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凯恩剧本中文版下 好剧本 电影 公民凯恩 电影

编 剧:

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es)

海尔曼·曼凯维契(Herman Mankiewicz)

翻译:

戴光晰

伯恩斯坦:“请您相信我的话,这样的姑娘会给他带来好运气的!……总统的侄女,嗨!……他不会停留在目前的状况的……她将会成为总统夫人!”

《问事报》的头版。凯恩和艾米丽这对新婚夫妇的大照片占了四栏篇幅。他们的神情看来非常幸福……

一九四○年。

伯恩斯坦在《问事报》编辑部的办公室。房子里有伯恩斯坦和汤普逊。

伯恩斯坦:“当然,关于这一点甚至可以不用对您说……诺尔登小姐不是玫瑰花蕾!”

汤普逊:“这桩婚事的结局并不十分美满,对吗?”

伯恩斯坦:“幸福很快就结束了……后来就是苏珊。连这个也不长久。(耸耸肩膀。停顿)我猜想,她和他在一起也并不十分幸福……您知道吗?我想,您想去了解的玫瑰花蕾……”

汤普逊:“怎么样?……”

伯恩斯坦:“可能这是他所失去的东西。凯恩先生是一个几乎失去了……他所有的一切的人。您应该和李兰特先生谈谈。他能够告诉您的……比我要多……我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缓慢地)也许,甚至……很久没有人跟我谈起他的任何情况了……可能,他已不在世了。”

汤普逊:“如果您想要知道的话,伯恩斯坦先生,他现在在哈普丁顿城一百八十号街的一个医院里。”

伯恩斯坦:“不可能!我一点都不知道。”

汤普逊:“我听说,他根本就没有病。只不过……”

伯恩斯坦:“只不过是老了。(伤感地微笑着)这是唯一的不治之症,汤普逊先生!”

一九四○年。

白天。

医院的平台上。

汤普逊背靠着烟囱,坐在椅子上。当观众看到李兰特之前有片刻时间,只能听到他讲话的声音。

李兰特的声音:“当您活到我这岁数的时候。年轻人,您会什么也不愿意放弃的……哪怕只是一杯好的布贡酒……如果与此同时,您能记得在这个国家里,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好的布贡酒了,现在,您干脆就不会认为这有多大的意义!”

镜头移动了,我们看到李兰特裹着一条毯子,坐在医院的安乐椅上,在继续和汤普逊谈话。

汤普逊:“李兰特先生,您曾经……”

李兰特:“也许,没准儿,您会有雪茄烟?给我看病的是一个年轻的医生……,该别忘了让他把文凭给我看看……我敢打赌,他根本就没有文凭……。我的医生认为,我应当戒烟……,可我已经离开我们的话题了,是吗?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啊!我成了一个多么令人讨厌的老头了……。您想知道我对凯恩的看法……好吧……我认为,就某一点来看,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可是他并不以此来炫耀自己。(微笑着)他从来不谈自己……不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任何人。他只是……作些暗示。他是一个才智卓越的人……我还没有见过一个能发表如此自相矛盾的意见的人……可能,这是因为他手中有权,所以他能毫无顾忌地发表这些意见……。查利一直意识到自己有权有势,并总是为此而陶醉……他除了查利·凯恩以外,对什么也不相信!在他一生中,除了对查利·凯恩的信念以外,没有别的信念……我想,他到死也没有别的信念……大概,这也是很沉重的……当然,我们大多数人在生命行将结束的时候,甚至在对死这个问题的看法上,也没有什么独特的见解。然而,我们怎么说也

知道,我们留给世界上的是什么……我们总有个相信的事情……(向汤普逊投去试探的一瞥)您确实相信,您身上没带雪茄烟吗?”

汤普逊:“很抱歉,没带,李兰特先生。”

李兰特:“那么,好吧!伯恩斯坦跟您谈了编辑部一开始时的工作情况,是吗?

您知道,查利甚至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一个不好的办报人了。他只是让读者得到消遣,可从来不把一些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

汤普逊:“也许,您能想起一些事情来……”

李兰特:“我都记得……坏也就坏在这一点上,年轻人。记忆力……这是人类最大的弱点。我是他最老的朋友。(缓慢地)他对待我可是忘恩负义的。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他的朋友。要是这样的话,那他也就从来没有过朋友。也许,我只不过是,象你们现在所说的那样,他的一个伙计而已……。”

一八九五年。

晚上。

《问事报》编辑部。

宴会。李兰特和伯恩斯坦并排坐在桌旁。

凯恩的声音:“我希望,您当然不认为我会遵守哪怕一个诺言的……是吗?伯恩斯谈先生?(大家高声地笑了起来)那么您呢, 李兰特先生?”

李兰特:“当然,不认为您会遵守。”

笑声和掌声。

凯恩:“那么现在,先生们,请你们注意。”

凯恩把两个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唿哨。这是个信号。于是乐队开始演奏。一队漂亮的姑娘出现了。

伯恩斯坦:“好啊,难道这不妙吗?……这样的宴会!”

李兰特:“是啊。”

伯恩斯坦(对李兰特):“怎么回事?”

李兰特:“……伯恩斯坦先生,这些刚到《问事报》来工作的人……,他们在昨天之前还在《记事报》工作……,他们是忠于《记事报》的。那么,现在他们会同样地忠于我们的报纸吗?……”

伯恩斯坦:“当然。他们也会和大家一样。他们应当工作。他们不是已经在工作了吗?(自豪地)只不过他们是最优秀的工作人员。”

李兰特(过了一小会儿):“难道我们也打算采取《记事报》那种做法吗,伯恩斯坦先生?”

伯恩斯坦(不以为然地):“当然不啦。这是不可能的。凯恩先生花一个礼拜的时间就能使他们成为他所需要的记者。”

李兰特:“也可能,他们会使凯恩先生有所改变呢……而且还让他不知不觉地变。”

凯恩走到李兰特和伯恩斯坦跟前,在他们身旁坐了下来,开始抽起烟来。

凯恩:“怎么样,先生们,我们准备向西班牙宣战吗?”

李兰特:“《问事报》已经宣战了。”

凯恩(兴奋地):“我们要象《希克维尔报》描写宗教集会那样地来描写这个!

所有参加的人的名字,他们穿什么,吃什么,谁得到了嘉奖,谁颁发的奖……(越说越兴奋)我跟你说,杰德,我很羡慕你。(一字一字地)《问事报》特派军事记者杰德·李兰特……这差使对我有很大的诱惑力……”

李兰特:“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前线啊,查利,顶多不过是内战而已,而这也是很值得怀疑的。此外,我一般来说,反对这样的工作。”

凯恩:“好吧,杰德,好吧……要是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不当军事记看……可是,我如果处在你的地位上,我就同意。(抬起头来)你好,乔琪。”

一位非常漂亮的乔琪女士走了过来。她弯身向着凯恩,在他耳边低声地说着什么。

乔琪:“你好,凯恩。亲爱的,一切都象你所希望的那样吗?”

凯恩(看看四周的一切):“如果大家都很愉快的话,那么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乔琪:“又来了几个姑娘。”

李兰特(打断他):“查尔斯,我跟你说,没有任何战争!……有一个情况是必须改变的……但与此同时还有……”

凯恩(严肃地):“当普立特柴尔和赫斯特的报纸每天用二十栏来报道战事消息的时候……,《问事报》根本不报道这场战争,那倒好了。”

李兰特:“他们是在学你啊。”

凯恩(微笑着):“我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也这样做,而他们这样做……这不是兜圈子吗!(站起来)我到姑娘们那里去。你认识乔琪吗?”

李兰特点点头。

乔琪(打断凯恩):“很高兴见到您,杰德。”

李兰特哆嗦着。

凯恩(微笑着):“乔琪,我跟您说起过杰德,他需要散散心。(对李兰特)乔琪认识一位年轻小姐,我相信,她准能使你神魂颠倒……是吗,乔琪?不知怎么地,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对自己说:只要杰德在这儿,并且看到了这位年轻小姐的话,她一定会征服他的心……这……(弹了一下手指头)我又望了,她叫什么啊?”

一八九五年。

夜。

乔琪家里。乔琪把李兰特介绍给一位年轻姑娘。传来钢琴的声音。

乔琪:“爱泰尔……这位先生非常想认识您……李兰特先生,这是爱泰尔。”

爱泰尔:“您好,李兰特先生。”

镜头摇到凯恩那里。他坐在钢琴旁,身旁围着一群姑娘。

姑娘甲:“查利,弹一支关于您自己的歌曲吧!”

姑娘乙:“难道还有关于查利的歌曲?”

凯恩:“只要您在这个城里买一小袋花生,那么,就会给您编一支歌的。”

他开始唱起来:《噢!凯恩先生》并且自己伴奏着。姑娘们也跟着唱了起来。

爱泰尔和李兰特走到人群这边来。李兰特一副酸溜溜的样子。凯恩注意到了李兰特

的情绪,就向在旁边的教授示意,让他接替自己来弹琴。教授在钢琴旁坐了下来。

歌继续在唱着。凯恩走到李兰特身边。

凯恩:“听着,杰德,(把他引到一边)我有一个想法。”

李兰特:“什么?”

凯恩:“我认为,我为你找到了一件工作。”

李兰特:“好啊。”

凯恩:“我觉得,《问事报》对古巴事件的报道非常片面……,这说明我对战争新闻有偏爱。如果我让你每天写一简短文章……来阐述你自己的见解……(平静地)就象你向我发表的那样,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李兰特:“你是认真地在说吗?”

凯恩点点头。

李兰特:“这事对我合适。我的文章可以不经过任何编辑加工吗?”

凯恩:“不。”

李兰特很难理解凯恩这个回答的确切意思,继续望着他。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赞羡和张惶失措的神情。他知道,他任何时候也没法理解这个迷一样的人物。

凯恩:“关于这件事,我们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谈。在我走之前,还有十个晚上呢……你知道,理查·卡尔在春雏剧院开始演出了吗?我们带几个姑娘去。你去弄票。戏剧评论家应该弄得到免费的票……那么,我们七点钟在‘莱克多'吃饭?”

李兰特:“查利……”

凯思:“什么?”

李兰特(仍然微笑着):“虽然这与我无关,可是最近期间,你自己也会相信,只有你一个人的吸引力还是不够的……”

凯恩:“你错了,这与你也会有关系的……那么,在‘莱克多'见,你再考虑考虑吧,但我不会因为你不愿当军事记者而刁难你的。你不会失去什么。这还不是真正的战争。此外,我听说,整个岛上都没有一家象样的餐厅。”

一八九八年。

白天。

凯恩的办公室。

伯恩斯坦:“凯恩先生来的电报……李兰特先生,为什么您不跟他一起到欧洲去呢?他是希望你去的。”

李兰特:“我希望他去散散心……要是跟我一块儿……”

伯恩斯坦不理解地望着他。

李兰特:“伯恩斯坦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提几个问题……不过要请您如实回答!”

伯恩斯坦:“难道我不是一向说实话的吗?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

李兰特:“伯恩斯坦先生,难道我是一个纸糊的人吗?难道我是一个马脸的怪物吗?难道我是新英格兰的女学究吗?”

伯恩斯坦:“是的!”

李兰特惊愕了。

伯恩斯坦:“如果您认为我的回答会跟凯思先生有所不同……那您就错了。

(停顿,这时候伯恩斯坦打量着房子)李兰特先生,这不是很好吗,他答应过不再寄这些雕像回来了!”

李兰特:“我觉得您是一个拙劣的雕塑鉴赏家,伯恩斯坦先生。这是一个罕见的维纳斯像。”.

伯恩斯坦:(仔细地观察着雕像):“也不象您说的那样珍贵吧,李兰特先生。

(递给他一张纸。)这是凯恩先生来的电报。”

李兰特接了过去,微笑着读了起来。

伯恩斯坦(望着电报):“他不光是在那里搜集雕像。”

李兰特(读电报):“亲爱的伯恩斯坦先生,请立即给巴黎最好的钻石经纪人发个电报。我的好朋友西班牙贵族想要买一块世界上最大的钻石。问候大家。”

一只女人的手。手上戴着镶着一块大钻石的精致的订婚戒指。

镜头移动,我们看到了凯恩和艾米丽。他们拥抱着。

《问事报》的头版。

凯恩和艾米丽这对新婚夫妇的大照片占了四栏篇幅。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们很幸福。

报纸。

凯恩和艾米丽举行婚礼的照片。一群人在白宫前的合影。新闻纪录片的画面。

一九四○年。

医院的平台。

李兰特和汤普逊。

李兰特:“我和她一起在舞蹈学校呆过。”

汤普逊:“她长得怎么样?”

李兰特:“她和我在舞蹈学校见到的其他姑娘也没有什么两样……那些姑熟都很可爱……,艾米丽比别的姑娘更可爱一些……需要她做的事情,她都做了……。

查利也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事……然而终究在结婚两个月后,他们巳经变得几乎只在早餐桌上见面了。他们的婚姻也和所有普通的婚姻一样。”

紧接着的一些画面表现了九年内的生活……凯恩和艾朱丽在早餐时的情景,有变化的只是房间的光线和他们的服装。

一九○一年。

凯恩家里。

小小的餐厅。

屋子里阳光充足,到处是鲜花,布置得很漂亮。凯恩和艾米丽在吃早饭。

艾米丽:“今天我们要早点用饭,查利。”

凯恩:“我怕我来不及赶回来了,亲爱的。”

艾米丽:“查利,这你一星期前就已经知道了。”

凯思耸耸肩膀。

一九○二年。

还是那间屋子。

凯恩和艾米丽还坐在这张餐桌旁,只不过衣服换了,桌子上的餐具也有些不一样了。

凯恩面前堆着一大堆信。

凯恩:“我尽可能到你们那儿去,也许要稍晚一些。今天你还到波阿尔德曼家去吗?”

艾米丽:“我想是要去的。虽然我并不想去……你知道吗,这已经成了负担!”

凯恩:“你对这些蠢货也太关心了吧?”

艾米丽耸耸肩膀。

一九○五年。

凯恩和艾米丽还在那间屋子里吃早饭。艾米丽一身盛装。

艾米丽:“查尔斯,有些人不愿意自己家里有《问事报》……,玛格丽特·英格丽希对我说在下星期的会议上,将要作出一个决议:禁止阅览室里陈列《问事报》……她说,已经有四十多个人同意了。”

凯恩:“好极了。伯恩斯坦先生可要高兴死了。你知道吗,艾米丽,一旦报纸遭到禁止时,这就意味着,我们能摆脱那些额外的、不花钱的订户,因为那些有钱人认为不付钱给办报的人,是件体面的事。”

艾米丽耸耸肩膀。

一九○六年。

白天。

凯恩和艾米丽坐在桌旁,他们在吃早饭。他们的衣服换过了;桌上的餐具不一样了。

艾米丽:“你的伯恩斯坦先生昨天在跟我们的儿子讲话时,说了一些非常粗鲁的话。我不允许在儿童室发生这样的事。”

凯恩:“伯恩斯坦先生以后还要继续进儿童室。”

艾米丽:“难道这有必要吗?”

凯恩(直截了当地):“有。”

一九○七年。

白天。

凯恩和艾米丽坐在桌旁吃早饭。一切照旧,只不过又是衣服和餐具不一样了。

艾米丽:“昨天晚上你使自己成了取笑的对象,也就是说,连我也成了取笑对象了!”

凯恩(冷冷地):“我觉得不是这样。”

艾米丽:“一个女人在三个月内只和丈夫一起在社交场合出现一次。当一个这样的女人,是不愉快的……也许,你认为在哈丁格家的宴会上来显示一下你的那些噱头──学鸡学鸭,动动耳朵……,就能哗众取宠,可是大家都以为你喝醉了。”

凯恩:“比起他们来,我也不认为他们都醉了……,可实际上我知道他们是醉了!”

艾米丽:“事实上。查利,人们是有权利期望你……”

凯恩:“那也只能看我愿意不愿意了。”

一九○九年。

凯恩和艾米丽坐在桌旁。

屋子里什么变化也没有,只不过他们身上的衣服又换了。

两人默默无言……都在读报。凯恩在读自己的《问事报》,艾米丽在读《记事报》。

一九四○年。

医院的平台。

李兰特和汤普逊。

李兰特:“我总觉得,他跟她结婚没有任何好处。当然,不言而喻,总统候选人应该有个家。您觉得这很不文明吧?”

汤普逊:”这倒不是文明不文明……”

李兰特:“查利从来也没有不文明过,他有时候甚至做得很残酷。”

汤普逊:“难道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吗?”

李兰特:“他是为了爱而结婚的……(嘲笑地)他一直就是这样做的嘛!正因为这样,他才去搞政治。光我们受他,他还嫌不够。他希望选民们也爱他,他真正想从生活中得到的东西就是爱。查利的故事就是这样……这是一个他如何失去了爱的故事……您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可爱。当然,他爱查利·凯恩──而且温情脉脉地爱着他……他还爱自己的母亲,我认为,他一直是爱他的母亲的!”

汤普逊:“哪么,爱他的第二个妻子吗?”

李兰特:“苏珊·亚历山大吗?……(嘲笑地)您知道查利叫她什么吗?……在他遇到苏珊后的第二天,他跟我谈到了她……他说,她是—个典型的普通美国女人。我觉得,凯恩无法改变她……但她身上有某种吸引他的东西。(微笑着)他见到她的第一个晚上,如果相信查利所说的……她就只是牙疼。”

一九○九年。

晚上。

纽约西部一条街拐弯角上的药房。

苏珊从药房里走了出来。她二十二岁,衣着比较差,但却很整洁。脸上流露着痛苦的表情:牙疼得难以忍受,一只手拿着一块男用的手绢按在脸颊上。

一辆马车在人行道上飞快地驶了过来。

苏珊由于牙痛,步履蹒跚地朝前走着。根本就没看见前面有什么。她一下子就撞在站在人行道边上的凯恩身上。凯恩穿得非常讲究,这一撞使他来不及躲避疾驶而过的马车,被溅了一身泥浆。苏珊抬头望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她继续朝前走,然后回过身来看着他,高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凯恩(脸红了):“有什么可笑的!”

苏珊:“对不起,先生……可是你看起来确实非常可笑。(突然她一只手按住了脸颊)哦!”

凯恩:“您怎么啦?”

苏珊:“牙疼。”

凯恩:“嗯!”(他开始用手绢擦衣服)

苏珊:“您脸上也都是泥。”(哈哈大笑)

凯恩:“这又有什么可笑呢?”

苏珊:“您很可笑。(一阵剧烈的牙疼使她喊了起来)哦!”

凯恩:“又疼了吧!”

苏珊:“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到我那儿去洗洗脸……我可以给您热水和刷子,让您把裤子刷洗干净。”

凯恩:“谢谢您。”

他跟着苏珊走了。

晚上,已经比较晚了。

苏珊的房间。

凯恩站着在等她。苏珊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一个脸盆,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她进来后仍然让门敞开着。

苏珊(解释道):“当我这儿来了男客的时侯,女房东总希望我把门敞开着。

她是一个非常讲究礼节的人。(做了一个鬼脸)哦!”

凯恩走到她身边,接过脸盆,把它放到床头柜上。放的时候,他碰到了床头柜上的照片,照片掉了下去,苏珊立即把它接住。

苏珊:“小心一点!……这是我爸爸和妈妈。”

凯恩:“请原谅。他们也住在这里吗?”

苏珊:“不,他们已经死了。”

她一只手按着脸颊。

凯恩:“小可怜儿,您疼得厉害吗?”

苏珊再也忍受不住了,她坐到安乐椅上,低声地哼哼着。

凯恩:“瞧着我!”

姑娘望着他。

凯恩:“您为什么不笑呢?我在街上的时候不是很可笑吗?”

苏珊:“是啊……可是您不是不喜欢我笑您吗?!”

凯恩:“我不愿意您牙疼啊!”

苏珊:“现在我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凯恩:“那么,您就笑我吧。”

苏珊:“笑不出来……您在干什么呢?”

凯恩:“我在动耳朵。(动着耳朵)我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在世界上最好的男子专科学校里学会了这一手的呢!……教会我这一手的小伙子现在是委内瑞拉的总统。”

他又动起耳朵来。苏珊开始笑了。

凯恩:“这样就好了!”

苏珊愉快地笑了……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

苏珊的房间。

墙上有一只鸭子的影子。

镜头移动,我们看到这是凯恩用手指做成的鸭子在墙上的投影。

苏珊(没有把握地):“是小鸡吗?”

凯恩:“不……不过您差不多已经猜对了。”

苏珊:“是公鸡?”

凯恩:“现在又差得远了,这是鸭子!”

苏珊:“鸭子?……您是职业魔术家吗?”

凯恩:“不是。我已经跟您说过,我叫凯恩,查尔斯·福斯特·凯恩。”

苏珊:“我知道……查尔斯·福斯特·凯恩。嘿……我太无知了,我觉得您在利用我的无知……”

凯恩:“您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苏珊:“不知道……可是我可以保证,您的名字我听到过不下于一百万次……

只不过您知道,经常会有这样的事……”

凯恩:“但是您喜欢我,是吗?虽然您都不知道我是谁?”

苏珊:“您真是绝了!我甚至无法表达,您在这里我感到多么幸福,我的熟人很少……”(沉默不语了)

凯恩:“而我的熟人又太多了。显然,我们俩都是孤独的。(微笑着)您愿意知道,今天晚上……当您袭击我的时候,当我的节日服装被弄脏的时候,我正打算到哪儿去吗?”

苏珊:“我根本就没有袭击您……我敢打赌,您绝不会只有一套节日的服装。您大概有一大堆这样的衣服。”

凯恩:“我这是开玩笑……(停顿)我是到西曼哈顿的仓库里去,寻找自己的少年时代。”

惊讶的苏珊望着他。

凯恩:“您知道,我的母亲也死了……已经死了很久了。她的东西运到了西曼哈顿的仓库里……运来的时候,我没有地方堆这些东西,而且,现在也还是没有地方堆……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派人去运了。今天晚上我决定作一次带有几分伤感的旅行……而现在……”

凯恩没有说完这句话,就望着苏珊。屋子里一片沉默。

凯恩:“我是谁?……让我们来弄弄清楚。查尔斯·福斯特·凯恩于一八六○年生于科罗拉多州的新萨莱姆……”

说到最后两个字眼的时候,他忸怩不安地停住了。

凯恩:“我是办报纸的……那么,您是不是谈谈您自己?”

苏珊:“我自己?”

凯恩:“您说过您多大岁数了吗?”

苏珊(快乐地):“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凯恩:“我想您也没有说过……要是您说过,我就不会再问您,我会记住的。

那么,您到底多大了?”

苏珊:“完全是老太婆了!到八月份我就满二十二岁了。”

凯恩:“年纪不小了啊……您是干什么的?”

苏珊:“我在经纪人斯里克曼那里工作。”

凯恩:“那么您愿意干的就是这个吗?”

苏珊:“不……我想当个歌唱家……其实不是我想,而是我妈妈希望我当个歌唱家。”

凯恩:“那您唱得怎么样?上过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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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噢,没有!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妈妈总是想……她经常谈到大歌剧院,您想想看……不管怎么说,我的嗓子不行。嗓子简直……可您也知道,母亲们总是……”

凯恩:“是啊……”

苏珊:“老实说,我也唱一点。”

凯恩:“您能唱给我听听吗?”

苏珊:“噢,您不会喜欢的。”

凯恩:“不,为什么呢?……会喜欢的……我知道会喜欢的!所以我请您唱。”

苏珊:“可是我……”

凯恩:“请吧,别以牙疼来推托了。”

苏珊:“噢,不会的,已经不疼了。”

凯思:“那就没有任何借口了……请唱吧!”

苏珊稍稍忸怩了一会儿,就走到钢琴旁坐下,唱起一支普通的歌来。她唱得相当悦耳。她的嗓音不大,虽然没经过训练,但却很好听,凯恩听着……他深深地给打动了……他对全世界都感到满意了。

一个个画面转换着。

《问事报》上的大标题:

《资本家罗杰斯支持民主党候选人》

另一期《问事报》上又一个大标题:

《资本家罗杰斯支持共和党候选人》

又一期《问事报》。最后一版。一幅漫画占四栏篇幅,画的是穿着囚犯衣服的资本家罗杰斯,每只手中都有一条绳子牵着一个小小的傀儡。两个傀儡下面都写着字:一个是“民主党候选人”,另一个是“共和党候选人”。

镜头从这期报纸摇到—幅标语牌:

《纽约市民将此人送入监狱》。

显眼的签字:

查尔斯·福斯特·凯恩”

在标语牌上的大标题和凯恩的签字之间,有一段关于个别资本家如何影响这次选举的不太引人入胜的文字报道。

一九一○年。

曼德逊·哈定广场。

选举前的是后一个夜晚。艾米丽带着儿子坐在包厢里。艾米丽看来心情很痛苦。

不过她还是勉强地微笑着。

儿子已经九岁半了。小男孩神态激动,热情洋溢,难以自制,他的眼睛都要冒出火花来了。凯恩在讲台上,快要结束自己的竞选演说了。

凯恩:“大家都知道,我参加这次竞选,并不指望被选为本州州长!大家也都知道,我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尽一切可能全面地公布资本家爱德华·罗杰斯的一些事实材料,来说明他对我们州的事务所发生的影响……对我们州的一切资源,对我们州的收入……甚至对公民的生与死的影响。每一个选民,每一个独立的选区都准备选我,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此,我声明,我一当选为州长,我的第一道正式命令就是要委派一个对资本家爱德华·罗杰斯提起公诉的特命检察官,他将调查罗杰斯的罪行并对他进行判决。”

与会者热烈的呼喊声和祝贺声。

演说者的讲台。凯恩站在上面,他被社会团体的许许多多头面人物和代表们团团围住了。摄影记者们使用镁光灯,在给他照相。

代表甲:“演说好极了,凯恩先生!”

代表乙(夸大其词地):“这是本州竞选人曾经发表过的最出色的演说之一。”

凯恩:“感谢你们,先生们!……感谢你们……”

他发现艾米丽和儿子的包厢里已经没有人了,于是就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他在人群中穿行着。希尔曼走到他身边。

希尔曼:“讲得真出色,凯恩先生。”

凯恩拍拍他的肩膀,他们一起向前走去。

希尔曼:“要是今天进行选举,一定会有几十万人投您的票……这在独立党候选人的选举中是空前的!”

可以看得出,凯恩非常满意。他和希尔曼一起继续在人群中慢慢地穿行。乐队在演奏着。

凯恩:“能够成为真理的化身,这真是太好了。”

希尔曼:“罗兰斯甚至连个表面的样子都没有装一装。他所担心的已经不仅仅是垮台了……他病了。弗兰克·霍里斯昨天晚上对我说,二十五年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罗杰斯这样愁眉苦脸过。”

凯恩:“我想,罗杰斯先生已开始明白,我的话不是说说就算了。如果我们真能把罗杰斯从我们的道路上搬开,那么,我相信,希尔曼,我们就能指望我们这个州会出现真正良好的行政管理。”

支持者甲:“讲得真好,凯恩先生!”

支持着乙:“真棒,凯恩先生。”

其他的支持者也是一片赞扬声。

曼德逊·哈定广场的入口处。

艾米丽带着儿子在一个入口处旁边等着凯恩。

霍华德:“爸爸已经是州长了吗,妈妈?”

凯恩和希尔曼一起出现了。他被选民们包围着。

一见到艾米丽和儿子,凯恩就迅速地走到他们身边。男人们都有礼貌地向艾米丽致意。

凯恩:“你好,小儿子!你喜欢你老子的讲演吗?”

霍华德:“我在包厢里,爸爸……我听到了你的每一句话。”

凯恩:“我也看见了你……晚安……先生们。”

人们在互相告别。人行道旁停着凯恩的汽车。

凯恩和儿子、艾米丽一起走到汽车旁边。

艾米丽:“查尔斯,我让霍华德和奥立弗一起……坐汽车回去。”

凯恩:“可是我打算和你们一起坐车回去……。”

艾米丽:“查尔斯,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到一个地方去。”

凯恩:“这不急吧?”

艾米丽:“不,这非常急。(吻霍华德)晚安,亲爱的。”

霍华德:“晚安,妈妈。”

凯恩(等汽车开走以后):“艾米丽,怎么回事?我今天够忙的了,而且……”

艾米丽:“也许,什么事情也没有。(向停在人行道旁的马车走去)我打算把这事弄弄清楚。”

凯恩:“我一定要你给我说清赞,你想干什么?”

艾米丽:“我到……(看着一张纸条)七十四号街西一百八十五号那个地方去。”

凯恩脸上的表情说明,他知道这个地址。

艾米丽:“如果你愿意,就跟我一起去。”

凯恩(肯定地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艾米丽打开马车的门,坐了上去,凯恩也跟着上了车。

在马车上,凯恩望着艾米丽,他想了解她的意图,但她脸冷冰冰地没有表情。

凯恩和艾米丽站在苏珊家的门口,艾米丽按铃。

凯恩:“我从来没想到,艾米丽,你对庸俗闹剧很感兴趣。”

艾米丽没有回答。女仆开了门,认出了凯恩。

女仆:“请进来吧,凯恩先生,进来吧。”

她把凯恩和艾米丽请进了屋子。

苏珊的家。当凯恩和艾米丽进来的时候,苏珊迅速地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

除她以外,房子里还有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男人,年均四十开外……他仍然懒洋洋地斜躺在安乐椅上,两眼死死地盯着凯恩。

苏珊:“这不能怪我,查利,……这是他逼着我给你的妻子写的条子……他说我应该……噢,他说了那么些可怕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沉默不语了)。

罗杰斯:“晚上好,凯恩先生。(起身)我想我们用不着彼此介绍了吧……凯恩夫人……我是爱德华·罗杰斯。”

艾米丽:“您好。”

罗杰斯:“我迫使小姐……亚历山大小姐送一个字条给您。最初她不肯(阴沉地微笑着)但我毕竟还是迫使她这样做了。”

苏珊:“我甚至没法告诉你,他说了些什么,查利,你简直能想象……”

凯恩(转身向着罗杰斯):“罗杰斯,看来,我用不着等到当选后再来打算怎么对付你了。(向他走去)我显然应该从现在做起,我要立即扭断你的脖子。”

罗杰斯(一动不动地):“可能,您能办得到,也可能,您办不到,凯恩先生!”

艾米丽:“查尔斯!”

凯恩停下步子来,望着她。

艾米丽:“你……你打算扭断这个人的脖子?……(她脸上明显地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但这样做难道就能解释清楚这张条子了吗?……(读道)‘对凯恩先生会产生严重的后果……'。(抬起头来缓慢地说道)甚至对于我和我的儿子也如此……这张条子什么意思,小姐?”

苏珊(生硬地):“我是苏珊·亚历山大。(停顿)我知道您会怎么想,凯恩夫人,可是……”

艾米丽(不听她说的):“这张条子什么意思,亚历山大小姐?”

苏珊:“事情是这样的,凯恩夫人。我在学唱……我一直都想当个歌剧演员……这事是这样的:凯恩先生……我想说,他帮助我……”

艾米丽:“这张条子什么意思,亚历山大小姐?”

罗杰斯:“她并不知道,凯恩夫人……她只是写了这张条子,并且把它送了出去……因为我让她明白,如果她不送这张条子,就会对她很不利的。”

凯恩:“艾米丽,如果你不知道,这位……这位绅士是……”

罗杰斯:“我根本不是绅士,凯恩夫人,您的丈夫这样称呼我,也只不过在开玩笑。说实话,我甚至都不知道,一个绅士应该是什么样的……您知道,凯恩夫人,我对绅士的概念是……比如说吧,我办了一份报纸,如果我要谴责,就说是某一个政治家的活动方式吧……那么我可以使用允许我使用的一切手段来与他进行斗争。但是我不会把他画成穿条纹的囚犯服的人。因为我明明知道,这张画像登在报上,他的孩子或他的母亲都会看到的……”

艾米丽:“噢!!”

凯恩:“你是个卑鄙的罪犯……是个受贿赂的人。而你对自己孩子和母亲的关心……”

罗杰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凯恩先生……但现在不是在谈我,而是要谈谈你自己是什么……这就是为什么要送条子给您,凯恩夫人……我准备全部摊牌。

我为自己的生活、恰恰是从字面上来理解的生活而斗争,并不是为自己的改治生活而斗争。因为如果您的丈夫将被选为州长……”

凯恩:“我会被选为州长的!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

艾米丽:“让他说完,查利。”

罗杰斯:“我在竭力保护我自己,凯恩夫人。上个星期,我终于明白,怎样才能不让您的丈夫当选。如果本州的选民们了解到我上星期所了解的事情,那凯恩就毫无希望了……甚至连抓野狗也不会选他去的……”

凯恩:“不许你讹诈我,罗杰斯……不许你……”

苏珊(不安地):“查利,他说如果你不退出竞选……”

罗杰斯:“我正想给你提供这样的机会,凯恩先生!假如你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了……,如果明天你不声明说你病了,必须外出一两年,那么星期一早上,全州的报纸,当然,你的那些报纸除外,都将登载我准备提供给他们的材料……,”

艾米丽:“什么样的材料,罗杰斯先生?”

罗杰斯:“这是关于他和亚历山大小姐的材料,凯恩夫人。”

艾米丽目不转睛地望着凯恩。

苏珊:“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这都是谎言……凯恩先生只不过……”

罗杰斯(对苏珊):“住嘴!(对凯恩)我们掌握可以提交任何法院的证据。

你要让我把这些证据都拿给你看吗,凯恩先生?”

凯恩:“随你的便!”

罗杰斯:“凯恩先生,我不要求你相信我口头上说的话,我要用事实向你证明……”

艾米丽:“我相信您,罗杰斯先生。”

罗杰斯:“我希望凯恩先生能在这些材料公布之前放弃候选资格。这倒不是我关心他,让他这样做……只不过这样对我更好一些。对您也如此,凯恩夫人!”

苏珊:“那我会怎么样呢?(对凯恩)他说我将名誉扫地。他说,现在不管我到哪儿去……”

艾米丽:“我觉得你只能做出一个决定,查尔斯。我是说,你只有一条出路……”

凯恩:“你完全疯啦,艾米丽!你以为我能允许这样一个讹诈者来吓唬住我吗?”

艾米丽:“我看不到还有别的出路,查尔斯。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么报纸还要发表他所掌握的材料……”

凯恩:“当然啦,他们什么都会发表的。可是我不怕……难道你以为我们州的选民……”

艾米丽:“现在我所关心的不是选民……我所关心的首先是儿子……”

苏珊:“查利,如果一切都发表了……”

艾米丽:“他们不会发表的……晚安,罗杰斯先生!……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走吗?查尔斯?”

凯恩:“不走。”

艾米丽直楞楞地看着他。

凯恩狂怒起来了。

凯恩:“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决定我应当怎么做……那就是我自己……如果你认为,或者你们中间有人……”

艾米丽:“如果你已经拿定主意怎么做,查尔斯,那我们就走吧。”

凯恩:“你可以走了……你快离开这儿。我一个人也能斗争。”

罗杰斯:“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你失败了,凯恩先生。”

凯恩(转身向着他):“滚出去!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了!……如果你想见我,那就叫狱长华尔坦给我写信好了……”

罗杰斯点点头。他的目光明确地在说:“随你的便。”

苏珊(开始哭泣):“查利,你太激动了!……你不明白……”

凯恩:“我很明白我在做什么……(喊道)滚!”

艾米丽(平静地):“查利,你不明白,以后就会感到太晚了……”

凯恩:“什么,太晚了,……让你和这个……这个盗窃全州财富的贼夺走人民对我的爱,才太晚了呢?……这你们是做不到的!我告诉你们,做不到!……”

苏珊:“查利,应当为别人想想。(她的眼睛变得狡黠起来)你的儿子……你不是不愿意他在报上读到……”

艾米丽:“现在再来斗争已经晚了,查尔斯。”

凯恩跑到门口,把门敞开:

“滚出去,你们俩……”

苏珊(跑到他眼前〕:“查利,请你别……”

凯恩:“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艾米丽:“晚安,查尔斯。”

她向外走去。罗杰斯走到凯恩面前站住了。

罗杰斯:“凯恩,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蠢货……如果这事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我会说,这对他是极好的一次教训……但对你来说,一次教训太少了。而你受到足够的教训,甚至对你还……”

凯恩:“用不着为我操心!我是查尔斯·福斯特·凯恩,我不是那种因为自已的罪行被揭露而想要拯救自己的不值钱的、卖身求荣的政客……”

楼梯口。

罗杰斯和艾米丽顺着楼梯往下走着,凯恩站在楼上的房门口。

凯恩(大声地嚷着):“罗杰斯,我要把你关进监狱去的,关到猩猩监狱去!”

他由于激怒,浑身哆嗦着,在罗杰斯身后挥动着拳头。苏珊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了,她紧紧地靠在凯恩肩上,两人一起站在门口,看着从楼梯上走下去的两个人。

《记事报》的头版。

凯恩和苏珊的照片。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一段详细描写。

一九一○年。

《问事报》的印刷所。

一个大标题的活字版,旁边是字盘,背景上是已经印好的头版,但还没有标题。

标题应该是:《凯恩──州长》

焦急不安的伯恩斯坦和拼版工人杰金逊一起站在拼字台旁边。

伯恩斯坦:“反对他的票数已经有一百万了,最敌视他的一些地区的票数还没有来呢……恐怕只能用这个了……”

镜头向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摇去。用小号铅字排的一个标题:《凯恩遭到了失败》

旁边有一个用大号铅字排的标题:《伪造选民名册》

《问事报》编辑部办公室。凯恩坐在桌旁。敲门声。凯恩抬起头来。

凯恩:“请进。”

李兰特走了进来。

凯恩(惊讶地):“我是觉得有人敲门。”

李兰特(带点醉意):“是我敲的。”。

他以挑衅的目光看着凯恩。凯恩尽量把这当作开玩笑。

凯恩:“是正式的公事访问吗?(用手势邀请他)请坐,李兰特先生!”

李兰特(一边坐下,一边生气地说):“我醉了。”

凯恩:“不错啊,早该……”

李兰特:“没什么可笑的。”

凯恩:“你知道我要干什么?!我也要喝个够……”

李兰特(思考着):“不……这无济于事。再说,你也从来没有喝醉过。(停顿)我想跟你谈谈……关……关于……”(犹豫不决地)

凯恩直盯了他一会儿。

凯恩:“如果你喝醉了是来和我谈苏珊·亚历山大……这我不感兴趣。”

李兰特:“不是谈她,是别的更重要的事。”

他老是一个劲儿地对着凯恩看着,凯恩似乎真的感到惊讶了。

凯恩:“噢!(站起身来)说实话。我从来没想到……我还得听听你的教训。

(停顿)你是想说,我背叛了要实行改革的神圣事业?我把它推迟了二十年?你不用跟我说了,杰德,你……”

尽管李兰特已经醉了,但他还是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他以一种沉默的轻蔑态度看着觊恩。

凯恩(愤怒地):“为什么这个事业如此神圣?为什么改革就应该放在其它一切极为重要的事情之上呢?为什么只有名声没有受到任何污损的人才能捍卫本州的法律呢?”

李兰特让他先尽情地发作。凯恩慢慢平静下来了。

凯恩:“如果他们愿意这样的话……那他们就作出选择好了……这个州的居民看来是宁愿要罗杰斯先生,而不要我。(紧紧地抿着嘴唇)好……那就这样吧!”

李兰特:“你谈到本州居民时的口气,就好象他们是属于你的……根据我的记忆,你曾表示要保障他们的权利,似乎你还能把自由送给他们……作为他们为你效劳的奖励。你心里还有工人吗?不错,你曾经很好地维护过工人的利益。但要知道,工人就是所谓‘有组织的劳动力'。而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时,你就绝对不会喜欢工人的。这些工人认为,他们理应行使自已的权利,而用不着从你那儿作为一种恩赐来接受它。(停顿)你听着,查尔斯……当你所爱的那些没有权利的人团结了起来……产生某种比你答应给予他们的还要大得多的权力时,我就不知道你那时会怎么办。大概你会漂到一个荒岛上去统治猴子了。”

凯恩:“你不用操心,杰德。那儿大概也会有几只猴子来向我数落我的错误的。”

李兰特:“也许,你也不会总是这样一帆风顺的……(停顿)查尔斯,为什么你认为只有与你个人有关的本情才是重要的?……要知道你周围还有一个世界……你的那些人类的原始本能……”

凯恩(狂怒地):“个人的首创精神──这是最重要的。这永远是最重要的!

比一切都重要!我们政府的愚蠢……贪污腐化……甚至仅仅是自负和自满,以及不愿意相信,属于一定阶级的人们的行为也有可能是非正义的。……凡此种种,都不能泛泛地与之斗争。反人民的罪行没有不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的。这些罪行都是由活生生的人……有名有姓、有职位的人犯下的。而美国人民对自己的国家的权利,这也不是学院奖,杰德,用不着象颁发学院奖那样,还需要先进行论文答辩……然后评委们退席去作出决定。最后,获胜的人请失败的人吃一顿饭。”

李兰特:“你几乎使我相信你正是这样想的……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问题在于,你是否已向人们证明你是多么地爱他们,因此他们也应该爱你……只不过你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爱他们。在这一方面,你想要把他们置于自己的……让他们符合你的那套条条框框……,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象你所想的那样,那你就会感到痛苦……,你装出来的那一套就会马上收起来。于是人们就得丢下事情、丢下那些比你更痛苦的人不管,先来安慰你,照顾你……”

他们俩直楞楞地对视着。凯恩想让李兰特的情绪有所改变。

凯恩:“嗨,你呀,杰德!”

然而他的这点温情仍然不能博得李兰特的好感。

李兰特:“查利,我希望你让我到芝加哥的分社去工作。……你不是说过,你要给他们找一位戏剧评论栏的记者吗……”

凯恩:“你在这儿更有用。”

沉默。

李兰特:“要是这样的话,查利,恐怕我只能请你接受……”

凯恩(生硬地):“好吧,你可以调到芝加哥去。”

李兰特:“谢谢你。”

令人感到不自在的停顿。凯恩打开自己的办公桌抽屉,拿出一个瓶子和两个杯子来。

凯恩:“看来,我还是得喝个醉。”

他递了一杯给杰德,但杰德连动都没动。

凯恩:“可是我提醒你,在芝加哥你也不会满意的……从湖上刮来的狂风……

也只有上帝知道了!你听说过那儿的纽堡龙虾吗?”

李兰特:“我下星期走怎么样?”

凯恩(疲倦地):“随你的便。”

李兰特:“谢谢你。”

凯恩目光凝聚地望着这位朋友并举起杯来。

凯恩:“我来为你祝酒,杰德……为了符合我所要求的爱。对每一个人来说,唯一正确的要求,就是他自己的要求。”

一九一一年。

白天。

特莱登的市政厅。

凯恩和苏珊一起走出来。许许多多摄影记者把照相机对着他们。凯恩使劲地用手杖挥打着,他赶走了一个又一个照相机,……一名警察正在驱散记者们。凯恩抡起手杖向第三个照相机挥去,但一名记者喊道:

“凯恩先生!凯恩先生!我是《问事报》的啊!”

凯恩看到了照相机的侧面写着《问事报》这几个字,于是就站住了。

《采访栏》记者(象连珠炮似地):“您对《采访栏》的那篇文章有什么看法,凯恩先生?”

凯恩(生气地):“《采访栏》?(突然微笑起来)噢,作为一个办报的人,我理解你们……”

大家都笑了。

《采访栏》记者:“顺便问一句,凯恩先生,您不搞政治了吗?”

凯恩:“我说恰恰相反,年轻人。(微笑着)我们要当歌剧大明星呢!”

《采访栏》记者:“您准备到‘大都会'去演唱吗,凯恩夫人?”

凯恩:“那当然。”

苏珊:“查利说,如果我不到那里去唱,他就为我盖一座歌剧院。”

凯恩:“没有这个必要。”

《问事报》芝加哥版的头版。苏珊的照片。一则广告说:苏珊·亚历山大在新落成的芝加哥歌剧院的演出季节开始了,正在上演歌剧《泰依斯》。与此同时,我们听到乐队正在定弦的声音以及演出开始前的观众嘈杂的话语声。

芝加哥歌剧院。

镜头对着下垂着的帷幕。台上已装置好了歌剧《泰依斯》的布景。站在台中间的是已经穿上演出服装的苏珊。她穿着华丽的衣服,可是她的个子显得非常小,看来十分软弱无力。她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可以听到掌声。乐队开始奏出暴风雨般的旋律。

帷幕徐徐升起。苏珊眯缝着眼睛开始唱了起来。

镜头与帷幕一起向上移动,一直上升到帷幕最上面的拱形结构那里。这时才传来苏珊隐隐约约的歌声。

镜头又往上移动了。两个舞台工人坐在布景架子上注意朝下面看着。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个工人对苏珊做着轻侮的动作。

《问事报》芝加哥分社楼房上的一块金属招牌。

一九一四年。

李兰特办公室。李兰特坐在那里,头伏在打字机上。有人从打字机上抽下一张纸来。李兰特哆嗦着睁开醉醺醺的眼睛。他看到了伯恩斯坦。

伯恩斯坦:“你好,李兰特先生!”

李兰特:“你好,伯恩斯坦!这到哪儿去啦……我的稿子在哪儿呢……我得写完它!”

伯恩斯坦(沉稳地):“凯恩先生正在往下写,打算自己写完它。”

李兰特:“凯恩?……查利……(费劲地站了起来。)他在哪儿呢?”

听到了打字机的声音,李兰特朝那边望去。他好容易才意识到凯恩在编辑部。

凯恩系着白领带,没有穿上衣,在打字机上打着什么。他的被台灯照亮着的脸上,浮现着一丝奇怪的微笑。李兰特走到门口站住了,两眼望着凯恩。

李兰特:“就让他接下去写吧……他知道我干不了这事。”

伯恩斯坦(走到李兰特身边):“凯恩先生是按照您的调子接着替您把它写完。”

李兰特不相信地看看伯恩斯坦。

伯恩斯坦:“他是用您用的那种嘲笑的口吻来写的。(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我想,这总应该能向您征明一点什么了吧……“

李兰特走到凯恩身边。但凯恩连看都没看他,继续在打字。

凯恩(停顿一会儿之后):“你好,杰德。”

李兰特:“你好,查利……我不知道,我们俩该谈谈。”

凯恩停止了打字,但没有转过身来。

凯恩:“当然,我们正在谈着呢,杰德……你被解雇了!!……”

然后他安之若素地又继续打起字来。

一九四○年。

医院的平台。

暮色降临。平台上只剩下汤普逊和李兰特了。

李兰特:“好吧,就是这些……我开始发冷了。嗳,护士!……五年前他从他南方的府邸里给我来了封信……(沉思地)您知道吗……是叫香格里拉?爱尔多拉多?思洛皮兆?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叫柴那杜。其实一开始我还是知道这地方该怎么叫的。我说的这些,您大概都明白了?

汤普逊:“明白了。”

李兰特:“要理解我,大概也并不难。不管那儿的情况怎么样,我没有回他信……也许,我应该回信的。最近几年,他在那儿想必也是很孤单的。自从她离开他以后,他也就没有把自己的庄园盖完。当然,他是为苏珊盖这个庄园的。”

汤普逊:“想必他是爱她的。”

李兰特:“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感到绝望了。所以他建立了一个他自己的世界……建立了他的君主专制。不管怎么说,这比歌剧院可要大了。(喊道)护士!(压低了嗓门)听着,年轻人,我能请您帮个忙吗?”

汤普逊:“当然可以。”

李兰特:“您回去的时候,能到烟铺子里去拐一下,给我送几枝雪茄烟来吗?”

汤普逊:“好,李兰特先生!……愿意为您效劳。”

李兰特:“嗳,护土!”

护士来了,站在他背后。

护士:“什么事,李兰特先生?”

李兰特:“现在我可以下去了……您知道吗?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总觉得所有的护士都是很漂亮的。可现在却不这么认为……而是完全相反……”

护士:“请允许我挽着您的胳膊吧,李兰特先生。”

李兰特(生气地):“那,好吧,好吧……您不会忘了雪茄烟吧?您让他们包得看上去象牙膏之类的东西,……否则他们不会把它转给我的。我跟您说起过的这个青年医生认定他能使我延年益寿呢……”

一九四○年。

清晨,亚特兰大城苏珊的夜总会“爱尔·兰乔”。

屋顶上的霓虹灯广告:“爱尔·兰乔。苏珊·亚历山大·凯恩每晚表演两次。”

镜头从霓虹灯摇到玻璃屋顶,透过玻璃屋顶我们看到苏珊坐在她常坐的小桌旁。

对面坐着汤普逊。传来了轻轻的钢琴声。

夜总会。

苏珊和汤普逊面对面地坐着。在屋子的另一隅有人在弹着钢琴。在总会里的人几乎都走了。醉了的苏珊也已清醒。

汤普逊:“我希望您谈谈您所想到的一切……谈谈关于您和凯恩先生的事。”

苏珊:“也许,我所想到的关于我和凯恩先生的事,您并不愿意听。(一口气喝完了高脚杯里的酒)您知道……也许,我那……头一回,不该为查利唱歌。哈!……从那以后,我唱得很多。就从我跟那些教一小时拿一百块钱的声乐教师学唱歌谈起吧……教师们得到了自己的酬金,而我却什么也没学到。”

汤普逊:“但也许,您总得到了点什么把?”

苏珊:“您指的是什么呢?”

汤普逊没有回答。

苏珊:“我什么也没得到……除了音乐课──没有别的,除了音乐课。”

汤普逊:“他跟您结婚了吗?”

苏珊:“当我们的事还没见报的时候……当他还没在选举中遭到失败的时候……,他甚至从来没有提到过关于结婚的事。那个诺尔登·艾米丽就是当他在选举中遭到失败时跟他离婚的。您为什么笑呢?我跟您说吧,他真的对我的歌喉很感兴趣。(生硬地)您怎么想的呢,他为什么要盖这座歌剧院呢?我并不要这个,我不想唱。这是他的主意……从来都是一切得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从来都是,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我离开他的时候。”

一九一三年。

白天。凯恩在纽约住处的容厅里。

苏珊站在钢琴旁唱歌。她的声乐教师马梯斯蒂在给她伴奏。凯恩坐在一旁。马梯斯蒂突然停了下来……

马梯斯蒂:“不行!不行!”

凯恩:“您的职务不是对凯恩夫人的才能发表意见。您应当正确地教她练嗓子,没有别的。”

马梯斯蒂(全身都出汗了):“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会成为整个音乐界的取笑对象!人们会说……”

凯恩:“如果您所关心的,是人们会怎么说您,马梯斯蒂先生,那我倒可以在这一方面稍稍对您进行一些开导。例如,就拿报纸来说吧。马梯斯蒂先生,我可以左右报纸的观点,因为我是从纽约到旧金山范围内八家报社的主人。(对苏珊)一切都很好,亲爱的。马梯斯蒂先生会听从正确意见的……是吗,音乐大师?”

马梯斯蒂:“凯恩先生,我怎样才能使您相信……”

凯恩:“这您办不到的。”

沉默。马梯斯蒂又站了起来。

凯恩:“我知道,您会同意我的意见的。”

一九一四年。

芝加哥歌剧院。首次演出的夜晚。帷幕下垂着。布景已经装置好了。观众厅里传来了掌声。乐队开始演奏。舞台上还空空的。

苏珊一个人出现在舞台上。帷幕升起。苏珊开始演唱了。她站在提词人呆的小亭子旁边。我们看到了提词人焦急不安的脸。乐队指挥也惊慌失措了。

特写:凯恩的脸……他坐在观众中间听着。乐队的旋律停下来了。突然有谁说了一句嘲讽的话。

一个产音:“……真是很动人的啊……”

这句话最后被淹没进雄壮的旋律中去了。但千百名观众也和凯恩一样,已经听到了它。观众厅里,此起彼伏地传来了嘲笑声。渐渐地,这些声音越来越响了。

画面迅速地更换着。特写:苏珊演唱着的张惶失措的面庞。特写:凯恩的紧张神态。

大厅里有三千名观众,但掌声几乎听不到。这使人感到难堪。

凯恩继续望着舞台。

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那是坐在凯恩附近的一小群人在鼓掌。

镜头移动,我们看到了伯恩斯坦、希尔曼以及凯恩的一些其他亲信。演出结束了……

帷幕垂了下来。掌声很快就没有了。舞台上没有人出来谢幕。

凯恩的特写镜头:他沉重地喘着气。周围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舞台。

苏珊出来谢幕。她步履艰难地走着。

观众厅里响起了稀稀落落、出于礼节的掌声。这样的掌声更加强了令人难堪的气氛。

凯恩的特写镜头。他一直注视着苏珊,继续疯狂地鼓着掌。

……又是舞台。苏珊走到帷幕外面。舞台上的灯灭了,观众厅里的灯亮了起来。

凯恩的特写:他仍然疯狂地在鼓掌。

一九一四年。

白天。芝加哥。旅馆里.

凯恩站在房间中间。苏珊穿着晨衣坐在地上。她周围是扔得一地的报纸。

苏珊:“你别跟我说他是你的朋友。(指的报纸)朋友就不会写这样的文章……不管怎么说,我所知道的真正的朋友就不会这样做。当然,我不是你那个上层阶级的人,我也没上过贵族学校……”

凯恩:“够了,苏珊。”

苏珊看了凯恩一眼,她明白,对他来说,确实已够了。

有人敲门。

苏珊(尖声地喊道):“请进。”

一个送信的男孩走了进来。

送信的:“他们说,我可以直接上来……我……”

凯恩(打断了他):“谢谢,孩子。”

他让男孩走了出去,然后拆开了他送来的那个信封。苏珊又开始进攻了。

苏珊:“你想想吧,他是想破环我的首次演出。”

凯恩手中拿着一张从信封中取出来的折叠着的纸,眼睛仔细地看着信封。

凯恩:“他再也不能破坏了,苏珊。”

苏珊:“而你……你应该清醒清醒你的脑子了!你给他解雇通知,在信封里却附去一张两万五千元的支票!这叫解雇吗?你不是送了一张两万五千元给他吗,你送了没有?”

凯恩用手指头慢慢地敲敲信封,有几小片纸从信封里掉了出来,掉在地上。

凯恩:“是啊,我送了一张两万五千元的支票给他!”

苏珊望着在他手中的支票的一个碎片。

苏珊:“这是什么?”

凯恩:“真是少见的事……”

苏珊:“你是个可伯的人!……那好吧……我要告诉你一件让你再也笑不出来的事……关于我唱歌的事。现在我再也不唱了!……我从来也没想要……”

凯恩(没有看她):“你要继续唱,苏珊。我不愿意让人家笑话。”

苏珊:“你不愿意让人家笑话?那我呢?唱还得我来唱啊!也是我被人家嘘……为什么你就不能干脆……”

凯恩(看着她):‘作为我,已经把理由跟你说得很充分了,苏珊。看来,你还理解不了。我也不想再重复了。(他以威胁的目光看着苏珊,向苏珊逼近,他拿一张报纸来出气,把报纸撕得粉碎)你还得唱下去!”

他看着苏珊。他的无情的目光使苏珊感到害怕。她缓慢地低下了头……让步了。

《问事报》旧金山版的头版。

苏珊扮演泰依斯的大照片。广告说,旧金山的歌剧演出季节以苏珊主演的歌剧《泰依斯》的演出开始了。还是这张照片,背景是凯恩在纽约、圣·路易、洛杉矶,克利夫兰、丹佛、费城等地的报纸的大标题。

可以听到苏珊的声音。她轻轻地在唱咏叹调。

一九一六年。

晚上,已经比较晚了。凯恩在纽约的家,苏珊的卧室。屋子里很暗。苏珊躺在床上。

很响的敲门声。可以听到凯恩在喊苏珊的声音,后来他又喊起仆人来了。

凯恩的声音。“约瑟夫!”

约瑟夫的声音:“是,先生。”

凯恩的声音:“你有夫人卧室的钥匙吗?”

约瑟夫的声音:“没有,凯恩先生。钥匙大概插在里面了。”

凯恩的声音:“那我们只好把门撬开了。”

约瑟夫的声音:”是,先生。”

门咔咔嚓嚓地撬开了。光线照到了屋子里,于是我们看到苏珊伸开了胳膊躺在床上。她穿着夜礼服,呼吸很困难。凯恩跑过去,跪在她床前,摸她的前额。约瑟夫站在一旁。

凯恩:“快派人去请医生。”

约瑟夫急忙往外跑。

又是苏珊的卧室。

屋子里亮着两盏灯。凯莱医生把医疗用具放到小箱子里。

画面上是:苏珊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她呼吸很困难。护士整理着床单。可以听到医生的声音。

凯莱:“凯恩先生,再过—两天,她就会完全好了。”

护士走开了。我们看到凯恩坐在床边,拿着一个空药瓶。凯莱医生走到他身边。

凯恩:“我没想到凯恩夫人会干出这种蠢事来。”

苏珊背过身子对着凯恩。

凯恩:“华格纳医生给她的镇定剂,是在一个大瓶子里装着的……,我认为,为了准备初次演出,她太紧张,太激动了。”

他直楞楞地看着凯莱医生。

凯莱医生:“是啊,是啊……我相信,问题正是这样。”

凯恩:“您不反对我留在这儿吗?”

凯莱医生:“不……完全不。但我希望护士也留下。晚安,凯恩先生。”医生迅速地走了出去。

还是那间卧室。

屋子里很暗。护士坐在安乐椅上打瞌睡。凯恩坐在床旁边的另一张安乐椅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熟睡的苏珊。

又是那间卧室。但现在屋子里充满着阳光。从街上传来一阵阵手风琴的声音。

凯恩仍然坐在苏珊床边。苏珊还在睡觉。凯恩还是这样关切地望着她。

苏珊沉重地喘着气,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望着窗户。凯恩向她俯下身去。她把视线挪到他身上,但很快又垂下了头。

苏珊(诉苦地):“查利……我都没法使你理解我的感受。我简直不能再继续唱下去了……你都不知道,当剧院里的人们……所有的观众都以敌视的态度对待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

凯恩(生气地):“所以你就应该去和他们斗争。”

她默默地望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停顿)。

凯恩(温和地)“那好吧,你再也不用跟他们斗争了……这样他们只会有所损失。”

她还是那样的望着他,但现在已经带着感激的心情了。

兴建柴那杜庄园的建筑工程。

一九二五年。

柴那杜。大厅。

小硬纸板拼成的迷一样的图案填满了银幕。一只女人的手把最后一块小硬纸板放上去。

镜头移动,我们看到地上铺着一大幅用小硬纸板拼成的图案画。苏珊面对这幅画,坐在宏伟的大厅的地上。凯恩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张安乐椅上。枝形吊灯照亮着大厅。

苏珊:“几点了?”

她的声音在大厅里引起很大的回声。

没有回答。

苏珊:“查利!我问:几点了?”

凯恩(看看表):“十一点三十分。”

苏珊:“我是说在纽约……”

没有回答。

苏珊:“我问,现在纽约几点了?”

凯恩:“十一点三十分。”

苏珊:“是晚上吗?”

凯恩:“嗯……报纸刚刚付印。”

苏珊(冷嘲热讽地):“这真该祝贺啊!(叹息)十一点三十分!商店刚刚关门。人们从夜总会和餐厅里散了出来。当然,我们这儿的一切都和人们不一样。因为我们住在宫殿里!”

凯恩:“你不老是说想住在宫殿里吗?”

苏珊:“那我们不能回去吗,查利?”

凯恩微笑着望着她,然后又埋头看报了。

苏珊:“查利……”

沉默。

苏珊:“如果我答应做一个好姑娘?!不喝酒……好好接待你所有的那些老州长和老议员们……查利……查利……查利……”

没有回答。

还是那个大厅……拼出来的另一个图案画。苏珊的手把所缺的一块小硬纸板补了进去。

……又一个新排出来的图案。苏珊的手把所缺的一块小硬纸板补了进去。

一九二八年。

白天。柴那杜庄园的大厅。又是一幅图案画。

镜头移动,我们看到凯恩和苏珊几乎还是那样的姿势。但他们显然老一些了。

凯恩:“有一点我怎么也不明白,苏珊。你怎么知道,哪些小硬纸板你已经拼过了,而哪些你还没有拼过呢?”

苏珊生气地看看他。她对他的玩笑再也不感兴趣了。

苏珊:“这比你收集维纳斯像要有意思得多。”

凯恩:“也许你是对的……有时我认为……但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苏珊(粗暴地):“完全不是习惯……我玩这个是因为我喜欢它。”

凯恩:“我不是指你……我是说我自己(停顿)我想,明天我们可以举行一次野餐……把大家都请来……一起到爱维尔格莱依德斯去……”

苏珊:“把大家都请来?……你是想说,让他们都睡在帐篷里?他们都有自己舒服的房间,有洗澡间,有一切都很方便的家,谁愿意睡帐篷啊?”

凯恩专注地,但不是敌意地看着苏珊。

凯恩:“我认为,明天我们可以邀请大家去野餐。我们在爱维尔格莱依德斯过夜。(轻轻地拍拍苏珊的肩膀)你吩咐一下,让他们把一切都准会好。”

一九二八年。

夜。爱维尔格莱依德斯的野营地。一排华丽的帐篷。

一顶大帐篷。里面有两张床,一个别具一格的梳妆台,帐篷正中有几把安乐椅和一张圆桌。

苏珊对着镜子坐着,正在进行夜晚的梳妆打扮。她看来很不高兴。凯恩已经脱去上衣,坐在安乐椅上读着什么。

苏珊(喊道):“我不愿意再忍受这些了!”

凯恩转过身来,直盯着她。

苏珊:“是啊,是啊……就是这样!我总是先说我要干什么,而后来又让步……是你迫使我让步的……可是……”

凯恩(打断她):“你这不是在家里,是在帐篷里,亲爱的!如果你用普通的嗓门说话的话,我也能听得很清楚的。”

苏珊:“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客人,仅仅是因为你认为……(狂怒地)要是人们在野餐的时候想要稍微喝一点……这是他们的事。你没有权利……”

凯恩(迅速地):“我不仅有权利,而且我应该管,因为既然事情与你有关,苏珊。”

苏珊:“噢,依照你的指使来生活,我已经腻味透了……老是让我做你认为我该做的事情,不让我做你认为不该做的事情!”

凯恩:“你是我的妻子,苏珊,而且……”

苏珊:“我不光是你的妻子。我还是个人……或者至少我应该是个人。我曾经是个人!……是的,你有时候迫使我认为我从来都不是个人……”

凯恩:“我们可以另外找时间来讨论这些问题,苏珊,现在……”

苏珊:“不,既然我想说,那就要把我心里的话都倒出来!……以后你再也不能迫使我按照你的意愿生活了!……”

凯恩:“谈到你,苏珊,我从来也没有要求过你什么,现在也没有要求你什么……除了你自己所要求的以外!”

苏珊:“那也是你让我要求的……也是你替我决定的……你处在我的地位上所要求的。可是,你从来也没有给过我什么……”

凯恩:“苏珊,事实上我认为……”

苏珊:“我不是指你送给我的那些东西……这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对你来说,送我一个手镯,和你花几十万元钱去买一个你甚至从来也不拆封的雕像来,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只不过是钱的事。钱对你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你所珍视的东西,你一点也不给人的……”

凯恩(站了起来):“苏珊,我要求你马上住嘴……马上!”

苏珊:“不,我不愿意沉默……我要把我所想的全说出来。(喊道)你从来也没有给过我什么!……你是想为你自己买下我来……”

突然她为他的行为找到了解释。

苏珊:“你……就象是买下了我!从一开始、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是这样!对你来说,花多少钱,这并不重要……你可以支付你的时间或金钱……你对所有你认识的人都是这样……你从来都是设法把他们买下来……”

凯恩:“苏珊!”

她默默地望着他。她的怒气一点也没有平息下来。

凯恩:“你说的蠢话太多了,苏珊!(平静地)不管我过去做了什么……我现在在做什么……这都是因为我爱你。”

苏珊:“爱!……你谁也不爱!不管是我,不管是别的什么人,你都不爱!你希望别人爱你……这就是你所需要的!我是查尔斯·福斯特·凯恩!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说一声好了,那就是你的了!……你总认为:只能让你们来爱我!……但别指望让我来爱你们。”

凯恩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打了她一个耳光,默默地看着她。

苏珊:“你永远别想再打我一下。在一分钟以前,我不知道……”

凯恩:“苏珊,我觉得……”

苏珊:“你不用说你已后悔。”

凯恩:“我不后悔。”

一九二九年。

白天。柴那杜庄园的大厅。凯恩站在窗边。他听到管家雷蒙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雷蒙:“凯恩夫人想要见您,凯恩先生。”

凯恩:“好。”

雷蒙发现凯恩还想说点什么,就没有走开。

凯恩:“凯恩夫人在……”

他没能把这个问题问下去。

雷蒙:“从一早起,梅莉就在收拾夫人的东西,凯恩先生!”

凯恩急匆匆地走出去。

苏珊的屋子。

到处都是收拾好的箱子。苏珊穿着旅行穿的衣服。凯恩冲进了屋子。

苏珊:“梅莉,告诉阿尔诺德,我准备好了。他可以来搬东西了。”

梅莉:“好,凯恩夫人。”

她走了,凯恩随后把门关上。

凯恩:“你完全疯了?”

苏珊看着他。

凯恩:“难道你不明白,大家都会知道这件事的吗?……都知道你收拾好了自已的东西,叫了汽车,并且……”

苏珊:“……并且我走了?……当然,大家都会知道的……虽然我不打算跟任何人告别……除了你。我认为这件事不可能不让人知道。”

凯恩站在门旁边,似乎打算挡住她的去路。

凯恩:“我不让你走。”

苏珊(伸出一只手给他):“再见了,查利。”

凯恩(激动地):“别走,苏珊。”

苏珊看着他。

凯恩:“苏珊,别走!苏珊,我请求你!”

凯恩的自尊心已经没有了。苏珊停住了脚步。凯恩对她恳求的态度和样子打动了她。

凯恩:“你用不着走,苏珊!以后一切会象你所愿意的那样,不会是我认为你应该要求什么,而是真正按照你的……,我求求你,苏珊……苏珊!”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已经打算让步了。

凯恩:“别走,苏珊!……你不能走!(几乎哭着)你……你不能这样对待我,苏珊……”

凯恩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就象冰水淋在她身上,使苏珊感到心冷。她又坚持自己原来的主意了。

苏珊:“我明白了!……又是只有你!……我不算什么。我有什么感觉,这不重要。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重要。不……(笑了起来)我不能这样对待你!

(看着他)噢,不,我能这样!”

她从凯恩身旁走过,走出门去。他目送着她。

现在凯恩已是一个疲惫不堪、形影孤单的老头了。

一九四○年。

晚上,“爱尔·兰乔”夜总会。苏珊和汤普逊坐在小桌旁。他们沉默着。汤普逊递给苏珊一枝烟,给她点着了。

苏珊:“也许您听说过,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丢失了……真是很多的钱哪,请相信我……”

汤普逊:“最近十年,很多人都很困难……”

苏珊:“而我并不困难。我只不过是丢失了自己的钱。(抽着烟)那么,您要到柴那杜庄园去吗?”

汤普逊:“星期一我和编辑部的几个同事一起去。罗斯顿先生希望我们把整个柴那杜庄园都仔细地拍下来……所有的艺术品。您知道吗,我们要出一个电影新闻片专辑。”

苏珊:“是啊……我知道……既然您什么都想知道,您可以和雷蒙谈谈(神经质地把烟熄灭了)这是他的管家。从他那儿,您会听到很多事。有些事别人不知道,他都知道。”

她突然抓起酒杯,用两只手使劲地捏着它。

汤普逊:“您知道吗,我总是为凯恩先生感到惋惜。”

苏珊(声音嘶哑地):“您以为我就不为他惋惜吗?……”

她喝着酒。当她发现天已拂晓时,她感到有点寒冷地耸耸肩,把披在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了。

苏珊:“那您从我这儿了解到些什么呢?……已经是早上了。(看了他一会儿)有空到我这儿来……跟我谈谈您自己。”

一九四○年。

黄昏。柴那杜。远处,山上有一个庄园。我们是隔着嵌在铁栅栏门上的大字母“K”,看到这个庄园的。

有几盏路灯亮着。

一九四○年。

黄昏。柴那杜。大厅。特写:汤普逊和雷蒙。

雷蒙:“玫瑰花蕾?要是我告诉您与玫瑰花蕾有关的情况,您给多少钱哪,……一千块?”

汤普逊:“可以。”

雷蒙:“他有时候有些怪……您知道吗?”

汤普逊:“不知道。”

雷蒙:“他有时候象个疯子似的。我在他这儿干了十一年,他的晚年我还是清楚的。是啊,先生,老头子是有点古怪,可我善于和他相处。”

汤普逊:“和他在一起很麻烦吗?”

雷蒙:“是啊,可我善于和他相处。”

一九二九年。

夜。电话局。雷蒙在走廊里急匆匆地走着。他推开门……

发报机旁坐着一个报务员。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个女话务员。

雷蒙(读道):“‘查尔斯·福斯特·凯恩先生今天宣布:查尔斯·福斯特·凯恩夫人在和睦友好的协议下,离开了凯恩在佛罗里达州的家──柴那杜庄园。最近即将办理离婚手续。凯恩夫人声称:她无意重操在婚后数年她应凯恩先生要求而放弃的歌剧生涯。签字:查尔斯·福斯特·凯恩'。”

报务员打完字以后,看着雷蒙。

雷蒙:“立即发出。凯恩所有的报纸有权优先登载它。”

报务员:“好。”

交换装置的蜂音器里发山了吱吱的响声。

女话务员(拿起电话筒):“是啊……是啊……好的,金斯达尔太太。(转身向着雷蒙)女管家来的电话。”

雷蒙:“什么事?”

女话务员:“她说从凯恩夫人的屋子里传出来一种很奇怪的响声。她害怕,不敢走进去。”

一九二九年。

夜。苏珊卧室前的走廊。

女管家金斯达尔太太和两个侍女站在门附近。她们很害怕的样子,不敢走到离门再近一点的地方去。屋子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和东西撕裂的声音。雷蒙跑来了,他推门进去。

苏珊的卧室。

凯恩狂怒而默不作声的样子,的确是很吓人的。他简直要把整个屋子都捣毁了……他把一张张画撕下来,把墙上的挂钩拧下来,把门帘扯下来,把苏珊的一些低级趣味的、庸俗的画撕得粉碎……他把桌子、梳妆台、写字台上的许许多多小摆设统统都扔到地上,把属于苏珊的一切东西都毁坏掉。

雷蒙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凯恩一句话也不说。他继续以一种惊人的力量迅速地、默默地捣毁这间屋子。他猛地—下把窗户上浆洗得很硬的、非常漂亮的窗帘扯了下来。他把书架上一堆堆庸俗的小说都扔到地上。他把书架上摆着的喝剩的半瓶蜜酒也扔到了地上。

他终于停了下来。苏珊舒适的屋子已经完全捣毁了。凯恩吃力地喘着气。他的视线落到原先没有发现的角落里的一个架子上。那里,在一些瓷器小摆设中间,有一个有“暴风雪”景色的廉价的小玻璃球。

凯恩把架子掀了下来。一些瓷器小摆设被捧得粉碎。小玻璃球还完好无损。它在地毯上滚动着,一直滚到凯恩脚边,凯恩注视着它,弯腰想要把它捡起来,但却捡不起来。

雷蒙捡起小球递给了凯恩。凯恩拿着小球,呆呆地望着它,然后缓慢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屋子去。

苏珊卧室前的走廊。

以金斯达尔太太为首的许多佣人都聚集在这里。

凯恩出现在门口。所有的人一见到凯恩,都跑到一边去了。

沉着的雷蒙走了出来。

凯恩一直看着他手中拿着的小玻璃球。

凯恩(没有转过身来,对雷蒙说):“把门关上,雷蒙。”

雷蒙:“是,先生。”(他关上了门)

凯恩:“把门锁上……不要再打开它。”

雷蒙锁上了门,走到凯恩身边。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佣人们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一切。凯恩摇动着小玻璃球,球里面飘落着雪花。

凯恩(几乎迷迷糊糊地):“玫瑰花蕾。”

雷蒙:“什么,先生?”

一个年轻的女佣人吃吃地笑了。不知是谁拉了她一下。凯恩又摇动着小球,球里面又下起暴风雪来了。凯恩看着雪花怎么飘落到了玻璃上……,他抬起头来。他的神志清楚了,看到了聚集在这里的佣人们。他慢慢地把小玻璃球放到了口袋里,似乎低声地、自言自语地对雷蒙说道:

“不要再打开这门了。”

他缓慢地沿着走廊走去。佣人们给他让出一条路来,默默地目送着他。

走廊里的镜子照出了他的形体。他完完全全地老了!

凯恩拐到了另一条走廊里……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站住了。在镜子里,他的影像后面又出现了一个他的影像……,镜子里层层叠叠地出现了他的一个又—个影像。凯恩看着自己的影像……我们看到了上千个凯恩。

一九四○年。

晚上。大厅。汤普逊和雷蒙。

雷蒙(冷漠地):“这就是全部故事……”

汤普逊:“您没有一点伤感吗?”

雷蒙:“也有,也没有。”

汤普逊:“玫瑰花蕾,您就知道这些吗?”

雷蒙:“这已经比任何别人知道得多了……我不是跟您说过,他有点怪……至少,最后两年是这样……但我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这个玫瑰花蕾……我还听他说过一次。他一说完‘玫瑰花蕾',这个小玻璃球就从他手中掉了下去,摔碎了。在这之后,凯恩先生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于是我知道他死了。他说过好多莫名其妙的话。”

汤普逊:“可是您所讲的,都不是重要的。”

雷蒙:“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向我提问题。”

汤普逊(冷冷地):“今天晚上等他们把宫殿一拍完。我们就走……”

汤普逊站起身来。雷蒙也站了起来。

雷蒙:“您还会有很多时间。火车到了站上可以应您的要求停下来……但他们是不喜欢等人的。现在不喜欢等了。可我记得,他们曾经一整天地等过人……如果凯恩先生让他们等的话。”

尾 声

我们随着摄影机,慢慢地在大厅里走着。

我们看到一些华丽的地毯、枝形烛台、帏幔。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些大箱子。

有几个箱子打开着,有几个没打开。大厅里,到处杂乱无章地放着家俱、雕像、画幅。这些东西显然都是很珍贵的。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厨房用的炉子、古老的摇椅和其它一些没用的东西。其中,还有一副小孩玩的旧滑雪板,这在影片开头的时候,观众已经看见过了。

在大厅中间,摄影师和他的助手在拍摄各种各样的东西。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姑娘,两个记者。汤普逊和雷蒙也在这里。

姑娘和一个戴帽子的记者在录音机放送的音乐伴奏下跳着舞。摄影师刚刚拍摄完一幅显然十分珍贵的画,这是意大利的真品。他的助手看看贴在画背面的一个小标签。

摄影助理:“九千一百八十二号。”

一个记者把这个数目字记了下来。

摄影助理:“《圣诞节》……被认为是多纳泰洛的作品……一九二一年购于佛罗伦斯……价值四万五千里拉。记下来了吧?”

记者:“记下来了。”

摄影师:“好……下一个。最好把这个雕像放到这儿来。”

摄影协理:“好的。”

雷蒙:“您看,所有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汤普逊先生?”

汤普逊:“好几百万……如果有人需要这些东西的话。”

雷蒙:“银行不走运吧,也要不了这些东西,是吗?”

汤普逊:“不知道……大概是吧……要不银行也要空了。”

摄影助理:“《维纳斯》──第四世纪。购于一九—一年。价值两万三千里拉。写下来了吗?”

记者:“写下来了。”

摄影助理(拍拍雕像的肩膀):“为了这个没有头的女人,花费的钱也真是太多了。”

另一记者(读标签):“四百八十三号。写字台——玛丽·凯恩的财产,小萨莱姆,科罗拉多州,价值六元钱。看来,现在我们已经什么都有了,既有可以利用的废物,又有艺术作品!”

记者:“是啊。”

镁光灯闪了一下。汤普逊打开抽屉,从那里抓出来一整把小块小块的硬纸板。汤普逊:“这是什么?”

雷蒙:“拼板游戏。”

记者:“我们也发现不少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大厅里,还有一座用小硬纸板拼出来的缅甸庙宇和三个西班牙阁楼呢!”

雷蒙笑了起来。

摄影师:“是啊,是啊……还都是拼好的呢。”

记者:“那儿还有苏格兰城堡的一角……可是我们甚至也不打算把它拆掉了。”

摄影师:“我想知道,难道这里有谁会玩这种拼板游戏吗?”

摄影助理(读标签):“铁炉子一个,玛丽·凯恩的财产,价使两元钱。”

摄影师:“把它和这个雕像放在一起,这样就会有一个很好的构图。”

姑娘(喊道):“这雕像到底是谁呢?”

另一记者:“维纳斯。还是她啊!”

记者:“他可真是喜欢收集东西……”

摄影师:“什么都收集,到处都去收集……象个真正的乌鸦,到处叼东西。”

记者:“我感兴趣的是……这儿什么东西应有尽有……宫殿和绘画,玩具和各种破烂……这是什么?……”

汤普逊转过身来,我们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脸。起先他站的姿势,使我们一直看不到他的脸。

汤普逊:“查尔斯·福斯特·凯恩。”

摄影师:“或者是玫瑰花蕾?……这怎么样啦,弄清楚了吗,杰利?”

记者(对两个跳舞的人):“快把录音机关掉,听着真叫我心烦!这个玫瑰花蕾到底是什么呢?”

摄影师:“这是凯恩临终时说的话……是吗,杰利?(对汤普逊)但这已经是你的任务了。杰利……是吗?那你弄清楚了吗,玫瑰花蕾是什么?”

汤普逊:“没有,我没弄清楚。”

音乐停止了,两个跳舞的人走到汤普逊身边。

另一个记者:“你说关于玫瑰花蕾你了解了多少啦?”

汤普逊:“不多。”

另一个记看:“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汤普逊:“玩拼板游戏……我和了解他的许多人都谈过了。”

姑娘:“他们说了些什么呢?”

汤普逊:“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他是世界上曾经有过的最正直的人……他的性格中有许多令人难以理解的矛盾的东西。他是一个主张自由的人,但同时又是一个镇压自由的反动分子。他是一个爱妻子的丈夫……但两个妻子都离开了他。象他那样能珍惜友谊的人是少见的,但他却伤害了自己最忠实的朋友的心……而且还做得如此轻率,就象您扔掉一个抽剩的烟头那样……此外……”

记者:“是啊,是啊,”

姑娘:“要是您能知道,玫瑰花蕾是什么,我保证,这就能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汤普逊:“不,这个我不知道……至少,我知道得非常少。查尔斯·科斯特·凯恩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得到了他所要的一切,但后来又都丢失了。也许,玫瑰花蕾,是他没能得到的东西……或者是他失去的东西。可是这反正不能说明一切问题……我不认为,几个字就能说明一个人的一生。不……我认为,‘玫瑰花蕾'也只是拼板游戏中的一小块硬纸板……是的,是拼成一个图案时所缺的最后一小块硬纸板……(把做拼板游戏用的小硬纸板扔进抽屉里,看看自己的表)我们得快一些了。

要不会误了火车啦!”

他拿起了自己的大衣,这大衣原先是放在一副小小的滑雪板上的,也就是幼小的查尔斯·福斯特·凯恩曾用来打过泰却的那副滑雪板!

记者们也都拿起自己的大衣,带上摄影机,一起走出大厅去。

一九四○年。

夜。柴那杜庄园。地窖。

一只大大的炉子,炉门开着。两个工人用铁铁铲起各种各样的东西往炉子里扔。

雷蒙看着他们。

雷蒙:“把这些没用的东西也扔进去吧。”

他指着一堆破烂东西,这是拆散的包装东西用的箱子、纸张、广告等。在这堆东西的上面有一副凯恩小时候玩的滑雪板。

镜头移动:滑留板上画着—个玫瑰花蕾,下面有几个一半已经被磨灭掉的字:

“玫瑰花蕾”。

工人们用铁铣铲起滑雪板往炉子里扔。火焰立即把它吞没了。

一九四○年。

夜。柴那杜庄园。一片漆黑。一点灯光也没有。只有烟筒在冒着浓烟。

镜头顺着柴那杜庄园的宫殿移动着。

大厅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家具、雕像、画幅……一些陈旧古老的东西。我们和摄影机一起走过异国风光的花园、吊桥……又和摄影机一起沿着查尔斯·福斯特·凯恩的产业走回来。

镜头一直向前移动,但移动的路程更短了。

最后我们到了大门边,大门徐徐地关上了。有一刹那时间,镜头停留在大大的字母“K”上,这个字母在月光下很清楚地显现出来了。

带刺的粗铁丝网、高大的螺旋形围墙。

围墙上挂着一面告示牌:

私人产业,禁止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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