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凭什么说你爱我

凭什么说你爱我

头痛。欲裂的痛。好象有小人执一把锤在脑袋里钝钝地敲,敲核桃一样,不敲裂誓不罢休似的。眼睛热起来,似乎有东西就要从眼睛里喷薄而出了。

我知道自己是发烧了。拉开抽屉,找几片药,胡乱吞下,睡。

可是,部门主管吴,那个终日阴沉着脸的男人婆很快来了:“云飘,你这是做的什么文案?乱七八糟!嗬,瞧瞧,你终日打扮成这个样子让谁看?”我努力睁开眼,想分辩:文案哪儿不对了?哪一次不是你拿着我的文案稍改几个字变成你的然后到老总那儿邀功请赏?我打扮什么了?工作服而已。职业装而已。生得比你好看而已。况且,工作和外貌有关吗?!但我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她拿着文案扬长而去。

我正独自呆坐生气,老总忽然来了。老总微笑着说:“怎么了,云飘,看起来情绪不太对啊?”我诺诺。老总忽然疾言厉色:“你和吴主管不要整天闹别扭!要团结!精诚团结才会有大智慧!”

我的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想说什么,丈夫夏风忽然进来了。他看也不看老总,大瞪着眼对我说:“女人就该相夫教子!”

“不!——”我终于喊了出来,原来是一场梦。枕头已是湿了,头却是越发的痛,脑袋里小人锤头的力度和频率都大大增加了。也有个阴沉着脸的上司在督促它吗?

温度计。我支撑着找到温度计,把它夹在腋下。我感觉到自己口鼻眼都在喷火,手脚连同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木木的,像不是自己的,却又清楚地感觉到酸痛。云不敢闭上眼睛,瞪视着水银柱一格一格地上窜。已经有过一次因为睡着压折温度计的经历,云不想也害怕让它重演。水银柱已经窜过39`C了。云知道自己必须看医生了。

我拨通夏风的电话。我听到钥匙开房门的声音。睁开眼,夏风正站在床前,高高地俯视着我,问:“怎么着?去医院吗?”

尽管平卧着,看夏风无须仰视,但我还是感到有一种山一样的东西压过来,夏风的高大和遥远使我不由缩紧了自己。

“输液吧。”夏风断然说。然后给医生打电话,简单地说了两句,把手机交给我:“你自己说。”

医生很快来了。我看到医生的T恤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天气很热吗?我恍惚记起正是仲夏时节,我忽然觉得自己热得要燃烧起来了,口鼻眼一直在喷火,可怎么一滴汗也没有呢?是被烧干了吗?我听到医生在对夏风说什么,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是总有什么声音在干扰。是电视。夏风在看电视。球场比赛喧嚣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过来。头越发地痛了。我忽然觉得冷,像冰水漫过周身,每个骨缝都浸透了寒气。没有吊液的一只手抓过毛巾被往身上裹。裹了又裹,还是冷。夏风在身边吗?他看不到我需要被子吗?眼睛里就汪了泪,睫毛一颤,泪就涌出来了。滚烫的泪流过滚烫的眼角,流进滚烫的耳廓,很快就蒸发了。又一阵球场喧嚣涌过来。脑袋里的小人恐怕就要成功了,脑袋在下一个瞬间马上就要裂开了。

我说:“我冷。”

于是夏风去了另一个房间。伸手摸,果然就找到了遥控器,我按下了静音键。

夏风把毛巾被盖在我的身上。暖暖的感觉覆盖下来,我立刻又睡着了。

怎么又去逛商城了呢?一件件华美的衣服,看过来看过去,总是因为样子太时尚,顾恋着离开;而样子稍微说得过去、不会遭男人婆诋毁的,或者质地太次,或者标价太高,偌大的商场竟然找不到一件合适的。朋友们最近总说云衣服落伍,把自己裹得像70岁。我觉得自己是该买件象样的衣服了。累。双腿灌了铅似的。突然,云眼前一亮,一个模体身上的衣服简直太美了:白色的绣花小款短袖上衣,裁减简洁流畅;下身是一款绿色的中裙,那种绿,是草原的颜色,不不,应该说是雨后草原的颜色,是一夜春雨后新叶初萌的草原颜色,清新,亮丽,带着逼人的青春气息。而裙子的款式长短,既不是张扬的有失端庄的短,又不是有曳地礼服之嫌的长,而且标价只有300多元。我心里一阵惊喜,就是它了!我请售货员拿过来试穿,果然,这套衣服简直就是为云量身定做的!可就在这时,云看到了标签:每件。也就是说,仅上衣500多元。再看,裙子上也有一个标签,是600多元。心有些灰冷。我依依把衣服脱还给售货员,胡乱说个不要的理由。售货员傲慢的冷让我自惭形秽。

又一阵喧嚣声涌来。我再次醒来。是球赛的声音。医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打过一针,又让我吞下什么药。我依然昏昏沉沉睡着。

怎么还在睡觉呢?我想起昨晚还发了一点面,孩子想吃包子。孩子不喜欢外面买的包子,我总是自己做给他吃。衣服也要赶快洗出来,这么热的天,不洗就馊了。阳台上干了的衣服要收起,衬衣要熨,皮鞋要擦。再收拾房间,时间恐怕要来不及了。不行不行,要迟到了。迟到要扣奖金的。可怎么这么困?像是几百年没睡觉似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我听到夏风在说:“女人嘛,就是做饭洗衣服的,大男人怎么能干这种活?”

可是还要去参加会议呢,马上就要开始了,领导们已经就座了。有谁说了句什么,忽然哄堂大笑起来。笑什么呢?笑我吗?果然大家就看着云,我慌了,不知所措地抻抻衣角摸摸脸,大家又大笑起来。老总举着个巨大的酒杯,说,云飘来晚了得罚酒!我连说不行不行,就有人不由分说给云猛灌下去。胃里立刻有一团火烧起来,我狠命撕抓着胸口,夏风迎面走过来,冷冷地说:“喝酒的女人还叫女人吗?!……”然后扬长而去。

“夏风——夏风——,你听我解释——”我追出去,可哪有夏风的影子?云大叫:“夏风——”

夏风听不见我的呼唤,早已不见踪影。身边有个声音说:“我爱你,飘。我愿意你倚靠的肩。你飘飞,我追逐你的影子;你化雨,我做你的土地。你太柔弱,柔弱得让人担心;你太委屈自己,为什么不肯释放自己的情感?”我泪眼婆娑,心在拼命挣扎,人在拼命摇头:不,不,不,……

“别动!”睁开眼,是夏风正按住我输液的胳膊。球赛依然激烈,欢呼声依然热闹。

三瓶液体终于输完了。头痛的感觉并没有减轻。用手模摸,脑袋竟然还完好无损。摇摇摆摆去卫生间,身体轻飘飘的,像在云里走。忽然,有一种力量扼住了我,一瞬间,我感觉大脑和心脏完全被这莫名的外力挟制住,身体像落叶一样飘起来……

死如秋叶之静美。

“云飘!云飘!”是谁在喊?静美。我喜欢这个词。就是这样,静美得像一枚落叶。

别吵。

死如秋叶之静美。我喜欢。

小说:凭什么说你爱我

“云飘!云飘!”是夏风吗?夏风的声音淋了雨吗?为什么湿漉漉的?别管我,夏风。死如秋叶之静美。让我去,让我去……

“云飘!云飘!”是夏风在喊。我重新感觉到身体的存在。感觉到夏风的手紧握住我的,他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我想说没事的,但只是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声。

…………

脸。面前是无数张脸。先是老总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然后是男人婆阴险的脸,接着是夏风面无表情的脸,还有许多冷嘲热讽的脸,皮笑肉不笑的脸,挤眉弄眼的脸,献媚谄笑的脸……不——我惊出一身冷汗,大叫一声——原来,夜已经过去,朝阳的金光正穿窗而来。

客厅里,夏风正在弯腰拖地板,厨房里隐隐飘来饭菜的香味。看到我醒来,夏风一脸的惊喜。他扔掉拖把,快步走过来,蹲在我的面前,深深地注视着我,轻声问:“飘,好些吗?”

我晃晃头,那执锤小人已是杳杳,头竟是一点不痛了。“只是有点晕。”我说。

夏风把我的头抱在他的胸前,说:“飘,我爱你。快点好起来吧。”我静静看着他,说:“风,我死过了。”泪便不可抑地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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