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驭天骄 季璃 帝妻 魔女天娇美人志 天骄

他是她心上的刺,深深地扎在她最痛的要害上。

曾经,她为他终宵流泪,为他失控崩溃,

也换不得他一丝怜悯与心疼,只因她身上流有蔺家的血。

而今,她泪已尽,情已竭,亲人埋骨,再无所有,只求一个解脱,

他却不愿放手──莫非,这场彼此折磨的酷刑,真的要至死方休......

她是他心上的刺,深深地扎在他最痛的要害上。

曾经,他以为彻底切割,以为无情冷酷,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因她的家族是他必须铲除的对象,

而今,他心腹大患已除,稳坐九五之位,再难动摇。

却在面对她的恨意时蓦然惊觉──

他这一刀下得太狠,连自己的心都已血肉模糊......

楔子

朗朗的夏日,天晴朗,一叶扁舟,随着微风泛在绿水之上。穿着一袭月白衣衫的美丽女子盘腿坐在扁舟上,她将纤细的有手伸入湖水之中,作势轻轻地划着,完全不顾湖水湿了衣袖,在她秀致的脸蛋上勾着浅而淡然的微笑,时而闭上双眸,聆听着山谷里的虫鸣鸟叫。

小厮站在船尾,轻摇着长篙,划动出美丽的绿色波纹,缄默着不出半点声音,不想打扰主人难得的片刻宁静。

过了好半晌,蔺荧心才缓缓睁开美眸,荡漾的湖水映在她的眸心深处,悠悠的,仿佛她心底流转的思绪。

『今儿个天候真好,已经好些日子没这般暖和过了。』她转首望着船尾摇篙的小厮,笑咪咪地说道。

『娘娘说得是,今儿个一早,李掌柜听说娘娘有兴致要游湖,就特地借咱们这条扁舟,原本他还想替咱们备些美酒好菜,不过被娘娘给拒绝了。』小六子一边摇着篙,一边笑着说道。『已经向他们借了扁舟,哪里好意思再让他们破费呢?

蔺荧心摇摇头,顿了一顿,才又说道: 『小六子,你跟在我身边也许多年了吧!算起来也是有交情的,可以让我托嘱你一件事儿吗?』『娘娘只管说,小六子一定替娘娘办到。』『别喊我娘娘。』这两个字一再地刺痛着她,让她再也无法假装听而不闻,娇嫩的语气显得淡然, 『那不知道已经是多久以前的陈年旧事了,如今再提起来,会让人觉得啼笑皆非。』『娘娘......』小六子连忙住口,发现自己『还是我应该觉得怀念呢?』蔺荧心笑着反又喊了。

她,将纤手从水中抽出,高高地举起,张开了手指,看着灿烂的天光从她的指缝之间穿透,夏日的晴空,天色湛蓝得教她觉得刺眼,她眯细美眸,眸光盈盈,像是凝着泪,但泛在她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或许是因为从那日之后,已经过了两年,时间淡去了一些她以为永远无法忘记的屈辱与愤怒,所以,此时此刻,她才能够笑得出来。她不是没想过那段在宫中的岁月,但只是想过而已,从来就不是想念。 『可是我从来就不会觉得怀念呢!

小六子,怎么会这样呢?我曾经母仪天下,享尽荣华富贵,可是,那段度日如年的岁月,竟然找不出一时片刻是以教我觉得......怀念。』最后两个字,她的音量微弱得几乎消失不见,细嫩的嗓音之中含着一丝哽咽,她仰首看着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息儿。

就在她叹息的同时,沾在她指尖上的水凝成了水珠子,就像是泪滴般从她皓白的手腕上滑落,消没在她的衣袖之内,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禁一阵冷颤,就连心也揪了起来。

『帮我办件事儿吧!小六子。』顿了一顿,她缓慢地说道: 『你仔细听着了,如果哪一日我死了......』『娘娘,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别吓小六子啊!』他从小就在宫里当差,原本蔺荧心被贬谪出宫时,他可以不跟着一起走,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跟着一起出宫,自然是因为多年的相处,早就认定了荧主儿是他的主子!既然认定了她是自己这辈子要效忠的主子,心里的感情当然深厚得很,听到她提及死亡,不免觉得心惊难过。

『怎么会是在吓你呢?人生在世难逃一死,只是死期来得迟早罢了!』荧心吟吟笑了,垂下纤手,再度闭上双眸,听着风声水声,敌唇缓缓地说道: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身子给烧成了灰,装进一个小瓮里,带回皇宫里去,交给那个男人,听见了吗?』『娘娘......还是念着皇上吗?』『没,我没念着他,这是我欠他的,那些年,我从他那儿受了不少委屈,却也给了他不少折腾,如果我死了,他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也该是......该是我还给他一个舒坦的时候了!』说完,她又轻叹了口气,睁开美眸定定地望住了波光邻邻的湖面,就像她的心思一般,痴狂嗔怒已经沉淀了,却仍旧在回想起来时,还是不免激起一些涟漪。

她出神地望着湖水,当做没听见小六子的低泣声,想起了曾经主宰她一切喜怒哀乐的天子丈夫,从他们两人成亲的第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她等待的命运,她一直都在等待着他。直到了这一刻,她厌了、倦了,不想再继续等待下去。

倘若她对今生还有所求,就只求能够从他身上获得最后的解脱吧!

蓦然,一阵骤风拂来,穿过山谷时所发出的声响就像是哭号一般,小六子挽起袖子用力地拭掉脸上的泪水, 『小六子答应娘娘了,要是真的有个万一,小六子一定......一定把娘娘送回皇上面前去,一定会把娘娘想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皇上听。』『谢谢小六子。』她轻声地说道,柔软的嗓音就像细丝一般,一出口就被山谷里的风给吹散了!

绿意盎然的湖水映在她的眸底,氤氲流转着,就像是她噙住了,没让掉下来的泪水。

或许,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难过,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了什么理由而哭。

在失去他的孩子的时候,无数个夜晚,她总是哭着入睡,在被他下令废后的时候,她也曾经在他的面前失控崩溃,在被强制遣送回家乡之后,听说了爹亲与家人们被流放的消息,她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现在、就算她想要好好大哭一场,都已经挤不出半滴泪水了。

蔺荧心吟吟地笑了,明艳的笑容看起来却像是哭泣一样凄凉。

小六子胡乱地擦着不断掉下来的泪水,对于自己的主子,他心里有千百个心疼不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他答应了主子的事儿,竟然在不久之后,就必须要履行承诺......

第一章

五年前

京城里里外外,一派喜气的红色,花灯红彩,在城北的关帝庙前,几个名震京城的大厨都聚集一堂,预备在庙前的大广场办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一来是敬神祭天,另外一方面是因为蔺天瑞对于自己小女儿即将成为未来的太子妃而喜出望外,已经预算花上一万两白银,邀请京城里的百姓们分享蔺家的荣耀。

初更时分,月如钩,宛如一枚最瑰丽的白色宝石嵌在无垠的夜空之中,柔和的光晕更教一旁的星子都为之失色。

蔺荧心坐在铜镜前,身穿红色的嫁裳,头上戴着饰满珠玉的凤冠,白净秀致的脸蛋上只敷着浅浅的脂粉,她一开始曾坚持想让自己的脸色红润一些,但是身旁的人却一个个摇头,说庸俗的脂粉比不上她天生丽质的莹润。

『小姐,宫里迎娶的花轿已经上门了。』一名府里的丫实脚步快急地跑进来,脸上咧着大大的笑容。 『知道了,回话说小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吉时一到就让小姐上花轿。』雅儿与蔺荧心同年纪,是家里替她找来的伴读兼丫发,从小就与她情同姊妹,对于自个儿主子要出嫁的事儿,自然比谁都开心。

『是。』丫头急忙忙又跑了出去。

『嬷嬷。』蔺荧心开口唉来一旁的奶娘苏嬷嬷, 『回头替我说说那个丫头,蔺府不是没有规矩,关起门来要怎么做都成,可是,不许教别人看笑话,更何况来的是皇宫里的迎亲队伍。』『是,嬷嬷知道了。』苏嬷嬷微笑,自幼看着小主子长大,知道她不是一个对待奴才苛薄的人,要她提醒那丫头,大概是因为她要嫁进皇宫里,以后那丫头要是又手忙脚乱出了事儿,可不会再有个小主子出面相护了!

『小姐,请把这金镯子戴上。』雅儿取来一只工法细腻的金镯子,执起主子纤细的左腕,作势要替她戴进去。蔺荧心没有反对,顺从地让雅儿替她戴上金镯子,镯子金澄澄的光泽与艳红色的衣袍,将她白誓的肤色衬托得更加动人。

『该改口喊太子妃了!』苏嬷嬷没好气地提醒。

『是是,太子妃。』雅儿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怪自己没记性。

蔺荧心敛眸羞涩地抿着笑,对于自己新的头衔还有些不太习惯。

这些年,因为老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导致诸王拥兵自重,造成了不少杀戮,但就在不久之前,皇帝在朝堂之上宣布封三皇子剑韬为太子,并且在同时替他指婚,而她,就是被许配给他的太子妃。

『小姐一定是开国以来最美的太子妃。』一切妆点完毕之后,苏嬷嬷满意地收手退到主子的身后,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姐就要出嫁,心里感到无限欢喜,却也有些不舍的感伤。

『不,是有史以来最美的,绝对是。雅儿在一旁起哄。

『少瞎说,这种大话别教人听见了,否则准教人取笑。』蔺荧心拉长了一张俏脸,没好气地说。

『可是,奴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啊!』雅儿獗嘴。 『是真心也好,不是真心也罢,你们这几双手再搁着不做事,小心我教训人倒是真的!』『是是!奴才知道了。』雅儿和苏嬷嬷异口同声地说,心里却知道她们主子是不会真的发难的。

蔺荧心定定地看着铜镜中映出自己的模样,美丽的凤冠上,镶满了颗颗饱满的珍珠以及珍贵的宝石,耀眼的光泽将她白净的肤色衬托得更加幼嫩。

她忍不住微微勾唇笑了,难掩满心的喜悦之情。

虽然她嘴里说得镇静,说得好像自己没把婚事挂在心上,但事实上,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觉呢?

在蔺家,她的岁数最小,比起几个已经出嫁的姊姊,她得到爹亲最多的疼爱,如果这桩亲事不是她亲口答允,只怕爹亲也不会委屈她吧!

但想到要嫁给剑韬,当朝的太子爷,她心里真的没有半点不乐意。

蔺荧心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娇美模样,定定地瞅着,把每一寸细微都瞧得十分清楚。

其实,她并不奢望自己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嫁娘,只期盼自己是他最贤慧的妻子,当上了皇后之后,能够替他好好主持后宫的事务,不让他在忙于政事之余还另需烦心。她即将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的妻子,但是,在她心里只有小小的心愿,只愿呵......与他一起,恩爱偕老。

同样的新婚之夜,然而,在皇宫之内的新郎却拥有截然不同的心情。华丽巍峨的皇宫,每一处无不是精雕细琢,金黄色的屋瓦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家威严,独一无二,而且不可侵犯。

剑韬站在宫墙上的楼台,冷眼看着喜红色的花嫁行列一路朝皇宫而来,打老远就可以听见哨呐的吹奏声,一声声听在他的耳里,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从心底感到厌恶。

虽然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要行大礼,他却尚未换上新郎倌的袍服,穿着一身玄黑色的衣袍,与夜色融成一体。

他的眸光严峻,刚毅的脸庞如覆冰霜,他看见了花嫁之中的喜轿,在那个轿子里正坐着他未来的王妃!这些年来,因为父皇的优柔寡断,迟迟无法择定继位人选,再加上宠信蔺天瑞,弄得朝政大乱,形成了诸王夺嫡的局面,让他练就了强硬的性格,以及狠辣的手段。

只要稍一不留意就会丧命。这是他经过无数争夺,见过无数条人命的损灭之后得到的结论,经过这些年的权谋政乱,他知道自己已经变得冷酷无情,但是,也想不起来原先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太子爷,时辰到了。』上官晓生站在他的身后,出声提醒。虽然他只不过是朝堂上的区区三品官,但是,却一直都是剑韬身边最被倚重的军师。

『还是喊本王三皇子吧!太子爷这个称呼令本王觉得刺耳。』『是,三皇子,您还是快点回去吧一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要是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你是怕难以向父皇交代,还是不好向蔺天瑞交代呢?』剑韬眸色变得深沉,这些年来,蔺天瑞的气势高张,就连他们这些皇子都必须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否则只需要他到父皇面前告上一状,他们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三皇子能够成为太子,蔺天瑞功不可没,是他大力在皇上面前推荐三皇子的才干非凡,要不是他开了金口,只怕诸王夺嫡之争不会轻易结束。』『你以为本王当上了太子,继承了皇位之后,本王的兄弟会就此死心吗?』剑韬冷笑了声,转身回眸定定地看着上官晓生, 『你错了,本王太了解那些兄弟了,他们非但不会死心,反而会变本加厉,况且,就算没有蔺天瑞,本王一样能够胜出,差别只是时间问题。』『无论如何,蔺天瑞都替咱们争取到了时间,光凭这一点,三皇子娶他的女儿为妻,就当做是一桩交易吧!』『交易?』剑韬挑起眉梢,冷笑了声,在他的身后,喜红色的花嫁已经近在宫门之下,红艳艳的火光与他阴郁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本王听说,蔺天瑞很疼爱他的么女?』『是,未来的太子妃一直都是蔺天瑞最疼爱的女儿,要说她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官晓生点头。

『那他绝对会后悔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送给本王,多年来,他贪污乱法,挟着父皇对他的宠信,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实在是给我们这些皇子不少苦头吃,既然他不怕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那想必就不怕他所种的恶果会报应在他的爱女身上吧!』一抹冷幽幽的微笑跃上他的唇角,此刻,在他脸上的神情,残酷得教人望而生畏。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卫兵打开了宫门,将锣鼓喧天的花嫁行列给迎了进来,喜气艳红的火光就像是大片纱缎般,染赤了半边夜空,仿佛在预言着他们从今以后即将没有平静的日子可过......突如其来的一次重病,让老皇帝决定退位,提前将帝位传给剑韬,而时间就在他娶进蔺荧心之后不过一年。太子继位称帝,太子妃理所当然也当上了皇后,虽然朝野内外都听说了太子对王妃的冷落,但是蔺天瑞的爪牙依旧在官场上深植,再加上得到太上皇的强硬暗示,剑韬只能别无选择立她为后。清晨,天色蒙蒙亮。初春的早晨依旧是寒冷料峭,前两天才下过一场小雪,还来不及将天地染白就已经融化了,宫里的老人们说这将是今年冬天最后一场雪,接下来的天候就会逐渐变暖。

一大早,宫里的奴才们已经都上了自个儿的岗位,悄然无声地忙着干活儿,在正殿的宫人们忙着打理皇帝上朝的事宜,而在后宫里,大伙儿也是忙碌得紧,要趁各宫的主子尚未清醒之前,就把所有的事情准备好。

相较于各宫的忙碌,皇后所住的中宫就显得静悄许多,贴身侍女雅儿早就已经起来,打点着奴才们干活儿。

但她知道自己的主子昨儿个彻夜未眠,一直过了三更天才入睡,为了不让奴才们发出声响扰醒主子,她格外地小心翼翼,也一再对手下的人叮咛嘱咐,生恐有半点差错。

明明就过了三更天才睡下,但蔺荧心却仍旧没能好眠,她的双眸紧闭,神魂浮沉,亚心梦不断地侵扰,蓦然间,她惊坐起身,一身冷汗涔涔。

一时之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侧首望出绣帐之外,看见了她所熟悉的暖阁,华贵的陈设仿佛讽刺般地提醒她想起自己的身分。她是皇后,是的,是皇后呵!

蔺荧心低下头,出神似地看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成亲两年了,这一床被褥她从未与人共享过,她的夫君,当今的天子,从他们成亲的那一天起,就不曾踏进她的寝室半步。

夫君。

她还记得自己隔天清晨第一句喊他的话,只见他拧着眉心,冷如冰霜地将她脸上的笑容给冻结住。

那一瞬间,她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

『爹。』她低语地唉着,呢喃地自语, 『您早该让女儿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一个厌恶咱们蔺家的男人啊!』只是太迟了,他们已经成了亲,现在正过着相敬如『冰』的日子。

『娘娘,你醒了吗?』雅儿听见屋里的声响,悄声走了进来。

『是,已经醒了好一会儿,有些困,但睡不下了。』在雅儿揭开暖帐之时,她勉强自己抿起淡淡的浅笑。

『喝些长生粥吧!吃饱了说不定娘娘还想再小歇一会儿。』雅儿笑咪咪地将帐帘往一旁勾住。

『也好。』她掀开被褥,双足落地,看着脚垫上一如往常只摆着自己的绣鞋,孤零零的,从来也不曾成双。

她的眸色顿时变得黯然,又是一天要开始了,她只能不由选择地被冷落在这座中宫殿里,不由选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寂寥的岁月。

难道,她应该就此认命,任由自己守在这座中宫殿里到老、到死吗?

不,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命运,她不要只能任人宰割!

绝不!

『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男人亲近我?』胡同中,幽暗的斗室里,因为陈旧而飘散着潮腐的气味,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几乎到了简陋的地步。蔺荧心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木凳子上,虽然没有身为皇后的华丽冠服,只穿着一身素雅却精致的月白色衣衫,浑然天成的贵气没让她对这恶劣的环境表现出任何惊慌。

她昂起下颔,低敛着美眸,定定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老妪,等待着妇人给她想要的答案。

『姑娘年纪轻轻会来找老妇。应该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吧!』岁月似乎并未在年近六十的老妪身上留下残酷的刻痕,上了年纪的皮肤依旧是白润。

如果只是想要讨教留住青春的方法,蔺荧心不需要委屈自己到这种小胡同里来,但她派人打听得很清楚,这位老妪在几十年前曾经令王公贵族疯狂,整整有十年的时间,无人能从她身上夺走天下第一花魁之盛名。

『你只需要告诉我方法,其余的不必多问。』蔺荧心抿着嫩唇,不愿被人窥探内心的想法。

『姑娘想要的男人,只怕心不在你的身上吧!』『如果他的心在我身上,今天我就不需要来找你。』『那就难了!姑娘。』老妪轻轻地笑了,一颦一笑之间,依旧有当年风华绝代的韵味, 『你问我该如何让男人亲近你吗?其实,要男人亲近你不难,最重要的是他倾心于你,只要他的心在你身上,想要他不亲近你都难。』『言下之意,就是你没有法子了?』话才说完,蔺荧心站起身,拂袖就要往门外走去,却在这时被老妪唤住。

『慢着!』老妪一边说着,一边移动身子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拉开木屉,拿出一个小陶壶,『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不能让他心甘情愿亲近你,但是,有个法子却能让他就算不情愿,也会想要你。』蔺荧心回眸,迟疑地接过老妪递给她的小陶壶,一瞬问的迟疑让她的防备有些松懈,露出了少不更事的脆弱与无助。

老妪经历过多少风雨,当然练就出一身看人的功夫, 『老妇不知道你究竟爱上了什么样的男人,姑娘,你的模样比我年轻时更好看,我也看得出来你心地好,那男人一定没真的用心瞧过你吧!』『婆婆?』没料到会被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说出了心事,蔺荧心有『冲着你喊这声婆婆,我就教教你吧!』老妪牵着蔺荧心的手,重新走回屋子里, 『只有那东西还不够,如果不赶着回去的话,婆婆我就教你一些好姑娘不懂的事,你以为那些男人为何成天抛下家妻不管,就算是倾家荡产都要上青楼来寻欢?当然就是因为咱们知道那些良家妇女不懂的坏事呀!』『你说的那些事......会很难学吗?』蔺荧心的心儿惴惴不安,却还是跟着老妪一起回去。

这时,候在屋外的雅儿终于忍不住进来催促『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她不明白主子为何坚持要来这种污秽肮脏的地方,这里龙蛇杂处,什么样的人都有,但绝对不适合像她主子如此尊贵的人。

『小姑娘,你急着回家吗?』老妪放开她的手,笑着问道。

『不赶,我要留下来。』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胆量,蔺荧心回眸对婢女说道: 『雅儿,咱们关大门前回去就行了,我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婆婆才正要告诉我重要的事,这时候不能走。』『这就对了,我的好姑娘。』老妪笑着又牵起她的手,脸上难掩对蔺荧心的喜爱之情。其实,打从蔺荧心一进门的时候,她就看出这个姑娘的身分绝对是非尊即贵,光瞧她月白衣衫上的缎绣,那细致的工法绝对出自江南的老师傅之手,造价比黄金还要值钱呢!

但年轻时在青褛之中,早就已经见惯了达官权贵,对于钱财早就看得生腻了,让她这个老太婆想要倾尽毕生所学的理由,只是因为她心疼这孩子脸上绝望的神情,这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助这孩子一臂之力,好帮她如愿以偿......

第二章

月牙儿弯弯,星子的光芒稀微,幽暗的夜空之中笼罩着一层如霭般的光晕,将皇殿上金黄色的屋瓦映得泛亮,宫廷之中一片寂静悄然。养心殿内的东暖小阁里,烛火依旧通明,剑韬沉心在阅读着各地进京大臣呈上的卷宗,从他们的呈报之中了解现在各地的民情。

自从他即位之后,他从来没有一刻稍歇过,一直在他身旁辅佐的上官晓生总是说他是个律己比待人更严苛的明君。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坐在这张龙椅上,简直就是如坐针毡。

他父皇的优柔寡断以及妇人之仁,养壮了边疆诸国,一个个视中原肥沃的领土如俎上肥肉,在这同时,他那些兄弟们依旧没对他这个新皇帝心服口服,一个个私下招兵买马,甚至于他的二皇兄与八皇弟一起合谋,只待挑准了时机要起兵造反。这些事情他都了如指掌,也知道自己必须趁宵小势力尚未壮大之前,就应该将他们连根拔除。

但是他却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蔺天瑞以及一干前朝旧臣,想尽了一切办法,就是要掌控他这个新皇帝,以为他会像父皇一样,继续纵容他们败坏朝纲、结党营私。

这时,一名宫人悄然无声地端着热茶汤进来,剑韬专注在阅览卷宗,也没有心思分顾,这几乎已经是不成文的惯例,起初是他的吩咐,要下人们在初更时分送来可以醒神的热茶,后来,只要他夜留养心殿处理政务之时,常总管就命人照例送进茶水细点。

宫人将盛着茶水点心的精致杯盘搁在他手边的几案上,细心地为主子斟上一杯冒着热烟的茶汤,随后便退到一旁。

剑韬一手提起朱笔批阅,一手捻起玉杯轻啜热茶,没留心在茶水的味道上,所以也没注意到热茶的气味与以往不尽相同。

但就在这时,他闻到一股似花如蜜般的香甜味,朱笔一顿,侧眸注意到一旁的宫人并未离去。

『退下吧!朕无事吩咐。』他沉声道,却发现对方一动也不动,他心里忽然觉得有异,回首将宫人瞧仔细,一瞬间,他的眸光变得阴沉。

『臣妾参见皇上。』穿着宫人服饰的蔺荧心福了一福身,一脸笑意盈盈。

『朕没召见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心想外面那些奴才都在做什么,竟然让人给混进来了都还不晓得!

『咱们是夫妻,臣妾想见皇上,所以就来了。』『可是朕不想见你,出去!』他猛然站起身,却在这时候觉得一阵血气上涌,他大掌按住桌案,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蔺荧心对他冷硬的喝声充耳不闻,她脱去顶上的冠帽,解开发带,顿时,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倾泄而落,在火光的照映之下,泛着如珠光般动人的润泽,将她那张原本就已经白哲粉嫩的脸蛋衬托得更加动人。

剑韬拧起眉心,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

在这今夜之前,因为内心对她有着太多的嫌恶,所以从来不愿意正视她的脸容,从来只知道她的肌肤白净,五官细致,但此时此刻,她清丽的容颜在他的面前生动了起来。

他大掌紧握成拳,不让自己受到她的影响,但是血气不受他控制地上涌,形成了几乎令他感到疼痛的紧绷。

『你到底对朕做了什么?』他发出如兽般的低吼,目光变得赤红。

对于他的问题,蔺荧心避而不答,一步步缓慢地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执起他紧握的拳头。

『婆婆说你会不太舒服,可惜我不是男人,我不知道她所说的不舒服,究竟会让你有多难过。』她每一个字句都说得柔柔缓缓的,声息细微,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颈项,凑唇吻住了他,柔软的唇瓣以及甜嫩的小舌纠缠着他紧抿的薄唇,无畏于他的无动于衷,一次又一次的挑逗他。

『你竟敢对朕下药!』他逐字说得咬牙切齿,努力让自己忽略她嘴唇甜美的滋味。

『皇上真聪明。』她一双纤手熨贴在他的胸膛上,轻缓地抚摸着他硬实的胸肌,感受属于他的温暖与强壮。

『你住手!』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阻止她继续抚摸他的胸膛。被他握住的手腕疼得就像快要被折断了一般,但蔺荧心依旧扬着微笑,丝毫不为所动, 『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不想亲近我吗?』『在这掖庭之中,多得是可以让朕亲近的女子,你凭什么以为朕被下了药,就非要你不可呢?』他挑起眉梢,冷笑道。

『我没说非自己不可,但是,我也是女人,是你的嫡妻,在这个时候替你解决......需要,这是我该尽的本分。』在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她不禁一阵脸热,喉头涩然。

『该死!滚出去。』每一寸被她抚摸过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似的,让他紧咬着牙关,一脸盛怒阴沉。

『我不走。』她摇摇头,意志坚决,知道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退却了,那将会前功尽弃,把一切都给毁了。

剑韬抿着唇,敛眸盯住了她白净的容颜,任由她依偎在他的身上妄动,流窜的血气更加无法控制。

『皇上有话想说吗?想问臣妾不怕被您治罪吗?』她看穿了他想用自制力抵抗春药的挥发,纤纤柔黄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滑下,来到他的腰问,寻觅到腰带上的扣环,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将扣环解开。 『朕想你不怕,要是你真的怕了,就不敢做出这种事。』他冷笑了声,依旧没有动作,堂堂一个九五之尊,成了她俎上的鱼肉。

『皇上错了,臣妾当然会怕。』她解开了他的外袍,接着是里头的单衣,在初碰触到他胸膛绷紧的肌理时,她忍不住指尖轻颤。

剑韬闭上双眸,低吼了声,因为被她柔嫩的手心爱抚着而感到狂喜,一阵狂栗宛如激流般直窜他的脑门。

听见他发出如兽般的低信,蔺荧心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没让自己退却,但其实她的心里早就因为他的冷静自持而萌生了一股退意。

她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的!

就算让他抱了她又如何呢?

除了让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之外,她依然得不到他的欢心!

就在这时,剑韬睁开眼睛,一手揪住她的长发,将她按进怀里,狠狠地吻住她柔软的唇瓣,肆情地品尝她如蜜糖般的滋味,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将她软嫩的唇给吻得红肿。 『这是你自找的!』他附唇在她的耳畔,压沉的嗓音宛如恶魔的低语,他再也无法忍耐,狂涌的情欲几乎要将他给逼疯。

蔺荧心还在喘息着,被他强悍的力道给吓了一跳,但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已经被他给腾空抱起,扔到了一旁的长榻上。

她飞快地坐起,退到了长榻的边缘,抵到了一床被褥,然后便再也后退不了,只能面对他,她心跳得飞快,眸子里有些慌然。

『怕了吗?』他双手撑上了长榻的平台,就像是盯住了猎物般,不到一会儿功夫已经将她抵制在最角落的地方, 『很快,皇后,很快你就会知道自己把朕惹得多生气!』蔺荧心以为他会打她,但是他没有,他伸出一只大掌箝住她纤细的脚踝,用力地将她往下一拉,让她平躺在榻上。

她惊呼了声,而就在这声惊呼之中,她的衣衫被粗鲁地解开,着贴在她肌肤上的单衣几乎被撕成了碎片,一寸寸光滑洁白的肌肤逐渐裸露出来。

『皇上......』她低叫着,身子开始不由得发抖,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愚蠢的事情,他近乎蛮横的力道让她以为自己也会被撕得粉碎。剑韬从未想象过她被裹在衣袍里的胴体竟然如此莹润美一丽,腴白的娇乳,两抹如樱般的嫩蕊散发着才刚成熟,诱人品尝的光泽,不盈一握的纤腰,细白的玉腿,在她的身上,无论是哪个部分,都像是白玉般剔透,但是一触手却如凝腊,吹弹可破。

在他的注视之下,蔺荧心感到浑身都在发烫,在他灼热的眸光之下,赤裸裸的她完全无法躲藏,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竟然只是被他看着,就已经有了羞耻的快感。

『真令人想象不到。』他冷笑了声,一双大掌盈握住她饱满的娇乳,捻弄着顶端的樱蕊,几乎是立刻地,在他指问的嫩尖儿就已经绷俏变硬,颜色也变得更加嫣红。

蔺荧心咬住嫩唇,没让自己发出淫荡的呻吟,她弓起身子,几乎不能承受这陌生的快慰,一阵阵酥麻的热潮从他的指尖泛开,直往她的心窝里钻。

『朕似乎娶了一个比自己料想中更完美的皇后。』他冷不防地揪住她绷俏的乳尖,看着她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瑟缩娇呼。

『不要......』她投给他求饶的视线,美丽的眸子莹莹地发亮着。看着她令人怜爱的表情,剑韬的喉头一紧,因为春药发作而涌上的欲血,这时就像是失了控似的,让他胯间的男性昂扬为之疼痛了起来。

他低咒了声,转开视线,不再看她的眼睛,但他却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娇躯感到痴迷,他爱抚着她每一寸肌肤,享受那盈手的温润。

蔺荧心轻促地喘息着,身子已经因为无助的快感到了紧绷的地步,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无法呼吸,胸口胀满了热气。

他们之间谁也没开口,让沉默继续维持着,但是,他们却听不见安静,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就如擂鼓般刺耳。

他的大手滑进她的双腿之间,在她腿心柔软的耻发之间寻觅到瑰嫩的花瓣,他以指尖分开了她湿润的嫩瓣,以中指腹心按住了那已经微微充血的小核儿,他以整根手指来回地揉捻着那敏感的花核,让她不禁娇喊出声。

一阵如触电般的快感让蔺荧心震撼不已,她弓起娇躯,如火般的热浪不断地从小腹之间袭上,但明明就是浑身火热,她却感觉到双腿之间越来越湿,羞耻的濡湿了他的长指。

『唔......』她扭动娇躯,脸蛋因此更显得红润。蓦地,剑韬撒回手指,深吸了口气,心里也同时感到震撼,因为,他竟然只是看着她柔弱无助的模样,就差点无法自持。

『皇上。』她轻声叫唤,娇嫩的嗓音因为喘息而低哑。

是春药的缘故吧!剑韬定定地瞅着她,在心里想道,因为春药的缘故,才让他对她的反应完全失去控制。

他神情不悦地眯细眸,扯掉身上的衣袍,释放硬如热铁般的昂扬,抵在她柔软的双腿之间,火热的顶端沾濡着她的花蜜,来回地赠动着。

蔺荧心瞪圆美眸看着他,纤手捉住他结实的臂膀,无法相信在她身下那亲昵的触感,是属于他的贲张火热。

她的脸儿被涌上的羞耻感觉给涨得通红,却在这时看见他扬起一抹冷笑,大手捉住她纤细的膀子,凑唇在她的耳边低语。

『刚才,朕弄得你舒服吗?』『嗯。』迟疑了半晌,她才怯怯地点头。

『那是朕给你的甜头,而这甜头,只是为了让你更加痛苦。』他扬起一抹邪恶的笑痕,猛然一记挺腰,将自己炽热绷张的昂扬挤进她狭窄的嫩缝之中,那未经人事的花径紧密地包裹住他。

她的湿润、她的柔软,美妙得让他觉得有如沉浸在甜美的花蜜之中,剑韬咬紧牙关,倒抽了一口冷息,好半晌没有动弹。

蔺荧心也是同时咬住了牙关,用力得几乎将自己咬出血丝,她只听婆婆说一开始会很痛,但她没料到被贯穿的那一刹那问,剧烈的疼痛像是要将她撕成碎片,让她以为自己会因为疼痛而昏死过去。

她昂起美眸看着他,眼底盈着晶亮的泪光,纤手捉住他强健的臂膀,希望他可以抱住她,借着他温暖的束缚缓和她身子里的疼痛。

一瞬间,剑韬被她柔弱的神情给迷惑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是带雨的梨花,让他忍不住想要怜爱。

就在他快要伸出长臂抱住她的那一刻,最后一丝理智唤醒了他, 『你到底在期盼什么呢?希望我对你温柔一些吗?』在说话的同时,他抽撒』几热的长身,然后狠狠一挺,再度贯穿她柔软的身子。蔺荧心蓦然瞪圆美眸,再度被撕扯的痛楚教她难以忍受,疼得她忍不住浑身发抖了起来,『不要......』『不要?』他挑起眉梢,似乎觉得她可笑极了。

但就在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就此停住,她比想象还要甜美,或许是因为药物在作祟,她给他的美妙感觉远胜过其它任何女子!

原本就要打退堂鼓的蔺荧心,却在下一刻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认输,好不容易才进行到这个地步,只要她现在就此打住,一切也都完了!

她噙着泪,纤手紧紧地抱住他的颈项, 『不,求你继续吧!就算今生仅此一次也好,让荧儿成为你的妻子,荧儿想要成为你真正的妻子!』她的苦苦哀求宛如一把利刃般刺进他的心坎,他的眸色一黯,再也忍耐不住对她的渴望,大掌按住她的俏臀,开始了一次次起伏冲刺,每一次的挺身,都抵进她花心最柔软的深处。

是春药的缘故!是,是春药的缘故!

他不断地在心里说服自己,但是随着一次次狂热的律动,她柔软的甜美滋味就像蛊毒般不断地深入他的髓鞘,那不断顽固说服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理智也变得苍白,终于再也无法坚持,让自己沉迷在她的暖玉温香之间,几乎是发狂似地想要将她给揉进骨子里。

蔺荧心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揉成碎片,他的每一次贯穿,都是强而有力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包容他如此硕实的昂扬,那火烫的温度随着一次次撩擦变得更加煎熬,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嗯唔......』她紧抿住嫩唇,眉心不由自主地轻蹙着,娇柔无力的身子只能随着他的进犯而颠晃,一双腴嫩的娇乳炫晃出最美丽的艳色。

虽然还是疼着,但那一点疼痛,早就被她心头盈满的热潮给淹没了。

过了今夜,她就是他真正的妻子了!

剑韬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住她柔艳褴的唇瓣,纠缠吮弄着她的丁香小舌,下身的进犯更加地狂热急切。

他们彼此都狂乱了,已经分不清楚是他们的身子交合在一起,抑或者是他们生来不曾分开过,因为一切是如此契合,仿佛就连灵魂都让不断升高的温度给融化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因为春药的催化,让他的感觉比平常更强烈,在无数次的狂热抽送之后,他低吼了声,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她的身子里,激射出浓郁的焰火,高大的身躯一阵抽紧之后,覆落在她身上。

他埋首在她的发间,噢到从她柔软发丝飘进他呼吸之间的清香,深邃的黑眸瞬间变得阴沉。

从成亲那一天起,他就刻意忽略她。

她一直就是扎在他心上的刺儿,深深地扎在他最痛的要害上』让他没一天好受,也没有一天不感到深恶痛绝!

蔺荧心在他的身下喘息着,身子虚软,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推开他,只能无力地任由他压着,就快要喘不过气。

『该死。』她耳边听见他发出了一声低咒,就在来不及反应之时,他就已经放开她,翻身下榻,抄起一旁的衣袍披上,转身背对着她。

蔺荧心咬着唇,神情怯懦地坐起身,盯住他的背影,半晌没敢出声,她抱住自己的身子,想要留住肌肤上属于他的温度。 『起来,把衣衫穿上。』他沉声道。

『是。』她勉强自己撑起虚软无力的身子,落榻拾起被扔在地上的衣裳,被他撕得粉碎的单衣是穿不住了,她直接套上外袍,被那触肤冷凉的衣料给熨得心头一寒。

『穿好了就出去,朕不想再见到你。』剑韬低沉的嗓音冷得没有一丝感情,对于自己刚才的失控,他简直就是痛恨至极。

是的!是春药的缘故,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理由让他对她感到痴迷。

他的话像一记利鞭笞在她的心上,终究,他留在她身上的温度再也荡然无存,唯一还剩下的,就只有心口的一阵隐隐作痛。

蔺荧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中宫的,她走在最阴暗的角落,就像自己刚才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一部分的灵魂被抽走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但她知道自己被抽走的不是灵魂,是心,是她毫不保留献出去的感情,最后却只落得被他踩得粉碎的下场。

她觉得自己离她们好遥远,任由她们将她半推半拉地送到浴间『娘娘,热水备好了,让奴才们替你解开衣衫吧!』『嗯。』她轻吭了声,依旧直视着前方,想出了神。

『娘娘......』蔺荧心听见婢女的惊叫声,循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看,看见了暗红色的干涸血迹,如枯谢的红花般盘踞在她的大腿内侧,看起来触目惊心。

『没事,别大惊小怪。』她沉静地说完,走进浴池里,将脖子以下的整副身躯都浸到热水里。

『娘娘,皇上他......?』雅儿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问『你想问他是否生气吗?』蔺荧心一顿,扬唇苦涩地笑了, 『是,我又惹他生气了,雅儿,这辈子我是休想他再亲近我了,你知道吗?我真想这一刻就死掉算了,我还活着要做什么呢?要做什么呢?』一滴接着一滴的泪水跟着她的呜咽声一起掉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她闭上泪眼,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让自己灭顶滑进水里。 『娘娘!!』雅儿。晾叫,连忙也跟着走进水池里,一边从水里捞住主子,一边扯开嗓子喊人, 『来人啊!

快来人帮忙啊!』听见了婢女的叫喊,蔺荧心却不懂她何苦要白费力气,因为她是真的已经找不到理由再活下去了!

她不懂!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会落到这种狼狈不堪的下场。

这个注定永远都得不到宠爱的后宫生涯,她已经倦了,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再让自己支持下去了!

就在她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快要被榨干,口鼻要呛进热水之时,雅儿与两个宫女一起将她拉出水面,将她扶到池子边。

『咳咳咳......』被水呛伤了喉咙也同时咳出了泪水,疼痛,蓦地,让她不住地猛咳,猛烈的咳嗽让她苍白的脸色开始涨红, 她呜咽了声,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滚滑落,她伏在池子,像个无助且迷惘的孩子般哭喊了出来......

第三章

不对!不对!统统都不对!剑韬冷不防地起身,掀开帘帐,坐在炕边,几乎是挫败地将脸埋在双手之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因为无法满足而感到沮丧懊恼。

『皇上?』这时,不明就里的宸妃轻喊了声,从炕上坐起身,柔白的身子主动地偎上他, 『皇上今天是怎么了?是臣妾惹得皇上不高兴吗?』『不,不是你的错。』剑韬低沉的嗓音冷冷淡淡的,不着痕迹地走开,闪避她的亲近, 『朕想一个人清静,你先回去吧!』『皇上想解闷,臣妾可以陪您......』『你听不懂朕说的话吗?朕想清静,就朕一个人。』他的眸光倏地一沉,对于她的不知好歹感到不耐烦。

宸妃进宫数月,虽然不至于说是备受呵护,至少能说是少数几个得到皇上眷顾的妃嫔之一,从未见过他如此冰冷的神情,她心里一怵,连忙福身。

『臣妾斗胆冒犯皇上,请皇上恕罪。』『朕说过,这不是你的错,朕派人送你回去,改日朕会抽空到你宫里去,就这样了。』他撩起袍服的下摆,倚坐在窗畔的长榻上,高大的长躯显得佣懒,神情看起来心不在焉。

虽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之意,但宸妃不敢再乱说话,只能挤出妩媚动人的笑容, 『臣妾谢皇上恩宠。』对于宸妃逮住机会极尽想要表现的风情万种,剑韬视而不见,他转过幽沉的黑眸,看着窗外的一弯月色,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蔺荧心那张白净秀致的脸蛋,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但是,那一晚,她噙着泪水的无助神情,却像是烙印般,一次次烫热他的胸口。

这时,才刚进门的常总管见到主子的脸色阴沉,跟随主子多年,自然知道在这种时候要识趣一些,他动作利落。哨静地指派手下的人将宸妃送回她的寝宫,随后便安静地退回门边,随时等候主子召唤。剑韬想出了神,不知道宸妃究竟是何时被送走的,盘踞在他心底强烈的不满足感,张狂而且不受控制,教他几乎快要为之烦躁了起来。

该死!

该死的蔺荧心!

她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又或者她在他身上下了什么蛊,竟然让他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就算他真的拥抱了其它妃子,激情过后,也总是只剩下让他痛恨的空虚,让他更加无时无刻地想念起那个夜晚。

该死!他低咒,心想自己果然应该追究她的罪愆,而不应该对她太过心软,轻易就放过了她!

自从那天她存心将自己给淹死,最后却被救起来之后,雅儿对她这个主子开始寸步不离,简直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她严令当时在场的宫女们对这件事情必须三缄其口,她跟在主子身边多年,有着一起长大的情谊,自然也知道什么话该说,而什么话不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自己的主子惹麻烦。

所以,就算苏嬷嬷今天奉命进宫探望小主子,雅儿也没提及那天的事情,屏退了宫女,三人一起闲话家常。

但最后只有苏嬷嬷一个人在说话,蔺荧心只是漫不经心地响应着,而雅儿却怕自己说错话,只好闷不吭声,在一旁陪笑。

『这是千年人参,是大人特地命人找到的稀世珍品,就算是皇宫里都难得见到这样的上等药材,大人要娘娘多补一补身子,才好怀上龙种。』闻言,蔺荧心苦笑,把药盒往一旁推去,『嬷嬷,你回去之后,替我转告爹爹说别再费心了,我没怀上龙种,不是身子的问题,无论吃多少像这样的千年人参都没用。』『娘娘,怎么可能会没用呢?嬷嬷年事高了,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懂得比娘娘多,听嬷嬷的话,把身子养好,要怀上孩子绝对不是难事。』『我说了,我没怀上身孕,跟吃不吃补没有关系。』『娘娘......?』雅儿见情况不对,飞快地上前阻止苏嬷嬷再说下去, 『我的好嬷嬷,快别再说了,您再说下去,只会坏了娘娘的心情,没好处的。』『可是......』『嬷嬷只管放心回府,至于这千年人参,雅儿会处理,绝对会让娘娘服下,把她的身子养得白白嫩嫩。』雅儿笑着应答,为了不让主子的脸色更难看,想尽了办法早些将苏嬷嬷打发回府。

好不容易,苏嬷嬷又叨念了约莫盏茶的功夫之后,总算是肯回去了。

而蔺荧心自始至终没再说过半句话,当苏嬷嬷前脚才一离开,她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沉了下来、无法再掩饰内心的沮丧。

『娘娘,嬷嬷是一片好心,您千万不要怪她呀!』雅儿在一旁说好话,一脸忧心仲仲。

『我是嬷嬷一手带大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用心呢?』蔺荧心苦笑,冷不防地回头问道: 『这两天许多安人们进宫我却没见她们进中宫来请安,她们究竟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听说是兴庆宫的宸妃怀上了龙种,宫人们说瞧她的面相,这胎绝对是儿子,雅儿听说那些安人们纷纷求见宸妃,给她送了不少贺礼,大概是冲着皇上对她的疼爱,要是宸妃真的诞下龙子,到时候母凭子贵,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有分量,那些安人们进宫送礼,十有八九是为自己丈夫的官途铺路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呀!』蔺荧心神情迷蒙,轻轻地笑了, 『真好,我记得她才进宫没多久呢!』『这个月十八就满七个月。』雅儿担心地看着主子,从小就与主子一起长大,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主子明明就是在强颜欢笑呢?

『咱们也该送个礼吧!送份厚礼,免得让别人觉得中宫小器,说中宫怀不上龙种,也见不得他宫妃子得意。』『那娘娘觉得应该要送什么过去呢?』『就这枝千年人参吧!』蔺荧心回眸瞧见了搁在案上的珍贵药材, 『嬷嬷说这千年人参是连宫里都难得见到的珍品,价值非凡,接到这份大礼,宸妃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可是,这人参是大人要给娘娘补身子的......』『我用不上的。』她露出一脸苦笑, 『吃了人参又如何呢?他又不碰我,就算有强壮的身子,要是不被皇上临幸,我仍旧是生不出孩子的吧!』『可是,雅儿觉得留着备而不用,总好过把这么珍贵的药材随便送出去,娘娘,咱们还是留着它,说不定迟早会用上......』说到一半,雅儿欲言又止,话才到了喉头,又硬生生把它给咽下了。

『迟早?连下药这种不入流的使俩我都用了,你以为皇上还会再上当一次吗?』蔺荧心回眸定定地看着盒子里的千年人参, 『要是吃了这人参,宸妃能生出白胖的皇儿,至少能算上我一份功劳吧!』所以,是私心!她承认自己想送出这份大礼,并不是真心想要恭喜宸妃,一切都只是因为她怀有私心,无法怀上夫君的骨肉,至少,能尽上一点心意,就当做是自己也跟这桩喜事有一点牵扯吧!

她一向就不是太贪心,心里冀求的总是微不足道的小愿望,微不足道得近乎卑微......这些日子,几乎宫廷里里外外能喊出名号的权贵夫人,一个个都上兴庆宫来道过喜了,但宸妃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中宫娘娘竟然会亲自前来。

『好好照顾身子,替皇上生个白胖的娃儿吧!』蔺荧心让雅儿送上了千年人参,微笑地说道。

『这一点不需要娘娘叮咛,臣妾也会办到。』宸妃说得不太客气,顿了一顿,语带刺探地说道:

『听说,在两个月之前,皇后娘娘还是完璧之身,真没想到,娘娘与皇上成亲两年了,竟然还是个处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了吧!』蔺荧心一张娇颜顿时变得沉冷,她定定地看着宸妃。

终究面对的是中宫娘娘,宸妃有一度感到心惊,但最后还是仗势着皇上对她的宠爱,料想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拿她奈何。

『有些话不好直说吧!娘娘,就好比现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娘娘是对皇上下了春药,才让皇上与你圆房,娘娘,这不会是真的吧?』『你住口。』『果然是真的?』『你给本宫住口!』话出的同时,她挥出纤手,一巴掌狠狠地掴在宸妃的嫩脸上,几乎是立刻就浮出鲜红的巴掌印,就在她要挥出另一个巴掌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擒住了纤腕。

蔺荧心扬起美眸,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就算她不认得那只手掌的主人,也能认得那针绣精美的深蓝色袍服,是剑韬!

『是谁允许你在这里撒野的?』剑韬低沉的嗓音冷到了极点,他收紧了掌力,不管自己是否弄疼了她。

『先撒野的人是她!是她不知好歹,不能怪臣妾对她不客气。』她用力地要抽回手腕,被他握住的腕骨疼得像是快要断掉。

但剑韬没放开她,一瞬间眸色变得黝暗,被他握在掌心中的纤细手腕脆弱得仿佛不堪他再多用点力道。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宸妃就算有不对的地方,她终究是朕的妃子,在朕的后宫之中,谁也不准动用私刑,就算身分尊贵如你,皇后,何况宸妃是朕的人,对她动手,就等于是跟朕过不去。』说完,他甩开她的手,看着她一时站不稳身子,纤细的手肘撞到了柜子的边缘。尖锐的疼痛教蔺荧心轻呼出声,她捂住痛处,感觉被撞疼的地方一阵阵发麻了起来,但她没有一不弱,昂起小巧的下颔,定定地看着剑韬。

『是皇上存心要跟臣妾过不去,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没有是非!臣妾是皇后,当然有权教训桀惊不驯的后宫妃嫔!』『你做错了事,竟然还不知错!』剑韬冷怒地眯细了眸,如果,刚才还对她被撞伤感到一丝愧疚,那么,她的盛气凌人很成功的让他觉得怜惜她的自己是个蠢蛋, 『来人,送皇后回中宫,从今日起,一个月不准皇后踏出中宫半步,以示惩戒。』蔺荧心美眸圆睁,好半晌没法子开口说话,她看见了他如冰霜般冷漠的神情,也看见了在他身后宸妃得意的笑脸,似乎在嘲弄着她身为皇后的权威也不过如此尔尔。

因为有他的撑腰仗势,就连一个嫔妃都可以不将她看在眼底!

此刻,她内心的屈辱就像是淌血般,一阵阵抽痛得教她几乎站不直身子,但她依旧抿住唇,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这时,常总管带着禁卫军进来,对于皇宫里两个主子刺拔弩张的气氛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他颔首敛眉,平淡的语气波澜不兴, 『恕奴才们无礼,皇后娘娘请。』蔺荧心牙关咬得死紧,不愿开口再为自己辩白,在禁卫军的护送之下,她转身离开,风姿凛然。

维持住最后一丝傲气,是她唯一能给自己的尊严......一整个月,蔺荧心没踏出中宫半步,这个华丽的殿阁就像是剑韬设给她的牢笼,让她插翅也难飞逃出去。

起初,她有试图想要闯出去,因为她就不信那些被派来看守的御林军究竟能够拿她奈何,但是,事实证明她斗不过剑韬,几次的冲闯下来,她终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白费心机。

但她不想待在中宫,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鸟儿,就快要被闷得透不过气。

但无论她多用力叫嚣,多使劲儿大闹,那些御林军就是无动于衷,一张张冷淡的脸子L,看起来就只比剑韬给她的脸色好一点。最后,她绝望了,放弃了,认命地接受了他给她的惩处,就在每一天都度日如年的日子里,熬过了一个月。

『娘娘,今天还是不出去走走吗?』雅儿试探地问,不能明白主子心里的想法,明明一个月过去了,皇上所派的御林军也撤走了,但主子却仍旧半步也不踏出中宫,看起来就像是在惩罚自己,给自己关禁闭。

『不了,我不出去了。』蔺荧心坐在窗边的长榻上,靠在几边玩着丢沙包的游戏,每个沙包的颜色都不同,蓝色的绣着蝴蝶,红色的绣着鸟儿,黄色的有着牡丹的图案,她l边玩着沙包,一边轻缓地说道: 『皇上不让我出去,是怕我会碍着他的眼,让他心烦吧!那我就遂了他的心愿,就只乖乖待在中宫,省得教他看了不高兴。』『可是今儿个天候暖和,娘娘还是出去走走,舒舒心吧!』雅儿说尽了好话,却发现主子依旧是无动于衷。

『待在中宫,我一样舒心得很。』原本该接住的黄色沙包却从手边掉落下来,蔺荧心索性不扔了,没好气地回眸瞪了婢女一眼。雅儿知道自己惹主子生气了,连忙陪笑脸, 『是是是,娘娘待在中宫也一样舒心,雅儿知错,这就去准备娘娘爱吃的甜糕给您赔罪。』『你说的甜糕是咱们家的菊寿糕吗?』『是,雅儿说的当然是娘娘最爱吃的菊寿糕。』『嗯,好些日子没吃了,想到还直一的有些嘴馋。』蔺荧心扬唇笑了,从小,只要她心情不好时,苏嬷嬷就会替她准备菊寿糕,那糕点味美香甜,不只是好吃,还可以镇人心脾。

『雅儿知道,会多备一些给娘娘解馋。』雅儿点点头,知道主子已经忘记刚才的不愉快,就在她转身要出去之时,忽然顿了一顿,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似乎有难言之隐。

『你怎么了?不是要去帮我做甜糕了吗?』蔺荧心一手支着粉颊,侧着脸笑问道。

『雅儿想问娘娘......』深吸了一大口气之后,雅儿终于问出了盘踞心中多时的疑问, 『娘娘这个月还是不需要吗?』 『不需要什么?』蔺荧心眨眨美眸,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每个月一次癸水时要备的东西呀!』雅儿回到主子面前,压低了嗓音说道: 『娘娘,难道你还是没发现吗?如果这个月你的癸水再不来潮的话,就已经是第三个月了!』『三个月?』『是,娘娘已经三个月没来葵水了,雅儿试探问过散事房的内官,也差人回去府里问了苏嬷嬷,他们都说......说......』『说什么?雅儿,你就不要再吞吞吐吐了。』雅儿一脸为难,吞了口唾液,才缓缓地说道:

『娘娘,难道你没想过自己可能有喜了吗?』其实,上回苏嬷嬷送人参进宫时,她就想提了,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谨慎小心一些,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有喜?』『是,娘娘你......已经怀了皇上的骨肉了!』『你胡说!不可能,我们才不过只有一晚......不,不可能!』她不相信天底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是,娘娘没来癸水是事实,要不然,让雅儿请太医过来替娘娘把脉,即便不是有喜,也要知道娘娘的玉体究竟是哪里不适呀!』『我身子并无任何不适之处,不需要请太医。』『娘娘......』雅儿低叫,因为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发生过,所以一开始时,她虽然有过怀疑,却还是决定先缓一缓,但已经是第三个月了,如果不是寻常的迟经?而是有了喜讯,那将是天大的事儿啊!

『不要再引起任何骚动,皇上现在对我正是看不顺眼的时候,不能再让他有任何借口编派我的不是。』『可是,娘娘怀了皇子是喜事呀!』『还说不准呢!要是请了太医,惊动了内官,最后却发现只是一场误会,到时候等于是咱们白白送了一个笑话给人家,你觉得他们会怎么说呢?』蔺荧心苦涩地轻笑了声,拾起了沙包,搁在手上揉捏着, 『他们会说,皇后娘娘疯了,想要皇上的骨肉想疯了!才不过一个晚上,只有那么一夜,我就想要他的孩子想疯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可是,如果娘娘不是有喜,那会是什么呢?』雅儿还是不死心。 『再等等吧!在进宫之初,那时还是太子妃的我受到夫君的冷落,不也是大半年没来过癸水吗?那时候身边的嬷嬷大惊小怪,以为我怀了龙种,请了太医过来,最后证明我只是心情郁闷,以致于气血不顺,所以才没来潮,后来吃了太医开的药,身子好多了,也恢复正常了。』蔺荧心两手轻轻地扔着小沙包,几个色彩鲜艳的小团子一个个弹上半空中,又落回她的手心里!

『以前我还没学会扔沙包时,被这些小沙包给折腾死了,总是没法子把扔出去的沙包给收回手里,但学会了之后,收放之间就简单多了,但是人的心不是沙包,无法控制他们会怎么想咱们,既然知道他们等着要看笑话,那咱们就偏不给他们机会。』说完,她冷笑了声,秀丽的脸蛋如覆冰霜。

雅儿站在主子身后不说话,心里难过得紧,她的主子依旧是以前的主子,依旧是敏感而且善良,但是被皇上给伤得太深了,因为浑身伤痕累累,才会张满了利刺要保护自己。

『所以,』蔺荧心做了决定, 『这事情就别声张了,如果敬事房的公公来问,就说一切正常,知道了吗?』『是,雅儿明白了。』雅儿颌首,告退出去了。这时,蔺荧心双手一顿,没接住沙包,被抛在半空中的小团子一个个落到地上,她敛眸定定地看着散落一地的沙包,忍不住满心的苦涩。

同样的错误,她绝对不会犯第二次。

她永远都忘不掉当年在太医来问诊过之后,整件事情就像瘟疫般,不片刻已经在整个宫廷里传开了。

那一天,她在御花园里与剑韬不期而遇,他一反常态问候了她的身子状况,一抹带着嘲弄的冷笑泛在他的唇畔,因为天底下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尚未与她同床的事实!

对于他的问题,她答不上来。只能像个输家匆忙地落荒而逃。

只是,有些教训她却还是学不会,在那一天,她早该认清楚自己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得到他的宠爱了,但心里却仍旧有着期待。

就算一次次被他的冷淡浇熄心头的火热,她却还是无法忍住不期待,或许,哪一天,她蔺荧心,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女子,还是能够得到他的垂怜,就算是希望渺茫,却终究还是不能让她绝望......好些日子没听见关于中宫的传闻,剑韬感觉耳边清静得近乎......乏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难不成,他是在期待她又闹事,把宫廷里惹得鸡飞狗跳的吗?说也奇怪,罚她禁足的最初几天,几乎天天都能够听到她又想闯出中宫,吵着说要见他,让卫兵们个个严阵以待,丝毫不敢大意。

『常总管。』下了早朝,剑韬一时心血来潮,见天气大好,没坐上皇辇,一路散步回养心殿,一路上风光明媚,春意烂漫,眼看着中宫在望,忍不住脚步一顿,唉来了常总管。

『是,奴才在。』『朕问你,最近,中宫那儿......没再闹出什么事情吗?』最后那句话,他问得十分谨慎。

『回皇上,近来中宫平静得很,粮禄收领也一切正常,奴才还听说最近中宫里时常传出笑声,宫里的人都说皇后娘娘近日的心情不错。』常总管面带微笑,对主子如实禀报。

『她的心情不错?』剑韬挑起眉梢,似有一丝不敢置信。

『是,若要说有任何不寻常之处,那就是皇上惩戒的一个月过去了,但皇后还是待在中宫半步不出。』『她究竟又想做什么?』『皇上,需要奴才派人过去问问吗?』『不必了,只要她少惹事,别让朕烦心就已经足够了!』剑韬冷笑了声,难掩满心的不快,『她不踏出中宫半步也好,这样后宫也可以平静一点,她这么做也算是帮了朕一个大忙。』说完,他脚步一重,回头往勤政斋走去,不懂自己为何明明听到蔺荧心没再闹事,他心情竟然好不起来。

罚她禁足,明明是给她教训,却没想到她似乎挺能自得其乐的,或许就是这一点令他不悦吧!

第四章

这些日子,中宫确实变热闹了。原本死气沉沉的中宫,却在这阵子变得气氛轻快,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掩不住的笑意,就像是有天大的喜事一般。

『我想吃金桔子。』蔺荧心穿着宽松的衣饰,因为没出门,所以不想上髻,如丝缎般的黑发绾成长辫,獗着嫩红的唇瓣,像个孩子似地向雅儿讨吃的。

『娘娘,你就不要为难奴才们了!这时候哪里找金桔子来给娘娘吃呀!』雅儿哭笑不得,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早就习惯了。

『可是我就是想吃,真的好想吃。』蔺荧心獗起嫩唇,跺着脚,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娘娘!』雅儿没好气地低叫了声,看着主子像个讨糖吃的孩子般,她却觉得很高兴,因为比起看见伤心烦闷的主子,现在像个孩子似的主子撒娇的样子让人觉得可爱, 『没有就是没有,雅儿知道你想吃些酸的,所以已经教宫女们做了些糖渍洛神,酸酸甜甜的,娘娘也应该爱吃才对。』『那金桔子......』她扬起美眸,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雅儿会传话下去,请下人们去找,宫里找不到,就派人回蔺府,请苏嬷嬷派人去打点,迟早一定让娘娘吃到金桔子。』『我就知道雅儿最能干了!』蔺荧心一时心血来潮,笑着抱住了雅儿,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总是觉得跟彼此特别贴心。

『那雅儿的好娘娘,你就先吃一点洛神,只是不能吃太多,过会儿还要喝鸡汤好滋补身子。』『鸡汤昨天喝过了。』天天喝,她早就腻透了!

『喝过了还要再喝,娘娘现在玉体不比寻常,当然要好好滋补才行。』雅儿牵起主子的纤手,扶着她在长榻上坐下。

蔺荧心顺从地落坐,低下头,敛眸笑视着自己微隆的肚皮,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是真的吗?我是真的有孩子了吗?可是,肚子一天天变大,孩子似乎不让我否认他的存在,长得很好呢!』她伸手轻轻地按住肚皮,已经可以感党到孩子硬实却又柔软的存在,在她的手心温热着。

是的!她有孕了!

近日来,中宫里的人上上下下一片高兴热闹,全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主子怀了龙种,虽然主子严令他们不许张扬,但没法子按捺他们心里的兴奋之情。

『正因为皇子争气的在长大,娘娘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绝对要生下白白胖胖的皇子。』雅儿笑了,她觉得主子此刻的神情真的好美呢!

『可是该怎么对皇上说呢?他迟早会知道的,雅儿,我不能一辈子不走出中宫,可是,就算现在还能瞒得住,再过一段日子,只要见到的人就会知道我怀了孩子,迟早会传到他的耳里......』所有的喜悦,一脸的笑意,都随着她心情的沉重而消失了!

他会怎么说呢?

那一日,他冷若冰霜的神情依旧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让她就算确定了自己有孕也不敢让他知道。这是在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夜晚所孕育的孩子,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感到欣喜,甚至于可能不要孩子,下令要她把胎打掉!

不不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知道!

就在这时,门外起了骚动,在兴庆宫当差的春红无论如何都要面见皇后,说是要替她的主子传话。

『娘娘,你说这该怎么办?』雅儿询问主子。

『让人进来吧!否则岂不教人以为咱们怕了吗?去拿件薄氅子让我披上,就算现在肚子还不算真的太明显,但还是小心别让人瞧出端倪。』『是。』雅儿赶紧从里头取出一件薄氅给主子披上,随后才命人把春红给带进来。

『春红参见皇后娘娘。』『免礼。』蔺荧心坐在凤座上看着春红,浅浅地抿上了微笑, 『宸妃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本宫呢?』『宸妃娘娘想邀请皇后娘娘一起到御花园散心。』『可是,本宫不想出去,只想在中宫歇息,你回去转告宸妃,就说本宫谢谢她一片热忱。』『娘娘还是想清楚一些再回答吧!别浪费了我家主子一片好意,说不准她会去向皇上埋怨,说娘娘你对她一直就瞧不顺眼,才会没将她看在眼底,把她邀你散心的一片好意置之不理。』春红说得一点都不客气,说话的同时,一双眼睛直盯着蔺荧心的薄氅。

『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你说话小心一点,没瞧见你正在对谁说话吗?』雅儿一时气急攻心,冲上前扬起手,就要赏春红一巴掌。

『雅儿,快住手。』蔺荧心喊住了婢女,转眸定定地瞅着春红,昂起下颔,神情贵气而且威严, 『你先回去吧--告诉你的主子,说本宫接受她的邀约,要她在湖畔候着,本宫随后就会过去。』『是!』春红没敢多留片刻,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拔了腿就跑出去。

『娘娘』雅儿担心地低唤了声。

蔺荧心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敞开的大门,『所谓『形势比人强』此刻圣眷正隆,难保她不会在皇上面前挑唆,想去瞧瞧她想玩什么把戏。与其闷在中宫里挨打,本宫倒是一好些日子没出中宫半步,还真不知道这天变得真快,才转眼就春暖花开,能欣赏到如此灿斓的春光,本宫还真得感谢宸妃你呢!』蔺荧心沿着小湖边走,宸妃就跟随在她的身后,无论她在私底下勾心斗角,想要取代她的皇后地位,但皇后之位终究没有易主,在这皇宫里两人的尊卑有别,所以宸妃就算再不甘愿,也只能跟随在她身后两步之遥。

『娘娘过奖了。』宸妃说话之时,脸上没有一点笑意,视线紧盯着蔺荧心的腰身,因为裹着薄氅,所以看不出仔细的曲线。

但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前几日,春红去御膳房端膳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中宫的下人们在窃窃私语,说皇后最近爱吃酸的,还说不能忘记准备滋补的食物,一定要让皇后生下白胖的小皇子。

后来,她派人查了中宫最近准备的膳食,没想到仔细考究的程度,丝毫不下于被皇上交代要妥美口照顾的她,她是个有孕之人,吃得好些是自然的,但她可没听说中宫也有身孕呀!无论实情如何,她都必须小心求证才行。蔺荧心望着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就像是她此刻的心境,明明就是平静的,但是在想起剑韬时,还是会不禁泛起涟漪。

『娘娘。』宸妃轻唤。

『嗯?』蔺荧心挑起眉梢,没有回头。

『娘娘肚里的那块血肉,应该是皇上的吧?』一瞬间,蔺荧心僵住了,她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没料到宸妃会问出这件事,心里泛过一阵凛然。

看到蔺荧心的反应,宸妃知道自己不必再问,也能确定她真的也怀有身孕了!而且算算日子,说不定皇后怀孕得比她还早。

宸妃根本没有多想,一个危险的念头才浮上她的脑海,她箭步上前,身子一倾,冷不防地将正要回过身的蔺荧心给撞进早春冰冷的湖水里,只是没料到蔺荧心在跌落之前,惊慌地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两人双双跌进湖水里......皇后与宸妃跌进湖里一事,惊动了整个宫廷。

剑韬赶到的时候,两人俱已被救起,宸妃哭哭啼啼的,而她的婢女春红则是大呼小叫,教人快点去请御医,否则要是她主子肚里的小皇子有任何差错,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蔺荧心则是颤着身子,让雅儿用干爽的厚袍子给裹住,剑韬几乎是立刻就看见她,她的发钗零乱,长发披散,细致的脸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开口问她,才正要走到她面前之时,宸妃的震天哭喊唤住了他。

『皇上一定要替臣妾做主!皇上,娘娘她......她想杀掉臣妾肚中的小皇子,她说无论如何都要杀掉皇上和臣妾的孩子啊!』闻言,剑韬的眸光瞬间变得阴冷,直勾勾地秋住了蔺荧心, 『你就真的如此善妒,见不得别的妃子怀上朕的骨肉吗?』『我没有......』『事实摆在眼前,还容得你否认吗?』『是你对我有偏见,是你根本就不肯相信我没有害宸妃!』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法克制住话尾的轻颤,她觉得好冷,寒意就像鬼爪般伸进她的骨子里,让她连心坎里都不住发冷了起来。

刚才,就在他要走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想要开口,说她已经怀有身孕,才正想对他说是宸妃要向她下毒手,没想到就已经被人给先告了恶状『来人,把皇后请回中宫!』剑韬说完便转过身去,懒得再看她一眼。

蔺荧心咬着牙,按住了想要跳出来替主子辩解的雅儿,被常总管派人请回了中宫......好冷。如冰似的寒意一阵阵地袭上,蔺荧心紧紧地抱住自己,蜷成了一团,纤手紧紧地揪住锦被,试图多留住一些温暖。

『娘娘!』张罗宫女们备了火盆,把房里弄得暖烘烘之后,雅儿走到床边跪下,担心地呼唤,『让雅儿去请太医过来吧!』蔺荧心勉强自己睁开眼, 『雅儿,我的肚子......好痛......帮我,我真的好冷......』『雅儿这就命人再去多备几个火盆立刻要人再搬来几个火盆,多加些炭火,把寝宫里给弄得暖,不够就再去搬些。』但蔺荧心还是觉得冷, 『娘娘,感觉好些了吗......』『娘娘!』雅儿暮然瞪大双眸,吃惊地看着主子身下的床褥漫开一片血色,而那些血是从她的身子里淌出来的,红艳艳的,就像是盛开的红花般染红了整床垫褥。蔺荧心被虚弱地搬挪到一旁的长榻上,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捉住雅儿,好让自己可以坐起身,细致的脸蛋苍白如纸,美丽的眸子噙着泪水,看着宫女们收拾炕上的一片零乱。

『怎么了?我到底是怎么了?』她低声地喊着,细弱的嗓音伴着急促的喘息,苍白的脸蛋上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冷汗或者是泪水。

『娘娘......』雅儿噙着泪,没让自己哭出『娘娘小产了。』被赶忙请来的宫里老嬷嬷勉强锁静地说,因为在宫里当差几十年,经验老道,一直深受蔺荧心的信任。

自从知道有孕之后,蔺荧心也一直倚重这位老嬷嬷,听说,二十多年前,当今皇帝,也就是三皇子剑韬就是在她手里被接生出来的,也因为这份渊源,所以就算她已经年纪老了,依旧没被遣送出宫。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热辣辣的泪水盈上蔺荧心的眼眶,让她的视线模糊, 『怎么会呢?』『娘娘,你太不懂事了,你跌到冰冷的湖水里,肚子受了寒,那时候就该跟皇上坦白,请太医过来诊治开安胎的药方,怎么会到这个时候,还想跟皇上逞强呢?』老嬷嬷眼角含泪,嘴里虽然在责备,暗地里可是心疼得很。

『我开不了口,嬷嬷,我开不了口啊!』那时,剑韬看着她的眼神是如此冰冷,几乎冻进她的骨子里,让她不由得噤声。

老嬷嬷是明眼人,自然明白皇上对皇后的冷酷无情,她轻叹了声,原本她还想着亲手替皇上接生孩儿呢!

『娘娘,要通报皇上吗?』老嬷嬷看着主子,沉缓地问道。

蔺荧心咬住唇,好半晌,她说不出话来,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有一串串泪珠子不停地滚落。

『娘娘的意思,嬷嬷知道了。』这时,一名宫女端着汤药进来,老嬷嬷端起汤药,递给了雅儿, 『娘娘,请喝下这碗药。』『为什么要喝药?』蔺荧心沙着声,看着雅儿手里端的汤药。

『娘娘肚里的胎儿确定是保不住了,如果只是寻常小产,不需要喝到这碗药,只是娘娘的胎儿已经足四个多月,如果孩子已经产出,应该可以看见成形的血块,但至今未见到血块,表示胎儿还在娘娘肚子里,所以需要喝下这碗催产药,用药力逼迫娘娘把孩子产下。』 『不能不喝吗?』蔺荧心摇头流泪,孩子明明就还在她的肚里,为什么要逼她把它给杀掉呢?

『娘娘,你肚里的孩子已经是死胎了,如果不将死胎逼出,只怕连娘娘的玉体都会损伤。』『娘娘,请你喝药吧!』雅儿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娘娘要保重身子,你不能有事呀!』『倘若我不想喝呢?』『如果娘娘不喝药催产,将腹中的胎儿产出,胎儿会在娘娘的肚中腐败,最后娘娘会因为败血而亡。』蔺荧心接过汤药,看着碗里乌黑的汤汁,一边听着老嬷嬷说道: 『请娘娘要有心理准备,喝下这碗催产药,娘娘会肚痛如绞,届时落胎的疼痛将不下于真正的分娩,请娘娘要有心理准备。』『是吗?要痛就痛得彻底些吧!痛得让我知道这孩子曾经在我的肚子里活过,痛得让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他。』说完,她仰首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药汤,镇静地把碗交给雅儿。紧接而来的剧烈疼痛,就像是快要将她整个人给撕扯成碎片,她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让这一声痛呼喊出了她心里最深沉的悲伤......这时,在养心殿中的剑韬没由来地一阵心痛,就像是有只手紧紧地捉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快要无法喘息。他停下手里的朱毫,按住了心口,半晌不能喘息。

『皇上,您没事吧?』常总管见到主子的脸色顿时惨白,赶紧凑上前询问, 『瞧您身子不太舒服,让奴才去请太医过来。』『不必了。』剑韬扬手喊住了常总管,皱起届心,不解自己为何胸口一阵绞痛,一直以来,他就没有犯心疼的毛病。

『皇上,今天稍早将皇后从湖里救起来的护卫,说他有话想要直接面呈皇上。』一名宫人进来禀报道。

『皇上,那奴才不会是想要邀功吧!』常总管身为大内总管,最忌讳宫里的手下做出向主子邀功的举动,心里反感得很。剑韬抿唇不语,想看那名护卫想玩什么把戏。

『末将宋百参见皇上。』宋百被宫人引进门,一见到天子,立刻拱手单膝跪地,一脸诚惶诚恐。

看见宋百一脸木讷刚毅的样子,剑韬立刻就知道他并非急功进利之徒,他示意宋百平身,说道: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对朕说?』『末将知道身为下人,不该妄自臆测主子们的事情,可是,末将在宫里当差,没听说皇后娘娘......娘娘......』『有话快说,别让朕失去耐心。』剑韬一脸阴沉,一提到蔺荧心的名号,便教他感到心烦意乱。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她至少心地善良,身为中宫娘娘,就算心里对其他的妃子感到妒嫉,却仍旧可以维持母仪天下的宽容,但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想对宸妃痛下杀手,想害死她肚子里的胎儿。

『皇上饶命!』宋百一时心急,匍匐跪倒在地, 『末将仔细想过之后,觉得这件事情不能不说,皇上,奴才进宫没几年,但也知道皇后娘娘倘若怀有皇子,势必是宫里的大喜事,可是奴才没听说皇后有孕的消息,但是,今天下午奴才搀扶娘娘出水之时,不得已碰到了娘娘的玉体,察觉到她的肚腹鼓起,似是......怀有身孕。』『胡说!皇后娘娘要是怀有身孕,敬事房的公公岂会不知?』常总管出声斥责,一转头就见到主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末将不敢胡说,末将的媳妇儿上个月才刚替末将生了个胖儿子,记得她有孕四、五个月时,就是那个样子。』宋百是个直汉子,没想到在君王面前什么话该说,而什么不该说,但他今儿个回去宿房之后,越想越不对,因为,如果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就没道理会陷害宸妃。

『宋百,你可知道在朕面前胡乱造谣生事,会有什么后果?』剑韬沉声问,眸光锐利地盯着阶下臣子。

『末将知道,可是,一直以来,皇后娘娘就未曾亏待我们这些奴才,没给我们脸色瞧过,要是娘娘真的怀上皇子,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呀!』宋百笑得合不拢嘴,其实他闷在心里没说的,是今儿个在皇上面前装得楚楚可怜的宸妃,平常就老是对他们颐指气使,甚至于还要他们出宫去跑腿,要是没照她的话去做,准有一顿责罚要捱,活似她才是中宫娘娘。

『你退下吧!朕自有定夺。』剑韬挥退了宋百』好半晌,脸色异常凝重,回眸问常总管:

『今天中宫有人去请太医吗?』『回皇上,奴才没听说。』常总管也是心情沉重,要是皇后娘娘真的有了身孕,而他这个主掌宫中大小事务的总管却毫不知情,那可真是罪过大了, 『皇上,奴才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朕准你说。』『奴才派人问过话了,手下的人说,今天是宸妃主动邀请皇后娘娘到御花园去,本来皇后娘娘不愿应邀,是宸妃一再坚持,娘娘才勉强答应,奴才还听说,今儿个一入夜之后,中宫就骚动不止,奴才正想派人过去探问......』闻言,剑韬的心更是沉重无比,猛然站起身,步下殿阶,却在中途停下了。 『你差人去问问,要是出了事情,马上回来禀报朕。』『是。』常总管领命飞快离去。 『慢着!』就在常总管走到门口之际,剑韬出声唉住, 『皇上还有何吩咐?』『记住,别说是朕派你去问的,知道吗?』『是,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常总管拱手领命,片刻再也不敢耽搁。

明明只是产下没有生命的死胎,却仍旧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蔺荧心虚软无力地倚在迭起的软枕上,紧紧地揪住覆在身上的被褥。但无论她揪得多牢,把自己盖得多密实,却仍旧感觉寒意打从心底泛起,彻底地冷了她一身。

『娘娘。』雅儿悄然地来到主子身边,轻声道: 『总管大人差人来问,想知道今天中宫的骚动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知道了详情好跟皇上交代。』一阵许久的沉静,蔺荧心像是石化了般没有动作,最后,才转头对身旁的一名宫女交代道:

『你出去传话,就回差人说,中宫没事,哈事都没。』『娘娘......』雅儿不敢置信地低叫。但蔺荧心对贴身婢女的吃惊视而不见,又说道: 『再告诉他,如果皇上问起,就说中宫快活得很,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天,似今天这般快活,如果那男人问起,就这么告诉他吧!』『是。』宫女点头,匆忙跑出去传话。

听见宫女离去的足步声,蔺荧心闭上双眸,呛鼻的热泪几乎是同时滚落下来,她全身失去了力气,就连控制住泪水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提不上。

孩子没了!

孩子都已经没了,这时候再对他说有什么用?

『不可以,娘娘,你不可这样!』雅儿在一旁跟着掉眼泪, 『娘娘怎么可以不告诉皇上?不可以的!雅儿这就替你去告诉皇上......』『不准去!谁也不准去!』她喊住了婢女,张开泪眸,眼里依旧有着悲伤,另外还有更多的决绝。

『可是娘娘,这可是大事,您小产的可是皇子啊!虽是不幸天折,但是这小皇子可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尊贵之躯,如果不让皇上知道,那该怎么办丧事呢?难不成要草草替皇子办了吗?』『他会心疼吗?别说是孩子已经夭折了,就算孩子是安安稳稳生了下来,皇上只怕正眼也不会瞧他一眼吧!何必去他那儿自讨没趣呢?』她苦笑了声,唤未了从她进宫以后,就在中宫当差的小六子, 『小六子,你比较容易可以出宫去,你替我找个高僧,要找可靠一些的,让他超渡这个孩子,然后,把他火化了,让孩子跟在佛祖身边吧!』『娘娘......』小六子早就已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如今听主子这么一说,更是不由得悲从中来。

『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她闭上双眼,滑下身子,用被子牢牢地把自己裹住,就像是冬眠的蚕蛹。

『是,让雅儿伺候您。』『我想好好睡一觉,睡好长、好长一觉,等我醒来,雅儿你就会告诉我什么事都没了,我是妥妥当当的,啥事都没发生过。』『娘娘是妥妥当当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您都是好好的,谁也伤不了你金枝玉叶的娇贵玉体。』『可是、心呢?』她昂起美眸,噙着苦涩的泪意, 『怎么会是好好的呢?早就被他伤透了不是吗?』『娘娘......』『不需要你伺候了,下去吧!我想要歇息了。』说完,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雅儿,拉上被褥,连脸儿也全部盖住。

『如果娘娘有任何需要,只管唤奴才一声。』雅儿离去之前,忍不住一直回顾,一千万个不放心。

蔺荧心没有回话,静静地把自己给裹成一团,她哪里还会需要什么呢?她什么都不要了,反正她真正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了!

寂静的黑夜,梆子刚敲过了三更的声响。

剑韬在寝殿之中久久无法入眠,便决定来到宗庙,只身走进大门,内灯火通明,他屏退了随身的仆从,他大老远就见到宗庙之迎面而来的是两排燃烧着的蜡烛,像是一条金红色的道路般,夹道的尽头是他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

每当他感到心烦气闷的时候,就会来到宗庙,看着祖先的牌位,想到他们交付在他身上的重责大任。虽然他极力想摆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烦气躁,但最终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

自从那天之后,他的心就一直不能舒坦。

乍闻皇后可能怀有身孕,那一瞬间,他的心情竟是莫名激动,而更教他在意的,竟是回报证实误传之时,他内心涌现的失落。

他真的想要他们的孩子吗?

早在成亲之初,他就已经决定不想让蔺荧心怀有他的骨肉,预备着只让她拥有皇后的虚名过一辈子。

既是如此,他为何又要感到失落怅然呢?

踏进门时他没留神,他脚步一顿,看见蔺荧心双手合十拜完了祖宗之后,才正要转身,两人对个正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冷冷地问道,看见她眼眶微微地红润。

『我......』蔺荧心没料到自己会遇见他,一阵酸楚的泪意再度涌上,她深吸了口气,忍住了掉泪的冲动,反而扬起了跋扈的微笑,侧眸定定地瞪着他, 『我当然是在告状,在向你的祖宗们告状,说你对不起我,说你负心薄情,要他们好好教训你,免得你给他们丢脸了。』『你有资格说朕吗?凭你做出来的那些事情,朕没废掉你这个皇后,对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恩赐?』她瞪圆美眸,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真是令人不敢领教的恩赐,让臣妾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啊!』『不准你说这种话来讽刺朕。』『你管得住吗?』蔺荧心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尖嫩的笑声听起来刺耳极了, 『你能管得住,就只管出招吧!从今以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就随我高兴,大不了被你杀了,你有这个能耐的,是不?』『蔺荧心!』他盛怒低吼。

『敢问有何指教呢?皇上。』『你疯了。』『如果当个疯子能让自己快乐,那我不介意疯得彻底一些。』话声甫落,她冷不防地冲上前,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吻住了他的唇。没料到她会突然吻他,剑韬一瞬间怔住了,然后,他立刻感觉到唇间泛起一阵痛楚,她咬他!

他低咒了声,长臂一伸将她挥开,以拇指指腹抚过被她咬痛的唇,沾到了一种诡异的湿润感,他敛眸看着自己的指尖,看见了在指尖濡润开来的血色。

『你这个疯子!』他的脸色铁青,感觉一阵阵灼热的痛楚随着泛出的血渍在他的唇上发作着。

他怒瞪着她扬着笑意的脸蛋,看见她软嫩的唇瓣因为沾了他的血而显得分外妖艳,再加上她妖气的笑靥,不可讳言的,此刻的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慑人心魂,却也更令人痛恨。

『我说过,从今之后,我想做什么就会去做,有本事的话,就把我杀了,唯有我死了,才能给你解脱!』说完,她越过他的身畔,就要往大门口走去,却在这时被他擒住了纤臂,她回眸看着他,看见他同时也在注视着她。

剑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拦住她,他锐利的眸光一相视久久,却自始至终没人想要先开口。最后,他还是松开了她,,任由她纤细的身影离开,离他越来越远......数月后,宸妃在兴庆宫诞下一名皇子。宸妃原本以为自己诞下皇子,就算没有更隆重的册封,至少也应该要有赏赐,但孩子已经生下将近一个月了,大殿那儿却是半点声息都没有。终于,在她买通宫里的内官,在皇上身边三催四请之后,终于把他的人给盼来了,但没想到皇后也在这个时候过来探望,就算她有千百个不情愿,也只能闷声不吭地迎见。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常总管在一旁低声禀报。

『嗯。』剑韬闷哼了声,低着头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怀里的儿子身上。

『皇上......』宸妃以为有机可乘,才正想挑拨离间之时,却被他给打断了。

『请皇后进来吧!』他沉声说道,扬起深邃的眸光,定定地望着大门口,见到蔺荧心屏退了随身的婢女,只身走了进来,纤纤丽影背对着光源,从容雍然地走到他们面前。

『臣妾参见皇上。』她福了福身,说话的同时,瞥了宸妃一眼。

『嗯。』剑韬依旧是一脸淡然,将怀里的婴儿交还给奶娘, 『你来做什么?不会是想要来探望刚分娩不久的宸妃吧?』『当然不是,臣妾相信丽质天成的宸妃就算是生过了孩子,也应该不会减损她半分风韵。』蔺荧心摇摇头,望向奶娘所抱的婴孩, 『今儿个我是来瞧孩子的,皇上,可以让臣妾抱抱小皇子吗?』没有人料到蔺荧心会开这个口,在场的宫人女婢们不由得面面相觎,而宸妃则是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就在开口拒绝之前,剑韬已经颌首同意。

『把孩子抱给皇后。』他领首示意。

奶娘点头照办,面带为难地觎了宸妃一眼,就把怀里的孩子递给蔺荧心。

『谢皇上。』蔺荧心才把孩子一抱上手,就感觉到了一股沉实,她低头看着怀里才足月的婴孩,噙在眸子呈的笑显得有些伤心黯然, 『真可爱的孩子,才出生多久而已,就已经是白白胖胖,以后长大了,应该会是个迷死人的翩翩佳公子吧!』嘴里虽然说着好听话,但她却是每个字都说得言不由衷。同样跌进湖水里,宸妃的孩子活了,可是她的却死了!

蔺荧心忍住了酸楚的泪意,怨恨起老天爷的不公平,但她知道,如果当时在她面前这男人肯多花些心思留意她的不适,尽早请太医替她诊治。

或许她的孩儿就不会早早夭折了!

算算时日,她当初怀上孩子的时间比宸妃早。

要是顺产的话,孩子现在应该已经满月了吧!

她忍住了不让自己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纤手紧揪住襁褓上的缎子。

『皇上,臣妾好怕,皇后娘娘瞧着咱们孩子的眼神......好可怕。』因为知道全部的实情,知道自己害死了皇后的孩子,宸妃心虚得近乎害怕。

捉住剑韬的衣袖,娇颤地说道。

她不明白皇后为何当时没把事情闹大,但她也很笃定,皇后也绝对不可能在过了那么久之后才说出真相,因为已经是死无对证了!

『皇后,把孩子还给宸妃。』剑韬低沉的语气依旧淡得没有一丝感情,他并不觉得蔺荧心的眼神可怕,相反的,是一种极力压抑住的悲伤。

『皇上在怕什么昵?怕我把孩子给弄死了?

因为皇上觉得这孩子还在娘胎里,就差点被我给害死,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就会趁机在他身上下毒药,让他才不过出娘胎足月就惨死吗?』明明嘴里说着恶毒的话语,但她娇美的脸蛋上却漾着嫣然无比的笑容,轻侧着脸,笑咪眯地反问。

『朕说了,把孩子还给宸妃。』他不理会她的挑衅,浑厚的嗓音既沉且硬,他不想让她继续抱着孩子,那似乎只会教她更难受。

此刻,绽放在她脸上如花儿般的笑容,看在他的眼底醒目无比,就像是烙印般烫进他的心底。

让他的胸口为之疼痛了起来。

『是,我还就是了。』蔺荧心颔首,敛眸又瞅了襁褓中的婴儿一眼,这时,奶娘伸手要接过孩子,却被她给闪开了。

剑韬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却在这时看见她抱着孩子笔直地往自己的面前走来,伸手将孩子递进他的怀心。

『皇上,抱抱这孩子,多瞧这孩子几眼吧!』她一双美眸宛如盛着春水般盈柔动人, 『要是咱们也生了孩子,他的年纪约莫就是这般大,也该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壮丁呢!』像是被她柔软的语调催眠般,剑韬从她的怀里接过襁褓,不经意地碰触到她柔软的身子,那绵柔的触感教他久久难以忘怀。

他没看怀里的孩子,只能看见蔺荧心,无法平息内心的悸动,仿佛刚才从她怀里接过的真是他们的孩儿。

这时,眼明心细的宸妃吃味了,明明自己才是生下皇子的主角儿,理应获得君王全部的怜惜但是,由始至终,她看见皇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皇后身上,在他的眼中,她几乎快要看不见自己与孩子的存在了!

『时候不早,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蔺荧心福了福身,从他的面前退开,转身离去。

这时宸妃一逮到机会,立刻捉住了剑韬的衣袖,赶紧想办法把他给留住, 『回禀皇上,臣妾命人备了一桌酒菜,都是皇上爱吃的美味佳肴,不如皇上今天晚上就......』然而,这时候的剑韬眼底却仍旧只有蔺荧心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他摒开宸妃的纠缠,把怀里的孩子交还给她。

『朕还有卷子要批,今天就不久留了。』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宸妃没死心,把孩子交给身边的婢女,赶忙要追出去,却被随后要走的常总管带人给挡下,最后只能气呼呼地看着剑韬走远。

她不明白,自己没有得到皇上的赏赐也就算了,在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对皇后是厌恶至极,但是,皇上离去的脚步如此匆忙,简直就像是追随皇后而去似的,这未免太奇怪了!

这时,她不禁泛起冷笑,还好皇后没真的生下孩子,她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的聪明,否则,她与她的小皇子还会有出头天的机会吗?

第五章

咚咚咚......咚咚......蔺荧心坐在湖畔的石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里的博浪鼓,绑在细绳上的红色小珠子打在绷紧的皮鼓上,发出了细致却结实的响声。

那天,虽然只抱了宸妃的孩子一会儿,但是那柔软的小身子盈怀的感觉却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所以前两天,她派雅儿回蔺府传话,要苏嬷嬷把这个她小时候玩耍用的博浪鼓找出来,听雅儿说嬷嬷一脸狐疑,但很识趣地没开口问原因,打开了收藏她宝贝的筐盒拿出了这个博浪鼓。

虽然苏嬷嬷细心保养,但毕竟时日久了,博浪鼓瞧起来的模样不如她孩提时新颖,皮鼓的边缘有些磨损,但仍旧被一旁的铜铆给栓得紧紧的,皮面绷紧,敲出来的声响,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清脆,清脆的声音一如过去,但她却已经不是天真不懂事的孩子了!孩提时,她总是希望可以快些长大,可是,现在真的长大成人了,她却宁可自己永远都是个孩子。

心好痛!

她的心从那天之后,就一直紧紧地揪着,痛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蔺荧心转动着手把,看着两颗小珠子打在皮鼓上,不自觉地卸下所有伪装,流露出伤心的表情。

而这时,在下朝回养心殿途中听见鼓声,循声走进中宫的剑韬,正好看见她哀伤的脸容,他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那种表情,脆弱而且无助,还有着浓得化不开的一界伤,那样的表情莫名地揪痛他的心脏。

他定住脚步,站在她面前几尺之外,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才正想开口问她究竟为了什么事情而悲伤时,她冷不防地抬起头,没料到他会出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几乎是立刻地,她脆弱无助的模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武装,丹唇畔轻轻地抿着笑,灿烂得就像是带刺的花儿。

『皇上今天好兴致,竟然想到过来中宫,难道不怕再被臣妾咬一口吗?』说话的同时,她没看着他,回眸注视着波光潋艳的水面,丝毫不想掩饰语气中的讽刺意味。 『朕听见了博浪鼓的声响,以为这里有孩子在玩耍。』他冷着声,捺住了心里的失落,那个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的她令他无法忘怀。

『中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蔺荧心轻笑了声,忍住了心中的凛颤,回眸笑视着自己的天子丈夫, 『人们都谈论着呢!他们都说失宠的中宫娘娘这辈子是休想怀上龙子了,所以中宫里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真是好笑!』原本该有的。她在心里静静地对他说道。

但一开始没对他说出实情,现在,就连想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他们曾经拥有孩子的秘密就像是沉得她无法担负的巨石,沉在她心里最深的地方。

又是那副随时都快要哭出来的悲伤表情!剑韬咬紧牙关,心口再度被狠狠抽紧,他走到小湖边,拣了另一块大石台坐下。

蔺荧心侧首,看见他就坐在她身旁不远之处虽然只有咫尺之距,却因为无法亲近而像是天涯般遥远。剑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下来陪她,他知道自己如果够理智的话,应该撇头就走,但在这个时候,他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朕今天收到了一封上疏,要弹劾你的爹亲。』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要与她讨论天气一般。

好半晌的沉默之后,蔺荧心才缓慢开口:

『皇上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臣妾呢?自古以来,后宫后妃就不许干政,您就算跟我说了这件事,我又能够做些什么呢?』『你不替你爹求情吗?』他转头看着她细致的侧颜,不知为何,每多看她一眼,就让他更想一直看着她,她很美,比他想象中还要美。

蔺荧心敛下长睫,神情恬淡,教人看不出她此刻内心的情绪, 『求情就有用吗?皇上是决计不会饶了臣妾的爹亲,就算我开口了,您会赏我这个脸吗?待在你身边的日子久了,臣妾已经学会了别不自量力。』她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充满了对他的挑衅和讽刺,剑韬眉心一蹙,心里老大不高兴,但终究还是按捺了下来,没对她发作。这时,她笑着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伸出一双纤臂环住他的颈项,俯唇轻吻着他的耳朵,在他的耳边昵喃低语。 『多希望臣妾是宸妃呀!她多好,替皇上生了个小皇子,那白胖的样子可真是逗人,有道是母凭子贵,相信如果今天要办的犯人是宸妃的爹亲,只需要她泪眼婆娑,向皇上哭诉几句,应该立刻就会没事了吧!』剑韬严厉地拧起眉心,好半晌没有动弹,任由她攀附在自己身上。

她的气息轻轻地在他耳边吹拂着,纤细的手臂横在他的面前,宛如柔润的白玉般撩人,更别提从她肌肤淡淡飘来的馨香,一阵阵地飘进他的鼻息之间掀起他胸口的一阵狂骚。

『朕没有你说的那般愚蠢无知,在这天底下,无论是谁都休想控制朕的想法,你不行,宸妃当然也不可以。』他的语气冷硬,强健的身躯紧绷到了极点,忍住了没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几乎到了痛苦的地步。

『是吗?』她紧紧固住了他的脖子,柔嫩的脸颊磨踏着他绷硬的脸庞,粉色的唇瓣不时地伴随着娇腻的嗓音熨贴他的薄肤, 『要是老天有眼,总有一天皇上会有报应的,报应皇上从来不曾对任何人付出真心!』说完,她放开他,还来不及闪躲,已经被他擒住纤腕,她昂起美眸,无畏地迎视他的怒瞪。

剑韬用力地箝握住她的手腕,恨不得把她这细瘦的骨头给折断, 『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免得祸从口出。』蓦地,她大笑了起来,似乎觉得他铁青的脸色极为有趣, 『皇上生气了吗?

难道皇上觉得臣妾说的不是事实吗?祸从口出又如何?皇上又要把我幽禁起来,还是干脆把我给杀了呢?』『别试图激怒朕。』他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细白的肌肤上烙着他鲜红的掌印,他沉着脸,试图忽略心里的若有所失, 『你先搬往夏宫暂住一段时日吧!

有些事情,你最好是眼不见为净。』『暂时是指多久呢?』她反问,按住被他握疼的地方,那疼痛像是被火烧灼般,那是他留在她肌肤上的温度,无论她多么用力地按住,那温度仍旧留不住,缓慢地消失着。

『就住到......朕下令要你回来为止。』他敛眸注视着她的唇,想起了吻住它的感觉。 『如果臣妾说不要呢?』『朕不是在建议你,而是在命令你照朕的话去做,皇后,一段时日之后,你会感谢朕对你的仁慈。』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她给喊住。

『你究竟要对蔺家做什么?』『肤要做的事情,你不需知道。』『是关于蔺家的事情我就必须知道!』她激动地大喊, 『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京城,如果你要对蔺家不利,那就连我也一起罚了吧!我蔺荧心不需要法外开恩,休想我会领情!』『朕已经决定的事情,由不得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中宫大门,这时,在门外等候的常总管见到主子出来,立刻退到一旁,恭候主子,人们鱼贯尾随在他的身后离开。

但是拱手低首许久,却不见主子有动静,他抬起头,看见主子站在辇轿旁愣愣地想出了神。

『皇上......?』常总管低唤了声。剑韬像是突然被唤醒般回过神,脸色一沉,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看穿了内心的思绪,低咒了声,步上皇辇。

『回养心殿!』他浑喝了声。

这时,他坐在皇辇之中,侧首看着帘幕之外的景色,他大掌紧握成拳,抵在唇上,依稀之间还能嗅到她甜美的气味。

真是该死!才不过刚刚离开,竟然已经想念起她柔腻的肌肤触感,以及如花儿般甜美的气息......春去秋来。入秋了,天凉了,红了满山满谷的枝叶。

蔺荧心面对着门口坐着,出了神似地望着庭院里落了地的红叶,那颜色像极了烧得正炽的火焰,也像极了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刚拆开来看过,然后又被她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她将书信轻搁在腿上,一脸无动于衷,仿佛这封书信的内容半点都不重要,在她的瞳眸之中,只映着门外一地红红火火的落叶。

『娘娘。』雅儿来到她的身后,担心地低唤了声,自从主子接到这封从京里送来的书信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雅儿,去准备一下,咱们终于可以回京了。』说着,她浅浅的笑了,眯细的美眸之中,噙着薄雾般的泪水,让映在她眼底的一片艳红看起来更像是淌血般触目惊心。

『是吗?可以回京了?皇上总算肯让咱们回去了!』雅儿拍胸松了口气,没注意到主子的异样, 『我前些日子才听说现在京城里闹得风风雨雨的,昕说两位王爷起兵造反,还说咱们大人是帮凶呢!我才正在担心,没想到皇上就来信儿要娘娘回宫了,既然皇上准许娘娘回宫,那就表示那些事情都是谣言,半个字儿都信不得,娘娘,真是太好了,你可以回宫了。』『是呀!总算可以回去了。』『娘娘,那封信里......没写什么吧?』『有,写了些事儿,信上除了说咱们可以回京之外,还交代咱们在离去之前,要等着迎接贵客。』『贵客?是皇上要亲自来接娘娘回宫吗?』『不,是一位大人,是上官大人,他会正式带来皇上的旨意,顺道来接咱们回宫去。』『上官大人?』『是,就是他。』她低下头,看着被她手心的冷汗捏得微湿的书信,勾在她唇畔的笑痕微微地在颤抖, 『在回宫之前,皇上还让我可以去见爹亲,多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心里还真是想念呀!』『这真是太好了,皇上肯定是想通了,打算要好好对待娘娘了,雅儿这就去收拾细软,准备跟娘娘回去。』说完,雅儿忙不迭地回到内室,脸上的表情兴高采烈的。

这时的蔺荧心却再也笑不出来,她将书信按进了胸口,闭上双眸,呜咽了声,发烫的热泪潸然滚落双颊......在蔺荧心离京的这段时日,京城朝野内外皆是一片动荡不安,二王爷与八王爷密谋兵围皇宫,逼皇帝让出天子之位,当然他们是有恃无恐,因为以蔺天瑞为首的一干大臣已经答应与他们里应外合,会在恰当时机站出来,拥护二王爷为新帝,让他正式登基。

一切的肇因,当然是因为剑韬下令审办蔺天瑞等人这些年来的犯罪事证,最后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急着想要立新帝以求保全。

然而,早就已经有了万全准备的剑韬怎能容许他们造反成功呢?就在他两位兄弟预备宫变的那一晚前夕,皇军包围两人的王府,将一干从犯绳之以法,不出数日的时间,他已经着兵部替他们定下了重罪。

剑韬坐在御案前,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他都在看着同一本奏章,并不是因为奏章的内容艰温难懂,而是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奏章上。

常总管在一旁看着主子冷峻的侧脸,难掩内心的担?陇,从那一天将逆犯定罪之后,主子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

这时,一名宫人脚步轻悄地奔进来,常总管迎上去,听取宫人的禀报,随即点点头,示意宫人退下,自己则走到主子面前,拱手禀报道:

『皇上,皇后娘娘此时正在殿外要求见皇上。』剑韬猛然抬起头,看着宫殿大门,好半晌没有开口。

『皇上倘若不想见娘娘,就让奴才出去......』『让她进来吧!』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拒绝见她,好些时日不见了,她在他脑海中清丽的模样鲜明依旧。

『是。』常总管接旨,命人将蔺荧心带进来。

蔺荧心在宫人的引领之下,脚步缓慢地走进养心殿,身上披着氅子,因为她一回宫就直接朝这里来了,她福了福身, 『臣妾参见皇上。』『平身。』半晌的沉静之后,他才又道:

『接到朕的旨意了吗?』『是,上官大人已经把皇上的圣旨送到臣妾手里了,圣旨里把皇上的意思阐述得再清楚不过。』『既然如此,朕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了。』一段时日不见,她苍白了,消瘦了,整个人清减得仿佛一阵风吹来,都会将她给刮走。

剑韬抿住薄唇,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因为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他都是一手毁掉蔺家的罪魁祸首。 『来面见皇上之前,臣妾见过爹亲了,谢谢皇上网开一面,让臣妾在爹亲流放之前可以见他最后一面。』『不必客气,这是朕还能做到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蔺家手下留情,叛乱欺君是足以抄灭九族的重罪,但最后他却只下令将蔺天瑞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爹亲对臣妾说,他恶事做尽,落到这种地步也算是罪有应得,他最庆幸的是,在这关头还能保住我,我没敢对他老人家说,在他被流放的同时,我也被褫去后位,成了一介庶民,马上就要被送回江南老家,从今以后,都不许再踏进京城半步。』『朕已经算是对你法外开恩了,难道,你还想怨朕吗?』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怒意,大掌重拍桌案,猛然起身直勾勾地瞪着她。

『我为什么不能怨你?!』平静的面具在一刹那间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凄楚的泪颜,『我可以接受被褫去后位,毕竟自己的爹亲是朝廷的重犯,我也没脸占住皇后的地位,但就算是个贵人也可以,是常在也行,只要还能待在宫里,就算是最低贱的封号我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为什么让我连待在宫里都不许?为什么?难道,我真的令你感到如此痛苦吗?让你就算多见我一眼,就连把我留在身边都不可以吗?』『是。』久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给了她回答。

『那何不将我赐死,图一个痛快呢?』『将你赐死,痛快的人是你,不是朕。』一瞬间,蔺荧心听见了自己的心被冰冻的声音,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的心被寒冷给彻底占据。

为什么?为什么这男人能够一次又一次对她如此残忍?

而她呢?却又为什么傻得任他一次次伤害呢?

『看来,我是一辈子都休想等到了。』她定定地迎视他锐利的眸光,任由他无情的目光一刀刀划伤她的心, 『你知道吗?从我们成亲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等你,在中宫等待你的临幸,只要哪一晚没听到你抽了嫔妃的玉牌,我就会等到很晚,可是,我从来就没等到你,你都不来,一直不来。』她的嗓音软软的,幽幽怨怨的,有些微弱,苦涩极了,而她所说的每一个宇,听在他耳里都像是严厉的指控。

『你在等什么呢?』剑韬挑起眉梢,冷淡地注视着她, 『进了后宫,就要有心理准备过这种日子,你怨什么呢?要怨,就怨你栓不住朕的心,才让你只能在深宫之中夜夜等待吧!』『我已经很努力了,我真的......真的已经很努力了!』说到最后,她哽咽了,泪却像是干涸了似的,流不出来。

在她的胸口,明明盈满了酸楚的泪意,可是她哭不出来!

剑韬冷笑,一双长臂撑在桌案上,敛眸俯视着她, 『你再努力也没用,只要你仍旧是蔺天瑞女儿的一天,再多的努力也感动不了朕!』『你不公平!不公平!』她大声地喊叫,双手紧握成拳。

『如果朕这样待你是不公平,试问什么对朕来说才是公平呢?』剑韬冷笑,锐利的眸子闪动着如冰般寒冷的光芒, 『从一开始,朕就不想娶你过门,被迫娶一个自己痛恨的女子为妻,这对朕来说就算是公平吗?』『怎么会不公平?诸子夺嫡,诸王拥兵自重,整个皇宫内外都充满了斗争,你以为没有我爹亲的帮忙,你能够顺利登上皇位吗?』『就算没有蔺家的协助,朕依旧能登上皇位,只不过需要多费一点气力罢了!』剑韬冷笑了声,神情更加冰冷,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惨白的脸蛋,不能否认的是蔺家确实帮了朕一点忙,所以,朕没要蔺天瑞的命,算是报答他了!而你,朕也算是对你仁慈了,否则,早在继位之初,朕就把你给废了!来人,送她回中宫,一个时辰后准时让她起程,听着,从这一刻起,别再让这些闲人杂事扰朕烦心了!』说完,他坐在椅上,抄起一本宗卷,随手翻看了起来,压根儿不想再理会她,似乎就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腻。

够了!一切都够了!

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让步,一切就到此为止,再也没有更多破例了!

闲人杂事?他说她是闲人杂事吗?蔺荧心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在他的心底,她竟是如此的不堪哪!

这时,常总管带着一队禁军围住了她,让她根本就妄想接近剑韬半步,她扬起美眸,看见他低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宗卷,似乎已经当做她不存在了,此情此景,教她的心里更加凄然。她知道凡事多说无益了!蔺荧心转过身,宛如一缕幽魂般飘出养心殿,这时的常总管和一队禁军不约而同地愣在原地,他们见到了她脸上那抹幽幽的苦笑,内心竟然也同觉悲恸。

一直过了许久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想到主子说要送她回中宫的命令,不约而同拔腿追了出去......

第六章

秋风冷凉,呼呼作晌,就像是鬼号般令人闻之心厌神烦。剑韬将一切烦心的源头怪罪于恼人的冷风,否则,他无法找出另一个更好的解释,说明他已经除去了心头大患,心里却仍旧沉重不堪。 『皇上,该您下了!』上官晓生在等待了许久之后,终于决定开口出声唤回主子游去远方的神魂。

『嗯。』剑韬闷吭了声,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他从木钵里捻起一颗白子,抬起手,一时半刻之问竞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枚棋子。

『皇上不知道该如何落子吗?』上官晓生似乎半点都不知道君臣之间的分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究竟是微臣的棋法太厉害,还是皇上心里另有牵挂,而心不在此呢?』『朕的心里除了国事之外,没有其它牵挂。』『其实,皇上不必将娘娘贬谪出宫,褫去皇后之位,降为贵人常在,已经算是严惩了。』『会让朕心烦的人,最好是眼不见为净。』她不能留在宫中。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为了她,他已经饶了蔺天瑞不死,再让她留着,难保她会再让他做出更没有理智的蠢事!

『皇上,有句话微臣说得吗?』上官晓生微微一笑。

『准你说。』『有道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上官爱卿,不要跟朕打哑谜,你就把话直说了吧!』剑韬的脸色一沉,听出了他的话中有话。

『微臣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钊韬冷笑了声,站起身走到小亭边,过了好半晌,才缓慢地回头看着上官晓生,神情愠怒,『你想说有珍贵的东西弃朕而去,不可挽留,而乱朕心者并未真正除去,今日之后才真正要烦心吗?』 『皇上的心思,只有皇上自己心里最明白。』『退下吧!朕要一个人静静。』他长臂一扬,转过身背手而立,暗示一切就到此为止,他不想再听更多逆耳的忠言。

『是,微臣告退。』上官晓生拱手告退,他太清楚自己主子的脾性,知道他一开始就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剑韬一个人静静地立在小亭里,随着日头西下,天边漫开一片霞夕,那嫣红的颜色让他想起了那一双红通的美眸。

不需要任何人指控,他也知道自己的无情,做了一次近乎冷酷的切割,但这一刀似乎下手得太狠,就连他自己似乎都被伤到了!

他的心,正隐隐作痛着。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这种疼痛,就像是被人扯住了要害,就在他以为疼痛就快要结束之时,又被狠狠地扯出下一波痛楚。

『皇上,天凉了,请加件袍子吧!』常总管拿着袍子,走进了小亭里。

『不必了,摆驾回养心殿吧!传朕的命令,召刚回京城的北侯将军入宫,朕有事要与他相谈。』『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这些天都没好好歇息,请保重龙体。』 『朕没事,照朕的话去办。』『皇上......』剑韬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拂袖而去,他的脸上神情漠然而且冰冷,似乎这一次的『割舍』用去了他太多的气力,让他连表现七情六欲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提不上来了!

这时候的常总管心里虽然为难,最后还是派人去请北侯将军入宫,伺候主子多年,也知道身为帝王,不可以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但还是党得此刻主子脸上的表情冷得宛如没有一丝生命。

然而,这时候的常总管还不知道,这将是他从今以后能从主子脸上最常见到的表情......快三年了。

再过几个月,就三年了!在宫里当差数十年,常总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但他却永远都忘不掉当年废后蔺荧心离宫之前那悲凄的神情。数十年来,他处理过帝王身边无数大小琐事,从来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但是,他却花尽了心思,还是无法让他的主子从心里露出微笑。

这两年多来,这座宫廷像是死寂了般,所有的一切都是愁云惨淡的,就算近来有臣子联名合奏,想让皇帝册立宸妃的儿子为太子,这样的大事却仍旧没在这宫廷里激起一点涟漪。

而让臣子们噤声的原因,是皇上下令,说册立太子一事,他心里自有主张,要是谁敢再多嘴半句,他绝不轻饶。

所以,风波平息了,然而在常总管的眼里看来,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曾在主子心里激起半点波涛。

『外面在吵闹些什么?』常总管看见一群宫人聚在一起,闲着没在做事,他心里一阵不悦,上前询问。

『回禀公公,是小六子。』一名主事的公公颔首回道。 『小六子?』常总管拧起眉心,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你说的小六子,就是当初跟着废后娘娘一起出宫的小太监?』『是的,就是那个小六子。』『他回来做什么?当初他自请出宫,现在应该要在废后娘娘身边伺候着,难道,是娘娘回京了?』『不,只有小六子一个人回来。』『说话不要吞吞吐吐,快说实话!』『回来的确实只有小六子一个人,但是,他怀里抱着个......一个骨灰坛子,说是废后娘娘她......』间言,常总管心中一凛,却还是维持镇静的表情, 『把小六子带进来,千万不许声张,安静的把人给带进来。』『是。』宫人颔首,动作俐索地转身离去。

宫人离去之后,好半晌,常总管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怔仲。

虽然他教人把小六子带进来,可是,如果他心里料想的事情属实,到时,他究竟应该如何去向主子禀报呢?但他几乎可以预料,许久不曾掀起风波的死寂宫廷,即将要有一阵狂风暴雨降临了!

原本,当常总管禀报说有急事相告时,正在与大臣议事的剑韬没想太多,他命常总管到养心殿候着,而当他回到养心殿时,只觉得整个殿内的气氛异常凝重,宫人们一个个垂头,神情哀敛。

『奴才参见皇上!』小六子一见到君王威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整个人伏在地上,神情如丧考妣。

剑韬只觉得眼前的奴才模样眼熟,他走到小六子的身旁,眸光一敛,看见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玉坛子。

『这是什么?』他沉声问,看见玉坛子上刻着字,心头抽了一下。

『敌禀皇上,这是娘娘......娘娘的......』话还没说出口,小六子已经泪流满面,抱起玉坛子,呈到君王面前。

『快说!』剑韬怒吼,一瞬间,他被心里的念头给震惊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在心里不断地说服自己,大掌握起拳头,,却仍旧按抑不住指尖微微地发抖。

这时的小六子被天子君威给吓得魂不附体,『回皇上,这是蔺娘娘的骨灰坛,』常总管站出来,安抚主子震怒。

『小六子说,娘娘临终之前,交代他一定要将她的骨灰带回京里,让皇上知道她已经不在人间,她有些话托了小六子,要他告诉皇上......』话才说到一半,常总管被吓住了,他待在宫中几十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跟在主子身边也已经几年了,却从未见过主子如此苍白的脸色。

她殁了?

好半晌的时间,剑韬回不过神来,他像是被人狠狠迎头痛击,痛得突然,痛得麻木,痛得一点都没有直一实感。

这一生,令他僧恨到极点的妖女,就在他的面前,化成了粉末,静静地躺在那个玉坛子里,再也说不出半句让他生气的话语。

『皇上?』常总管开口唤,心里不太踏实,生怕要出事了。

『她要告诉朕的话......她说了什么?说,她临终前到底留了什么话给朕,快说,一字不漏说给朕听。』剑韬闭上双目,说到最后语气是扬起的,近乎负伤的低吼,他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听她最后留给他的字句。

说不定,她到了临死,都不肯给他一个舒坦,留给他的话依旧令人痛恨,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指断她纤细的脖子。

小六子一路上想过各种情况,也曾经想过什么都没说就被赶了回去,却未曾想过场面会如此吓人,皇上的反应竟是如此激动。

娘娘主子分明就告诉他说,皇上向来没将她放在心上,就算是亲眼见到了她的骨灰坛子,也应该是无动于衷,甚至可能一笑置之,最坏的情况,也顶多就是斥责他,把他连夜赶回杏家寨,命他永世不得进京。

这时,一旁的常总管不断地向他使眼色,要他快点开口,好不容易才教他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说道: 『娘娘说,把她的骨灰带回京,给皇上看,让您亲眼见见她,确定她已经死了,否则您一定不会相信她是真的不在这世上了,娘娘说她死了,她解脱了,皇上也解脱了,这是她给您最后一个大礼,给您一个舒坦。』一瞬间,他心中麻木的疼痛开始翻腾了起来,痛得张狂、痛得狰狞、痛得鲜血淋漓,不忍卒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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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荧心,你这该死的妖女!

『把她给朕。』他双手轻颤着接过玉坛子,那坛身虽然沉实,却仍旧轻得教他心痛。

那个他曾经抱过的温润身子,如今,就只剩下这一坛灰烬了!

染了血的心痛,在他的胸口张牙舞爪地发作了起来,他将玉坛子抱进怀里,闭上双眸,沉声道: 『出去!』『皇上......』常总管不放心地唤了声。

『全部的人都滚出去,滚出去!』他声嘶力竭的嘶吼宛如负伤的野兽,吓得奴才们像是受惊的蝼蚁般逃窜出去。

他抱着玉坛子,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殿央心,那天,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上,惨白着脸,指控他对她的不公平。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他没肯再多瞧她一眼呢?

哪怕只是多一眼也好,如果当初自己没对她如此残酷无情,如今的心痛就会少些......这几日,朝中议论纷纷。大臣们谈论着废后蔺荧心的死去,也谈论着那天皇上见到她的骨灰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像是中了邪似的,说不准是废后的鬼魂作祟,才会让登基以来勤于朝政的皇上已经接连七日没上早朝。

七日了!

不知不党之中,他竟然七天没上早朝了!

时近黄昏,剑韬屏退了跟随的仆从,一个人走进宗庙之中,室内的光线幽暗,这时,司职在宗庙之中掌灯以及点燃火烛的宫人通报进来。

『皇上,让奴才替您上灯。』『不必上灯,只需把蜡烛给燃上。』剑韬语气沉静的吩咐,双眸定定地看着摆放在堂上的祖宗牌位。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变,每当他感到心情烦闷,抑或者是对于朝廷里的事情感到迷惘时,他就会到宗庙里来,在这个幽沉肃穆的宗庙之中静心沉思,思绪沉淀之后,总是会觉得想事情会更加清楚。

一旁的宫人动作灵巧迅速地把烛火给点燃,不片刻的功夫,通道两旁的烛火就已经通亮。

『都退下吧!』他沉声道。

一阵寒凉的风从未掩的门缝之间拂进,晕黄的烛光随之摇晃,宗庙之内只剩下剑韬一人,他扬起眸,在他的眼前仿佛见到了那日的情景。

唯一的一次,他在宗庙里见到了她,她的双眼红润,似是才刚哭过。

她是真的在向祖宗告他的状吗?

倘若是的话,那就好了!

如果她是真的在告他的状,会让他觉得心情好过一些。

剑韬走上前,燃起一束香,敛眸沉心祭拜列位先帝,因为身旁没有伺候的下人,所以他亲自把香上炉,就在他把香插上,回身之际,袖袍拂起了遮帘,让他看见了在列柜之下搁着一个小木盒。

他眉心一拧,撩起锦帘拿出木盒,因为一直以来,皇室之中不乏有人想要用巫术诅咒皇帝,在见到木盒的一瞬间,这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

但当他将木盒惦在手上仔细端倪时,心里感觉不到一丝毫危险古怪的气息,这个小筐盒以上等楠木精制,虽然没有华贵的雕工,但是触手温润,立刻就能知道它绝对出自名师之手。

是谁将它搁在宗庙之内呢?能拥有这种上等楠木盒的人,应该是宫中主子辈的人,难不成,是后宫里的妃嫔为了争宠所下的手段?

盒身没有上锁,只有一个原本就附在上头的小铜扣,剑韬拉开铜扣,将盒盖缓慢地打开,看见了盒里只装了一封书信与一顶虎儿帽。

这虎儿帽是给小娃娃所戴的玩意儿,目的是想要用帽子上所绣的虎脸吓跑鬼怪,保佑孩子平平安安长大。

剑韬心里蓦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将木盒搁到一旁的案上,拿起被垫在盒底的书信打开阅读,他认出了那熟悉的笔迹。

对不住,亲亲孩儿,你跟了娘亲,但娘亲却让你连个名儿都没有就走了,娘亲福薄留不住你,只好先将你托付给先祖们,就算你的父皇不会认你,但祖先们在天有灵,总是还有肯疼爱你的,娘亲对不住你了,倘若来生能再续缘,再让娘亲将你生下,好生呵疼。

『来人!』他扬声呼喊,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片段全都兜起来了,一个情节扣住另一个,一个个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极度的震惊随着心痛沸沸扬扬地翻腾了起来, 『来人!该死的快来人啊!』听见主子的吼声,宫人们立刻飞奔而入,正往这里过来的常总管也听见了,随后就赶了进来。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常总管被主子铁青的脸色给吓住了。

『小六子现在人在哪里?』他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用力,但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捏碎手里的书信。

写在那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印般烫痛了他的心脏。

『奴才已经依照皇上的吩咐,先将他安顿在宫里。』『把他带过来。』『是。』常总管虽然不明究里,但还是赶紧照着主子的话去办。不一会儿功夫,小六子就被带到宗庙之内。

『小六子参见皇上。』剑韬从楠木盒里拿出那顶虎儿帽,转过身把虎儿帽举在手里, 『朕想,你应该知道这是谁的东西,是不是?』小六子一见到那顶虎儿帽,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咚地一声跪到地上。

『皇上饶命!请皇上饶命!是娘娘不许奴才们告诉皇上,娘娘不许奴才们说漏半个字......』小六子不停地磕头,每一个响声都是结结实实的『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剑韬怔仲地看着小六子不停地磕头谢罪,每一个磕头的响声,都像是重重落在他心上的打击。

这一刻,他明白了,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解释。

『抱抱这孩子,多瞧这孩子几眼吧!』她柔柔软软的嗓音在他的耳畔晌起, 『要是咱们也生了孩子,他的年纪约莫就是这般大,也该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壮丁呢!』却仿佛利刃般划痛他的心脏。

曾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如今,都像是狠狠的一划,让他的心鲜血淋漓。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让朕知道?』他低沉的嗓音因为悲痛而沙哑,不是因为孩子,而是为她的心疼。

『娘娘说,就算皇子生下来,皇上也不见得会疼爱他,更何况皇子已经不幸夭折了,皇上当然更不可能为他心疼了!』小六子泪流满面,想到当时的情景,心里依旧替主子感到不值。

『是跌到湖里的那天吧?』『是,就是那一天。』闻言,又是一阵剧痛袭上他的胸口。

就连承受了莫大的苦楚,都不肯向他示弱,剑韬闻言苦笑,在她的心中,他一定冷酷无情得像是鬼一样吧!蜡烛的火光色泽在他的面前渐渐的变得浓艳,像极了当初蔺荧心那双含着指控的泪眼,红通通的,有些蒙咙,令他觉得炫目而且刺眼,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那首『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恫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沉声低吟之后,他忍不住苦笑了声,黑曜的眸子泛起了一丝哀伤。

其实,他大可以不必对她如此残忍,毕竟是夫妻一场,就算是对她手下留情,在他们成亲之初,她也曾经善解人意,那还留着一些稚气的细致脸蛋上总是不经意挂着花儿般的微笑,以柔嫩的嗓音呼唤他一声『夫君』但他对待她的态度总是像严冬一样寒冷,最后,她花儿似的微笑凋零了,细致的脸蛋上无论何时总带着一丝苍白,当她抿着唇不语,定定地瞅着他时,他几乎能够从她的眼底看见了对他的深恶痛绝。

就算是对她手下留情也无妨啊!

剑韬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却也知道为时已晚。

如果他曾经对她有一丝丝善待,或许就能够留下一些与她的美好回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错了第一步,就注定了最后错得不能收拾的结局。

至今,他仍旧不懂。究竟在他心里不断扩大的空洞是被什么给侵蚀的呢?

从知道她死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无力阻止那片黑暗的空洞不断地增大。

不知名的痛楚,不知名的冰凉感,随着内心的空洞不断地加深,直到他开始觉得无能为力,想要呐喊出声。

他不懂,明明是她给的『舒坦』,却教他痛得刻骨铭心。

『皇上,时辰晚了,您该歇息了。』常总管悄悄地来到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主子阴沉的脸色。

『朕睡不着,每每闭上双眼,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朕觉得疼,连骨子里都在疼,疼得让朕片刻也歇不了。』他大掌紧揪着手心里的虎儿帽,从所未有的无助与迷惘在这瞬间一齐涌上心头。

『既然皇上龙体不适,那让奴才替皇上传太医......』『不必了。』一抹苦笑跃上他的唇畔, 『只要他们找不着能治朕的心药,就医好不了朕的病。』说完,他昂眸看着殿前的祖宗牌位,耳边仿佛听见了祖宗们的指责,说他残酷簿情,枉他身为一国之君,最后却让自己的妻儿下场凄凉,他心里清楚,今夜又将是一个入不了眠的夜晚......

第七章

原本已经择定吉期出发的御驾南巡,目的在于巡视江南各个省分,视察地方官员的操守风评再加上去年宁波堤修筑完成,这项耗时四年,花了八十万两白银,攸关几十万黎民百姓的治水工程,也在此次南巡的目的之中。剑韬就是要地方官员绷紧神经在做事,所以早在两年多前,他就已经下旨在宁波堤完成之时,他要亲自去验收成果。

但眼前看来,这次南巡竟成了他的散心之旅,成了让他逃离皇宫的借口。

今夜皇驾夜宿金陵行馆,剑韬下令不准地方官员为了迎皇驾而铺张浪费,一切从简即可。

入了夜,万籁俱寂,几艘小船围绕了一艘画舫,剑韬坐在画舫的船头, 上官晓生陪着在一旁斟着温热的烧酒。

剑韬饮着酒,看着小船上有灯火,岸边也有灯火,然而明亮的灯火却让阗黑的夜晚更显得幽暗,就连天上的星子都显得稀微。 『皇上,有一件事情,微臣不知说不说得?』上官晓生再度将主子杯里的酒斟满。

『说吧!就算朕现在不让你说,你也会找机会把话说给朕听。』剑韬轻笑了声,对于他这个军师的个性也有几分了解。

『皇上恕罪。』上官晓生微笑拱手,嘴里说着恕罪,其实脸上半点知罪的意思都没有, 『不知道皇上还记得废后蔺娘娘吗?』没料到上官晓生会突然提起蔺荧心,剑韬有好半晌的时间回不过神,心口重重地一沉。

『记得。』他简短地回答,没让自己流露太多的情绪。

『微臣记得蔺娘娘的故乡就在离此地十里之外,一个叫做杏家寨的小镇,听说,那个小锁风光极好,不只山色秀丽,还有一弯清澄绿水,见过的人都说美得不似人间呢!』『是吗?』『微臣听皇上的语气似乎不太相信。』上官晓生轻笑了声,很巧妙地将话题给转移开来,『时候不早,微臣不打扰皇上了,明天一早皇驾就要离开金陵前往西湖,想必那里的风光才真正是美如仙境,请皇上早点歇息,微臣告退。』『慢着!』『皇上有何吩咐?』『你说,那个地方叫做杏家寨吗?』『是。』『在前去西湖之前,朕想去杏家寨一趟。』『皇上为何而去呢?』『为了......为了你所说不似人间的美景吧!

朕想见见......见见那秀丽的山色,以及那一弯清澄的蒙水。』剑韬知道自己的言不由衷,但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去一趟。

『是,微臣这就吩咐下去,御驾先绕道杏家寨一趟。』上官晓生笑咧了嘴,脸上的神情可狡猾了呢!

最后,剑韬决定微服出巡到杏家寨,没惊动地方官员,只带着两名护卫以及上官晓生。他们一进了这个小镇,就让当地的人们介绍到李家酒馆吃饭,这里的人热情好客,鲜少见到外人,所以他们的存在格外显眼。

他们走进客栈,才坐定不久,就听见一旁的几个客人与店小二在聊天,每个人脸上都是义愤填膺。

『依我说来,皇帝可真是没眼光。』客人之一啧啧叹息。

『要是他有眼光,还会把蔺姑娘给休了吗?』客人之二挑起眉梢,顺手丢了颗花生仁进嘴里。

『不是休了,是废了。』客人之三语气淡淡地纠正友人的用辞。

『那不是更悲惨吗?』店小二不忙着招呼刚进店里的新客人,把剑韬一行人冷落在旁边,气呼呼地说道: 『我就说那个昏庸的皇帝,竟然把蔺小姐那么好的姑娘给废了!这天底下还有比她这么好心的姑娘更适合当皇后的人选吗?真是昏庸愚昧!』『大胆!』一旁的护卫听不下去,猛然按刀起身,要教训他们那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

『别轻举妄动,听这些人继续说下去。』剑韬唉住了手下,神情非常平静,但实际上,他心想自己好歹也算是明理的君王,没料到在这镇上的风评会这么差劲。

但这时,他们已经引起了那一桌客人的注意,店小二走过来,抽起肩上的巾子替他们褊了褊,『几位公子是外地人?』『是。』剑韬颌首微笑, 『我刚才听你们说话,你们说的那位蔺家小姐,就是废后蔺娘娘吗?』『是呀!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在下姓剑,刚才在一旁听各位在谈话,对于那位蔺小姐相当感到兴趣,听你们的语气,似乎对她颇为推崇?』一听他提起蔺荧心,几个客人不约而同地起身走过来,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之后,客人之一开口了, 『咱们这杏家寨离省城有一段路程,外来的人不多,只要来了新面孔咱们都知道。』『是,在下刚从京城过来,听说这杏家寨风光式好,所以特地过来拜访,想要一窥杏家寨的优美山水。』这时,客栈老板李掌柜从里面出来,接着说话道: 『咱们杏家寨不只山水好,也专出好姑娘,公子,瞧你一表人才,人模人样的,要是你再早些时候来,老头儿绝对把你介绍给我们荧心小姐,可惜呀可惜,你来晚了一步。』闻言,剑韬眸光一黯,没再问下去,因为他比谁都知道『晚了一步』的原因,但他的沉默却无法让他们几个人闭嘴,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诉说废后娘娘有多么令他们喜爱。

虽然一开始,他们也因为她是贪官之女而厌恶她,觉得蔺家简直就是他们杏家寨之耻,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令他们对她改观了。

原来,蔺荧心回乡来年,一日在路上救了一名为了拾柴而跌断腿的十岁男童,她让仆从把男童送回家去,只是没想到因为男童家里穷困,家人无法请到大夫,隔天,男童发了高烧,跌断的腿肿了不止两倍大。

后来,是蔺荧心带着滋补的汤饭来探望,才发现男童的情况不对,她听男童爹娘说大夫因为收不到诊金,不想替他们儿子看诊,立刻大为光火,让人无论如何都把大夫请过来,拔了手上的镯子当诊金,终于治好了男童的腿伤。

当时,人们都以为她从宫里带了不少宝贝,并不以为意,后来是一日她的仆从小六子说漏了嘴,他们才知道那个镯子是蔺家的传家之宝,是她唯一从宫里带出的珍品。

而后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从那之后,杏家寨的人全将她当成自己人,有好吃的好穿的,全都送上门去,生怕她让自己捱饿。

从李家饭馆走出来之时,天色已经晚了,剑韬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翻身上马之前,他回首看着上官晓生。

『你在朕面前提起杏家寨,应该不是偶然吧?』上官晓生拱手微笑, 『皇上明鉴,提起废后娘娘的家乡确实不是偶然,这些年,天下人对废后娘娘的臆测不断,有人说她回乡之后不久便病死了,有人则说她疯了,也有人说她在被赶出皇宫之时已经被下令刀割毁容,成了人见人怕的丑八怪。』『胡说!』剑韬忍不住拧起眉心,轻斥了声。

『钦差大人,他说刚见到废后娘娘带着状纸进公堂要伸冤之时,也是相当震惊,他告诉微臣,说废后娘娘依旧是丽质天成,就算是寻常百姓的布衣,依旧难掩她的风华绝代。』也就是因为蔺荧心救了李掌柜一命,所以才更得人心,当初这件事情闹得风风雨雨,就连剑韬都有耳闻,但却不知道带着苦主去见钦差要平反冤屈的人,就是蔺荧心。

说完,上官晓生顿了一顿,看见自己的主子沉默不发一语,紧抿着薄唇,视线望着远方想出了神。

『皇上?』他轻唤了声。

『说下去。』剑韬低沉的嗓音波澜不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内心的波涛汹涌,热烈的情绪难以自制。

多少年了?他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如此激动过了?

『是。』上官晓生颔首,继续说下去, 『晁大人原本以为废后娘娘会记恨他是当初弹劾蔺天瑞的官员之一,岂料娘娘说,蔺家一门被抄与李掌柜被冤枉,是两码子事,就是因为知道他处事公正,才敢带着状纸找上他,相信他一定会还生者一个清白,她还说,如果那天来的是个昏庸的贪官,她早就想办法让李掌柜逃出杏家寨,也决计不让他冤死。』『是吗?与其让生者冤死,她不惜以身涉险也要帮忙逃跑,好一个敢爱敢恨的蔺荧心。』剑韬扬起一抹微笑,眸光却变得黯然。

就算今天上官晓生不提起这些事情,他也应该清楚知道她的敢爱敢恨才对,与她夫妻多年,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懂她才对呀!

『请皇上恕罪,微臣今天会引皇上前来杏家寨,只是因为废后娘娘或许罪无可恕,但毕竟是其情可悯,她毕竟曾经是皇上的嫡妻,这些年来,她在这个地方上从未曾让皇上丢过脸,微臣心想皇上或许会想要替她凭吊一番。』『朕没怪你。』『谢皇上开恩。』上官晓生拱手谢罪。

『朕接下来几天都会待在杏家寨,要官员们不许张扬,倘若朕在此地的消息不慎泄漏出去,朕就唯他们几个是问。』『是,奴才知道了。』剑韬翻身上马,勒过缰绳掉头扬长而去,上官晓生与两名护卫也赶紧上马,随后追上主子......一梁一柱,仿佛都刻划着她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剑韬抚着谷豕尘的妆台,看着铜镜上映出了自己的身影,想到这面铜镜曾经日日夜夜都映着她美丽的脸容,心里一片浮热。

要是他早些过来,或许就能够见到她了?

听说,她就算穿着布衣粗服,都依然是如敷粉般晶莹美丽,就像是玉雕的人儿般没有一点瑕疵。

他知道的,他比谁都清楚她的晶莹剔透,他们刚成亲时,她才不过十六岁,嫁给他之后,一日日逐渐出落得美丽动人,开始令他感到烦躁,因为他必须用更多的力气才能制止自己不要接近她。他走出屋子,在院子边见到了一条通往后山的小径。

『皇上。』护卫见主子走入小径,随后跟了上去。『不要跟来,朕只是随便走走,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剑韬深入小径里,不到盏荼的时间就见了底,才正想回头之际,就发现另一端只不过被一面树墙所隔,他撩开树梢,前面的路途顿时豁然开朗。

然后,他在一畦畦的梯田之间见到了一幢三面合抱的小屋,他心想那应该是寻常农家的屋子,就在这时,一群孩子的笑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看见了在小屋数尺之遥有一株至少百岁以上的杏树,一群孩子与一名女子在树下嬉闹着,一瞬间,他怔住了,因为那女子的模样与蔺荧心如出一辙,那眉、那眼、那纤细的身子骨,根本就是她!

他没有多想,箭步冲上前去,这时,女子看见了他,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转身拔腿就跑。

『站住!』他在她的身后低吼,但只是让她越跑越快。

蔺荧心没料到自己会再见到他,没命似地逃跑,直到跑上了一面悬崖边才停下脚步,回头见他只在数步之远,一个咬牙,直想往下一跳。

然而,就在最危急的那一刻,剑韬伸出长臂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低沉的嗓音嘶哑着,『该死的妮子,你宁可跳下悬崖,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也不愿意见朕吗?,』『放开我。』她颤抖着,眼眶盈着泪。

『不!』他断然拒绝了她,有力的长臂紧紧拥住了她,闭上双眸,埋进她的发间, 『不放,再也不放开了。』出乎意料地,原本应该往南方而去的御驾宣布提早回宫,剑韬不敢冒险,决心要将蔺荧心早日带回皇宫,至于宁波堤的巡视工作,他就交给了随行的上官晓生,交代他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自始至终,剑韬都不曾开口问她为何要诈死的原因,而她也一直沉默着,就如同当年被贬出宫一样,差别只是当年她是被送出宫门,如今她则是被他强行带回宫里。

御驾回京,在进入皇宫大门之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为什么要带我回来呢?明明就是你所下的旨意,要我永世不得再回京城半步,难道,你现在才想反悔吗?』剑韬抿唇不语,选择不回答她的问题。

蔺荧心知道自己是问不出答案了,她撩起绣帘,看见车驾已经进入了宫门,皇宫中的一宫一殿,一砖一瓦,一方面她觉得很陌生,但却又觉得熟悉得仿佛昨日才见过。

同坐在一辆车辇里,两人却各怀着心思。

朝中大臣在前头迎接,他们都听说了皇上从江南带了女子回来,原本以为他看上了当地的美人,当他们看见剑韬从车辇之中迎出了废后蔺荧心时,一双双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大,好半晌惊讶得无法言语......一模一样的中宫景色,就跟常在她梦中出现的回忆一样没有改变,但是,蔺荧心心里清楚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这里?这皇宫里是没地方可以待了吗?我就算住马房住茅厕,也好过待在这中宫!』她冷着娇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别跟自己过不去,朕要你待在这里,你就待下吧!』剑韬也同时在看着她,才两年多不见,她又出落得更加动人了。

这才是所谓的--丽质天成吧!就算是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之中,也丝毫不减损她的贵气娇美。

两人相视久久,沉默就像一面高墙般挡在他们之间。

『朕不打扰你歇息了,待会儿朕会令常总管把以前中宫的仆从调回来伺候你,你的侍女雅儿不在,有熟人陪你,你也会觉得安心一点吧!』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我不懂。』她轻幽幽的语气喊住了他的脚步。

剑韬定住身形,没再继续往前走,半晌,他转身回眸看着她,看见她脸上扬着一抹嘲弄的笑,似乎对他觉得好笑又无奈。

『为什么你总是给我不要的东西呢?两年前,我不想离开皇宫,你却硬是把我送走,现在,我不想待在这里,你却硬是要我留下来,我的好皇上,你还真知道怎么折腾我啊!』『朕也不懂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知道不想让你离开,就算你心里觉得委屈,还是请你留下来,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下去,待在宫里,绝对不会教你吃半点苦头。』说完,他回身又要提起脚步往外走。 『收到我的骨灰坛子了吗?』『是,朕收到了。』他定住了脚步,长身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蔺荧心定定地瞅着他的背影, 『你觉得伤心吗?知道我死的那一刻,你会觉得难过吗?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你觉得难过吗?』『就算朕说了实话,你也不会相信。』『那就骗我说你会伤心,让我觉得好过一些吧!』『朕说了,就算是实话,你也不会相信。』『皇上。』『你还有话想说吗?』『如果,您对荧儿还有一丝怜悯,就请放了我,让我早早回家去吧~』她的语气柔柔软软,幽幽怨怨的,对他,她就只有这个最后的请求了。

但剑韬却是铁了心,选择了对她的请求听而不间。

『经过长途跋涉,你也该累了,好好歇着吧!』说完,他大步离去,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在他坚定的脚步之下,踩着的是落荒而逃的心虚。

第八章

好些日子,他忍住了没去见她。同时,他也忍住了没开口提及她,生怕被人窥见了他内心的思绪,知道了他想要见她的渴望。

但终究他还是无法按捺住心底的渴望,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她。

『中宫那里......没出事吧?』此话一出,剑韬忍不住苦笑,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抑或者是希望她大闹一场,如此一来希望她闹事,他才能有借口去看她。

常总管微笑,心里早就猜到主子迟早会开口,『回皇上,废后娘娘这些日子安分得很,不过,后宫各殿妃嫔倒是争着想见皇上,奴才以为皇上此刻没这心思,擅自作主将娘娘们给挡见了。』『她们要见朕,是想向朕抱怨吗?』剑韬一边说着,一边往小湖畔走去,他已经有许久不曾来到这里,因为这个地方总会让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让他后悔,如果当初相信了她的争辩,如果他当初肯多花心思看她一眼,或许就会发现她的不对劲,或许,他们就可以拥有一个三岁的小娃娃了。

『关于这件事,奴才不清楚。』常总管低下头,很清楚身为一个奴才该守的分寸。

剑韬轻笑了声,他最赏识常总管的就是这一点,关于主子的事情,他向来只听不说,绝对不会搬弄口舌,惹是生非。

『一会儿派个人过去中宫问问,无论她有任何需要,一律照给。』在他心里就只怕给少了,让她更不乐意待在宫里。

『是。』常总管领首, 『还有件事儿,皇上那天皇上前脚才一走,她就教人把东西全送到一旁的小房间,打算就在那里住下来。』『算了,由她去吧!至少,她没吵着要搬走,那就是娘娘没住中宫正殿,旁的偏殿去,挑了一间女官住,无论是哪个地方,至少她都还在这皇宫里。』她在这皇宫之中,与他顶着同一片天,这种感觉教他觉得莫名的安心。

回来了!他失落已久的踏实感,随着她一起回到他的身边。曾经,他为了达到目的,下手得太狠,最后才发现自己连心也一并狠狠地划伤,那血迹模糊的伤痕,直至今日都尚未痊愈。

只是他自以为没事,自以为就算仍旧有些疼痛,伤口也已经好了,只是没料到,那伤不但没好,甚至于更加恶化。

当他再次见到她那张清丽的容颜时,也同时不慎地将心里的痂痕揭了开来,这才发现那层疤痕之下,伤口早就已经溃疡腐烂,令人触目惊心。

『吩咐下去,派人好好照应着,不许各殿妃嫔前去寻衅。』『是。』『无论她想做什么,都由得她去做,在一旁保护着,不许干涉。』『是,奴才知道。』常总管顿了一顿,才迟疑地开口, 『只是如果娘娘要出宫的话,是否也......』『也由她去,只需照看着就成,但千万切记不许把人给看不见了,否则朕唯你是问。』『是,奴才遵命。』这时,剑韬扬了扬手,挥退所有随从手下,一个人站在湖边,看着秋日的金色艳阳映照着水面,波光邻邻,仿佛点点碎金。

这每一点灿斓的碎片,都像是被他残忍砸毁的过去,让他无论多努力想要挽留,最终,他紧紧捉住的手心里,却仍旧什么也没有。

『娘娘,这个地方行吗?』『不行!不行!』没经意在御花园中听见了蔺荧心娇嫩的嗓音,理政倦累之余,出来散心的。

剑韬蓦然定住了脚步,循着声音前去,看见蔺荧心高高地挽起衣袖,站在结实累累的柿子树下,手里拿着一根长竿,指挥着宫女们移动位置。

『往左!不不不,挪回来一点,对了,再往有半步,这就对了!』蔺荧心绽开笑颜,比出拇指称许大伙儿做得好。

好半晌,他不能动弹,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模样,宛如盛开的花儿,在他胸口有个角落,蓦然疼痛了起来。怎么会呢?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美如诗歌的咏叹一般让他的胸口为之震撼,让他的情感为之满溢,几乎快要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这几日,虽然没见到她,却每一天都从常总管的嘴里听取下人们的禀报,说着她每一天所做的事情。

但无论述说得多生动迷人,终究不如亲眼见到她这般心魂悸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像个野孩子般把懦裙在腿边扎了个结,确定不会滑脱之后,开始身手利落地拿起长竿打落树上的红柿子。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能见到她,看她用长竿狠狠地打了柿树枝头几下,然后飞快地跑开,一会儿叫着宫女们要小心接住,另一方面却又大喊小心闪开,不然会被落下的果实打到。

她顽皮地把她们捉弄得左有为难,看见其中一名宫女被落下的熟果给砸得满头柿子泥,她笑得比任何人都开心,但却也挽起袖子替宫女把果泥擦掉。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绝对不会再取笑你了。』她强忍着笑,安慰一脸哀怨的宫女。最后,她命人提来两个漆盒,把成熟的柿果一个个放进去,就在这时,宫女们发现他的到来,纷纷退到一旁。

剑韬示意她们噤声,扬了扬长臂,示意她们都退下。

这时的蔺荧心发现有人正在注视着自己,她回过眸,看见了剑韬就站在不远的石阶上,正往她这个方向瞧过来。

『你也想吃柿子吗?』她的神情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就算她不待在宫里,这天下是他的,她能往哪儿逃昵?

『你愿意施舍给朕一些吗?』他扬唇微笑,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他总是忧心着她是否会趁机逃出宫去,知道她还在宫里没有轻举妄动,让他觉得宽心。

『这宫廷是皇上的,柿子当然也属于皇上只要你开口,就算是要了全部,也没人敢吭半声。』『柿子是你摘下的,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只要你愿意施舍一点给朕,就已经足够了。』『那就分给你两颗吧!』她从漆盒里取了两颗递到他手里, 『我没听说你要回来,也没料到你会想吃,所以只能给你两颗,这树上的柿子我都数好了,全部送出去之后,就只能剩下四颗给自己,一半给你,已经算是够义气了。』剑韬苦笑,刚才她明明说他就算想全部都要也行,没想到才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只能分到两颗,但想到那是她分了自己的一半出来,虽然只是区区两颗柿子,也已经教他心满意足了!

『没人告诉你朕要回宫吗?』『没有。』蔺荧心一手拿住一个自己唯二仅存的柿子,转身往台阶上一屁股坐下,拉起袖子拭净柿子上的果粉灰尘,大口地咬了下去。

剑韬没问过她的意见,跟着在她的身边坐下,跟着一块儿吃起柿子。

『你心里一定觉得不太高兴,怎么你回宫的事情没人通报我一声吧!』蔺荧心吃掉了半颗柿子之后,才笑着开口: 『不是他们没说,是我说不想知道,只要他们开口说了『皇上』两个字,我就说不想听,我告诉他们说,要是他们坚持禀报,我就用长针把自己给刺聋了,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大声通报。』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大口咬了柿子,完全抛下了身为一国之君的尊贵。

『以前没听说你爱吃柿子。』他开口打破了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平静,只有从他心里不受自制溢出的情绦在蠢动着。

『出宫之前,我确实不爱吃柿子,总觉得成熟的柿子软烂得教人反胃,不过人总是会改变的,在我家乡不远处,有一面大山坡,每到了秋高气爽的日子,满山满谷都是红透的柿子,红通通的,每到了收成的时候,大人孩子满山谷地穿梭着,那丰收的景色比什么都好看。』叙述的同时,她一双美丽的眸子盛着笑意,遥遥地望着远方。

剑韬默然不语地盯着她的侧颜,心想如果可以徒手挽回人的视线,那他要将她的目光全部都挽到自己身上,让她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去年柿子丰收,几乎每天都有乡人送柿子上门,为了不辜负他们的好意,我天天都吃,那柿干甜如蜜糖,让我把自己给吃胖了,从小到大,我脸上还没长过那么多肉呢!瞧得他们好开心,说处心积虑总算是把我养好看了。』说着,她开心地笑了,笑容像朵春天的花儿般灿烂。

『待在宫里,朕可以用更好的美味佳肴把你养得白胖粉嫩。』像是为了要争一口气似的,他低沉的嗓调有些赌气。

间言,蔺荧心转眸望向他,唇畔的笑容有些收敛。

『是吗?可是这皇宫是专门让我作恶梦的地方,就算是吃着山珍海味,都教我觉得食不下咽,这才回来多久?我就觉得自己像一颗皮球似的慢慢在消气,难道,皇上都看不出来吗?』她说这话是在提醒他吗?提醒说她根本就不能适应宫廷,要是他聪明识相一点,就应该早点放她回去南方吗?

剑韬脸色一沉,好半晌抿唇不语。

『朕对你还不够礼遇吗?对你还不够好吗?』他轻沉的嗓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蔺荧心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蓦地,她扬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站起身,拍了拍懦裙,拾步就要离开。他及时擒住她纤细的手腕,扬起一双锐利的眸子啾住她,眸色黑沉沉的,阴郁得透不进一丝光芒, 『你还没有回答朕。』『你要听实话吗?』她垂敛长睫俯瞰着他。

『说实话。』才以决断的口吻说完,他的心陡然一窒,竟然开始害怕了起来,恐惧着她即将说出口的答复。

『实话就是太迟了,皇上。』她缓慢地摇头『我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是,当我再见到皇上时,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恨你,两年前,就算只有现在的万分之一好,只要你肯施舍给我,就足以教我感激涕零,但现在,就算是你对我再好上一万倍,都仍然教我痛眼恨。』说完,她笑着挣开他的掌握,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将被狠狠打击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剑韬半晌没有动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风吹起她的衣摆,仿佛要将她纤细的身子给卷走一般。但在她柔弱的身子里,却藏着比铁石还要坚硬的恨意。她恨他!这个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事实,却在亲耳听见时,宛如一把利刃刺进他的心坎,痛得他久久不能动弹。

他闭上眸子,将脸埋进双手之内,沉痛地喟息......秋半的风,半寒半凉,还带着一点哀凄的萧瑟。城郊十里外,有一处平缓的山坡地,三面环山,另一面则是水色翠绿的湖泊,无论是景色及风水,都是上上之选,所以,在数十年前,蔺家的祖先就将坟地挑在这里,自此之后,蔺家在官场之中平步青云,最后终于出了一个权倾朝野的蔺天瑞,让蔺家显赫一时,却在最后落得被抄家的下场。

当蔺荧心第一眼见到祖坟被毁得七零八落的样子,几乎快要心碎了!

从小,每逢清明祭祖,她的爹亲就会命人准备丰盛的佳肴美味,以及成车的冥纸,带着她及家人前来祭拜祖先。那风光的荣景犹如昨日,鲜明地在她的眼前跳动着,但才不过短短两年多的光景,原本玉石成砌的祖坟,此刻倒落得犹如一地散石,好些砌墙的石块被人给打碎了,旁边杂草丛生,像极了一座废墟。

她心碎了,难过得好半晌无法动弹。

蔺荧心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才不过短短两年多的光景,蔺家的祖坟竟然破败至此!

蔺荧心几乎想也不想就挽起衣袖,不管是否会弄脏身上的衣衫,将散落的白玉石一块块地搬回坟地上,小心翼翼地迭好,虽然无法恢复原貌,但至少不是杂乱无章,像是山岗上乱葬的坟地。

她咬着牙,吃力地抬着石块,却在这时一没留心,绊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子,就在她整个人差点扑倒之时,一只长而有力的男人臂膀捞住了她。

『皇上?』她回眸看清来人,吃惊地低叫了声。

『你没想到会看见朕吗?』剑韬没好气地说,要是他再晚来个一时半刻,只怕见到的就是跌得满脸青肿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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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要宫女们不许说的。』 『你言下之意,就是要朕别给她们问罪吗?』闻言,她抬起美眸,看见他挑起眉梢,似乎在等着她给答案。

『无论您给她们任何责罚,蔺荧心会一肩扛起,绝对不会拖累他人。』说完,她挣开他的臂弯,抱起刚才掉下去的大石,继续搬运。

虽然早就料到她不会给他太满意的答复,但听见她说要一肩扛起所有的责罚,剑韬就很庆幸自己没降旨责罚那些知情不报的宫女们。

他叹了口气,忍住了没让自己出手帮她,因为他心里太清楚她的傲气,帮了忙只会让她觉得受辱。

终于,蔺荧心总算把坟地给整理得像个样子了,她从提篮里拿出祭拜的贡品香烛,给祖先们上了香,也烧了金纸。

自始至终,剑韬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最后,他走到她的身旁,抽出一灶香,把火给捻燃了,在她惊讶的注视之下,给坟上了香。

蔺荧心没料到他一个堂堂九五之尊,竟然肯委屈身分,给她的祖先们上香,内心激动久久难止。

『皇上大可不必这么做。』她与他在坟前并肩而立,如水般的眸光直视着墓碑上的铭文,心思却是在他身上。 『朕给他们上灶香其实并不为过,因为,在这座坟里躺着的都曾经是朕的亲家,还有......朕的岳父。』他的眸色变得黯然,虽然不愿提及,但仍旧还是对她说了, 『你爹才离京不久,就在流放途中得到急病死了。』『我知道,他过世后不久,就有人把消息送到杏家寨给我,今天我爹能够葬在这祖坟里,该谢谢皇上的宽宏大量,肯不计前嫌让人把爹的遗体送回来,而不是随便择块草坟将他给葬了。』『那是他该得的,就算他贪赃枉法,最后罪证确凿,但是,他也曾经有功于朝廷,他的女儿曾经是朕的嫡妻,凭着这几件事,他就值得落土为安。』『或许,对你与天下人而言,我的爹亲是个人神共愤的大贪官,但对我这个女儿而言,他仍旧是个好爹亲,他从小疼我护我,没教我受过半点委屈,无论他这辈子做了多少肮脏的事儿,我仍旧喜爱着他,也深深怀念着他,终我这一生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从小,无论是多么昂贵,多么难以取得的宝贝,爹爹都会为她取来,只为了让她开心,总是说才不过她一个女儿,凡事都要给她最好的。所以,他想方设法给了她一个天子丈夫,让她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命运由天不由人,她嫁的是身分最尊贵的夫婿,也拥有了最华贵的头衔,可是,这一切却带给了她最悲惨的下场。 『朕是皇帝,很多事情,朕身不由己。』所以,他一定要拥有钢铁般的意志,绝对不能受任何事情、任何人的左有影响。

『但我是爹的女儿,这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任谁也改变不了。』她轻轻地笑了,回眸定定地瞅着他。

剑韬的心中一凛,好半晌沉默不语,他听出了她的语气之中带着宣告的意味,挑明了在跟他划清界线。

蓦然,一阵寒冷的风挟带着飞扬的枯叶拂过他们之间,那疾飞的落叶仿佛在他们之问划下了一道裂痕。

身为九五之尊,身为贪官之女,他们从来就是各据一方,只能遥遥地望着对方,无论他们多想要接近彼此,却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跨过那道鸿沟,或许,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们最后的结局,那就是终他们一生,都将到不了有另一个人所在的彼岸......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呢?蔺荧心心慌意乱地找遍了宗庙上上下下,就是找不到自己曾经放在此处的东西,心里急得慌乱。

『你在找什么?』剑韬低沉的嗓音冷不防地在她身后扬起。

『我没有在找东西。』她飞快地回过身,倔强地昂起下颌。

『你在找的,是这顶给小娃娃戴的帽子吗?

是你预备要给咱们孩子所戴的虎儿帽吗?』他从身后拿出颜色鲜艳的虎儿帽,立刻就见到她双眼通红。

蔺荧心想也没有多想,冲上前抢过他手里的帽子,揣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就像是失去了很久的宝贝。

『对不起。』他低沉的嗓音掺着痛苦的沙哑,说出了埋藏在他心中许久的话语,早就该对她说了,却迟迟开不了口。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让你痛苦,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啊!明明是应该死掉的人,还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你一定很难受吧!』『不许你说这种贬低自己的话。』他轻声斥喝,神情是沉肃的。剑韬喝声一落,紧接而来的是笼罩住大殿的死寂无声,他扬起眸光秋着她,看见一抹薄薄的笑意染在她的唇畔。

她笑了,那笑容看起来有些讽刺,有些自嘲。

『你以为自己说了抱歉,我就应该要乖乖接受吗?我不要,我不原谅你,绝对不原谅。』『我们何苦这样折磨彼此呢?这是何苦呢?』『是你折磨我,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是你!』她尖锐地喊叫,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让我在你心里安静的死去,已经是我能给你最好的结局,可是,你却偏偏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那是你以为最好的结局,但却不是朕想要的,朕没想过要你死。』他定定地瞅着她,看着她的唇角轻颤着,好像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在最后只是叹息了声,什么也没说,抱着怀里的虎儿帽,越过他的身畔,头也不回地走出宗庙门......第九章泪流不止。

蔺荧心躺在暖炕上,望着头上的顶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旧无法阻止滚滚的热泪淌落双颊,她用力且无助地扯着衣袖拭着泪水,忍住了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她以为自己的泪早已干涸,心也已经死绝了,但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主泛滥的泪水滚落。

曾经,把她的心撕成碎片的委屈,就在这一刻全数浮上心头,教她痛得喊也喊不出声,只能不停地掉眼泪。

这时,在废房外宫女们一阵骚动,因为今天荧主子回来之后,什么话也没对她们说,只说要早点就寝,便将她们全给请了出来,看她的神情似乎有点古怪,但她们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伙人才正在伤脑筋,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在深夜探访糜房。剑韬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分尊贵,根本不应该来到下人所住的地方,他的、心里只惦记着蔺荧心,既然她能让自己住在这种地方,那他当然也可以前来,谁也阻止不了他。

主子进门之后,精明能干的常总管立刻张罗吩咐,其一是不准任何人打扰两位主子,其二是不许任何人将今晚的事情张扬出去。

蔺荧心没留意到外头的动静,当剑韬撩起帘帐,出现在她的面前之时,她惊讶得忘了哭泣,豆大的泪珠凝在眼眶上,泣然欲落。

『皇上......?』她哽咽轻唤了声。

剑韬不发一语,和衣躺到她的身畔,不顾她的抗拒,伸出长臂将她搂进怀里,俯首轻吻着她的额心。

『你来做什么?』蔺荧心在他的怀里轻颤着不太习惯被他温柔对待,与他熨贴着的感觉教她觉得心慌意乱。

『朕只是猜想,哪料到你真的在哭。』他低沉的嗓音淡淡然的。

『我没哭,哭什么呢?我的心肝是冷的、是硬的,早就没了眼泪,还哭什么呢?』她冷笑了声,却在否认之时,涌出了更心酸的热泪。

『如果你没哭,那这是什么呢?』他曲指以手背拭过她湿润的脸颊,眸光因为怜惜而变得深沉黝暗。

蔺荧心抿住嫩唇没回话,只是定定地瞅着他,仿佛直至今天晚上,才真正见识这个男人。

『哭吧!如果觉得难过悲伤,就尽兴的哭吧!』『为什么要对我好?或许我应该问,为什么要等到这种时候才肯对我好?等到我的心都死绝了,已经枯槁成灰了,这个时候才对我好,你不觉得自己只是在白费心机吗?』『是迟了一些,但只要你还活着,就不算太晚。』他抱着她,刚毅的下颔抵住她的头顶,轻轻磨踏着,满足的喟息自他的唇间逸出。

蔺荧心埋首在他的颈窝里,嗅闻到属于他男性阳刚的气息,与他夫妻多年,从不与他如此亲近。

『我想他。』她冷不防地说出这句话,语气柔软而且哀伤。

剑韬抿唇不语,他不需要开口问,就已经明白她所想念的人是谁。 『如果当初能把他生下来,或许这两年来我就不会觉得寂寞了!蔺家只剩下我一个人,唯一能够让我觉得高兴的,是在回乡途中替婢女雅儿找到了好婆家,前些日子接到她捎来的信儿,她说夫君待她极好,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儿......』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更加伤感了。

『你想见她吗?你的婢女雅儿,你想见她吗?』只要是她想见的人,就算是千里迢迢,他也会把人送到她面前。

『你想要派人接她进宫吗?不必了。』她笑叹了声,别开视线,一双美眸透过纱帐,仿佛在看着极遥远的远方, 『我与雅儿情同姊妹,她确实是最能与我说上话的人,没她在身边伺候着确实寂寞了些,可是我不想留她在身边,我是故意让她嫁到他乡,免得我觉得伤心难过了,就拿着她当靶子出气,在宫里的那些年,她已经被我折腾得够难受了,已经够了,如果再让她继续待在我身边,只会教她更痛苦而已。』『如果她真的与你情同姊妹,就不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你。』他的眸色顿时冷然,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有什么资格责备别人呢?她的苦吗?他才是让她痛苦的罪魁祸首啊!

『我说过了,我是故意的,就是因为情同姊妹,所以她见着了我难过痛苦,她也会不好受,对于我心里的痛苦,她半点也帮不上忙,只是要她在一旁看着,岂不是让她更煎熬吗?』『你让朕觉得在今天之前,朕所知道的你并不是你,朕所知道的你长满了会伤人的刺,令人痛恨得咬牙切齿。』『我仍旧是我,仍旧是一身的刺,但你只看见了刺,却没看见在这些利刺之下所想要保护的脆弱,皇上,蔺荧心一点都不强悍,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不堪一击的。』她看着他,在唇畔一朵如花般的笑颜。

『你可以更早向朕承认这一点。』他的语气苦涩极了。

早一些承认,也好早前还可以留着最后下场会连最后那一手造成她的灾、她的难,不就是他?

『早点让你伤得体无完肤吗?』她轻笑了声,笑中充满着自嘲。

『我做不到,如果这辈子还有任何地方值得我骄傲的,那就是三年前带着那点傲气走出皇宫大门,如果早些承认了自己的懦弱,只怕点骄傲都不存在了!』她双手握住他的大掌,将他的掌心摊开来,『我清楚得很,你不会对我手下留情的,你这只握着天下的手,会把我最后一丝骄傲都捏成碎片,一点点后路都不会留给我。』剑韬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否认,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一击,凄厉地疼痛了起来,为了她,剧烈地疼痛着。

『你任何事情都不需要替我做,真的,我只是想念孩子而已,这几年来,只要夜半时睡不着觉,就会忍不住想起他,我总是在想,祖宗们会疼惜他吗?

会好好照顾孩儿吗?他会孤单吗?会想娘吗?

我一直都希望他想我这个娘,可是又怕他会太想念而觉得难过。』她昂起美眸看着他,眼底的泪泣然欲坠, 『我不想他难过,我舍不得孩儿伤心。』只不过拥有那孩子短暂的几个月,但那却是她在宫里最能够感到快乐的日子,怀着孩子,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怀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看着她伤心难过,他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拥抱她,将她娇弱的泪颜给按进胸怀。

蔺荧心没再抗拒,侧着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你究竟留我在宫里做什么呢?再让我们可以折磨彼此吗?我没有力气了,皇上,我已经没有一丝毫多余的力气再跟你争,再跟你斗了!』她的气息虚弱,就连唇畔的微笑都微弱得像是快要凋谢的花儿一般。

『朕不想跟你争,也没想跟你斗,荧心,朕就只想跟你和平共处,只想跟你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在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平静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现在我已经太习惯我们之间的不平静,所以,你说的那滋味儿我也不想知道了。』『从一开始,朕就没想让你爹死。』他知道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所做的事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解释,但他就是忍不住开口想让她知道,就算是讨好她也罢?卑微的只要能够讨到她一点欢心,对此刻的他而言已然足够。

『我知道,皇上手下留情了。』她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他不管臣民们的非议,还是给她爹亲留了一条生路,已经宽宏大量了。

『但显然还是做的不够。』他扬唇苦笑,『朕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对你够仁慈了,要是当初让你留在宫里,把你降为贵人常在,只怕现在,你已经因为失去庇护而被折腾死了。』『可是,要是皇上真的够疼我,还是,从我们成亲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水远别再见着我,是不?』他只能扬唇苦笑,修长的手指梳个接着一个落下的吻如雨般落在她的额心、眉间、以及红软的唇上。

『朕太迟钝了,如果不是心里真正在乎,又何须抛得远远的?就算是大剌剌的搁在眼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啊!』他低沉的嗓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热铁般烙印在她的心上,蔺荧心心窝一热,没敢再让自己深陷下去,纤细的柔黄按住了他不安分的大掌。

『如果只是发泄情欲,不需要是我,任何女人都可以燃起你的热情,你去找她们吧!』『朕不要,朕想要你,只想要你一个人。』他决断的口吻近乎任性。

『你说这话,是怕我妒嫉吗?放心吧!我不会再吵闹了,吵闹也是需要力气的,我现在只想要过平静日子。』她昂起美眸,直勾勾地望进他的黑眸深处,笑着补充说道: 『一个人的平静日子,就我一个人的平静日子。』『朕不会放你走,绝对不会。』说完,他狠狠地吻住她的唇,不再让她有机会开口说出存心惹恼他的话语。在他的强势主导下,她丝毫找不到任何机会挣扎,无力地嘤呼了声,即落入了他所设的天罗地网之中,任由他如火般的渴求索取。

他吻了她的唇,吻遍了她身上每一寸白嫩的肌肤,就连腿心之间羞耻的地方,都教他给尝透了!

他只要她!他只要她一个人!

蔺荧心只要一想到他所说的话,心里就翻腾不已,她觉得自己好狡猾,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无力挣脱,而是甘心沉沦下去。

她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环抱住他结实的臂膀,弓起雪白娇躯,咬住柔嫩的唇瓣,承迎着他亢热的进犯,最初的一瞬间,被撕扯的疼痛让她惊呼出声,然而却也因为这个疼痛,让她更清楚地知道他在自己的身子里。

他是如此地强而有力,就算是在身子里深处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勃动,她甚至可以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在呼应着他。

忽地,一记猛浪的冲刺让她呻吟出声,接着是更多更激烈的痴缠,她咬住他厚实的肩头,纤细的手臂紧圈住他的颈项,仿佛攀住了唯一能够支撑住自己不被不断涌起的热浪给卷走的浮木。

黑的暖帐之中,一男一女的媾合如火般沸腾,却也如兽般本能地渴求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恨不能让自己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他们用交缠的身子呐喊着不想再回到过去孤独的岁月,只想一直在一起,直到天地毁灭为止......金色的杏叶,如雨般纷飞。这棵银杏已经是六百年的老树,在皇宫建立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了,因为请来探勘的风水老师傅说这棵杏树年岁大了,早就已经养出了神灵,如果把它给砍了,只怕会惹来天怒。

所以,皇宫建成了,这棵老树也留下来了,静静地生长在这御花园的东北角落,每到了深秋时分,杏叶飞落,宛如告别秋天最灿烂的黄金雨。

蔺荧心站在杏树下,抬起头看着秋天的阳光穿过树梢,风一吹过,沙沙作晌之后,又是一片纷飞的金色雨片。从那夜过后已经好些天了,她每天都来到这棵老树边,只是静静地站着,什么都不想。明明有些事儿她不想不行,但是,她就是不愿意去深想,只想放空自己,任由自己的心里只剩下这片黄金雨。

『娘娘。』小六子走到她的身后,轻声唤道。

『小六子。』她回眸,看见了熟悉的人,忍不住露出最美丽的笑容, 『你过来瞧瞧,以前我没觉得,现在来看这棵老杏树,像不像我们在老家院子里的那一株呢?』『像,真的有七分像。』『嗯,在老家的那棵杏树最多才不过四百年,两百年的年纪,果然还是有些差别。』她又回眸往上瞧,一时望出了神,过了半晌,才悠悠地开口问道: 『你想,老家那棵杏树结果了吗?』『应该还没吧!京城在北方,天候冷得快,如果在京城还吃不到杏果,那在江南也一定还没有结果才对。』『所以,咱们回去还赶得及吃老家那棵杏树的果子哕?』她扬唇笑了, 『我真想念亲手烤的杏果,那味道真教人念念不忘。』 『是,那味道真是好吃极了。』『小六子,你会陪我回去杏家寨吧?』『娘娘,咱们......咱们不留在京城吗?』『我的家不在这里,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蔺家在京城里的根已经被彻底拔除了,就连一个都没剩,我还留着做什么呢?』『可是娘娘还有皇上呀!』『他?他是我的谁呢?他曾是我的天子丈夫,可是,现在他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曾经,他是她的良人,也是她孩儿的爹,如今,他已经废了她,而他们的孩儿也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他们之问只除了藕断丝连的情绦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是,小六子能看出来,皇上是真的很关心娘娘......』虽然他曾经也替主子怨过皇上的冷血无情,但是,经过这些时日,亲眼见到了皇上对主子的关心,他也忍不住想为皇上说起好话。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快就把你给收买了?』蔺荧心扬着笑,存心逗弄小六子。果不其然,小六子立刻被主子这番话弄得手忙脚乱, 『小六子没收皇上的好处,只是......只是......』『行行行,别慌张,我只是在跟你说笑。』看见他这副模样,蔺荧心忍不住露出许久不见的开心笑容。

『小六子对娘娘一片忠心耿耿,娘娘就不要欺负人了。』小六子咕哝了几句,一脸委屈地鳜起嘴。

『是是是,以后不欺负你就是了,小六子,你可千万别一气之下,不跟我回杏家寨了。』『娘娘才是千万别扔下小六子一个人回去,无论如何,小六子这辈子就只认你一个主子了。』话才说着,他已经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最后,在蔺荧心一再保证不会扔下他之后,他才满意地离开,就在她以为又可以再度得到宁静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娘娘。』上官晓生拱手轻唤。蔺荧心回眸,看着熟悉的脸孔,泛起盈盈一笑, 『上官大人。』『上官有些话,不知能否请娘娘给个答复?』才刚从江南归来的上官晓生甫一回京,就听说了皇宫里的骚动,他并不讶异,因为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比皇上带回大伙儿以为已经死去的废后娘娘更教人震惊呢?

『你想问什么?』『娘娘当初为何要装死,教小六子把骨灰坛送回来给皇上呢?难道,不是想要让皇上想起你吗?』问话的同时,上官晓生定定地盯住她不放,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异样的神情。

『不,不是的,我没有那么深沉的心思,我只想要一个解脱。』她低头苦笑,敛眸看着一地的金色杏叶,踩在脚上就像是金色的球毯般柔软。

『解脱?』『是,是解脱,虽然被贬谪出宫,下令永世不能回京城半步,但我的心里还是存着希望,但愿哪一天皇上想起我了,要接我回宫,我一天天等,一天天失望,上官大人,这两年来,我没有一天告诉自己不要再等下去,但总是天天等,我就开始忍不住又盼望了起来,过了那么多年等待的日子,真的......我真的等得很痛苦,我不想再等下去了,真的不想了!』『所以,你让皇上以为你死了,你这么做,是在彻底断自己的后路。』『是,上官大人说对了,我不管皇上想念我也好,他不想我也好,一个死人是不可能回宫的,我宁可他从此以为没了我这个人,也不愿在杏家寨作着没有意义的白日梦。』『难道,娘娘不曾想过,皇上没想起娘娘,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将你忘掉吗?』上官晓生的语气充满了试探。

『跟他当了多年夫妻,他教我学会了别不自量力。』她一步步踩着金色的杏叶地毯,走到老杏树前,轻轻地以额心抵上树干, 『当初,连多瞧我一眼都不想的男人,又怎么会惦着我呢?』上官晓生闻言缄默了,没再多说半句话,回眸望向不远处的一面立壁,知道他们刚才的对话,他的主子应该听得一清二楚才对。

自始至终,剑韬都站在立壁之后,每多听她说一个字,他的心就狠狠地抽痛一下,刚才她与小六子的对话,他也全部都听见了。

她说了,这个皇宫是专门让她作恶梦的地方,所以她不想留下来。他该放手让她走吗?取舍之间,不过就是一个念头,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决定。做不了决定并不是因为他变得懦弱,而是他根本就不想要对她放手!他想要将她留在身边,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呀!

第十章

『禀皇上,废后娘娘求见。』『叫她回去,朕不想见她。』『皇上?』常总管没料到会听见主子如此回答,这些日子以来,主子对废后娘娘的关心疼爱,大伙儿都是有目共睹的,难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吗?

『你没听见吗?朕现在不想见她,要她先回去。』剑韬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坐在案前,埋首在书卷之中,不让常总管能看清楚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这时,蔺荧心没得到允许,就自个儿进来了,她撩起裙摆跨进殿槛儿,入门之后脱下身上的裘氅交给一旁的宫人。

『为什么不见我?』她站在殿中央,抬眸环顾着四周, 犹记得被送出宫的当日,她就是站在同一个地方啊!

剑韬抬起眸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做坏事被逮到的小孩般赧然。常总管眼尖心细,见两个主子有话想说,赶忙退下,顺道将殿里的随从们都一并带走,让他们可以好好谈心。

『为什么?』她没问出理由,不肯善罢罢休。

『因为有些话朕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实话。

『皇上是荧儿肚里的蛔虫吗?否则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呢?』『你来告诉朕,你想回杏家寨,是吗?』一阵久久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死寂,蔺荧心抬起美眸,定定地瞅着面前的男人,然后,她笑了。

『是,我想回杏家寨。』『朕说过不会再让你离开。』他沉着声,不容否定的回答道。

她脸上的笑容如花儿般嫣然,深深地撼动了他的心,让他为之痴狂,却也为之绝望。

『不,我知道你会让我走,所以我才来提出请求。』她走到他的面前,立刻就被他拉住了纤手,他的温度从掌心透出,温烫着她的肌肤,『你会让我走的,你待我的方式与以前不同了,你不会再舍得让我难过,不会再让我委屈,我知道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那是因为你对朕而言很重要。』他抬起头看她,刚俊的脸庞露出了近乎祈求的脆弱神情。

『我知道。』『既然知道你对朕有多重要,那就留下来别走!』『皇上又怎么知道你对荧心会不会只是一时的迷恋呢?当迷恋短暂如浮云般掠过之后,荧心还能在皇上心里剩下什么呢?』她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语调依旧柔柔软软的, 『如果,我现在离去,皇上的心里会有不舍,也会有遗憾,可是,我会在你的心里留下最美的样子,将会是最教皇上想念的女子。』『何止是最想念!』剑韬没好气地低吼了声,修长的手臂一揽,将她给牢牢地抱住,宽阔的大掌抚着她的背,恨不能将她给揉进骨子里, 『无论是任何时候,你总是很懂得如何惹朕不高兴。』『既然总是惹得皇上不开心,那荧心更应该离开才对。』她巧笑倩兮,偎在他的胸膛上,贪婪地汲取他的温暖。

『你这一走,不是从朕的心上剜起一块肉,是因为朕曾经对不起你,所以你才想要朕如此难过吗?』顿了一顿,他终于忍不住问出蛊踞在心底最深的恐惧, 『你终究还是恨朕吗?』『恨你?』她蓦地轻笑了起来,推开他站起身,纤手轻抚着他的鬓发,娇美的容颜宛如初春的花朵, 『是啊,或许荧心还是有些恨你吧!』『该死!』他低咒了声,并不是在骂她,而是在责备自己,一双有力的长臂紧紧地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将懊恼的脸庞埋进她的心口。

她敛下美眸,唇畔依旧抿着浅浅的笑,一双柔芙按住他的头,轻揉着他的黑发, 『日子就选在这几天,我怕再过些日子,天冷了,冰会封住运道,到时候就不容易回去了。』剑韬不发一语,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她的心意,但却无法克制住自己不感到恼恨,她每多说一个字,他圈拥住她腰肢的力道就加重一分,然而,无论将她拥得多紧,都无法消减半分他心里的悔不当初。

蔺荧心没开口说他已经弄疼了她,依旧只是柔柔地笑着,说着她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杏家寨,要趁早准备,免得到时候有所遗漏,她说京城里好些玩意儿在杏家寨找不到,所以她想买回去送人。

她说了好多想带回去的东西名字,但是,就是没有提及他,最后,他再也无法忍耐冷静下去。

他低吼了声,按下她娇丽的脸蛋,狠狠地吻着她,强悍的拥抱力道恨不能将她给撕成碎片,让她的每一寸碎片都融进他的骨子里,只属于他,片刻再也不能与他分开。

但,最后他还是让她离开京城,回了杏家寨。

她的诅咒灵验了,他的冷酷无情终究给自己带来了报应,她是他最爱的女子,但他却无法留住她,只因无法违逆她的请求,只为了不忍惹她难过,只为了卑微的求取她如花般灿烂的一抹笑靥......

两年后

盛夏时分绿色的树荫就像泼墨般浓得化不开,前两日才下过大雨,将每一片树叶上的尘埃洗得一干二净,在日头的照映之下,泛着如翡翠般澄亮的光泽,风一吹来,沙沙作晌,整片树林子就像是一片深绿色的大海。

而在这绿色的树海之中,一座只有浅浅三进的宅邸,便显得有如苍海之一粟,宅邸的外表就像是一般的民宅,但是,就在此时,屋宅之外停了一队皇室的官兵,士兵们一个个面色严肃,风萧萧兮,仿佛就快要发生大事了!

而住在这个宅子里的人却浑然不觉,一伙人高高兴兴地围着火窑,其中,竟然赫见上官晓生与晁融,今日他们是客人,窑子里的食物当然有他们一份。

就当他们快快乐乐啃着烤得香喷喷的鸡肉时突然见到剑韬如一阵疾风迅雷不及掩耳地出现,两人不约而同被嘴里的鸡肉给哽到,差点没给噎死。

『微臣参见皇上。』他们一边跪迎主子,一边用力给对方捶着胸,不让好兄弟让一口鸡肉给害得魂断离恨天。

『皇上。』蔺荧心回眸,同样也瞧见了剑韬青沉的脸色,但她依旧笑吟吟的,一点也不为所动。

『你这该死的妖女!』剑韬低着嗓子,恼火地眯细了锐睥。

『皇上过奖了!您要吃叫化鸡吗?』蔺荧心像是献殷勤般折下一块鸡腿,凑到他的唇边,笑咪咪地说道: 『尝一口,这叫化鸡的名字不好听,可是味道挺香的呢!

剑韬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瞪着她,铁青的脸庞近乎凶恶。见他没打算张开嘴巴,她耸了耸肩,把手里的鸡腿搁下,取过一旁热腾腾的烤番薯,『你不想吃鸡,那就吃这个吧!这窑子火候够,烤出来的番薯又松软又好吃,你尝一尝。』这时,在一旁的上官晓生与晁融则是噤着声,看着主子铁青的脸色,知道这时候最好是明哲保身,毕竟他们不是蔺娘娘,没本事持虎须呀!

剑韬越过她的纤肩,瞪着他们两个人,似乎对于他们两人大摇大摆跑到他女人宅里做客,是一件很不可原谅的事。

两人被主子瞪得头低低的,心里觉得委屈,如果他们是贪玩乐也就算了,天晓得他们可是不负使命,两年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就是为了说服蔺娘娘回宫,简直到了热烈鼓吹的地步。

刚开始他们用人情攻势再加上晓以大义,却发现蔺娘娘半点都无动于衷,最近,才终于让他们发现她的心软,听说自己心爱的男人每次离开她之后,就像是失了魂似的,那股子伤神落寞的样子,教人看了就为之热泪鼻酸,他们相信假以时日,绝对能够让她点头回宫。剑韬看着自己亲信的两位臣子,半晌没说话,只是闷哼了声。

他哪是因为他们跑来玩乐而生气,而是他们要来之前,竟然没跟他打声招呼,找他做伴!

他瞥了他们一眼,暗示他们回宫再算帐之后,揪住蔺荧心纤细的手腕,把她带回寝房里,关起门来,将她按在门板上,定定地瞅着她。

『皇上?』她倒抽了一口冷息,心想上官晓生他们八成是在胡说,这个如钢铁般强硬的男人会因为她不在身边而伤神吗?

『你就不怕撒了谎是要给天罚的吗?』『你在生我的气?』『朕不该吗?』他质疑地挑起眉梢,敛眸定定地观着她, 『明明就约定好每三天要写信报一次平安,你向朕保证绝对不会忘记,可是朕却整整一个月都没接到你半封信,连个口信儿也没有,你说朕不该生气吗?』『可是我有接到你的,知道你过得很好,那就够了。』她耸了耸纤肩,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够!』他低吼,忍住了想要焰断她纤细颈子的冲动。该死的女人!她绝对知道自己被摆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却仍旧故意折腾着他,让他为她担心、为她忧愁,简直就是......天生的磨人精!『怎么会呢?』她眨眨美眸,笑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皇上,说三天一次太频繁了,不如改作十天一次,或者是二十天一次,一个月一次也算是还好,每三天送一次信,我真替那些送信的官兵们觉得累。』『所以,你是心疼那些官兵们来回奔波,所以才不送信进京吗?』他眯细锐眸,神情老大不高兴, 『好,朕不让他们太过劳累,从即日起,加派三倍的人马替咱们送信,这样你总没话好说了吧?』『皇上。』她柔柔地唤了声,似乎很对他没辙。

『难道你想让朕在忙于公务之余,还要为你感到不安吗?』他定定地瞅着她,深邃的眸光宛若两泓不可见底的古潭。

『荧心没安这份心。』她走上前,执起他的大掌,抬起美眸迎视他, 『皇上说这种话,是要荧心觉得良心不安吗?我是会乱皇上心思的祸水吗?』『是,你是。』他冷不防地将她腾空横抱起来。

『皇上?!』她娇呼了声,还来不及提出抗议之前,就已经被他给丢到了床褥上,弱如细柳般的身子立刻被他高大的身躯压制住。 『做错了事就该罚,天不罚你,就由朕来代劳。』他眯细眸恶狠狠地盯住她,凑首啄吻着她柔嫩的脸颊。

『哪有人这样?』『这叫做替天行道,顺理成章得很!』『皇上......』她如铃般的娇嗓消没在他的唇间,如小鸟般的力道完全敌不过他的强悍,转眼间已经被他纳在身下,任由他如狂风暴雨般吞噬她。

虽然她嘴硬着不肯承认,但是许久未见的想念,早就在她的心里燃起一团火热,她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几乎快要被想要他的渴望给逼疯。

当他终于进入到她的体内时,她呜咽地低泣出声,被满溢而出的狂喜给紧紧掳获,知道他也同她一般,他的亢挺宛如最炙人的热铁,每一次都在她的身子里烫下属于他的印记。

他们拥抱着彼此,紧紧地拥抱,恨不能就此成为对方的一部分,直到欲望的火焰越来越高张,终于让他们再也忍受不住,在一阵激情的战栗之后,他们攀上了欲望的巅峰,久久不能自已。

过了好片刻之后,蔺荧心才慢慢回过神,她躺在他强健的臂弯里,小脸枕在他的肩上,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满意地勾着微笑。 『昨儿个,雅儿又带她的相公与孩子来见我,那小壮丁长得真快,转眼间都快要两岁了!那模样长得真好,我跟雅儿说,她家小壮丁要是好好栽培,以后当个武状元绝对不成问题。』『嗯。』他漫不经心地轻哼,此时此刻,对于她以外的闲杂人等,他根本就毫不在乎。

『还有一件喜事。』『什么喜事?』他回应的语气依旧是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纤细的肩线往下滑,在她柔嫩的肌肤上游移着。

从他指尖泛开的酥痒感觉骚乱着她的心头,她屏住了呼吸,任由他的手指游走至她白嫩的椒乳上,以虎口夹住她的乳尖,力道时而轻、时而重地揉捻着,片刻,她白皙剔透的肌肤上就已经被他烙下深浅不一的红色指痕。

『你根本......根本就没心思在听我说话!』她按住他的大掌,没好气地瞪着他。

『如果你要说的喜事是关于我们两人的,那朕会用一万分的专心来听你说话,可是如果又是那个『小壮丁』 ,那朕没兴趣听。』他反握住她的纤手,凑唇啄吻她气鼓鼓的脸颊。

『不是那个小壮丁,是雅儿又有身孕了。』说完,她敛下眸光,却依旧难掩心底的悲伤。

他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她用力想再藏回心底的哀伤,半撑起长臂,定定地看着她, 『她有身孕又如何?她能生,难道你就不能生吗?生朕的孩子吧!朕想要你的孩子。』有好半晌,蔺荧心回不过神,随即笑叹了声『皇上的孩子就由后宫里的妃子替您生就好了,想要几个都成,又何须要荧心替您生呢?』『朕就想要你怀上孩子。』他抬眸定定地瞅住她,一双深邃的眸子锐利地望进她的美眸里,『孩子生了就搁在你身边,朕不带回宫里,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你看着孩子,就能够想起朕,孩子日日夜夜伴在你身边,你就会日日夜夜不会忘记还有朕这个情郎。』『原来,要荧心生养孩儿,是为了皇上的一己私心。』她轻轻地娇笑了起来,看见他刚俊的脸庞一阵赧然,纤细的膀子一伸,环住他的颈项『你不觉得还有另一个更好的法子吗?』『什么法子?』『让我陪着孩子,日日夜夜苦思着你,你忍心吗?』她挑起秀丽的眉梢,撇了撇嫩唇, 『况且,比起让我日日夜夜想念着皇上,你一定更想要日日夜夜都能够见到荧心吧?』『你愿意跟朕回宫?』他的心陡然被提得高高的。

『荧心可以答应跟皇上回宫,不过,要看皇上的诚意有多少,如果你能够感动荧心,答应回宫之事自然不难。』还是别折腾他了!两年来,在折磨着他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折腾自己呢?

她虽然嘴里说得轻松惬意,可是,心里却有一千万个不踏实。

每当他前脚才一离开,总要等到再次见到他时,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她的一颗心总是不停地盼,才能安心落了地。

她还有一千万个不安心,总是听说各家大臣,各国蕃王,总是无所不用其极要送美人进宫,要是哪天真的让他看上了其中一个,有了新欢,他还会记得她这个旧爱吗?

『你的意思是......?』他不敢妄自猜测,对于她的任何事情,他都不敢轻举妄动,深怕微有不慎,又再次失去了她。

『别说要封荧心为后,皇后我当过了,已经不感兴趣了,荧心要的不是那种『诚意』 。』她按下他的头,凑唇吻着他的脸颊, 『抱我,让我感受你的体温,今天晚上,无论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弄坏我也无妨,要是你能让我过了今夜,只是想着你的拥抱心就会烫到发疼的地步,从今以后,荧心就再也离不开皇上你了。』她眯着笑意的眸光妩媚而且动人,像是盛着春水的湖光般,漾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勾引魅力。

『君子一言?』他挑起眉梢。

『快马一鞭。』她巧笑动人。

蓦然,在他唇畔泛开的笑意邪恶而且炽烈,旋即封吻住她的唇,再度覆住她的身子,宛如一团烈火熊能一地吞没了她。剑韬不知道她为何要担心他另结新欢,在他的心里,早就没有多余的心思给另一个女人,她是落在他心底的蛊,早在他还没能发现自己的心意时,就已经牵引着他所有的思念与情幸了!

要不,朝中的政务半点都不得清闲,他哪会放任自己的两个臣子三不五时就往这里跑?当然是因为他从未放弃要她回宫的念头啊!

蔺荧心没料到他怀着深沉的心思,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只能无助地弓起娇躯,一次次承迎他强而有力的进犯,一双玉腿夹住他的腰际,让他每一次的进入,都深深地抵上她花心,让他亢热的硬实完完全全充满她的空虚,他们渴求着彼此,热烈地交融着。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喘息着,再多的言语,都敌不过男欢女爱之问教人心醉神迷的昵喃......尾声最后,剑韬究竟有没有成功将蔺荧心带回皇宫去呢?关于这件事情,在民间的传说纷纭,有人说,皇帝将废后娘娘带回京城,耗费数万两白银,打造了一座华丽的别宫让她居住,也有人说废后蔺娘娘一生都居住在杏家寨,让这个地方留下了最多皇帝出巡的证据,人们说,蔺荧心终其一生未曾失宠于皇帝。

在众多的传说之中,只有一段宫廷的史官记载是唯一被证实的。

史载,剑韬谧号明德盛康皇帝,享年六十七岁,一生功勋彪炳,定诸王内乱,灭侵扰边疆之蛮夷, 在位其间缔造文治武功强盛之治世,唯一生仅册立一后蔺氏、帝后恩爱无比,鹌蝶情深,情比金坚,为当代广为流传之佳话......

后记

很久没被咱们袁大美女编说乖了,因为一连好几本稿子总是拖到被催稿才交,似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妥协。不过,看到这里,咱们的袁大美女编绝对有话要说,她会说小璃仔这次只是有乖到而已,离很乖还有一段天堂到地狱般的距离,况且,她没催稿并不是小璃仔交得快,而是她老人家因为书展已经忙到没空催而已,哈!

不过,扣掉写整套大纲的时间,再加上生了场病,这本书算是交得快了,但比起许多人,小璃仔那次感冒的时间真的不太长。

今年的冬天感冒的人似乎特多,总是感觉大伙儿都是挂掉一轮然后再来一次,最可怕的是有个小女孩跟小璃仔同时感冒,在我感冒都好了三个礼拜,再见到她仍旧咳得厉害。

还听说有人已经病了两个月,想想两个月都在咳嗽鼻塞,那真是一件可怕又可冷的事。所以啦,希望各位亲爱的读者能够健健康康的,春天天气多变化,乍暖还寒才是真正可怕,千万要小心保重身体喔!

说到这本书,几乎九成以上都是在星小巴写的,这算是小璃仔书中的特例,以往就算在咖啡店写稿,大概就占五成的比例,至多不会超过七成,印象中上一本最常跑到星小巴去写的稿子是《顶级索心冷狮》吧!后来写其它稿子时,陆续去了很多家个性小店,只是这些小店消费比较高,不能常去,最后写这本稿子时,又回到了星小巴,只不过换了一家,咖啡的味道也有些不一样,原来那一家的比较好喝啦!但这家的view比较好,哈!不过,后来在店里巧遇姊姊的一位朋友,她恰好认识当店的店长,因为我不小心跟她说过曾经喝到想下楼去退掉的难喝咖啡,或许是她不经意跟店长提到吧!从那之后味道有改进些了,这算是间接造福到小璃仔未来的生活吧!

因为写太揪心的情节时,小璃仔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写得太入迷会教人有一种走火入魔的感觉,轻髭的也就罢了,但太沉重的剧情,会让小璃仔想待在人群里,适时地看看天空,瞧瞧过往的人群有没有大美人(O<),偶尔的分心会让自己的情绪不会陷得太深。虽然出门就是会花钱,不只是买咖啡的钱,还有在外用餐的饭钱,当然还会有交通费啦!这样身为一个可以在家工作的作者,好处全部都没啦,不过常出门看到美人的机会比较大,看到美丽的事物会教人心情愉悦啊!哈!

其实,小璃仔明明知道这种爱恨纠缠的故事不见得好写,但最后还是决定要开这个『帝妻』系列,全是因为某天手贱开了旧档,恰好就是这本《美人驭天骄》,当初写了一些,本来应该要放在『郎心如铁』系列里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小璃仔没再回去水叮当写书,所以这本书就先搁下了。

但人生啊!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本来以为再也见不了天日的故事,现在已经写完了,下一本书名字应该会叫做《美人驭英雄》吧!

小璃仔很难向各位亲爱的读者说明故事内容,只能说自己还挺喜欢聪慧的女主角扮猪吃老虎的故事,至于那只老虎还能有谁呢?当然是咱们家的男主角啦!不过,比起扮猪吃老虎,应该更接近老鼠爱上猫的剧情吗?

无论如何,都请各位期待口罗!咱们下回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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