点再松一点再紧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扫黄或系鞋带

喔 再深一点再浅一点再轻一点再重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按摩、写诗、洗头或洗脚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呢 嗯 再舒服一些嘛

再温柔一点再泼辣一点再知识分子一点再民间一点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正 名

杂志封面花花绿绿地笑着,美女们包裹得很紧的

屁股们。

只要她们和它们愿意。这为什么就惹怒了

其他一些女人,并发出——女人不想当商品——

的专制口号

夸女人的屁股和夸女人的长发有什么分别?

回答:质的分别。屁股很淫荡,长发很浪漫。屁

股是商品,长发是爱情。

等等。等等。

为了这一眼

为了这一眼

还有一个男娃儿蹲在垃圾堆里玩耍

还有一个小娘子飘散着胰子的香气

还有一些房子拥挤着透风漏雨

还有一片水稻地深埋下弯曲的脊梁

我在火车上,他们活在我的车窗

我路过他们,他们路过

我来自京城的一眼,为了这一眼

希望他们继续这样生活,南国的风情

多么朴素。千万不要盖起

高楼大厦,孩子们千万别玩

变形金钢,女人们更不要喷

夏奈尔香水,水稻将永远

用人工播种

房子若不漏雨,诗人还怎么

写得出诗歌

这是全体城市同胞对你们的

殷切希望,以及对自身的深刻反省

就像外国友人来到北京,长吁短叹、疾首痛心:

那温良可人的四合院呢?老鼠多富有情趣,

苍蝇是如此真实,老奶奶挥扇驱蚊,哦!

Country road!

好一片发展中风光!

为了外国友人的这一眼,

我不得不痛斥我所归的高楼,所往的超市

并时常对街边的苍蝇们谄笑

所以为了我火车上的这一眼

祝福农村孩子们热爱垃圾,在垃圾中长大,

生出另一些农民孩子,传唱民族魂的歌谣

挑 逗

我多么想,呵,坐在你腿上,因为我多么想呵

挑逗一位有妇之夫

你是别人的男朋友,别人的情人

你三十来岁,或者四十来岁

你是一个女人的儿子,去年另一个女人

给你生了个女儿

或者你的女儿正在上初中,名叫黄丽塔

我一坐在你腿上哟,就看见你身后的三个女人

你的母亲为了当好一名中国母亲,不得不在偷情

之时

惦记着回家给你喂奶,哦,千万别对自己说

你的爹娘感情不错,她三十岁那年,真想

跟隔壁的小裁缝出逃

是你的啼哭你的尖叫撕毁你母亲的春梦

春梦是一个坏词,你的妻子受这样的教诲长大

你的妻子一生下来就已是妇人,笑得

和居委会大妈一样正派

在你身下她从不呻吟,在你身边她决不出手挑逗。

你也犯懒,

你们是二十年的夫妻,夫妻沉默是金,你们将戴上银婚戒指

就这样,你躲在藤椅上看书,你十三岁的女儿

跑来坐在你腿上

那是夏天,她穿着碎花太阳裙,皮肤如冰激淋,

少女的汗香

她撒娇钻进你怀里,你一眼看见这世上最新鲜的乳房

你坚硬无比,你冲女儿发火,你从此走出书屋,

直奔小姐包房

成功的男人呵,幸福的丈夫与父亲

我多么想,呵,坐在你们腿上,因为我多么想呵

挑逗你们身后坚贞的女人。

女人越坚贞呵,我越要坚决勾引你们的男人

2000/6/15

打 包

把小尹装起来

和桌上油腻的饭菜

一起打包。让她被秋风弄碎、

或憔悴;被冬天冻僵

让她在冰箱里思考

在下一个春季,精神失常

只要你们平安度过

一段日子。必须赶在

她解冻之前

摧残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退休工人老张

他睁开眼,天花板上

有颗钉子,他看了十分钟。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天花板上,那颗钉子

有十多年了吧。

十多年前,那颗钉子,在天花板上

不在他眼里。

那时他一睁开眼,就去上班,不,先上厕所

现在他不上班,不着急去厕所,所以他醒了

就盯盯钉子。钉子掉下来,掉进了左眼

左眼坏了,看不见钉子。右眼没坏

也看不见钉子。因为天花板上,没有了钉子

天花板上,有一个洞,就像他的左眼

是一个洞。所以天花板上的洞

他是用右眼看见的。他要看上老半天

闹钟才会响,天刚蒙蒙亮了

心 思

在一个男人面前喝上一杯酒

我更加地是一个女人

面若桃花,这浓情蜜意呀...

在三个男人面前干掉三杯酒

他们把我当成了男人

使劲儿拍着我的

刚才还是玉肩的

铁肩。大笑三声,推心置腹地问:

川川,你看前面那个女人怎么样?

他妈的,你们全是我的!

我心里如是想,嘴上却义气:

还行,腿挺长。

忍不住又狠狠地加上一句:

没腰,水桶似的。

2000/7/18

笑声作证

冰冰和我走在三里屯街

我们去买瑞士巧克力

她说可以顺便看看鸡

“这个点儿正好”

我们正东张西望

忽然身边停下一辆车

冲出几个人

“干什么的?证件!”

他们面色严峻,目光鄙夷

我们愣了愣就放声大笑

我们不停地笑

他们愣了愣就改了口气

他们转身就走

我们还在笑,我们一直笑

笑声作证,我们是好女人

远处一只鸡,正吓得乱跑

2001/2/10

肉 包 子

我从没想过

写一个肉包子

因为我从没见过

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掉在雪地上。那时侯天

快黑了,雪是青白色的

很厚。肥硕的肉包迅速凝固成

一团可耻的猪油

硬梆梆的。丢了包子的

那个男人,阴郁地看了它一眼

缓慢的一眼。他继续往前走

佝偻着背。雪地上的人

都走得很慢

雪地上的人

都在慢慢地走

2000/1/6

成都的春天

聊天室里何小竹问我在跟谁

调情。我说跟晶晶。晶晶是

竖的女朋友

竖很可爱。以上为

何小竹说。

我说我要去成都看

何小竹、晶晶、竖

竖、晶晶、何小竹

我说我要在春天去成都

春末,南下,越来越暖和

春天只有一天

成都却有三个

2001/1/6

奸情败露

奸情就要败露了

她仔细掩盖昏乱的气味

收拾零碎、倒掉烟灰缸里

不同牌子的烟头

酒瓶被藏在阳台上

她也洗了澡

看见一个杯子的边沿

正流下一道血红的酒痕

她松了口气

奸情就要败露了

如果不会败露

她才不会通奸

她早等着这一天

蛛丝马迹已准备好

2000/1/7

城市小偷

抓一把去年的雪在手中

撮出一团黑泥后

空空如也。你找不到一颗石头踢

一路上只好手脚规矩

街面清扫得那么干净

快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公共汽车不再拥挤

你真不习惯,卖鞋子的大姐说:

你好。你也吃不惯

包子铺里卖的汉堡

操!这么多东西变了

也没人跟你说一声

大哥去越南做大生意

二哥当了龟头,三哥进了局子

四哥被车撞死,五哥回家种地

你没处去。1968,你生于此地

你是城市户口,你从小自力更生

你不骗不盗不奸淫,你比和尚更童贞

你经过警察,小心翼翼

可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你的步子越来越慢,周围人呼啦拉地

穿过你身边。你坐了下来

在城市花园,栏杆硌得你屁股生疼

第一次,你怀疑起自己深爱的职业

没有人再需要你。你生不逢时

2000/9/30

二月十四

转眼之间,红领巾成了红玫瑰。

五岁以上,手里都举着一支

月季而不是玫瑰

情人也不是爱人。

这没什么。狗尾巴草和玫瑰一样香甜。

爱人和偷鸡摸狗,谁又能比谁下贱

一双被白色尼龙紧身裤

裹住的女人屁股 以及尖叫

让我被黑色丝绸覆盖的手臂

变得恶俗不堪 以及姿势

这也没什么。即使资本论也不能

止住一个老娼妓快活的叫喊。

领域不同 就各玩儿各的吧。

这更没什么:情人节你的情人找了一双屁股和一段尖叫吃饭

只有庸俗的女人才能辱没

词语的高贵。高贵只有掉在地上,

才能被正在街头拉客的让.日奈捡起

擦去尘埃,又一脚踢飞

“背叛的崇高之美!”

年轻的日奈肯定一点儿也不虚无。还肯定

痛恨情人节和玫瑰。然而我不仅要

送你一朵玫瑰花,还要去唱卡拉OK

我的爱情在通俗中爆发

我的爱情在通俗中灭亡

不是普希金的诗是香港流行歌曲

让我每年流出一滴眼泪,再爱你一回

2000/02/15



你的手常年在一筐圆白菜中

找出最值的那个。都是一块钱,

你可有三个孩子。你的手在食堂

擦几十张饭桌。油腻是洗不掉的了

回家拿起毛衣针,女儿还皱眉:

妈,把电视关了,我在做功课。

你的手忙来忙去,扯住丈夫的衣角

丈夫最终没走,比以前更瞧你不起。

儿女们大了,你手里捧着孙子

直到来了,身强体壮的保姆。妈,

您就别操心了,儿子说,累了一辈子,该

享福了。你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

扑空了。儿子出门办公了。

你讪讪地笑着,坐到窗边

俯视这个城市飘扬的尿布。你张开十指

你都忘了,这些年怎么能就这样

从指缝中流走。你不知道

今天下午,应该做些什么,直到天黑

2000/8/2

深圳:街景

公司在大马路上,张得很开

老板笑得像翠喜

的孙子。没有人在

大白天心惊肉跳

女孩们的月经

总是迟迟不来

避孕药吃多了

乳房象冬瓜垂到地上

屁股却飞到高空

翘的高度决定了前程

经过十年的遗精

五年的手淫生涯

少年们躲进青春,冒着虚汗

再也没什么事干

一个保姆抱着

别人的儿子,在世界公园

玩了整整一个上午

2000/7/14

妈妈

十三岁时我问

活着为什么你。看你上大学

我上了大学,妈妈

你活着为什么又。你的双眼还睁着

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一个女人

怎么会是另一个女人

的妈妈。带着相似的身体

我该做你没做的事么,妈妈

你曾那么地美丽,直到生下了我

自从我认识你,你不再水性杨花

为了另一个女人

你这样做值得么

你成了个空虚的老太太

一把废弃的扇。什么能证明

是你生出了我,妈妈。

当我在回家的路上瞥见

一个老年妇女提着菜篮的背影

妈妈,还有谁比你更陌生

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你满意

他们都那么愤怒

他们问我为什么

那么需要男人

“就那么需要性么……

你就那么轻易地

把身体交出去”……

如果我回答你们

我要的只是男人的怀

是一顿和平的早餐

是亲吻和抚摸头发

甚至是你们痛斥我

不懂的爱情

你们就满意了么

我就会比现在

更纯洁了么

而我的身体是

怎么也交不出去的

它在这儿孤单地沉默

谁也拿不走

谁也留不住

谁也不能把它和我

分开。哪怕在你进入的

某个瞬间。哪怕我宁愿

死在这瞬间,我仍然是那个

独自死去的人

玫瑰与痒

我死的时候满床鲜花,人们在我的身下

而不是身上铺满玫瑰。至于我的身体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无关紧要。

因为阴私处已被我的情人割走。

在这个城市,身体一旦失去性器

便可视为清白之身。

我们的故事早已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我们布满体液斑痕、充斥交欢气味的温床

成为我的灵床。人们抬着床上的我游行于大街

众所周知,鲜花在这个时代是惩罚的象征,

而玫瑰是淫恶之首。

我在世间最后的所见是她缓缓伏下来的脸庞。

她神情安详,如同我幻想中的母亲。

她的身体渐渐贴近,鲜活的肉体的温暖,

而我那时已浑身冰凉,再无存活的力气与欲望。

我的精液已经流尽,我的血液正在悄然凝固,

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松驰下来,终于结束了,

我用最后的劲儿想到。她的脸庞伏了下来,

遮挡住窗外渐明的晨曦。越来越弱的光,

女人的脸多安详,覆盖了我的双眼。

我再也无法看见。我记住的最后的颜色是女人。

她几根细长的发丝悄悄垂落。

我对这世界最后的感觉是痒。

1999.10

机关里的抒情岁月

传达室只有一位老人,趴在那张桌子上

阴沉沉睡了多年。我在他面前轻轻闪过,

他嘴角必定偷偷浮起一些狡黠笑意。

谁跟谁呀,我们相熟之久。他从我的

脚步声中早听出了梦游的味道。正是午后两点。

楼道墩布清冼的残痕。

水雾的湿气混合着灰尘,

这轻盈的腐朽令人心醉。

阳光惨淡,在地上画出方格。

玻璃们默然无语,井然有序。

每扇乳白色的门都半掩着,

里面两张办公桌并在一起,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厚厚的

卷棕档案报告文案堆砌在公事公办的书架上。

男的咳嗽一声,回音满楼。

静寂多么意味深长啊,尴尬的总是声音。

女人起身,借倒水之机将门缝开得更大。

而我借开门之机目击了女人。

她的身体干枯,水杯满盈。

穿过一条走廊是另一条走廊,

路过一扇门紧接着又一扇门。

拐角传来一阵轰鸣的冲水声,

一个胖女人带着厕所的消毒气味

阔步而出。她穿着紫红色的旧毛衣

和藏蓝色的呢裤子,脸若满月,

扭着桶样腰身,目不斜视经过我的身旁。

我无须回头,我心仪已久,女人

我理尝称你妇女。

我多想将你再推回到那有消毒气味的地方,

让你趴在冲墩布的水池边,

剥下你的厚呢裤子。

你天长日久,穿着它坐在办公椅上,

臂部处已磨得发亮。你甚至

还穿着秋裤,死灰的颜色,

有点象北方的煤炭重地上方的天空,

充满欲望的斑点。最后,

我看见你的大花裤头,

如此宽容,弥漫着强烈的人情味。

一想到你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你的丈夫从未送过你一件礼物,

很快,夏天你会不戴乳罩穿着破洞的

大背心的坐在街头乘凉,

哦,我再也无法控制。

我用我崇敬的手掌,展开你白灿灿的肉。

你的头儿低垂在水池中,几个月前

用十块钱烫过的卷发松驰地坠落,

随着我进进出出的动作起伏。

水花四溅,加杂着墩布上的泥与尘土,

可疑与肮脏,尽数喷洒在你深埋下去的脸。

你咬着牙一声不发,虽然我打开了水笼头,

以激荡的水声抵挡预设的尖叫。

而你咬着牙一声不发。那么多年的

艰辛屈辱不能阻碍你水分充足,

你的体内如此润滑,我彻底地被你遗忘和抛弃

你几近于匍匐在地。

每到午后两点,我总是在这座机关的走廊游荡。

每间办公室都有可供趴下的桌子,

尖硬的桌子棱角和女人的柔软的相触时,

没有人会不动心,于是起身倒一杯茶。

而每间厕所都蹲着一名中年妇女,

一生等待着趴在水池边。她一无所有,

除了他的大花裤头和里面的日渐苍老的肉。

1999.11.3

巴黎∶捐衣物给非洲灾民

整幢楼都欢天喜地,找出旧衣

显然,大家在电梯口多了话题

评论时事也更加地

理直气壮。那么多的旧衣服

扔了可惜,也卖不出钱。

换成道德,让我们心里健康。

回想从前,妈妈也叫我拿些裙子

给乡下表妹。那些裙子,我早已不穿

可还是流露出,舍不得的情绪。

什么时候,我终于长大成人,懂得

给别人分享,我不需要的东西

并且义正词严,让自己比昨天更高尚。

2000.7.25

现实两种

——给我的艺术家朋友们

他的目光如土,散落、糊涂、凌乱,

她的手如葱尖(是北方大葱不是南方小葱),细细地解着扣子(假Levis才有的扣子)。

她掏出它,松软、耷拉、棉花糖。

他的目光如虫,在她身上爬呀爬,

她手如葱尖,对着它抓呀抓。和面,她有几分力气。村里过年。好多个春暖

专心点!他的声音打转,暗自担心。越急越不行。钱不能白花。搞艺术挣钱容易嘛!

您专心点!她没说出口。她的口正在用劲儿。樱桃大口(是巴西樱桃)

2000/4/28

我所住的高尚小区

工地在外面,高尚在小区里

农村小伙儿穿上制服,成了保安

对门口卖菜的小贩,比我对保安

还高傲。许多人遛狗,我遛遛自己

买两斤阴险的葡萄。一个老头蹲在

黑乎乎的角落,抽烟。他还会不会

在意经过的女孩,还是向往

那边的一大群大妈,在聊天。还是受够了

老婆子的气。这一生,怎么就挨上个

撒泼的女人。小区既然高尚

中央就有喷泉。就有不少孩子

在水池子里洗脚。当我提着两斤葡萄

经过小区傍晚的高尚生活,你知道

我还是蛮自信的。听到一个孩子叫:

爸爸爸爸,那颗星是北斗星。你也知道

我的葡萄,马上就成了酸的

2000/8/22



殷龙龙的诗



殷龙龙,1962年生于北京。81年开始写诗;曾经参加圆明园诗社。97年加入北京作家协会。现在在家赋闲。

共38首:家族* 蚂蚁和山* 我的* 肖家河的草稿* 洗脑* 啊对,想起来了…… **星期天的告别**一线地铁**不着边际的香山**七年前的小伙子**蝙蝠**火锅**仨亲的,俩热的***给晓晖**坐久了,便想起你**讨薪说**香椿树***我的天使**炭画**龙华树素食餐馆***分蜂**允许**天性使然**去朝鲜旅游**猜火车**听黄颖唱歌**骄傲**五色土**三月桃花**黑暗之前**女妖**水乡西塘**浏览夜上海**赶火车**猜一猜你现在在哪儿**长笛曲**9月23日,秋分**背心*

家族

※ ※

你们从树上走下

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

天地造了我

就是让世界活泼一点

有一个迎接黎明 祈祷黄昏的人

你们一脸困惑 仿佛夸父走了

留下母亲和一大群孩子

都是优秀的孩子

※ ※

没见过面的爷爷

应该在天上 在一匹马的腹中

宣扬三民主义

两支军队在水深火热里滚作一团

我们经过长长黑夜

终于见到光明 虚伪的

父亲的党

密不透风

自己的儿子却在战场上死去

铺一地的盐

把水引出 把帆扬起

他的手一挥 战无不胜

可是 谁背着我啃干粮

母亲的姿势倾向自然灾害的六二年

※ ※

独木桥上 人类的意外更短

好像那次革命

大哥在红色风暴里隐去

如同赴约

坦克扣在空气中

从里面奔出大腿和呼叫声

房顶上留着补丁

留着一些手无寸铁的人

呼啸的子弹 颤抖的写作

以及野花呻吟

※ ※

那只野兽在不远处低低地吼

体内流着高贵的血液

从窗口望出去

地上的人们小得像蝼蚁

伸出脚就能踩到

我的麻将老婆

着火了 现实总是

烧你们的眉毛

※ ※

我对此了如指掌

内心一片远山

是谁脱颖而出 瞥了世界一眼

将我背后的阴影一扫而光

她的名字无关紧要

倘若我的子孙创造了新中国

女人会在礼花和钟声的夜晚

叫你们源远流长

蚂蚁和山

没家没业的游民

搬运一座山

它们来时满天乌云

走的时候,一棵草也剩不下

我在山上

与这群蚕食的家伙为伍,我要吃掉它们

它们没家没业,勤劳一生

我要吃掉它们的一生

我在山上,长一头白发

总认为美好的事物悬在空中

应该伸脚直接去碰

伸出舌头去爱它们

黑黑的山抱着我

总认为它是多年以前的一个叔叔

教会我怎样享福

我的

你不需要的,我拣来,当成宝贝。

吃掉最后的文字和垃圾,

诗人的爱,苦!

别的可以放一放,先顾命吧。

失败者失去了罪恶,

我的时间不多,

我的咒语漫天翻飞,

我在桃花季节瑟瑟发抖,

如何背弃,如何把一大摞书信焚毁?

碰一下南墙,

我的头就大了,

非洲雕塑在里面生长。

每天推门出,拉门进,

甚至邻近的外省也没去过,

祖国对于我徒有虚名。

喇叭后撤,

高举红旗的朋友钻进轿车,

老婆被我骗来,又叫人拐走;

一个陷阱躺在身边。

鼻子贴近地面,

站不直的时候,我更愿意像条狗,

寻找大骨头。

初次见面的女孩

知道我额上长角,双眼布满血丝;

四蹄用力转动着地球。

晓晖,我们见过面,

生死有缘——

中国有我,妹妹,你还去英格兰干吗?

我不配把我的诗献给你,

它只是一副药引子,

漂流在众多疾病之上。

我的雨虹啊!

黄金早已过去,青春在哪儿飞翔?

他的女孩也许是你,

昨日还搭在云端,

明天将收到红色的请柬。

殷先生怎么了?不就是皮肤白,脑袋歪,

他的灾难风起浪涌,

他的才华站在英雄的肩上,

他的矛盾是一群兄弟姐妹,

他的爱,简单——

一盘餐桌上的蚂蚁上树;

女孩,你们的乳房里有什么,

一些动物频临灭绝?

但是,许多人因此得福,

因酒吧里的朗诵大放异彩,

你是他的女孩,脖子上挂着一串西藏;

那里有阳光、水、空气和龙龙,

一样也不能缺少。

我的喉结还在,

我的泪水独往独来,

我的贫穷不能领导你们,

以及没出生的、

孙子的光荣。

肖家河的草稿

月亮,月亮,我问你,

明年我会在哪里?

1

我们来到肖家河,

我们的想象还没离家出走;

它像个歌手,退到绝望的门槛后。

我无意把身上的伤疤暴露,弄得满城都是。

传说中的刘本道常常出没在祖母的幻觉中,

他的嘴边有坚毅的疤痕,

长满人情世故;他在草上飞。

他的口哨披一件遥远的雨衣,

把我们带过风暴。

2

我揉出眼睛里的沙子,看清了世界,

如同看一个随时要溜走的嫖客。

这卑微的,躲在家里的,不敢公之于众的……

到了晚上,我们说笑着,北方的

秋天在窗外喊了一声。

我的残疾车还能带你回去。

你不愿回去,它就搭一座桥,

你不愿从桥下流过,我们就明白一生的丑陋。

“面对饥饿大胆下手”,

那个被捕的诗人,可能在狱中继续他的强暴。

五个五角星的布,裹着我们的双臂;

五减二等于三,整整三天,

我都念念不忘人民的愚昧和恩情。

没有真理你们也能飘扬。

朋友,你在狱中一定要把创可贴贴在脑门上,

好好地抵赖。

活在沦陷里,我把自己的肺吹大。

沦陷淹没了渴望她的奴隶们,

她要有闪闪的腰肢,

夹着香烟的左手

只是一枚苦涩而透红的性。

她往往在劫难中独自伸出大腿,

使我的味觉好起来。

大地为此修改了草稿:男人变美,女人变坏。

许多的疼痛,大大小小。

而我病愈之后,窗外的旗子飘下了悬崖。

一句话的回归。

3

祖母是七六年死的;

一九七六年的形状像个烟斗。

她在弥留之日才清醒地告诉父亲:

刘本道是她编出来的人。

那时我不在她身边,

我正坐在更年轻的一代人中间,

讲政治笑话。

秋天,阳光格外珍贵,

远不是死亡所能捡到的;刘本道

卓然而立。

他的影子多一条小路,

布满车辆和交通警,你们最好别去。

4

他们不和我对话,他们的优势十分明显。

这些专制者骑在金钱、美女和荣誉的肩膀上,

而我们却似无处躲藏的猎物……

可怕的不是这些,可怕的是我们自己麻醉自己。

我们入木三分,露骨地期待着奇迹发生。

能有什么奇迹呢?

一万年太久,可惜我们不争气。

远离那些金碧辉煌,藏污纳垢之所,

任何愚笨都可以容忍,

我的天,我三岁开始学说话,

至今也讲不明白什么,

面对滔滔不绝,惟有使劲地咳嗽。

肖家河,每次感冒,都有房子摇晃。

有人脱掉思想,准备好肉体;

有人呕吐,那些憎恶自由的家伙。

最短的距离不事张扬,

很多人生的精彩片断从前面的岔路

一闪而过。你们都去初恋吗?

这里的小酸枣眼巴巴地望着我,

它们满地爬。

5

刘本道和月亮分手了。

群山嘘了一下,

早晨猫着腰,那样子像个鸡肋;

我们依然保持原来的睡姿。

我们懂什么,哪能理解无产者的幽默!

或者上面的干树叶令男人去做傻事。

白云揽着一个女孩,

她不该回家吗?

刘本道在菜市场买了三个馅饼,

坐在凳子上,慢慢吃。

那个老太太替他剥桔子;

剥完的桔子皮用手一捏,一股水喷射出来,

老太太的脸立刻在肖家河上扬起了风帆。

6

把仇恨倒出,

大地,我绝不在你的怀抱里融化,绝不!

人们不知我有多么恶劣,

花花肠子挤在身体内,

结成石头和沉默的癌。

一个精英,

自己却养活不了自己。

盲人打开窗子,“有点光感”,他告诉我。

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

慢慢地走到一个犯人身边;

它们不言不语,把中间的埋葬。

我想脱身已不大可能,

恰逢这时天堂缩小到你的舌头上,

四面的歌声仍在奔跑。

反正无关紧要。

瞧,刘本道又出现在祖母的幻觉中。

多冲!

洗脑

雍和宫在我家的东边 句号

绕过这些菩萨罗汉们 逗号 拐几个弯

再往回走一点 逗号

什么地方能叫父亲安心居住 问号

父亲说过去他的头脑很干净 逗号

被洗得一尘不染 句号

他问我有办法没有 句号

除非打开头颅 逗号

放进去一点脏东西 句号

新买的帽子

一直顶在衣架上 逗号

我每次去都觉得它像个木偶

站在门边 分号 父亲的头秃得忠诚 句号

那些人太厉害了 逗号

父亲老说那些人曾经在他手下 逗号

在他手下摸他的帽子 句号

如今西边有个鼓楼 逗号

所有的问题在那儿都有个尾巴 破折号

如今 逗号 父亲的儿子正赶上一场毛毛雨 逗号

自己还得清洗自己 句号

啊对,想起来了……

五年前我开始离婚

在塑料鞋里和你吵架;啊对

我们的舌头上

住着耗子

啊对!它已长大成人

三百斤粮食

使这个夏季的母亲变小

小到一条米虫

我非要过瘾

非要把弱点托出来

瞧它,流了一地;像大地的旱情

我非要过瘾

泡妞、玩游戏、感冒

有时爱是一手甩不开的鼻涕

不去赚钱

右臂被你借走

用我的红眼睛发誓

用我的虚伪脱衣

啊对,双腿像一把剪子

人们精心制作

月食与合体的后半生,为了套死你

啊对,让夜晚夹在咸菜中

让它怀孕

啊对,把肾摘下

把自己扔向虚无

家里不要那么多书

千军万马只在灵魂深处守侯

今天什么都大

啊对!香椿树、儿子、足球和欧洲

星期天的告别

还要多久啊?最后一个梦幻,

你站在那里,

看着我上车,成为拐弯处

又是叫喊又是尘土。

一线地铁

是的 一直是风在说

是的 苦难永远有下一站

人来人往 见不着一棵树

我只是一条黄花鱼

大河中溜边的那类 我什么也藏不住

从此离开水 天空

退到大地深处

掘地六丈 哦 依然有荒唐的事发生

只要跳下去就成烈士 不跳是狗屎

我们在世

最好三面环山

山峦蜿蜒 形成奇怪的想法

人与人在一起,各吹各的牛

此时此刻 我走 走在木樨地的地下

没有阳光却明亮如新

诗歌从地下诞生

种子坚硬如同灰色的理论

她憋得太久 象自由蕴藏在心

她需要爆发 需要我的残疾车带她一段

需要南征北战 她还需要

有人为她而死

她能叫风化作爱

叫激情拐弯抹角

爱啊,不要叫我跌倒

不要叫我提着头写作,但允许别人讥笑

不着边际的香山

壶开了,我倒出落日,

黄昏是谁?

她安静、空,树枝在疼,

一个人只能有一面

镜子,旧鼓楼多了几家发廊。

如果我们走了很长的路,

来看你,

云鹏,半山腰有没有歇脚的地方,

我实在累,

就象这上坡、下坡的时代。

你说快到了,

你说不着急,我们都要等着自己。

秋天学会了躲藏,

越发透明,

好象“沉默如谜的呼吸”;

泼一盆水——

我的兄弟啊再次醉倒,一把一把的

日子往外漏。

你看见我们的命正在加盖子,

自由,爱情,白日梦,这些竹竿敲击着路面——

我们活着是兄弟,

死了下地狱……

七年前的小伙子

“有破烂的卖”

一声吆喝让我回到七年前

那个小伙子给过我灵感

他的废品在中国的诗中成了黄金

而我第一次虚构自己

在风雪漫天时

我也虚构了你

红女孩,你就象田野上的雾

转瞬越来越远

写诗和呕吐

原来这么简单:是的

树根被拉走,傻子站在广告牌下

夜晚蹲在前面什么都凄冷

什么都模糊

有没有明天

明天能不能慢下来

即使我掉下桥,那些流水的日子

一样搅扰心爱的人

忧伤离得那么远

只有吆喝声紧紧攥住泥陶

“有破烂的卖”

这声吆喝堆起沙子

我依然没挣够钱

却放下了落日和包袱

我躺下,四肢铺成道路

蝙蝠

蝙蝠,老者,清晨

仿佛我的诗写得越好越害人

没有答案。你奔逃多年

大海只剩下眸子——

孤独含着糖

我一直想变成漏斗,爱到胸口

同在一条胡同

黑夜化开;我们忘记屋檐下的反抗

贫穷换回羞耻连同它的荣耀

西山喊冤的声音

两个馅饼就能撑到晚上

我做的是小买卖

最好把黄昏和童年一并放弃

兀自去吃盐骗人

火锅

我和母亲在一起

母亲和衰老在一起

我和她在一起

她和大海在一起

我和电话在一起

电话和朋友们在一起

我和不知道在一起

不知道掉下好些土

我和我在一起

大家在锅里,感到了绝望

仨亲的,俩热的

1,我对不起我的骄傲

它长得象树根

裸露在外

它把我养胖

冬天,出门时,我的脖子

为什么没有风

我的腿

为什么没有轮子

一座鼓楼,一座钟楼

如果我厌倦眼睛看到的

我的手多了一只手

它摸你

2,我习惯了在黑夜写诗

哪怕一句

哪怕这句不小心跌倒

滑进自己的疼痛

你就是一块石头

一块喊

“黑夜有黑夜的孩子

掉下去就成灰”

3,谁把鸦儿胡同的尾巴接上了

我不知道

我在忙自己的事

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

象不远处的后海

兀自晕眩

鸦儿胡同使一群孩子长大

使他们学会写字

说话、游泳

鸦儿胡同骑在自行车上

吹厚厚的嘴

4,你指那棵树

在冬天的距离

其实距离是小时侯画的

马路边,院子里

有方有圆

有大孩子来回地跑

一棵树一个人

我们终于长大

5,它是温暖的

它是瘦削的

而你三番五次地来

三番五次不留足迹

男的就喝酒,女的就猜谜

这里没有多少人

几棵古树却在前些年死去

环卫工又栽上新的

他们都认识我

问:你的儿子比你高了吧

给晓晖

你说司机带着你兜了个圈

你说今天是星期五

我们应当高兴;寒冷的北京城装在大背包里

然后一个一个往外掏

我的胸膛越来越象苤蓝

里面有你的拥抱,全城都预约

甚至渴望我们的光芒消失在旧鼓楼大街

红的欢喜,青色的泪……

冬天象衣服上的拉锁缺一个牙子

象锅里的鱼和贴饼子

你信吗?骑士根本找不着黑马

我仅仅是我的一张皮,一把米,人间的一盒灰

最后由儿子敲响门板……

我不得不服软

四十年得不到自己的原谅

掰着手指算,先知、画家、女、午夜快车……

他们可以减去我的片刻

另外的,却在傻笑和无可奈何中

搏斗

坐久了,便想起你

坐久了,便想起你

我的影子也看见窗上的剪纸

连起来是爱

电线松松垮垮地搭去

追赶平淡的日子

人们都着急

去领免费的早餐

你送孩子上学

今天的学校盖着薄雪蹲在那里

群山却在远方

象老人们在背阴处乘凉

这中间是一片灰色的时光

我不能忘记的女人,跟我不一样

讨薪说

黄昏还在袖口里

它隐约知道那个民工的事

四五级大风正把一座城市拖到离家很远的地方

连影子都陌生了

我看见地上的血已不是红色

我知道塔吊有多高

它在树的左上方,似乎要勾住夕阳

人间的这点岔子

如这条路走到了尽头

“善良被奸

恶人有好报”

你们在拐弯处还议论什么……

香椿树

香椿树,你将随着旧鼓楼大街的消失而消失,

连同我们的祈求,连同泥土里的种子,

连同单相思。

我们是上百年的老屋,我们摆谱,

转身打喷嚏,打出一个悬崖,

关于飞行,关于传说,关于杀鸡儆猴的2004年。

香椿树,你的冬天只有片刻,

你看见我们的身后事了吗?

我们变成大嘴巴的鱼,朝向星光;

爱是掠夺,随后成了散沙,

大汉民族,似乎散成沙才能捕获自由。

香椿树,我们收了徒弟,

却没有偈言,不能教她什么,

大地荒废了,在哪儿搭建鸟巢?

因爱而丑陋,麻木而温暖。

旧鼓楼大街,好象真有一群兄弟义薄云天!

我们有什么本领做师父?

以为沾了某些光,其实两手空空,攥着簸箕攥着斗;

不知道舌头有多硬,文章有多臭。

瓜子被嗑走了仁,旁观者是否有罪?

啊,我们怎么会袒露自己?

谁活在咸菜缸中,渴望被清洗?

谁在拆迁时赖着不搬?

树啊,你分明知道毒瘤就在我们的头脑里,

邪恶一天天长大,

树皮带着我们度过便秘的年代,

树根在地下痉挛。

我们早就被灌进了光盘,生存又薄又脆;

一群新奴才,黄皮肤越来越暧昧。

真是愚蠢,我们不在高处享受,

偏偏在井喷时倒毙在路口。

我们口不择言,肚里不藏话,

况且祖国并不伟大,他被阉掉了睾丸;

他的命廉价,象在菜市场买的鞋,合适,却穿不住。

我们写诗成名时,

想过那些为说话拼挣的苦命人吗?

我们热爱的,比热爱本身更冷酷。

台阶向左换来翅膀和阳光,

向右融化房上的瓦,它和长草的骨头一同钙化。

树啊,春天长出嫩芽,吃一叶满口生香,

香椿花四十年才开一次,

并且一香到底,并且拉开门,

把这天、这地、这自由放出去。

树啊,我们收了徒弟,从此把寓言写在大海上,

收了徒弟,从此要走下坡路。

关于悬崖,关于传说,关于一日为师,

就得把灵魂一片片削在锅盖上,

一辈子热气腾腾。

我们的才华有天生的懒,

我们活在旧鼓楼逝去的时光中,

孤独到死。

我的天使

晃动着麻木的脑袋,

我下了车。

大风的夜晚丢了欲望,双腿挪不动。

这时,她伸手拉住我。

龙,你说句话,

女人都是纯粹的,

她们善良,戴着树脂眼镜。

龙,你知道异地风俗绕在左右,

中间的树木显得孤傲,

简单。地球应该像一条唱歌的船,

两头翘起,

龙,我们的幸福淹没在哪里?

谁说我们的话说完了,

满脸泪水,旁若无人。

龙,你知道爱你的人打发不走单调的日子,

天才都是一气呵成,呵出来的,

天才坐在云端,

超越前世今生,超越冬小麦和思念。

雪化成褐色嘴唇,

那个吻飞起来。

龙,你喝下山药鼓楼的白粥,

心智尽失。

一百年过得飞快,

一百年,熄灭所有的激情。

完美的目的,

破损的心,

轰隆隆地向前;哦,必须承认,

龙,我们是尘土,

无形,无声,躺在地上或浮在空中,

亲近路旁的流浪汉、乞讨的小孩、妓女和偷儿。

此时此刻,大风追着立交桥,

卖花姑娘靠在电线杆上,

她的狗东张西望。

一些灵魂根本找不着家、骨头和肉……

龙,你能不能叫辆的士,

甩下黑暗;

此时此刻,儿子向大地咨询,

父母盼你平安。

炭画

我开始虐待自己

胡乱抓几个词,贴在脸面

以为这样可以上街炫耀

可以在朋友或陌生人中间找到优越感

这有点愚蠢

现在我坐在愚蠢的大船上

现在我叫士兵

龙华树素食餐馆

找不到龙华树

我们就顺着山坡道兜圈

各种小商店和摊贩在两旁沉默、喧哗

不少游人像在梦中。远远看去

宇宙的手细长

这里留着它的石头影子

中午,上帝喜欢瘪着肚子兜圈

这样的幸福被我们发现

但谁也不说

慢慢说出的,是发现的初衷

这是间小餐馆

门前有两株古树,苍劲,谦卑

里面干干净净,桌椅透着

家的温馨

如果我们在一朵大百合里

洗手,吃食,然后提笔留言

我告诉同来的人:下次

只有下次,母亲和儿子有可能一起出门

我是一个人回家的

一个人背着落日,背着西山

春天挖走所有的耳朵

它们长在思想外面。为什么总有饥饿

为什么

分蜂

我们毫无轨迹地四处察看

古观象台就在面前——修缮,谢绝参观

城墙就这么一段,忽然拐弯了

肋骨间的光芒

通向大路

最好是树,将过去的青春、罪孽

一笔勾销

我们成了红色昆虫

成熟而多刺,耳膜穿孔

一个窝里容不下两个蜂王

久合必分,这是常识

常见常新才能酿蜜

大路朝下,撞出胸腔

一曲云南谣啊

腿那么长,心那么远

那时候,我们说笑,抱在一起

成千上万只翅膀煽动天下

那时候可以为任何事情

骄傲

千年只有一宿

我们见面,旁边长满忘忧草

允许

允许我在梦中被你叫醒

允许我把你抱在怀里,听你唱歌

阳光摇摇晃晃,一地香椿花

允许我写,在暴雨的海上献诗给你

天气说变就变

我叫玉米饼,你叫皮皮虾

允许我先天性脑瘫

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却喜欢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允许我小时逮过蚂蚱

粘过蜻蜓,把铁丝窝成弹弓枪

流着泪,变成蚯蚓

允许我钻出泥土的那一刻更绝望

在谁脚下?后半截被踩烂

我的感觉是光明

我的光明是死亡

向上有罪,向下忏悔

允许我是一条

拒绝进化的虫子

允许你狡猾地一笑,爱搭不理我

云中放电,你的声音像女巫

每年的命运都是叹息

每年的叹息都要找个理由化解

更久长的是胡同,醇香和信任

爱情如古诗那么简朴

楔子打进木头,允许我们合而为一

我们画粗糙的线条,这世界却走黑白两道

用三天旅行

用一生回家

回家只能回到旧中国,吃蘸血的馒头

允许我们和鲁迅先生一起纪念刘和珍君

烈士肯定白死

活下来的却是阴谋家

允许我们趁着黑夜逃走

子弹打在地上,火星四溅

最后盖棺的陌生老人,脖子上青筋暴露

转到下辈子

要在山上点燃火把

为了照亮人与人之间那么一点灵魂

其实什么都是缘分

这么乱的句子,无望的情诗

允许我们离题万里

天性使然

不许你马马虎虎

不许你一个心眼往脚上倒开水

不许你不去医院

不许你隐瞒

虽然我们有诗,诗里有蚊香

虽然电话有杂音

客人刚走,你独自在家

西瓜滚了一地

要怎样才能使头脑空出来

一万次地想

就当一只船扬帆起航

我们一起祷告上天

让自己的病快些好吧

去朝鲜旅游

去朝鲜旅游。教导处主任对我们说

世界上最后一个美丽的国家

美的辉煌,美的邪恶

你们还写什么纪实文学,荒诞小说

写什么后诗歌

去朝鲜看看去吧

到那里的街道上走一走

你们觉得自己不过是一群外国的苍蝇

他说:十几万人做团体操

像一个人

平壤,干干净净

有灿烂的阳光,有高大的主体铜像

咱们北京如果和那儿相比

简直成了鸡窝

只有饥饿的,没有要饭的

只有公家的,没有私有财产

到处都是飘扬的红旗,颂歌和谎言

幸福的少女给你讲解

伪造好了的历史

领袖的出生年月,丰功伟绩

他告诉我们

不要帮助鸭绿江那边的任何人

帮助他们等于害了他们

他们有的被枪毙

有的丢掉了四肢

有的腮帮子被铁索穿成一串,终生不得自由

他说那儿可能有核武器

能叫地球变成恒星

光源是金正日和他的三千里江山

金正日,二十一世纪的太阳

正在日一个国家

日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

猜火车

猜火车俱乐部,在地下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朗诵会生硬如蚕豆。沼泽,影子,

它们都有舌头

就像从前的地球

朋友们替我朗诵

各种声音碾过世界上最短的铁轨

冲撞着一颗心

那颗心只能在生死之间跳动

诗歌只能在地下完成

听黄颖唱歌

我们在哪里才能忘记自己

忘记酒和烟的味儿

音乐穿过奇形怪状的墙壁——

这个子夜只留下欢乐

短暂的,像人在大地上的居所

谁见过茶树菇和长辫子海妖

谁迷失了方向

半月形的玻璃窗偶尔出现

洪水就躲在外面

情与愁,爱与恨,消于无形

月亮不再呼吸,月亮丢下红眼睛

其他的都会巫术。黎明在瓶里

借下七个人和一只布绒老虎

回家睡觉时,耳朵多余

胳膊多余:干脆把自己的疼痛架起来

只有绕梁的歌儿才能入梦

只有梦才能忘掉今生

骄傲

地球是为了我们而转的

它不转的时候

我们正在电梯里拥抱

这个书店好像是从兜里抖落出来的

恰好被我们捡到

没有一丝慌乱

它先长草,后来变成牛

我们幸运地走了

春天是葫芦,春天飘摇

五色土

你说:春天,嘴唇干烈

不远处有火车等着赶路人

你拿出相机,就照一张

表明自己来过

你推着我,在地坛里快步地走

我们是骄傲的兄弟,和五色土沾亲带故

朗诵后,把什么都丢下

剩下的,也是爱

有谁帮我把森林推回去

昨天的火还在燃烧

两重世的人们,看见自己的血和椎骨

大风埋葬腐朽的阳光

春天,脑袋里有轴

它转,它生锈

所有的风马牛向你倾斜

它们一面具有海的品质,另一面

哭,笑。我们的爱

被风吹哑了,吹瞎了,吹干了

现实是父亲

给我送车时变老

现实残缺不全,千百年领回的

是犬儒的权利

天地不仁

就连我们的命也要自己去夺

现世的羔羊能披上人皮

一张纸点燃上面的字——

女性是红色的

男人信誓旦旦

他们失去光荣

真理永在劫难,她侮辱过我

大地啊

我上了年纪

我没有摸到更好的乳房

三月桃花

现在,拖鞋交出夜晚

我想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想你

明天我们又变回短暂的蚂蚁

在一棵树下

寻找食物

我们的一生大多都是黑色

除了钟鼓楼

我们还有桃花,灰尘,多舛的命运

我们的手握了又握

我们的咳嗽在肺叶中

盲目扩散

我亲你一下

你的心就刺痛一次

接下来的事情

风调雨顺

你跑遍了校园

要容得下湖泊里的鬼魂

要和破碎连成一片

我把月光收起来

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慢慢酝酿

一列火车越开越长

黑暗之前

我的民族不讲我的语言,

咬牙说不!

黄昏压扁她们的沉默,一些笑话,

使我离开双腿,蹲下去。

女妖

不知从哪儿来的精灵

你教我跳舞。你是第一个和我跳舞的人

左,右,左,右

烦恼抛在脑后

你的衣裙,我的笨拙

斜在逍遥八月

八月的上海,妖气沾满全身

灯光昏暗,木板东东作响

我们凭空生出人类,狂欢,酒和吼叫

我们的拥抱已经衰老

我们不能握着锤子去砸飞虫

我们今生不能再见

只一眼

忘记生死,忘记痉挛

也许森林一直跟着你

我会在一片火中

写下灰烬

最后的男人

最后的女人

水乡西塘

我们清晨到的西塘

亲爱的,你还在睡觉

你梦见那座石桥了吗?梦见几轮朝阳

船在水中一声不吭

多间古朴、结实的房子走过来,晃过去

一翻身差点滚下烟雨长廊

你知道细方砖铺成的地面

没有八百年

窄巷仅容得下我和后面的人缓行

馄饨飘香,南瓜饼金黄

这里水深三米

洗衣服的女人匆匆地赶回家

挑担子卖小吃的老者乐意和游人合影

亲爱的,你现在是不是到了单位

把一篇采访稿打进电脑

看不见的不看

听不得的不听

想不清的不想

我只在巴掌大的小镇上思念你

今天是鬼节

今晚的船打捞起歌声和月亮

灯笼,乌瓦,小小的岸,黄酒,崩溃的汉子

“我们都是一家人……”

浏览夜上海

——此诗给默默和林子清

我告诉你

我写的诗都是二流的

它们金子一样

闪光,煽情

提出生死之问

但它们是二流的

不算数

我告诉你

我的好诗从来不想自己的样子

它们吃完三黄鸡

天就黑了

它们想去兜风

这里都是斜街,东南西北互相追逐

高楼热衷辉煌,到处名和利

我告诉你,浏览夜上海

最可怕的是被提到半空

下面的船只

像口语诗

泊在水中,不知深浅

外白渡桥穿上铁甲

永远抹去记忆

高架桥绕过去便是南京路

那里的殖民文化

带来的雷阵雨只能打到车窗

我只担心我

又回到老套子

被文字驾驭

其实我写的诗

不全是垃圾,至少有些是二流的

它们背井离乡

风沙一般

刮过田野,城市……

赶火车

“我们一生一世都在赶火车”

我记住你的这句话

从北京到上海

又从上海到嘉善

一辈子是一把锥子

弯曲起来把疼痛珍藏

鲜血长出庄稼,覆盖深渊

我可以坐轮椅

也可以低头走向心爱的女人

铁轨是秋天的风吹出来的

它有足够的沉默

被锃亮

猜一猜你现在在哪儿

我想是周庄,

江南的风景好像装在旅行包里。

“停电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每个人都念叨一遍,

每个人索性把月亮掏出来,

换两瓶花雕。

如果我没心没肺地回到北京,

头顶继续杂草丛生——

J,J,

把双手存到勇气的后面,

藏起兽皮,贩卖青春:

可是,你用什么去点蜡烛呢?

我想盖住脖颈的疼痛

我想盖住脖颈的疼痛

用一捧香山的土

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

走多少路

多少女子扶着我

她们把酒喝完,把多余的,剔掉

生在这个时代,我感到耻辱

骄傲的翅膀已经折断,腐烂成泥

要一场雨

要重新转世

这棵百年古树圈在铁栏中

上面标着01098

它的根甚至比身躯粗大

它的根使大地伸展,使你们充满血,摔倒,喊叫

乌云拥挤

我们亲如兄弟

哪儿还有梦想

像你,陪我走进植物园

这些树啊,比我们更自由

白皮松,木槿,大百合,仙人掌

它们挽着手

却一个个独立

它们被驱逐、被保护又被假惺惺写进书里

长笛曲

我从你的烛光中看见了雪,

看见了九月的命运;星星多而且亮,拧成麻花。

情感总是弱的,

宛似蜻蜓泛泛点一下人的内心,

又回到天上。

9月23日,秋分

今天是秋分

昼与夜一样长短

今天火光冲天

不愿拆迁的人在废墟中自 焚

他是钉子户

他在钉子里卖烟、卖酒、卖冷饮

他娶了一个有小孩的东北媳妇

他告诉我

东北那里不冷,就是太穷

就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他们掌握着大权。他们把路给我们

堵死了

他们叫我们回头

他们扔一些垃圾食品和人民币

他们说这是小康

我也卖过烟、卖过酒、卖过冷饮

就在他的北边一点

那时候我们是敌人

我们互相杀价,暗地里叫劲,争回头客

现在呢

我在家,在电脑前活动颈椎

他被拘了,在有光亮的小黑屋里

胳膊试着搬开大腿

他知道拆迁费早晚会拿到

活下去,他知道可怜和穷哪个更操蛋

长假

你醉了

你喝啤酒,喝白酒

晕眩碰了微笑

生命清脆,越来越简单

像门口的小贩卖的金鱼

甚至不能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我们分别:多出亲吻

总是绕不开你

母亲生我,可能就这个理由

谁也留不住啊

立交桥、出租车、老北京菜馆

为哪个夜晚活着

我的左手压着你的右手

本来变小的事情

因十月而姗姗来迟

背心

那么多的老人

在鼓楼底下。生活对于他们多么悠闲

只等一些风;长长的马路

说些橡皮话

旧鼓楼大街的秘密

退色的,无奈的

好像穿了几年的背心

这背心不在乎我有没有骨头



雨中笠翁欢迎您莅临鄙馆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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