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梁山的豺》讲的是猎人从山里打猎归来,带回一只受伤的小豺。猎人准备把小豺当成猎狗来养,村里人都不支持,说什么豺不是狗,豺心凶险。猎人还是饲养了这只孱弱的小豺。
小豺倒是也把自己当成狗,而不是一只豺,它想融入狗的世界,毕竟人的世界里有狗,但是没有豺,狗能跟人做朋友,豺却不能。
不过,狗们不并接受这只小豺的一厢情愿,原因是它没有狗的尾巴,它有一只豺的尾巴,它是异类。人们也不喜欢这只模仿着狗的生活,狗模狗样的豺。
人是不会喜欢一只豺的,因为你是豺,而不是狗。
被冷漠的、孤独的小豺,觉得自己遭受这样的待遇是因为它有一只豺的尾巴,在一次被狗的追击中,它豺的尾巴被狗咬断了,小豺没有在尾巴断裂的时刻发出尖锐、苦痛的声音,它反而是欢跃的,仿佛看到某种希望似的。
它终于没有了一条豺的尾巴,它终于可以在狗的面前宣布:我可以脱离豺的身份。就如同祥林嫂到土地庙捐了钱,觉得自己从此就干净了,就可以不下地狱了。
狗儿们用更加猛烈的、暴风雨般的吼声与嘶咬来这只以为断了尾巴换了身份的豺。
如同祥林嫂一样,在满怀希望之后遭受到无情的打击走想绝望一样,这只可怜的小豺也走向了绝望,走向它企图变成一只狗的绝望。
这只豺当然不会冻死在新年的祝福声中,它决定要做一只豺,而不是一只狗。
于是它成了一只豺,还成了豺王,率领着一群弟兄频繁袭击村里的牲畜。
这好像是一个《水浒》的动物般。
小说的结尾作用幽默了一把,作者把这只豺塑造成一只快意恩仇的豺,它不袭击它主人的牲畜,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村里人为了自家牲畜的安全于是请这只豺先前的主人到自家院里撒尿,让他的味道飘散在村里,后来豺们再也没有来了。
很有意思的一篇小说。
人类对异类似乎从来都缺乏一种宽容的态度。
帕特里克·聚斯金德《香水》里面主人公被母亲遗弃,被世人冷漠,为何?因为他是异类,他身上没有人的味道。而当主人公制造出一种能散发人的味道的香水并滴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人们还是关注他,他开始得以认同。
宗教里,伊斯兰教和基督教都带有很大的排它性,对于异教徒的打击都非常严厉。
无数的宗族的屠杀在人类的历史也是骇人听闻的。从历史上的十字军东征,到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到非洲的宗族大屠杀。对异类的迫害从来没有停止过。
人类似乎有迫害异类的本性,心理学家说这可能来自人对异类的恐惧。
我们有一个非常出名的故事:白蛇传,不也是叫可以看作对异类的压迫吗?人是不能和妖在一起的,哪怕你和妖之间真有感情。蒲松龄偏偏不吃这一套写了本小说全是赞扬这些妖的,不过这本小说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才被人们认识,才被推为经典。
实际上最大的妖不是这些怪,而是人,是迫害异类的人。
李锐和妻子蒋韵的《人间》这是讲述的这个道理。
作者李锐说,“因为他们是异类,所以他们受到人类的排斥,在人间遭遇种种拒绝、误解,驱逐甚至是死亡,其实这也是在重新审视人类所面临的困境。”
看看今天各样的战争,纷乱很多就是来自这对异类的恐惧和迫害。
中国人虽然不信教,对异教徒能够容忍,但对异类,是不会容忍的。我们的文化里常说的:枪打出头鸟,更是不鼓励人做另类。
文化里让人中庸也有合理的,不偏不激,平和,沉静也好,只是中国人把这种高妙的道德修养完成了圆滑的人际交往的手段。孔子那个时代都看出来有这样的人,他称之为乡党。中国是有太多好好先生的,有太多口是心非的人。个性从来不是我们教育所提倡的。
对异类的认同实际上是一种宽容。宽容是走向自由的一条道路,反过来,人到了一定的自由,人也才有更大的宽容。
房龙说:不宽容不过是人的自卫本能的一种表现。
宽容是众多人类奇迹中的一个,宽容与否关乎人与人交往中的质量和文明程度的高低。
希望我们向这个文明的方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