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5日星期六
拍摄黑枕黄鹂的计划终于付诸实施了。
20多天来,一直在等建华的电话。从过了春节,我就和他商量今年拍摄黑枕黄鹂的事情,没有这位“第四类鸟人”的帮助,我恐怕很难实现拍黄鹂的计划,他对周围几个山头的鸟情非常熟悉,以至于哪块石头下面住过猫头鹰,哪棵树上什么鸟筑过巢都能了然于胸。自从我把翠鸟的照片送给他以后,我们双方都产生了强烈的合作欲望,所以把寻找黄鹂窝的任务交给他是再合适不过了,这个人有着对鸟类的持久兴趣并且热衷于参与各种鸟类活动。
周六下午3点多,我们相约来到刺槐沟。建华领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向沟里走去,他说这个窝是他发现的3个黄鹂窝当中唯一适合拍摄的,另外两个都建在十几米高的树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白花花的槐花和杂乱的枝条,我什么也没看见。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他已经看见黄鹂在窝里孵卵。他连指带说,向我仔细描述载有黄鹂窝的那棵槐树,我用望远镜仔细搜索,终于看见了。
黄鹂果然把窝建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在一个Y型树杈分叉的地方,黑枕黄鹂用草茎编织了一个杯状的巢,目测直径不到20厘米,因为黄鹂伏在窝里,头和尾都露在外面,成年黄鹂鸟体长约为26厘米左右。建华说这个窝不大,如果黄鹂每次产卵3—5枚的话,这一窝最多是3个蛋。
发现这个黄鹂巢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因为黄鹂一定会把巢建在枝繁叶茂十分隐蔽的地方。今年黄鹂来的比往年晚10来天,自从第一次听到它在树梢上鸣叫,我也在找它的巢穴,但一直没找到。资料显示“黑枕黄鹂喜在阔叶树上营巢”,并且它总是栖息在大杨树上,那些杨树高达3、40米,即使看到也无法拍摄,令人十分沮丧。现在这个窝建在槐树上,并且在沟里,两边都有制高点,这就让人兴奋了。槐树枝造型古朴遒劲,树皮粗糙,沟壑纵横,与鸟类的羽毛产生强烈反差,因此是最适合站鸟的树枝。
开局好像很好,明天架伪装网观察。
2010年6月10日
在拍鸟使用的各种器材中,我认为伪装网是必不可少的,对于一幅高质量的作品,它的贡献不亚于镜头,因为伪装网拉近了人与鸟的距离。
在花费重金购置了各种长枪短炮,并且经过实战和大家的充分讨论之后,鸟人们终于达成了共识:近是硬道理。高质量的鸟片必须在镜头的射程之内拍摄,一旦超出射程,再牛的镜头也无法表现出羽毛的细节。一方面这是光学镜头的物理特性所决定的,另外,距离远了之后,镜头和目标之间厚厚的那层空气,也严重影响成像的锐度。所以,一支1万元的镜头加一张300元的伪装网得到的效果,往往会好于一门价值5万多的大炮。
不了解这个结论新鸟人往往迷信大炮的威力,以为有了大炮就指哪打哪了,而实际上,拍摄体长15厘米内的小鸟,600毫米镜头的有效射程不会超出20米,最好是在15米内。了解这个结论的鸟人,喜欢使用伪装网的也不多,因为它严重限制了机动性,呆在网里只有1平方的活动空间,并且极度枯燥。但是,扛着十几公斤的器材转悠一天,能有几次机会靠近野生鸟类到20米内呢?在我的教唆下,有几个朋友开始喜欢上了伪装网和伪装帐篷,进入了以逸待劳的境界。
在野外植被茂密的林地里,伪装网是很容易架设的。利用一棵桑树斜伸出来的枝条,我把网挂在距离鸟巢25米的斜坡上。铺上座垫,靠着摄影包,可以很舒服地躺在网内。阳光无法穿透茂密的树林,天气还不是很热。槐花已经到了凋谢的时候,树林里还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一阵山风吹来,槐花像雪片一样簌簌落下-------如果能耐得住寂寞,这种等待也算一种享受。
黄鹂是警惕性很高的鸟,我相信它一定会注意到巢的附近多了一些颜色异样的东西,虽然伪装网是迷彩的,但毕竟不能完全融入绿野之中。昨天有人说鸟类都是色盲,我认为这个说法很可能不正——如果鸟类都是色盲的话,那它们就不必长出五颜六色的艳丽羽毛了,特别是在求偶期,如果雌鸟都无法分辨颜色,那雄鸟费劲长出的繁殖羽岂不都是白费蜡?
架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观察,从伪装网的角度拍摄这个鸟窝是仰拍,只能拍到雌鸟在窝里孵卵的画面。雌鸟静静地趴在窝里,一声不出,但它并没有睡着,眼睛还在机警地四下张望。这个时期是不能再靠近一步了,惊扰会导致亲鸟弃巢,要拍摄哺育的画面,必须等到小鸟出壳,亲鸟喂养3到5天之后,这个时期它不会弃巢。
黄鹂的孵卵期大约15天,由于最近总是下雨,小鸟出壳的日子可能要延后。
2010年6月29日
小黄鹂已经出壳一周了。
我从望远镜里看到两个粉红色的小嘴偶尔露出来,建华坚定地认为窝里有3只小鸟,到底出生了几只,答案很快就能揭晓。亲鸟大约每小时喂食2到3次,每次都叼回来一寸多长的虫子,小黄鹂张着大嘴抢食,建华说这就好像是每天给小孩子吃大号的火腿,它们会长的很快。
拍摄点已经选好,旁边的一棵槐树直径不小于40厘米,主干距离地面12米的地方分了3个叉,必须利用这3个树杈搭建一个工作平台,下面再倚靠树干做个梯子,把器材搬运到这个平台上。这个平台的角度能够俯视鸟巢,如果一切顺利,鸟窝里的乾坤就能很快明了。
搭建这个平台的过程和鸟类在树上筑巢非常类似。石头、建华和另外两位专门在工地上搭架子的专家承担了这个艰巨而繁重的工作。他们往山上运送了几十根木方,从早上8点开始,耗费了5个多小时,用铁丝和木方搭建了一个几乎完美的空中掩体。
树干非常粗壮,梯子和平台也很牢靠,但我已经快30年没爬过树了。记得最后一次爬树是为了上去摘马蜂窝,被马蜂蛰的剧痛也不敢松手去扑打。到了现在这个岁数,恐怕绝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了爬树的爱好,但为了去实现那些心中向往已久的目标而不得不爬树的时候,还应该都能爬上去。
坐在这个12米高的掩体里,四面看去都是鸟类的视野,特别是具有比较开阔的俯视视野,这和人类只能在两维平面上活动的视野区别很大,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窝里有3只黄鹂的幼鸟。
小鸟眼睛已经睁开了,头上只有稀疏的绒毛,皮肤裸露,翅膀上长了一排排粗大的羽毛管。小鸟的嘴已经长的几乎和成鸟一样大,样子很丑陋,但我非常理解它的长相,这才是自然界当中为了生存最合理的长相。大嘴用来从亲鸟口中抢食,抢来的食物转化为它翅膀上的飞羽,早一天把翅膀长硬,早一天离巢,就多一分成活的机会。
接下来,应该是石头和我,加上窝里的3只小鸟,我们共同等待亲鸟叼着虫子回来。
2010年6月30日
亲鸟需要一些时间熟悉适应这个空中掩体,等它认为这个物体确实无害的时候,它会回来的。我和石头轮班在树上值守,第一次拍下亲鸟叼着虫子回来,是累计等待了12小时以后。
拍鸟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是主角登场的那十几秒。准备越艰苦,等待越漫长,主角出现在取景器里的那一瞬间,心跳的速度就越快,手就抖的越厉害。从图片EXIF记录的时间看,亲鸟第一次在巢边停留的时间为16:53:55---16:54:17,历时23秒钟,喂了一条虫子,我一共拍了66张照片,回来仔细看了看,只有2、3张比较实,其余都是虚的,有的是根本没对上焦,有的是因为快门速度太低,树林里光想太暗,鸟一动就是虚的。
黑枕黄鹂哺育图的诞生,是一个成功的标志。为了这一刻,已经计划了一年多的时间。09年在自留地拍摄了45种鸟,经过甄别和思考,从去年下半年,其实就已经确定了2010年深入拍摄黑枕黄鹂的计划。一是因为黄鹂这个鸟外表确实漂亮;二来是因为它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杜诗圣那“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名句已经传唱千年,这就使拍摄黄鹂的摄影作品具备了更高审美价值的可能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经过一年的观察,可以确定黑枕黄鹂就在附近的山上繁殖。
准备工作主要是搜索文字资料和图片资料,其中最有价值的文字资料是发表于2003年03期《东北师大学报(自然科学版)》的《黑枕黄鹂繁殖习性的研究》一文,由刘多、高玮、王海涛 、相桂权 、张克勤等完成,论文的作者均来自东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这篇论文对黑枕黄鹂的分布和数量、迁徙及活动规律、繁殖习性作了全面系统的报道,关于黑枕黄鹂的理论知识,主要来自这篇文章。此外,建华也提供了很多在野外观察黑枕黄鹂的经验,他对黄鹂的习性非常熟悉,因为曾经饲养过。他根据鸟巢的大小,就能推断这个巢里幼鸟的数目,并且说的很准。另外,他也能大致能听懂黄鹂各种鸣叫的含义,这简直有点公冶长的意思了!
关于黑枕黄鹂的图片,搜索到的好的图片主要出自两个人之手,一位是“羽衣甘蓝”,一位是“走进黄河口”。其中羽衣甘蓝找到了黄鹂的巢,进行了较深入的拍摄,走进黄河口的图片拍摄了黄鹂的幼鸟捕食昆虫的情景。这些图片一来代表了目前为止拍摄黑枕黄鹂的成果,二来也印证了很多论文当中的理论知识,对于指导这次拍摄实践具有重要价值。如果两位前辈老师能看到这些文字,一定能够收到来自斑马的感激之情。
就像上次拍摄翠鸟一样,作为一个自认为执着勤奋的鸟人,我希望自己的拍摄活动是经过周密计划和充分准备的,如果运气好,那是老天帮忙,如果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至少也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2010年7月5日
一场大雨过后,山林里的空气非常清新,到处弥漫着绿叶和泥土的清香。再一次来到空中掩体,只见鸟去巢空。从6月5日第一次看到这个鸟巢,到今天正好一个月。不知道明年黑枕黄鹂还会用这个巢繁殖小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