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少女时那场预谋中的婚姻得以如愿,瑟曦或许有望逃脱命运的诅咒。当时泰温公爵一心想与坦格利安王室攀亲,打算将瑟曦嫁给王太子雷加,不料被伊利斯国王毫不留情地羞辱了一通,说什么主人怎能与奴仆通婚。瑟曦嫁给王子的梦想落空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没多久伊利斯发了疯,众叛亲离,本该誓死勤王的泰温见风使舵倒向了雄鹿公国与临冬城一边,伊利斯也死在詹姆剑下,瑟曦没能嫁成王子,却嫁给了国王劳勃,成了七国的王后。
当上了王后的瑟曦并不幸福,劳勃是一个好战士、却不是一个好国王,更不是一个好丈夫。瑟曦的美丽与骄傲,决定了她不可能委曲求全,她依然毫无顾忌地与詹姆保持着从青春期就开始了的不伦之爱,甚至还生下了三个孩子。血亲乱伦是人神共愤的禁忌,但瑟曦并不以此为耻,在面对艾德史塔克的质问时,她坦然答道:詹姆和我不只是姐弟,我们根本是分成两半的同一个生命,我们共享同一子宫。当我俩结合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完整。不过,严格说来,这对孪生姊弟的爱情本质上是自恋:“我是如此美好,谁都不配享有这种美好”。于是情欲放弃了向外寻求对象,转而投向自身,就像是水边独照的美少年那喀索斯。在这里,瑟曦和詹姆则互为镜像,彼此求索,爱得难解难分。
然而爱情在瑟曦生活中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她的雄心远远超出了君临的城墙。入主红堡之后,瑟曦对权力的迷恋日甚一日,只要是能够离铁王座更近一点,再近一点,她乐于付出一切。可事实证明瑟曦并不具备王国领袖的资格,影响她的权力王座稳固程度的,倒不是她的私生活,根本原因在于她缺乏足够的政治智慧。她有头脑,但缺耐心;有想法,但缺远见;够敏锐,但缺判断。她的词典中,没有斡旋和迂回,自认大权在握,面对扑朔迷离的棋局,抱定“赢不了就掀桌子”的念头不肯撒手,这让她在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处处掣肘:她试图遮掩乱伦的事实,却被小指头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想打压艾德史塔克,却用力过猛,终至两大家族兵戎相见;她无法约束乔佛理,但也绝不允许别人约束他;她对岌岌可危的君临束手无策,却处处提防力挽狂澜的提利昂,甚至派人暗杀他;面对各怀肚肠的群臣,她只能气急败坏地一次次痛骂他们没有长老二……至于乔佛理横死、提利昂弑父、教会势力崛起等等一连串事件,更是给了她连环重击,群龙无首的君临彻底成为一个烂上百倍的烂摊子……她的所有努力无非都是在不归路上走得越来越远。
詹姆对爱情的态度与姐姐又有不同,从少年时代起,爱情就是他的全部。他是七国最俊美的男子,高大英挺,金发飘扬,有着“闪亮的碧眼和利如刀锋的笑容”,有着让人连目光都很难移开的王者风范。单凭个人魅力,他就能让人们誓死效忠。可除了瑟曦,他对其他女人毫无兴趣;他是泰温最器重的继承人,可为了与瑟曦长相厮守,他放弃继承权去当了御林铁卫;最惹众怒的一桩当数他将无意中撞见两人苟且的布兰抛下塔楼,而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叹了口气,说了声“瞧瞧我为爱情做了什么”。
是的,为了爱情詹姆什么都愿意去做,而且的确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样的爱情简单、纯粹、直接,甚至可怕,但拥有这样一份爱情却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不过,瑟曦要的远不止爱情,或者说,远不止詹姆一个人的爱情。瑟曦爱詹姆不假,但她更爱权力,跟詹姆将爱情奉为圭臬一样,为了权力的宝座,她可以付出一切,而美色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她谆谆教导珊莎:“眼泪并不是女人惟一的武器,你两腿之间还有一件,最好学会用它。一旦学成,自有男人主动为你使剑。”她信奉这一哲学,且身体力行。
“她是个撒谎不眨眼的烂婊子,她和蓝赛尔、奥斯蒙•凯特布莱克,甚至月童上床!”提利昂太了解自己的兄弟了,一句话就直指詹姆的死穴,就像再一次劈空斩落的多拉克斯弯刀。他的爱情就是个笑话,而且一直都是:他不在乎荣誉、不在乎生命、不在乎名节、不在乎封地,蔑视诸神、嘲弄一切,只为了与瑟曦天长日久地厮守下去,可到头来,自己居然要与月童分享爱人。
残酷的真相让詹姆深感绝望,可他也不能因此伤害瑟曦,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他的人生篇章也从此揭开新的一页,一直以来,他任性、跋扈,恣意妄为,人莫予毒,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历经断手和情伤的双重磨难之后,詹姆才迈出向一个男人的成长之路。至于能否得到最终的救赎,还有待时日。
瑟曦与詹姆的禁忌之爱,从诞生之日起就伴随着诅咒和阴影,注定会以悲剧收场。然而尽管可悲,爱情仍然是爱情。假如姊弟俩能预见到将来的一切,他们会悬崖勒马,及早结束这种不伦关系吗?恐怕不会。爱情从来不讲逻辑、不论利弊,或者说爱情本身就是一件自成逻辑和自求圆满的事情。这很荒唐,也很残酷,荒唐得让人无从批驳,残酷得让人不忍猜想他们的结局。如果说提利昂与雪伊让我们看到爱之脆弱,罗柏与简妮让我们看到爱之盲目,雪诺与耶哥蕊特让我们看到爱之无奈,那么从瑟曦姊弟俩身上,我们只能看到爱之毁灭。心高气傲的泰温公爵对提利昂的降生耿耿于怀,将这个丑陋、畸形的小魔猴视为耻辱,但他的愤怒一直都找错了对象,早在提利昂出生之前,瑟曦与詹姆的畸恋已经不可收拾,毁灭的种子已悄悄播下,犹如远方的蝴蝶振翅扇起微风……造化弄人,一辈子深谋远虑的老狮子在每一次改朝换代的大动荡中都站对了队,却看不到眼皮底下潜滋暗长的毒瘤。最终,祸起于萧墙之内,姊弟俩的畸情终究酿成飓风,将整个家族拖向了万劫不覆的深渊……
瑟曦曾经说过:爱是毒药,虽然甜蜜,但依旧能杀人。她说漏了关键的一点:爱本身不是毒药,误入歧途的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