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亲举办“家祭”
2005年10月,父亲将最后的遗书交给我们。
遗书中写道:“九十二岁,风烛残年,危在旦夕。凡事必先有考虑,以免临时慌乱。因此留此遗言。李冰天、李炎天是李家的主要继承人,其责任重大。我死后的善后,由李冰天、李炎天负主要责任处理。进行家祭,不要公祭,越简单越好。”
2008年下半年,父亲的病情持续恶化。9月,我召集开了一次家庭会议,正式研究父亲身后的有关事情。我们决定的原则是:按父亲生前的要求,完全由我们子女主办家祭。先在家中设置灵堂,后在八宝山殡仪馆进行小规模的告别,只请少数父亲生前最接近的亲朋好友参加。
父亲离我们而去的当天,在处理完医院各项事务后,我回到家中已近中午。下午14时,我向太原军干所报告了父亲去世的消息。
当天下午约16时,国内各大网站首先登出父亲逝世的有关消息。接着1月4日和5日,不少省、市的地方报纸也相继刊登了有关消息。各大网站和地方报纸不仅有父亲逝世的短新闻,还有长篇的文章报道。
消息传播的速度之快,范围之广,一时间成为“热点”新闻。父亲的老战友、老同事、老下级,原身边的工作人员,以及老战友的夫人们和子女们都从网上得到这一消息后,纷纷来电话、打手机和发短信表示哀悼和慰问。
1月5日下午,太原市民政局和军干所的领导一行四人赶到北京,我和李小征与他们见面。我向他们汇报了父亲自2008年12月初第二次报病危后的病情发展、治疗和抢救过程,汇报了我们对父亲后事安排的想法。我们双方对父亲后事安排达成了三点一致意见,即“小规模、家庭化和力求俭朴”。
1月8日,家中设置了父亲的灵堂。
灵堂布置的很简单,在客厅的窗前,将饭桌铺上一块黑布,摆上父亲的遗像,这张遗像是父亲1964年五十大寿时,着军礼服照的标准像,从未公开发表过。这张遗像与网上热传的那张1955年的标准像相比,显得更加庄重、慈祥。
遗像前摆着香炉和鲜花,桌前摆放着我们五家儿女子孙敬上的鲜花和挽联。窗帘上挂着横幅与条幅。横幅为:“李作鹏将军安息”,条幅是我选自父亲在1995年写的一首小诗中的两句:“生为军人,死为军魂”,“为国为民,无悔无恨”。我认为,这十六个字,体现了父亲一生的追求和无悔的心愿。
灵堂两侧摆满了亲朋好友陆陆续续送来的花篮和挽联。摆放着《李作鹏将军生平》。
1月11日下午,我到八宝山殡仪馆办理父亲告别仪式的相关事宜。租用场地(东礼堂)、花圈,定制横幅、鲜花等具体事项。不到两个小时就全部落实了。告别仪式确定在1月17日上午九点半钟。
第二天(12日),我即向干休所领导报告了我们的安排。
1月13日,我们向来往最亲近的亲朋好友(约五、六十人,其中二十多人是直系亲属)发出告别仪式的通知。
1月15日下午,我再次到八宝山殡仪馆业务室,最后落实告别仪式准备情况。接待我的业务员仍是非常热情,他引导我到工作间看正在制作的横幅、花篮和遗像等,并承诺第二天下午(16日),所有制作的横幅、花篮、遗像和花圈等均可摆放到告别室。
1月16日下午,我姐姐和妹妹等人按约到殡仪馆告别室,往已摆好的花圈上别挂挽联。她们回来后告诉我:“告别室的横幅、花篮、花圈等都已摆放好,一切顺利。”(右图:已准备好的告别室现场)
此时我想,一切都已提前准备妥当,明天的告别活动用不了一小时就可以结束。
当晚21时,在我家附近的宾馆内,中纪委干以胜副书记、交通部李盛霖部长等一行召见我。干副书记向我传达了胡锦涛总书记、习近平同志对我父亲丧事的三条重要指示。我“服从中央决定”,同意第二天的告别仪式和遗体火化不再进行。
17日当天,我们不断接到电话、短信。
有人这样发来短信:“救民革命本自心,作囚领过有别情,回首何人无憾事?放眼世事多不平。”
也有人这样发来短信:“将军浴血百命搏,赤胆忠心为党国,随他任何不平事,春秋九五驾鹤去。”
还有人这样用短信发来挽联:上联是“扫北征南 作鹏铁骨铮铮魂魄绕昆仑 百战勋业 倾蒙误判”;下联是“护海巡洋 将军刚肠烈烈肝胆昭日月一代恩怨 顿成悲端”。
1月18日,在中纪委有关部门的直接安排下,父亲的告别仪式开始进行。
清晨,我们子女及亲属二十余人,按计划安排7点半前到达安贞医院太平间的告别室。
7时30分,父亲开始进行简单的整容。
父亲躺在灵床上,面色安祥。身着一套藏蓝色西服,深蓝领带和浅蓝条纹衬衣。那套西服是我大姐李大征夫妇去太原看望父亲时,在太原最好的西服店为父亲定做的,父亲很喜欢,生前舍不得穿。
父亲身上盖了一块红丝绒布,代表“喜丧”的寓意。
告别室的电子屏幕上写着《父亲李作鹏将军千古》,屏幕下放着父亲着军礼服的遗像。四周摆放着花圈。
我们兄弟姐妹及亲属们列队站在父亲的灵床前,最后向父亲深深的三鞠躬。
此时此刻,我心中默默地说:“永别了,亲爱的父亲。您和母亲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安息吧,一路走好。”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三鞠躬完毕,我们走到父亲身旁。我轻轻地抚摩着父亲那苍苍白发,心中默默地对他说:“原来,您的老战友、老同事、老部下及他们的夫人、子女都要来送您最后一程,现在来不了了。许多人到家中的灵堂悼念您。我代表他们向您做最后的告别。”我又说:“还有许许多多素不相识的人民群众,在网络上祈愿您‘一路走好’,人民没有忘记您。如果您的在天之灵感悟到了这一切,您可以欣慰地瞑目了。”
所有的人都痛哭不止,我们轮流走过去,把脸贴到父亲的脸上,最后一次吻别他老人家……。
小征的女儿、女婿向姥爷行最后的军礼。
炎天的爱人,替远在国外学习的儿子,向爷爷念最后的告别信。并把这封信放在爷爷的上衣口袋中。
从家乡专程赶来的亲戚代表们,按家乡的风俗,在“族长”脚下长跪不起。
8时30分,灵车到了。
我儿子李羽(长孙)手捧着爷爷的遗像,走在最前面,六个抬灵人抬着父亲的灵柩缓缓随行,离开了告别室。
按照规定的行车路线,车队一路绿灯前往八宝山殡仪馆。
9时20分左右,灵车到达八宝山。通往殡仪馆的道路旁停着警车,道路中央站着指挥车队的交通警察。我们车队被引导驶入殡仪馆最北面的大门,这里是殡仪馆的后院。
9时30分,我们再次与父亲最后告别。深深地向他老人家三鞠躬。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捧着父亲的骨灰回家,与母亲骨灰一起,摆放在灵堂中。
《李作鹏将军生平》是我们子女根据父亲的革命经历而写的,早在父亲病重时就已定稿。
《生平》内容如下:
我们敬爱的父亲李作鹏,因病医治无效,于2009年1月 3日7 点40分在北京逝世,终年95岁。
父亲生于1914年4月,江西吉安流家坊村人。
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转入中国共产党。
红军期间,历任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传令兵、朱德总司令警卫排卫士,中革军委谍报科见习科员、机要科科员。1933年起,历任中革军委二局参谋。参加了反击国民党军队一至五次围剿,保卫中央苏区革命根据地等战役。
1935年,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时任中革军委二局二科科长。在长征途中多次截获、侦破敌军电报,为中央红军粉碎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四渡赤水,翻越雪山,走出草地,胜利到达陕北,做出了重要贡献。
1937年下半年,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第三期学习并担任军事班参谋训练队队长。
1938年任八路军第115师侦察科长,1940年任115师作战科长兼侦察科长,1943年3月任山东军区司令部和八路军第115师司令部参谋处处长。
抗日战争开始后,八路军第115师在山西、山东广大地区,坚持敌后抗日游击战争,创建抗日根据地,扩大抗日武装力量。父亲参加并指挥了打击日寇和敌伪顽固势力的多次战役,沉重打击了敌人的军事力量。1945年8月,指挥滨海第4团、鲁中第11团及军区特务团攻打和收复山东临沂等城市,临沂解放后,兼任临沂警备司令。
1945年9月,奉党中央的命令,协助罗荣桓政委,负责组织115师主力部队分批开赴东北战场。
1945年11月,任东北民主联军前方总部参谋处长,参加了著名的秀水河子歼灭战。
1946年6月任东北民主联军第1纵队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参加了“三下江南”战役和1947年的夏季、秋季、冬季攻势。
1948年6月任东北人民解放军第6纵队副司令员兼第16师师长。
1948年10月在辽西,指挥两个师的部队,切断廖耀湘兵团向沈阳的退路,歼敌两万八千余人,对全歼廖耀湘兵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为辽沈战役的伟大胜利做出了突出贡献。
1949年4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43军军长。
1949年5月参加了渡江战役,7月参加湘赣战役,8月参加赣南战役,9月底参加向广东进军的战役,并解放广州市。
1949年11月,在解放广西的粤桂边战役中,指挥43军,击溃白崇禧主力鲁道源兵团,全歼张淦兵团,俘敌兵团司令张淦,消灭敌军三万四千余人。
1950年春,指挥43军参加解放海南岛战役。从强渡琼州海峡,到解放海口、三亚,所向披靡。歼灭守敌一万七千余人。
1950年6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5兵团参谋长兼广东军区参谋长。
1950年秋,任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南军政大学副校长。
1951年3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高级步兵学校校长。
1953年1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高级步兵学校校长、党委书记。
1955年至1957年,在南京军事学院战役系学习。
1955年9月,被授予中将军衔。
1957年10月,任中央军委训练总监部陆军战斗训练部部长。
1959年1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军事训练部部长,兼任中央军委军事训练委员会秘书长。
1962年6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副司令员。
1967年6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第一政委。
1968年3月,任中央军委办事组成员。
1968年9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海军第一政委。
1969年4月,在党的第九届代表大会上,当选中央委员会委员,在九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中央政治局委员,在第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一次会议上任中央军委委员。
1969年6月,当选为海军党委第一书记。
父亲的一生是为中国人民解放奋斗的一生,是为中国富强奋斗的一生,是为实现共产主义信念奋斗的一生,父亲用其一生践行着忠诚、正直、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品德。他曾说:“生为军人,死为军魂,为国为民,无悔无恨”。
父亲是我们的人生楷模,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们坚信:真理和事实是永远不能磨灭的!历史将证明一切!
父亲在晚年笔耕不止,将心声溶于文字,为我们留下宝贵的遗产。我们将整理出版,实现父亲的遗愿。
衷心祝愿我们的父亲、母亲在新的世界里生活的幸福安康!
李大征李幼征 李冰天 李小征李炎天
2009年1月3日
鉴于父亲去世后的社会反映,在《生平》的最后,我们又另加了一段百余字《致谢》。《致谢》原文是:
自父亲去世后,父亲生前的老战友及子女、原身边的工作人员和曾与父亲接触、交往过的各界人士,都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并通过各种途径向我们表达了深切的哀悼之情。
特别使我们感动的是,许许多多、成千上万素不相识的人民群众,在网络上发出了“老将军,一路走好”、“老将军,人民不会忘记你”的祈愿。
我们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有所感知,一定会深感欣慰!
在此,我们全家向所有表示哀悼、关切之意的人们,致以深深的感谢!
父亲没有离开我们!父亲永远和人民在一起!
父亲的一生结束了。九十五个春秋,浓缩在这本七十余万字的《回忆录》中。每当我翻开《回忆录》,那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场面就展现在我的眼前,“砥柱中流”,“愈挫愈奋”八个大字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回忆录》留给我们的是那一代革命军人崇高地精神、坚韧地信念和无尽地勇气。父亲是革命队伍中的普通一兵,他“无悔无恨”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我受父之命,整理他的书稿、珍藏照片和收集、核实历史资料时,得到了父亲老战友宋维栻、周伦、迟泽厚,父亲老朋友张思之律师,学者余汝信、舒云及黄春光、邱路光等人的大力支持与帮助。同时张思之、高文谦、丁凯文、舒云、徐海亮、刘统等人还将其著作赠送父亲。在此,我代表全家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书中许多照片由于年代久远,已无从查找摄影者,在此,对留下珍贵历史照片的摄影者表示衷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