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闽南书生按：沧海云帆快三周年了，翻出去年写的这篇小文章，不禁有些感慨。应该说，沧海是有坚持的，沧海的人们也是善良而可爱的，尽管大家上这个论坛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需要。经过三年，在最初的激情退潮以后，定位明确了，经营成功了，人数增加了，论坛成熟了，剩下的是如何继续的问题。在当前的舆论环境下，在现今沧海论坛的境况下，我想，这篇文章并没有过时。
材与不材的困境
——纪念沧海两周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们那位可爱的庄周先生，这位庄先生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有一天他走在山中，看到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伐木者却停在旁边不去砍伐它。庄先生十分奇怪，就问伐木者，伐木者答道：无所可用。又有一天，庄先生来到一个朋友家，朋友很是高兴，叫仆人杀一只鹅来款待贵客。仆人请示道，一只鹅会叫，一只不会叫，杀哪只好呢？主人说，杀不能鸣者。
这是记载在《庄子·山木》中的一则寓言。这里，庄先生告诉了我们两种事实。其一，树木因“无所可用”而免遭砍伐，用庄先生的话说叫作“以不材终其天年”。其二，鹅因“不能鸣”而死，是“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当弟子问庄周“先生将何处”，庄周说，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处夫材与不材之间自然是一种讨巧的生存哲学，但庄先生自己都不以为然，认为“未免乎累”。
那么，今天我们如何来面对材与不材的困境？似乎没有什么答案——至少我是没有的。
众所周知，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是一个尴尬的莫名其妙的时代。说它尴尬，是因为我们可以感觉到有些东西在我们周围蠢蠢欲动，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在生长，正在强大。然而，比这里来强大得多的一股力量依旧无处不在地压抑着我们的生活。这个时代比以前好，但这丝毫也难以让我们感到高兴——因为大家都知道，之前的那个时代是在是太糟糕了呀。
你可以不断看到一些新事物在我们身边涌现，并茁壮成长。你可以看到摇滚，可以看到韩剧，可以看到好莱坞大片；你也可以看到流行的青春小说，博客，街舞，娱乐生活丰富多彩，选秀活动如火如荼（——甚至能在音像店里租到A片）。如果你有那么一点聪明才智，再辅之以坚持不懈的努力，那么你可以在城市里拥有一套不大的房子，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这些，都是我们二十年以前所不敢想望的。但还有那么一些东西，总让我们像是生活在沙丁鱼罐头里一样——我们说一句话要小心翼翼，我们想读一本和真相有关的书困难重重。我们写出文字，我们表达信仰，我们举行聚会，需要时刻警惕有没有行踪诡秘的人跟着我们——如你所知，在这个时代有太多的耳目、喉舌和爪牙了。
这就是我们的时代。狄更斯在《双城记》的开头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如果要我说，我们的时代不是最好的时代也不是最坏的时代，而是一个平庸的时代，以及想要摆脱平庸的时代。
在这样一个拥有众多选择却顾虑重重的时代，一个完全民间的网络论坛，作为网络交流空间，它能够提供些什么又能够坚持些什么呢？
让我们回到庄先生关于材与不材的讨论。在第一种语境下，也即因“无所可用”而免遭砍伐的情况下，那些“有所用”的特异树木必然不能终其天年。砍伐者何其强大，他有耳目可以探知你的存在，也许已经盯了你很久了；他还有喉舌可以舆论造势，蒙蔽真相，将捏造的事实毫不赧颜地写进史书；他还有爪牙，可以轻易地将这“有所用”的树木砍倒在众“木”睽睽之下。
假若这个寓言成立的话，那么多数原本想有所作为的网络论坛的命运可想而知，剩下的只是那些中规中矩的官方BBS和无关痛痒、口水汪洋的网站了。然而，即使你中规中矩无关痛痒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个砍伐者可是不受任何拘束的呀，哪天他不高兴了挥斧一阵乱砍也说不准。
在第二种语境下，即“主人之雁以不材死”的情况下，我想这位主人还是相当明智的，它认为生活中应当有一只会叫的鹅随时叫上两声，或许能给他警示，或许能给他启发，或许只是声音悦耳听着舒心。也就是说，这位主人有一个评判标准：“不能鸣”的鹅毫无价值，应该果断地杀掉。
这里涉及到两个问题，一个是鹅的叫声，一个是主人的评判力问题。我的意思是说，这只鹅究竟应该发出怎样的叫声，高雅？从俗？雅俗共赏？高亢？低沉？而且这只鹅是否一定要顺从主人的意愿发出主人喜欢听的声音？而这个主人又是否真的具备了评判的能力？
从网络论坛来看，一个论坛做什么样的内容、坚持什么样的方向，必然地与它的受众有关。受众需要能鸣的鹅，那些不能鸣的鹅只好慢慢衰落，自动消亡。而受众对论坛的要求也必然造就论坛的风格。至于评判力的问题，我相信大多数受众是具备的，他们可以给予论坛客观评价。然而我们也知道，主人的趣味是会变的呀，他今天想要你这样叫明天想要你这样叫那你到底应该怎么叫？好在这跟第一种语境的不同之处在于，论坛与受众是双向选择的过程。因此，很显然，网络论坛应该有自己的坚持，我们知道，为流俗所杀的例子实在太多了。这里存在着两个困境，一是曲高和寡，一是随波逐流。也就是说，鹅在能鸣的情况下有时候也是会被主人杀掉的呀。
材与不材，这是一个很难把握的度。在这个尴尬的时代，我们要如何才能恰如其分？如何才有摆脱平庸的可能？我想，努力罢了。
沧海两周年了。这么多人的努力，这么多人的喜怒哀乐在这里汇集成了一部编年史。现在，这部编年史或许还不够厚重，但其中必定有值得我们一读再读的浓墨重彩的篇章。我想，在前进的过程中，考虑一下这些困境，对于我们更好地往前走应该是有好处的罢。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超越这个平庸的时代和这个时代的平庸，迎来像庄周先生所生活的那样一个最好又最坏的时代。
2007.8.3于军都苑若水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