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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脚印/王咏梅(2009年4月24日)

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人走了。早春,母亲在这个孕育勃勃生机的季节里,永远地从我的身边消失了。我本能抗拒着这种消失,心蓦然溢满“失而复得”的惊喜,又在瞬间落空。我相信:母亲走了,爱却并不会随之消逝。

 

2008年岁尾,母亲患病住院,被诊治为系统性血管炎。由于肾、肺衰竭,曾经坚强、柔韧的母亲,变得越来越衰弱。2009年3月1日,在医大一院重症监护室经历8天抢救后,母亲病逝。

 

当母亲被送回我身边,摸着她尚还温热的身体,我不能相信母亲竟然已经去了。儿时带有母亲体温的抚爱,曾是我心底最温暖、柔软的情愫。而这一次,我再也牵不到母亲的手!

 

在抢救的日日夜夜,母亲的生命之弦牵动着我,我一次次地企盼转机:我把母亲的照片带在身边,祈祷用自己10年的生命,换来母亲平安,但上天却没能听到我的恳求。医嘱度过危险期,妈妈即会转科治疗,我就能守候她,我不忍心母亲孤单地躺在病床上,独自与死神抗争。想到妈妈病中忍受的煎熬,和我的束手无策,我禁不住失声痛哭。

 

3月5日,送别母亲的那天晚上,飘起了雪。曾让我沉醉、迷恋的落雪,在我的眼中多了一份忧伤。行走在雪夜的街上,我大声地呼喊:“妈,妈妈……”想寻找到妈妈熟悉的身影。失去了母亲,我犹如迷路的孩子,不知何处,才是心灵憩息的家园。

 

梦中,母亲回来了,看到母亲病中浮肿的眼睛,我喃喃自语,又仿佛在安慰母亲——不要紧,只要能治就好,一定会好的。猛然惊醒,突然意识到母亲已经不在,妈妈再也回不来了!孩儿多想抚摸,妈妈亲切的面庞;孩儿多想凝视,妈妈久久注视、关切的眼神;孩儿多想听,妈妈再唤一声儿的乳名。

 

母亲故去后,好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失散的两师徒,生死不知。因为挂念师父,徒弟常会梦到相同的梦境——沙滩上的脚印。慢慢地,他读懂了规律:困难的日子,都会有两排并行的脚印,在梦里,他知道其中一行脚印是他自己的,另一个则不得而知。但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梦里就只有一行脚印。

 

师徒相逢后的某一天,徒弟若有感悟,哭着问:“在我困难的日子里,梦里的那行并行的脚印……其实是师父您一直在陪着我走,是吗?”徒弟感动之余,又不解地问:“可是,在我危难时,您却为什么离弃了我呢?”师父轻声作答:“在你最艰难的日子里,的确只留有一行脚印。那是因为我是在把你背在我的背上,带你走过那段最难走的路……”

 

母亲对于我的爱,亦如是,不离不弃。3年夜班,子夜时分,母亲提早在楼门口等我回家,亲手为我做一碗香飘四溢的打卤面;每次出差,母亲都执意去送,寒风中母亲飞扬的白发令我心酸;病痛折磨,母亲从没有掉过泪,却因我探视她时看见我迅速变白的头发而心疼落泪。抚育我,给我一个温暖的家,陪伴我经历磨砺。即便在生死之间,母亲的一颗心还在顾念着她的孩子!

 

母亲心中只有家和亲人,唯独没有她自己。4岁照顾幼弟,帮父母料理家务;外祖父猝然病故,最小的弟弟仅12岁,母亲承担起家庭重担,操劳一生直至离世。女儿、姐姐、妻子、母亲,每一个角色她都痛快淋漓地爱,用生命诠释了爱的真义。母亲勤俭一生,我买给她的衣服不舍得穿,走时有几件毛衣甚至连标签都还没有摘。母亲与人相处总是大度舍让,生怕别人会吃亏,母亲的豁达与善良,令熟知她的人难以相忘。

 

整理衣物时,意外发现母亲在病中写给我的一封信:“照顾好你,是我们最大的幸福。”爱与付出,是母亲留给我,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有许多的记忆和那些曾有的幸福时光,都与母亲有关,点点滴滴早已融入到我的生命里,教诲我如何去爱。

 

2009年3月1日,离母亲72周岁生日,还有120天;离父母金婚纪念日,还有201天。时间易于计数,或许也可以冲淡过往尘事。但对于相亲相爱的人而言,爱,从未走出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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