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树 桂花树

□江泽涵

微弱的月光铺在青砖路上,微醉的春风在巷子里千回百转。他哼着调儿,一个踉跄,熟食和烧酒差点砸了。到了木板屋,惊了一下——窗边的桂树前蹲着一个人。

那人腾一声站起,看不清脸庞,可这身形太熟悉了。他的嗓子哽了,老娘挑着担子又来看自己了,“娘,你……等多久了?”

老娘鼻子一酸,问:“都这么晚吗?”

“不是,就今晚,加班嘛。”他晃了晃熟食和酒,“老板加工资哩。”

老家的青年进城混得都不错,老娘也催他出来了。那年,他十七岁。

他打开小门,矮了矮身,搀老娘进屋。老娘一脸笑容瞬间僵住:“臭小子,积了多少衣服?”

他挠挠后脑勺,笑呵呵说:“没呢,还不是这两天一直下大雨嘛。”
桂树 桂花树

“人在就多开门窗通风,否则屋里准闷出虫子来。”老娘又要开始忙碌了。

他应了一声,摸了一个烙馍,一口咬下,啧啧称赞:“娘烙的馍就是香,冷了都这么好吃。”

老娘一边择着马兰头,一边叫儿子坐到身旁,亲切而又急切地问:“有对象了不?”

他叹了一声:“早着呢。”

第二天一早,他懒懒地起床,吞了两口粥就去上班了,临走给了老娘三百块,说:“想吃啥穿啥,尽管买去,不够,我晚上取来现金再给你。”

傍晚,他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屋前多了两根竹竿,齐刷刷挂了十来件衣裤,水珠滴答滴答的。老娘拿了一把破锅铲,蹲到桂树前。说它是树,为时尚早,这会儿还是苗儿呢。

他很好奇,问娘要干什么。

老娘很爱桂树,象征富贵嘛,对这苗也费了很大的心血。光为发芽就花了十个月,压条、嫁接和扦插,哪一步不小心?年前,她看了这块地,光照充足,正适合。年后就把苗从老家移了出来,希望儿子能沾它的福,天天好运。娘在车上那个小心啊,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撞了,轧了,一边心中也有点后悔,转念想,树苗早点出去,早点适应。只盼着儿子能找个城里姑娘,结婚时再迁到新居。树苗现在有一米多高了。

“今天这么早?”老娘铲起一抔土,说,“昨夜太黑,没仔细瞧,原来这苗儿的根已经烂了。”

“烂了?”他也觉得可惜,“哦,一定是这些天给大雨淹的,这鬼天。”

“不怨天,怨我,是我带来的,可没照料好。”

“不啊,是我的错,我那时搭个棚就好了。”

老娘摇头说:“是你还没能力照顾,我不该心急,还不如在老家多待两年呢。”

他听得一怔一怔的。

“枝叶杆都可以烂,唯独这根不成,根一烂,就没救了。”挖得露根了,老娘使劲一提,树苗连根拔起,“还是拔了重新补种来得快,你说是不是?”

一轮弯月升起,风儿有点寒。他杵了一会儿。迈进屋,愣了,桌上堆了十几个大小颜色各不同的皮夹,一摞驾照、银行卡、超市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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