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2010年10月17日 13:45 青岛新闻网
山鸡蛋？（图片来源：青岛新闻网）
流程图（图片来源：青岛新闻网）
记者在沧州初步了解情况后，随即赶赴几十公里外的泊头市调查散户养鸡场。（图片来源：青岛新闻网）
当地养鸡户简陋的鸡舍（图片来源：青岛新闻网）
山鸡蛋、土鸡蛋、柴鸡蛋、笨鸡蛋……
在越来越追求生活品质的都市人眼中，个头小，蛋黄颜色黄是它们共同的特征。尽管这些鸡蛋价格不菲，人们还是朴素地认为，这是花钱买健康。殊不知，不少鸡蛋贩子为赚钱，专门养小鸡生小蛋，让鸡蛋“更小、更黄”的同时，损害了消费者的健康。连日来，根据业内人士爆料，早报记者赶赴中国鸡蛋产销第一大省河北，揭开了小鸡蛋摇身变山鸡蛋入青卖高价的全过程。
岛城市场“山鸡蛋”多
经历前一阵的飞涨，最近蛋价开始回落，但跟普通鸡蛋相比，小鸡蛋的身价依然居高不下。记者调查青岛市场发现，这些大多打着山鸡蛋、土鸡蛋、柴鸡蛋、笨鸡蛋旗号的小鸡蛋，一般以盒装礼品的形式出现，一盒40枚，售价35元-40元。在便利店、水果店商贩这个阶段，销售扣点比较高，大约卖一盒能赚10元-15元。也就是说，鸡蛋经销商给他们的价格每盒只有20元-25元。再扣除4元左右的包装运送成本，每个鸡蛋平均价格只有5毛钱！
“他们凭什么能做到这么低的成本呢？开始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青岛“久和园”养殖营销经理杨建说，该企业即使一分钱不挣，礼盒的价格也压不到30元以下，所以屡屡被便利店、水果店销售商拒之门外，这让他一度无比郁闷——“久和园”是青岛排名前三的鸡蛋企业，有着几十万蛋鸡的养殖量，仍然遭遇尴尬。
成本的秘密在哪？实际上疑点不只是成本，这些山鸡蛋、土鸡蛋个头比普通鸡蛋小了一圈，多数标着产自崂山、胶州、平度。然而，了解青岛禽蛋市场的人都清楚，青岛本地产鸡蛋仅能在平日勉强满足市场供应，节日供应都要靠外地“支援”，常规鸡蛋都不够，哪来这么多“山鸡蛋”呢？“很多礼盒鸡蛋标着产自青岛，其实都是从河北进货的，那是中国鸡蛋产销第一大省，去那里看看才清楚。”业内人士介绍，毗邻山东的沧州、衡水是青岛商贩跨省采购的大本营。 产蛋大省蛋便宜 据了解，多年来，河北一直是中国鸡蛋产销第一大省，鸡蛋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15%，外运量大致占产量的60％。南方远至两湖、两广地区，都要不远千里调集河北鸡蛋满足当地居民消费。进入河北境内，鸡蛋第一大省更直观：公路上大片大片摊晒玉米，甚至派出所院内、加油站进出车口，都被玉米“霸占”——这是蛋鸡的主要饲料。
记者发现，在这里，与鸡蛋相关的消费明显便宜。一套最普通“简装版”的煎饼果子，就加两个鸡蛋。还有沿街随处可见的火锅鸡店，工薪消费、物美价廉。据介绍，这些火锅店的鸡非常便宜，原因是他们采用了“淘汰鸡”——过了下蛋高峰期而被淘汰处理的蛋鸡。这种鸡与肉鸡相比，肉质老，营养价值低。
小个头鸡蛋来自哪
与大量的鸡蛋产销不匹配的是，当地并没有集中的鸡蛋采购交易市场，大规模集约养殖的鸡场也寥寥可数。以沧州为例，“农户养殖”、“贩子收购”、“批量发货”是主要流通途径，经营主体“小、散”成为最大特点。当地农村村村有养鸡场，养殖户几间破屋、搭上笼
子养1000多只鸡，就算是初具规模了，绝大多数养鸡场都不到5000只。
堪忧的饲养环境
“我是饲料厂员工，搞饲料能便宜些，兼职开了这么个养鸡场。”在泊头市西环与泊富路附近的一个砖瓦平房院子里，养鸡户张先生说，以前养鸡挣不到几个钱，他只能兼职干，今年鸡蛋价格涨了不少，他准备再扩大规模。
张先生所谓扩大规模，不过是把隔壁另一间空闲的砖房利用起来，从2000只鸡的基础上扩大到3000只。放眼目前的鸡舍，只是一间危漏的砖房，房子四周还需木桩撑着以防倒塌。鸡舍内空气恶臭，蛛网结壁，食槽与鸡粪不分。更让人吃惊的是，只有张先生一个人管理这个养鸡场，他上班的时候就委托邻居帮忙照看。鸡的健康，蛋的卫生都有隐患。
记者走访到的五六个村子，这种情况普遍存在。农户养殖、分散养殖使得“脏、乱、管理不规范”现象成为常态。以至于记者在当地找的包车司机说，“进个村子，闻着臭味走，准能找到养鸡场。”
“山鸡蛋”只是小鸡生的蛋
进入农村采访养殖户，记者一再被误认为两种人：外来鸡蛋贩子，兽药推销员。这两类人是走乡串户的常客。
在贾八里庄村，养殖户老杨听到记者说普通话，马上问记者从哪里来的。得知记者来自山东青岛后，老杨打开了话匣子：“不用说，你们外地人来肯定是收小鸡蛋的，拿回去当山鸡蛋卖赚大钱。我见得太多了。”看到记者点头默认，老杨说，他接待过青岛来的采购人，更常光顾的是来自湖南、湖北的鸡蛋贩子。言下之意他见过世面，要记者 “给个实在价。”
村里的养殖户告诉记者，蛋鸡有1年多的寿命。鸡长到120天左右开始下蛋，这时候的蛋个头很小，最小的不到一两重，只有七八钱，后来越下越大，到150天前后，鸡蛋变成常规大小——这30天中下的小个头鸡蛋，成为鸡蛋贩子的“最爱”，被当成山鸡蛋卖后，价格平增几倍。由于小鸡蛋的产蛋时间短，只有短短的20—30天，在国内其他省区很难大批量收到小个鸡蛋。但河北的鸡多，这种蛋也就多，因此吸引了全国各地的鸡蛋贩子。然而，这样“炮制”出来的“山鸡蛋”与散养、绿色养殖、有机饲料八竿子打不着。
有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其实此前市场上还有几种专门下小个头鸡蛋的蛋鸡品种，比如“金红二号”、“金红三号”等，都是从国外引进的。这些鸡本身个头小，吃的少，下的鸡蛋也小，也被当做山鸡蛋来骗人。不过，流行过几年后，这几个品种的鸡由于容易得病，管理难度大而被淘汰出市场了。所以，目前生产假冒山鸡蛋的主力军还是出生120天到150天的 “北京白鸡”“海兰褐蛋鸡”等品种。
山东来的运鸡鸭车（图片来源：青岛新闻网）
添加剂（图片来源：青岛新闻网）
不光彩的“倒蛋”人
老杨给记者要的实在价是：当地普通鸡蛋收购价3.5元/斤，小鸡蛋要多加2毛，卖3.7元/斤。“你们拿回去至少五六元一斤，在市场上能卖到十元一斤，我加两毛很合理。”
老杨的要价其实私涨了1毛，记者了解当地其他养殖户得知，当地的行情价格是：小个鸡蛋价格比普通鸡蛋每斤贵1毛。然而，多数养殖户不如老杨这样“门清”，他们不知道小个鸡蛋要当做何用、卖向哪里，多数时候他们在山鸡蛋骗局中仅是被商贩利用。
在南八里庄养殖户鲁老太家中，记者现场称验，普通鸡蛋一斤能有七八个，小个鸡蛋却能达到11-12个。鲁老太说，多年前小个鸡蛋没人愿意要，因为同样一斤鸡蛋，皮的重量多。然而近几年，小鸡蛋突然贵了，变稀罕了。“收鸡蛋的说卖煎饼果子、卖茶叶蛋的喜欢要小鸡蛋，同样一斤个数多。”鲁老太说。
鲁老太口中的“收鸡蛋的”，在当地被称为“倒蛋”人。正是他们帮助各地贩子收集小鸡蛋，首先从中挣了大钱。记者多方联系，从养殖户中找到了电话，联系上了这个名叫“哈雷”的当地有名“倒蛋”人。在他的报价中，普通鸡蛋发货价是45斤箱162元，折合3.6元/斤，每斤赚1毛钱。而小个鸡蛋则飙升到了4.3元/斤，以他3.6元-3.7元/斤的收购价计算，赚了七八毛钱！不过他要这个价格也要得理直气壮，“凭你们外地人自己去农户家收能收多少？要想大批量收小鸡蛋，还得靠我们当地的。”
记者表示很为难，要汇报领导再决定，并佯称怀疑他手中的鸡蛋成色不够好，“特别是蛋黄的颜色够不够好。”“哈雷”听了说，鸡蛋成色没问题，要想蛋黄颜色好，“可以想办法”，不过这要记者所在企业自行提供“上色”的饲料配料。
原来，冒充山鸡蛋除了个头小，还有进一步的调色方案。
好蛋斗不过“孬”蛋
采访最后，记者来到104国道上驻足查看。半个小时内，有10多辆装载鸡鸭、禽蛋的“鲁”牌照货车驶向山东境内。有多少鸡蛋运往青岛，记者无法知道，但在青岛礼盒鸡蛋市场，却正上演着“劣币驱逐良币”的价格战。
“久和园”营销经理杨建说，小鸡蛋伪造的山鸡蛋把成本压到了极致，正规企业的产品由于价格高处处碰壁，无奈之下，只能走高端。“其实我们不想做高端礼品鸡蛋，我们卖的是正常价，让这些山寨山鸡蛋把我们逼成了高端货！”
据业内人士爆料，操盘伪造“山鸡蛋”的不良商贩群体，根本没有自己的养殖基地，此前也多数没有从事过鸡蛋销售，全是一帮自认为掌握了“现代营销手段”的业外人士在操盘。他们一边从河北倒来鸡蛋，一边在青岛注册公司，印制不同的品牌包装。鸡蛋装盒销售后，被媒体曝光一个品牌就换另一个新 “马夹”，被工商等部门查处一家公司名后就换一个新“壳”，在各方监管中游刃有余。
当然，鸡蛋没有行业标准、国家标准也给不法商贩提供了舞台。正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说的，现在日常检测只抽检鸡蛋三聚氰胺含量，这是出了三聚氰胺事件后举国重视才检的，其他什么指标都不检测，“这样能不出问题吗？”
蛋黄为何那么黄
业内人士介绍，给蛋黄“上色”是通过饲料添加的方法让颜色更诱人，这已经成为业内公开的秘密。最简单的办法，给蛋鸡喂胡萝卜，这被称作“最忠厚老实”的方法。 “给鸡吃胡萝卜的是好人”
很多人都知道，吃蛋黄养眼明目，因为蛋黄中含有类胡萝卜素的物资——这也是蛋黄呈黄色的原因。为了投消费者所好，造出更黄的蛋黄，有些养鸡户就给鸡多喂胡萝卜。
鲁老太告诉记者，去年曾有“倒蛋”人告诉她，多喂胡萝卜蛋黄颜色好看好销，可以高价收购。她按着方法办，果然有效果。后来，胡萝卜过季后，又正常喂养了。她说，如果没有收购方特别要求，她不会喂别的东西，毕竟胡萝卜也不便宜。
“给鸡蛋喂胡萝卜算是最厚道的造假方法了，这样的养殖户是大大好人！”参与蛋鸡养殖七八年的岛城业内人士陶先生说，毕竟胡萝卜素对人体有益，胡萝卜是天然作物。他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记者接下去调查，果然发现有更便宜、更有效的胡萝卜替代品。
色素“流入”蛋鸡嘴
记者询问“哈雷”需要提供何种饲料配料，能让蛋黄更黄。他似乎有了警觉，说“你是业内的，会不知道吗？这事别问我？”接着挂掉了电话。然而，记者采访当地养殖户得知，虽然数量无法统计，但的确有给蛋鸡喂人工色素的做法。色素的来源多为“倒蛋”人提供，或者是推销员上门推销。没有采购方特别要求，养殖户很少自行添加，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个——由此可见，在颜色造假过程中，养殖户多是被中间商利用、唆使。
据了解，在蛋鸡饲料中添加较多的色素有 “柠檬黄”、“日落黄”、“日落红”等，这些色素在流通渠道很容易就能买到。 记者在当地走访了几家食品添加剂商行，无一例外，都有这几种食品添加剂销售。沧州西市四合市场利达食品添加剂商行的销售人员张女士听说记者采购饲料用色素，马上拿出两瓶色素让记者挑选。看记者有点犹豫，她指着一瓶天津产的“日落黄”说，“兽药厂采购都用这个，你试试准保好用！”
在沧州交通大街的新源食品添加剂商行，经理杨先生一听记者要买色素，直接问“你是开兽药厂还是饲料厂”。记者佯称是企业采购员，要他便宜点。杨先生指着记者手中20元一瓶的 “日落黄”色素说，“这是1斤装的啊，才卖20块钱，能喂多少鸡啊！”记者一再要求他给个折扣，杨先生说，“要看你们企业规模了。别的兽药厂都是几箱几箱地进，如果你们能有这个规模，就能便宜。”最后，他和记者商定，按箱（10瓶）进货150元。
又一个擦边球式违规
“这些添加剂人吃了都没事，鸡吃了会有事吗？1瓶色素喂多少鸡，别喂多了出事。”记者问。“你回家自己勾兑试试不就知道了？”杨经理说。
记者后来采访有关专家了解到，这般销售色素，看似公开透明，其实并不合规。尽管“柠檬黄”、“日落黄”、“日落红”是食用色素，所谓人吃没事，可以用于果汁饮料、碳酸饮料、配制酒、糖果、糕点、腌制小菜等。但未经农业部审查批准，滥用这些色素可能对动物及食用动物产品的人体造成伤害。
陪伴记者完成两天实地采访后，泊头市司机郭师傅拉着记者的手说，“跟你采访了两天，我算知道上哪能买好鸡蛋了”（他认为鲁老太的鸡蛋最放心）。沧州市司机白先生则比较悲观，他说：“难道我们真的只能自己种菜吃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