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京剧院:退票不回戏
演员突然病倒而不能如期演出,要向观众致歉退票,行话叫“回戏”。
九月二十五日晚七点半,预定在梅兰芳大剧院演出《宋家姐妹》,这是北京京剧院倾力打造的现代戏,主演是程派名家迟小秋,配戏的是王怡、张建峰、张馨月、朱强、谭正岩等优秀演员。我提前一小时赶到梅兰芳大剧院。其实路上已经得知主演迟小秋正患重感冒,今晚肯定不能唱了,回戏。但迟小秋抱病到了剧场,所以我也赶过去探望探望她。
(迟小秋扮演的宋庆龄)
到了梅兰芳大剧院,看见很多观众围在大门口,听京剧院的工作人员耐心向他们解释道歉:迟小秋感冒非常重,请大家多多包涵,戏票原价退还。
我匆匆到了后台,在化妆间看见了迟小秋。令我惊诧的是,她居然正在上妆!
她满脸歉意地起身,声音嘶哑细弱,说话非常吃力。我急忙安慰她,并问她为什么还上妆?病得这么重,应该回家好好休养治疗啊。她简短地说,今晚算彩排吧,给远道来的观众有个交代。
我一时没想明白,心说病成这样,怎么排演?唱不出来了,如何对观众交代?
但见她如此痛苦的样子,我也不敢多说多问了,就折进了剧场。
剧场里已经坐了很多观众。
离开演还早,我遛进剧场大厅。只见院长李恩杰先生正在专注地倾听着工作人员和观众之间的交流。
很多观众在打听迟小秋的病情,询问何时再安排演出。我凑过去,李院长解释说:很多观众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还有六位观众是山东的,乘飞机过来看戏。虽然退了票,但是就这样看着观众失望离去,剧院和迟小秋本人都觉得太对不起大家了,于是决定以彩排的名义演出,虽然戏迷和迟小秋的粉丝欣赏不到她那婉转凄美的演唱艺术了,但起码能看一台完整的演出吧。
听到这儿,我不禁对北京京剧院和迟小秋肃然起敬了。
这才叫尊重观众!这才叫真正的敬业!
(张建峰扮演的宋子文正竭力说服二姐跟蒋介石合作)
演出开始前,从二楼包厢看下去,一楼已经坐满了观众。
刘侗副院长上台向观众道歉,说明迟小秋的病情,从他的介绍中我才得知,扮演宋美龄的王怡也感冒了,也是抱病坚持演出。
大幕拉开,迟小秋扮演宋庆龄亮相登场,立刻引来一片掌声。
感觉她今晚的扮相,居然比在长安大戏院公演时还像宋庆龄!
更奇怪的是,迟小秋居然唱起来了!声音有些沙哑,但是依然有程派的韵味。
怎么回事儿?!急忙转问身旁的李恩杰院长,他笑着说,是京胡演奏师沈媛代唱的。我大为好奇,起身朝楼下乐池张望,果然看见沈媛一边演奏京胡,一边代唱迟小秋的那些唱段。
这部戏里,迟小秋的唱段很多,远比她常演的戏里唱段多,特别是有几大段专门为她谱写的核心唱段。沈媛能顶下来吗?
舞台上,迟小秋在尽心尽力地演着;乐池里,沈媛在努力地代唱着;剧场中,观众们安静地欣赏着。
我的心则一直悬着!
演出结束,掌声轰然。
我返回的路上,意外接到了迟小秋打来的电话,她声音沙哑着问我,对她今晚的表演有什么意见?还有哪些地方有问题?对新修改的地方是否满意?
迟小秋担任青年团的团长,她的敬业精神和谦虚一向很有口碑,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敬业谦虚如斯!
曾经有一位京剧演员,在我的一部戏里担任主角。演出后他主动问我对他的表演有什么意见?我傻乎乎地以为他是真心探讨艺术,就实话实说了,指出他表演上不符合人物性格、不符合规定情境、不符合生活逻辑的几个问题。不料他从此后对我很是不满——乖乖!原来人家是想听褒扬赞美的!
唱功好的戏曲演员已很难得,唱得好还会演戏的戏曲演员更难得,而同时格外敬业、特别谦虚的优秀演员,那简直是难得中之难得了!
我心底由衷地涌上一句话:向你们致敬!
向北京京剧院和迟小秋如此敬业、如此尊重观众的精神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