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英国哲学家和思想家以赛亚·伯林（IsaiahBerlin，1909～1997）说：“浪漫主义运动不仅是一个有关艺术的运动，或一次艺术运动，而且是西方历史上第一个艺术支配生活其他方面的运动，艺术君临一切的运动。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浪漫主义运动的本质……浪漫主义并非单单具有历史学的意义。今天很多现象——民族主义、存在主义、仰慕伟人、推崇非人体制、民主、极权主义——都深受浪漫主义潮流的影响，这种潮流流布甚广。就此而论，它并非一个与我们时代毫无干系的主题。”[1]伯林出生于俄国里加的一个犹太人家庭，1920年随父母前往英国。1928年进入牛津大学攻读文学和哲学。1965年伯林在美国华盛顿国家美术馆做了一系列脱稿讲演，1999年亨利·哈代根据录音整理，出版了这部名为《浪漫主义的根源》（The Roots of Romanticism）的著作。伯林的《浪漫主义的根源》一书分为六章：寻找一个定义，对启蒙运动的首轮进攻，浪漫主义的真正父执（约翰·乔治·哈曼、狄德罗、卢梭、赫尔德），拘谨的浪漫主义者（康德、席勒和费希特），奔放的浪漫主义，持久的影响。伯林说：“万物有本然……”浪漫主义自然没有例外。那么，浪漫主义的“本然”是什么？也就是说它的根源是什么？
这里，只有哈曼我们比较陌生，伯林也特别提到了这一点：“我从默默无闻的约翰·乔治·哈曼进入主题，是因为我认为他是第一个以最公开、最激烈、最全面的方式向启蒙主义宣战的人。”[2]约翰·乔治·哈曼（Johann Georg Hamann），他出身非常卑微。其父是柯尼斯堡的一个澡堂的门房，他写过一些小诗和短评，但不足以糊口。他得到了邻居兼朋友的康德的支持，但却与康德争论不休。他用各种化名写作，其作品中“那些绕来绕去的隐喻、委婉的表达、寓言和诸多幽昧不明的诗性语言形式”，“即便在今天人们还是觉得晦涩难读”。他的思想影响过歌德和克尔凯郭尔。
英国批评家利里安·弗斯特在他的《浪漫主义》小册中转引了勃格姆的警告：“谁试图为浪漫主义下定义，谁就在做一件冒险的事。”接着他又说：“对于浪漫主义的研究，要搞清现有的纷纭复杂的定义比下一个定义更难。”[3]浪漫主义“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意义，以致它本身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4]。伯林说：“关于浪漫主义的著述要比浪漫主义本身庞大，而关于浪漫主义之界定的著述要比浪漫主义的著述更加庞大。这里存在着一个倒置的金字塔。”不过，关于这些名词概念的争论，瓦雷利说：“酒瓶上的标签既不能醉人也不能解渴。”[5]
浪漫（enromancier,romancar）一词最早见于中世纪，它指的是与当时的学术语言，即拉丁语相区别的新的口头语言。用这种语言翻译和创作的书就被称作是“romanz”，“roman”，“romance”。“在古法语中，‘roman’既可指通俗故事，也可指用韵文表现贵族式的‘罗曼司’。于是，这些爱情、冒险故事的特点和想象的奇异很快就与这个词本身联系了起来。”[6]最早将这个词引入文学领域的是德国作家弗利德里希·施莱格尔（Friedrich Schlegel），他在《文学批评》一书中这样写道：“浪漫的就是以想象的方式描写感情。”他在《片段》第116条中写道：“浪漫主义诗是进步的综合诗……只有浪漫主义诗是无穷尽的，如同只有它是自由的一样，它承认的第一法则是：诗人是放任自由的，不能容忍任何法则。浪漫主义诗是唯一的不仅仅是类别，而且似乎是文学本身的类别：因为在一定意义上，一切诗都是或应该都是浪漫主义的。”[7]司汤达则将“浪漫”理解为“现代的”或“当代的”[8]，他在《拉辛与莎士比亚》中宣布：“一切伟大的作家都是他们时代的浪漫主义者。在他们死后一个世纪，不去睁开眼睛看，不去摹仿自然，而只知抄袭他们的人，就是古典主义者。”[9]也就是说，浪漫主义是现代的有趣的，古典主义是老旧的和乏味的。歌德则指出：“我把‘古典的’叫做‘健康的’，把‘浪漫的’叫做‘病态的’。这样看《尼伯龙根之歌》就和荷马史诗一样是古典的，因为这两部诗都是健康的，有生命力的。最近一些作品之所以是浪漫的，并不是因为新，而是因为病态、软弱；古代作品之所以是古典的，也并不是因为古老，而是因为强壮、新鲜、愉快、健康。”[10]雨果在《短曲与民谣集·序》里曾把古典文学比作修饰齐整的凡尔赛皇家花园，把浪漫主义文学比作原始森林。[11]
作为一个描述一种文学、艺术与哲学的运动的用语，“浪漫”这个词则“基本上开始于19世纪初期。”[12]美国当代著名文艺理论家韦勒克说：“关于所谓‘浪漫主义者’这一新的文学宗派最初的敷陈，见于弗里德里希·布特韦克（Friedrich Bouterwek, 1766～1828,德国哲学家、美学家）的皇皇巨著《诗歌和雄辩的历史》第十一卷（1819）。”[13]
伯林说：“浪漫主义是原始的、粗野的，它是青春，是自然的人对于生活丰富的感知，但它也是病弱苍白的，是热病、是疾病、是堕落，是世纪病，是美丽的无情女子，是死亡之舞，其实就是死亡本身”。[14]白璧德说：“只有当一件东西是奇异的、出乎意料的、强烈的、夸张的、极端的、独特的时，它才是浪漫的。另一方面，只有当一件东西不是独特的，而是一个阶层的代表时，它才是古典的。”[15]
在中国，浪漫亦作“漫浪”，其意为放荡不羁。《新唐书·元结传》云：“又浪漫于人间，得非聱齖乎？”苏轼在《与孟震同游常州僧舍》一诗中写道：“年来转觉此生浮，又作三吴浪漫游。”
1840年，法国著名女作家乔治桑在她的《周游法兰西的旅伴》的序言中写道：
从什么时候起，小说就不得不把存在着的一切、把芸芸众生和万事万物的冷酷现实记录下来呢？我知道，或许应该这样吧；于是巴尔扎克就写了他的《人间喜剧》。不过，虽说友谊的纽带把我和这位卓越的人物连在一起，我却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人生现象的。我记得曾向他说过：“你在写人间喜剧……。我想写的是人间牧歌，人间歌谣，人间传奇。坦白地说吧，你有愿望，也有能力，把你亲眼目睹的人物描绘出来。这是好的；而我呢，在另一方面，却感到不得不把人物描绘成我希望于他的那样，描绘成我相信他应该如何的那样。”[17]
乔治桑（1804～1876）这里对巴尔扎克与自己的区别，也就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区别。
[1]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3页。
[2]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51页。
[3] 利里安·弗斯特《浪漫主义》，李今译，昆仑出版社1989年版，第1页。
[4] 韦勒克《批评的概念》，张今言译，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第108页。
[5]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9、26页。
[6] 利里安·弗斯特《浪漫主义》，李今译，昆仑出版社1989年版，第16页。
[7] 孙凤城编选《德国浪漫主义作品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51-352页。
[8] 利里安·弗斯特《浪漫主义》，李今译，昆仑出版社1989年版，第16、11页。
[9] 司汤达《拉辛与莎士比亚》，王道乾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71-72页。
[10] 歌德《歌德谈话录》，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188页。
[11] 韦勒克《近代文学批评史》（第二卷），杨自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第283页，注释2。
[12] 雷蒙·威廉斯《关键词》，刘建基译，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419页。
[13] 韦勒克《近代文学批评史》，杨自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第2卷第1页。该书第2卷的标题为：浪漫主义时代。
[14]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23页。
[15] 白璧德《卢梭与浪漫主义》，孙宜学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页。
[17] 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李宗杰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5分册第156-157页。
